“……我能出什么事。”
听到是程宿屿给哥哥打的电话,薄诗不免愣了下。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
……也是,难怪是打给哥哥的。
如果她不是薄砚的妹妹,程宿屿也没这个必要亲自问一遭了。
“我就是在学校里逛了逛,然后去帮你拿了你要的东西,后来迷路了,也找不到程宿屿人,就干脆自己回来了。”
薄诗心不在焉地撒了个小谎,忽略了她去过休息室的部分。
“坐车上的时候有点困,稍微小睡了会儿,应该是那时候错过电话了。”她说。
“真是……下次记得说一声。”
薄砚抱怨道:“打了十四通电话都没接,我差点急得报警了。”
“……”未免有些夸张了吧。
薄诗叹口气,轻声道:“知道了。”
“哦对了,你现在在家吗?”薄砚顿了顿,想起了件事,又问。
“刚到,怎么了?”
“是这样,我这几天不回家吃饭,你让陈妈别烤我的面包了,没人吃。”
“……知道了。”
也不知道这家伙又去哪儿鬼混。
薄诗随口应了下来,然后挂了电话。
她转头,望望外面的天。
屋外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雨来,淅淅沥沥,院子里的青砖瓦地发出噼啪声。
听哥哥刚才提起陈妈,她还是有些难受。
记得陈妈之前说,那个蓝色保温盒是她女儿买给她的。
字里行间都听得出她那么喜欢,所以才会让薄诗拿去带饭。
可是现在自己却把它弄丢了。
薄诗在厨房门口驻足不前,迟疑了很久,还是转身打算走了。
但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推门声,紧跟着有人出来,还有陈妈惊讶的声音:“小姐,你回来了?”
薄诗脚步顿住。
陈妈欣喜地走出来,三两步走到她面前,期待问:“怎么样小姐,今天运动会好玩吗,比赛的人多不多?还有还有,中午做的饭菜,少爷吃着觉得怎么样?”
“……运动会挺好玩的,比赛的人也多。”
薄诗下意识避开了后面的问题,但她顿了顿,看着陈妈又有些犹豫:“陈妈,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嗯?小姐您说。”
“就是,那个……你借我的保温盒被我落在哥哥学校了,这几天他也不在家,我过两天再给你拿回来,成吗?”
“成啊,怎么不成。”
陈妈为人敦厚,闻言忍不住笑了:“我当多大点事呢,小姐什么时候还都可以,我又不急。”
薄诗松了口气。
陈妈嘴上絮叨着,又往厨房方向走:“我先不跟小姐说了,刚炖的骨头汤还要一直看着,这会儿厨房离不开人,我先回去了。”
“好,陈妈你先忙。”
薄诗望着她的背影,微微抿了抿唇。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被扔进垃圾桶的保温盒变得那么脏,就算捡回家洗干净了,她也不可能再将它还给陈妈。
怎么想,也只能买个一模一样的了。
只是……和原来的不是同一个。
-
等到过两天托人花了几倍价格,好不容易买到那个停产已久的蓝色保温盒,薄诗终于把东西还给了陈妈。
陈妈不仅没发现,还体贴地给她煮了小吊梨汤上来,叮嘱她多吃点。
薄诗接过放在了一边:“我待会儿喝,谢谢陈妈。”
“谢什么谢,咱们家啊,也就是小姐脾气好,从来不挑食了,像少爷那样挑剔的,放古时候可得饿坏咯……”
陈妈和她关系好,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
但薄诗听完这句话,却忽地眼皮一颤,陡然间不禁一愣。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她想起了自己那天在程宿屿面前说的话。
“……”
当时因为怕程宿屿拒绝不收,她谎称那份便当是做给薄砚的,说话时全然不经大脑,也从没有想过其中的纰漏。
但……原来如此。
自己的演技这么拙劣,怎么不会被看穿呢。
薄砚从不喜欢中餐,甚至于连碰都不会碰,程宿屿是他的朋友,又怎么会不知道。
他应该从自己的第一句话就听出来,那份便当不是做给哥哥吃的了吧。
所以程宿屿大概……是真的很不喜欢她。
陈妈和她聊完两句后,没多久便准备要走了,临走时替薄诗带上门,还不忘细心嘱咐:“小姐,那汤记得趁热喝,放凉了就不补了。”
薄诗笑了笑,温吞答应了:“好,我记住了。”
这两天天气转寒,她前几天出门又冻着了,是得喝些止咳的润润肺。
薄诗低下头,再看手机里的信息,上面程宿屿发来的回复已经是几天前的了。
她一直不愿意点开,只任由消息通知就那么杵在那儿,未读信息的小红点上标着“+2”字样,看起来是真的有些刺眼。
想了半天,还是叹了口气。
算了,和自己较什么劲呢?
无论那天程宿屿到底是没看到信息,还是故意把她晾在了一边,但总之那份被扔在垃圾桶里的便当,就已经充分表明他的态度了。
那人还真是,表里如一的冷淡。
薄诗点开程宿屿发来的短信,两条都是运动会那天的日期。
一条是她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发来的。
程宿屿:【不好意思,才看到消息,你现在在哪?】
发消息的时候是三点十七分,紧接着他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薄诗没接到。
可能也是阴差阳错,巧极了。
她一个平常从不贪睡的人,偏偏就在那天,在那辆车上困了。
后来大概是薄砚给程宿屿回了消息,告诉他薄诗回家了,所以之后也没有再打电话来。
大概是下午五点钟左右的时候,程宿屿又给她发了条信息。
这次内容依旧简短,只有寥寥七个字,但入眼的一刹那,却让薄诗不自觉感到手脚冰凉。
程宿屿:【午饭很好吃,谢谢。】
简单两个“谢”字,透着生疏的距离。
薄诗盯着那七个字看了好久,目光一错不错,表情怔怔的,连掌心快被抠破了都浑不自知。
……其实他大可以不必这样做的。
哪怕是被直白地拒绝,也好过像现在这样,钝刀子捅人心,扎得真真切切。
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滋味不好受。
薄诗想说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滚,情绪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他说好吃。
……可他真的吃了吗?
如果自己那天没有去休息室,是不是现在就会天真地以为,程宿屿觉得她做的饭好吃?
以为的满心欢喜,其实只是一场空欢喜。
薄诗从桌上端起小吊梨汤,轻轻抿了一口,发现好像有点被放凉了,味道涩苦。
但她还是垂着眸,一勺一勺把它喝完了。
这件事就像根不上不下的软刺,只要一想起,就一直在心中哽着,上不去,下不来。
直到很久以后,薄诗再次回忆起运动会上的事,依旧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那天被原封不动扔在垃圾桶里的,除了那个淡蓝色的饭盒,还有她对程宿屿那点莫名其妙而来的好感。
暴雨般袭来,又如潮水般退去。
薄诗十七年那年,好像遇到了个很坏很坏的人。
第9章
◎“这叫及时止损。”◎
十二月底的时候,季霖遣人把那只金丝雀送回来了。
那几天正逢冷空气,A市漫天飘雪。
薄诗自从接受了留学的事后,就整天在家里呆着,也不出门,闲着无聊就看看电影,不然就打会儿游戏,在星露谷靠钓鱼种田消磨时间。
这情景连薄砚看了都忍不住稀奇,戏称她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前景光明的准留学生,反倒像是被课业磋磨已久,烂到发霉的咸鱼大学生。
“天太冷了,没什么地方想去的。”薄诗随口解释。
“那季霖不是让人给你送了只雀过来吗?”
薄砚指了指不远处的金色笼子,笑说:“你再不济,逗逗鸟也成啊,整天看电影打游戏有什么意思。”
他说着,朝鸟笼吹了声口哨。
薄诗嗤了一声,头也不抬地摁着手柄操作,嘴上讥讽他:“是啊,我这儿当然没意思了,比不得你薄公子夜夜笙歌,在场子里呼风唤雨的有意思。”
“……”
薄砚在她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面上有些无奈:“好好的,怎么说话又这么气人了呢?”
薄诗不答。
“是程宿屿惹你生气了?”
青年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什么,试探性开口:“说起来……你好像从运动会那天起,就没再跟着我出去玩了吧?”
“怎么,那天和阿屿闹了不愉快?”
薄砚总是那副大众情人的模样,对谁都是一副含笑模样说话。
想起运动会那天薄诗独自一个人回家,程宿屿居然还破天荒给他打了电话,问自己知不知道薄诗在哪儿。
这事儿搁现在想来,倒是挺有些耐人寻味的。
“说说看呗。”青年弯了弯眸,好声好气哄她,“程宿屿要是欺负你了,哥帮你出气。”
“他没做什么,也没欺负我。”
薄诗忽然把手柄往旁边一扔,无言地扯了扯嘴角,说:“是我自己觉得没意思,不想继续了。”
没来由的,就是有那么点恼怒。
特别是她前两天刷到徐悠的朋友圈,文案是她为了参观学校也去了趟A大,路上碰巧遇到程宿屿,还请他帮忙带着逛了一圈校园。
这丫头就为这事,在朋友圈犯了好一阵花痴。
薄诗不声不响给她点了个赞,然后就眼不见心不烦地划出朋友圈,不想再看了。
谁知后来一圈共友的点赞频频通知,还有底下评论“程宿屿?!”“他这么冷居然肯当你导游”之类的话,直接让薄诗烦得觉都睡不好。
虽然没看到程宿屿给徐悠点赞,但就是心里疙瘩,觉得噎得难受。
“反正我也是要出国的人了,浪费时间在别的事上也不好。”
薄诗顿了顿,难得说了句爸妈听到应该会夸她懂事的话:“毕竟快过年了,我可不想为这些惹家里人生气。”
薄砚听后顿时大惊小怪,忍不住啧啧称奇:“我说薄诗,你还是我妹妹吗?这么瞻前顾后的可不像你。”
“这不叫瞻前顾后。”
薄诗从沙发上起身,准备上楼补觉了。
临走前她朝薄砚瞥了眼,语气平静道:“这叫及时止损。”
-
那个十二月的月末,市区被寒冷的北风席卷,空中纷纷扬扬的飘雪一日没停过。
天气预报称是罕见寒潮来袭,叮嘱市民们出行务必小心。
接到薄砚突然来的电话时,薄诗还在被窝里躺着,半梦半醒间被吵醒,她不禁有些烦躁。
“谁?”语气也变得不大好了些。
“嗯?你在睡觉?”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可能是听出来她嗓音微哑,薄砚还愣了下,抬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不禁愈发诧异:“这都快下午四点了,别告诉我你还在睡觉?”
“……”
她昨晚上游戏打了通宵,多睡会儿怎么了?
薄诗没理他,而是直接道:“有事说事。”
“哦……是这样。”
薄砚咳了一声,然后道:“明天不是元旦了嘛,我现在在会所这儿,大家提议晚上聚一聚,想一块儿通宵跨年。怎么样,你来吗?”
“跨年?”薄诗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手机扔一边开了免提。
“你以前不都和女朋友一起过吗?怎么这回转性了?”她随口问。
薄砚没好气道:“刚分手,空窗期。”
“这样啊……难怪。”薄诗顿了顿,用恍然的语气道:“我就说你这种家伙,怎么会有闲情逸致跨年。”
薄砚:“……”他哪种家伙?
青年扶了扶额,叹口气问薄诗:“来不来?一句话。”
“来。”
薄诗挂掉电话,随后去衣帽间挑了件衣服,款式简单,只以舒适为主。
反正哥哥口中说的聚一聚,左不过是他那些混在一起的狐朋狗友……其中可能还包括了程宿屿。
薄诗没什么心情打扮,毕竟天太冷,她又懒得动弹,而且自己就算素着一张脸去,也没人会说她半句。
所以最后薄诗只涂了层口红就出门了。
淡红唇釉,颜色很浅。
但看上去还是增了些气色的,至少不至于太病恹。
在去会所的路上,空中一直在飘着雪花,一片两片飘落下来,地上很快积起了薄薄一层。
司机因为雪天路滑的缘故,开车时特地把速度放平稳了,一路上都格外小心。
到会所的时候接近五点。
冬日里天暗得早,傍晚已现暮色。
因为薄砚电话里说的是通宵跨年,今天大概率是要在这儿住一晚,薄诗就没让司机把车停到地下,而是直接在外面就下了车,进门后让迎宾带她去了哥哥那里。
本来因为这几天休息好了,难得出来玩一次,薄诗心情还是挺不错的。
可谁知在去找薄砚的路上,负责接待的礼仪小姐却始终对她不冷不热。
虽然她面上的确是笑着的,不过说话时的语气,却怎么听怎么叫人不舒服。
“您是去薄公子的那层?哈,那我和小姐还真有缘……”
女人在电梯里替她摁下按钮,随后掩唇笑笑,故作不经意地透露:“您呐,已经是我这个月第三个带去薄公子那儿的了。”
“哦,是吗。”
薄诗看了眼手机,上面是薄砚问她还有多久到的信息,她把手机息屏,语气浑不在意地问:“那前两位漂亮吗?”
“额……额?”
女人僵了僵,没想到她不按路数出牌,愣了片刻后才勉强道:“漂、漂亮的。”
“那我算第三个生面孔咯?”薄诗不以为然地笑笑,指着自己的脸反问:“你觉得他会喜欢我这款吗?”
这话问得不尴不尬,礼仪小姐不敢回答。
一来是摸不清对方具体路数,本来只是想刺一刺底细的,没曾想反被个年轻女孩将了一军,未免落了下风。
二来则是面前这位吧……
看起来实在是小了些,估摸着也就是个学生。
虽然长相确实出挑好看,而且显而易见的没化妆,是素面朝天进来的,可她这风格又确确实实不是里面那位薄公子的菜,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搭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