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真是遗憾。”
易珩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 打趣说:“学妹怎么跟收藏家似的,什么娃娃都有了。”
薄诗说:“我就是收藏家。”
“是是是。”他无所谓地撑着下颌, 唇角微微勾起, 露出一个带点恶劣的笑, “这么长时间不见了,学妹不给我个拥抱?”
她冷冷道:“你想得美。”
“那不如这样, 学妹有考虑过养狗吗?”
薄诗睨他。
易珩笑了,开玩笑说:“超听话的小狗一只,无瑕全出, 送货上门只要一个拥抱,白送你, 学妹要吗?”
薄诗懒得理他:“不要, 我不喜欢狗。”
易珩夸张地耸了下肩, 嬉皮笑脸道:“哇, 学妹好狠的心。”
花和娃娃都放在了她边上,薄诗闻到了洋桔梗的味道,她看了一眼,是绿色的。
“不好看吗?”易珩戳了戳花,好奇道,“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易珩这人不能给他好脸色,给了的话惯会顺杆爬。
薄诗看了眼时间,把花扔回他身上,起身朝门口走:“我妈没说你要来,我和朋友约了见面,你没什么事的话待会儿自己回家吧……我猜你应该开车来的?”
易珩懒洋洋回了个嗯。
薄诗于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今天跟晏常冬约好了,要去拿药的。
等人走后,易珩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身子陷进柔软的沙发椅背,眉眼懒散。
他长长哎了一声,仿佛有些苦恼似的,自言自语道:“怎么办呢。”
都这么便宜了,她还不要啊。
果然是大小姐,真不会做生意。
-
听说薄诗又把易珩赶回去了,几天后,蒋宜宁忍不住有些抱怨。
“我说小诗,你怎么就不考虑一下易珩呢,明明他人这么好。”
薄诗匪夷所思:“他哪儿好?”
“就不说家世条件有多合适了,你不在的这几年,易珩那孩子特别重礼数,说是就算订婚不成,他也是个晚辈,逢年过节都来家里拜访,比你哥还像我亲儿子。”
蒋宜宁掰着手指给她细数,“时常还会来家里探望,有时去了哪里出差,还会寄礼物送到我们家,写明了是给你的。”
“你说这样一个订婚对象,多讨人喜欢啊。”
“……”
“妈妈想着,你要是回国安定下来的话,与其和你爸爸选的人订婚,还是找个喜欢你的比较好。”
蒋宜宁叹了口气:“你要是总追着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跑,长时间下来会很累的。”
薄诗:“妈,我知道。”
蒋宜宁唉了一声,幽幽道:“你知道什么呢。”
那天薄诗回国,她派去接她的人灰溜溜回来说,薄诗一下飞机就打车去了程氏,最后上了程宿屿的车走了。
这种情况,蒋宜宁能说什么好。
想起易珩,又忍不住嘀咕:“明明你们高中的时候,看起来挺般配的呀……”
她声音太轻,薄诗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抬头问:“妈,你说什么?”
“哦,没什么。”蒋宜宁反应过来,摇了摇头,“是我自言自语。”
薄诗盯着她看了会儿,又问:“妈,你还记得我高一那会儿,从楼梯上摔下去的事吗?”
“……G?”
蒋宜宁愣了下,下意识脱口而出:“小诗,你想起来了?”
“妈。”薄诗说,“我想看看当时那件事的记录。”
“这……”
蒋宜宁顿时明白,薄诗不是记起来,而是从别人那儿听说什么了。
她喉咙有些干涩,顿了顿,露出犹豫的表情:“可是小诗,当时给你检查的医生说了,你这种情况不能受外界刺激,何况问题也不大,你也没忘记什么重要的东西,所以我看还是……”
“妈!”
薄诗抿了抿唇,“如果你不告诉我的话,我会用别的办法去查。”
“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人尽皆知,家里的颜面也不太好看吧?”
蒋宜宁沉默下来。
薄诗的话戳到她痛点了,她表情变得有些怪异。
半晌,她答应下来,“行,我知道了。”
蒋宜宁不知道给谁打了个电话,半小时后,有人来敲了门,薄诗走出去,收到了自己高一时的一份病理报告。
纸质单子是刚打印出来的,上面还有新鲜的油墨味。
报告上写得很清楚――
她在高一那次摔伤后,出现脑外伤加神经衰弱的后遗症,生理性的反应有心悸、头晕,受到刺激后大脑供血不足,疑似缺失了部分记忆。
诊断书上总共有三位医生签名,不会有假。
蒋宜宁看她脸色难看,脸上也浮现出担心:“怎么这会儿突然想起这事了,是不是身体又有哪里不舒服?”
薄诗摇头:“没有。”
顿了下又说,“我就是有些事忘记了……所以想问清楚。”
蒋宜宁忧心忡忡:“头不疼吧?还是又出现焦虑了,哪里难受?”
“都没有。”薄诗安慰她,“妈,我挺好的。”
蒋宜宁还是不大信她,面上有些懊恼,“小诗,都过去这么久了,没想到你还记着这事,早知道我就不提易珩了……”
“――易珩?”
薄诗眼皮跳了两下,古怪道:“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蒋宜宁一怔,“你不记得了吗?”
“你高一的时候从学校楼梯上摔下来,就是易珩送你去的医院啊。”
“……”
“什么?”
仿佛一头冷水从头浇下来,一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在薄诗身上蔓延开来。
她勉强保持了镇定,听见自己的声音问:“我怎么不记得?”
蒋宜宁解释:“你当时摔下楼梯,脑袋磕到东西晕过去了,又正好是在没什么人的音乐厅,要不是易珩去交出国材料时刚好路过,可就要出大事情了。”
“……是吗。”
“是啊。”蒋宜宁柔声说,“还好有他。”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她后来才会这样喜欢易珩,觉得这孩子人品好,是个靠得住的。
薄诗追问道:“那我康复以后,怎么也没见过他?”
“易珩大你两届,等你出院的时候,他都已经出国了。”
蒋宜宁叹息,“不过这孩子也是个有心的,听说你摔得严重,还送了慰问礼物过来,你当时还在医院,我就作主替你拆了。”
“我记得……送的好像还是黑胶唱片,你喜欢的那种,所以我就让陈妈拿去你房间了。”
薄诗听到这里,突然起身,快步朝楼上走。
蒋宜宁感到莫名其妙,连忙叫住她:“小诗,你去做什么?”
“回房间。”
……
薄诗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神色难辨地把所有东西倒在地上,最后在一堆珍稀唱片中,翻出了一张让她瞩目的。
――岩井俊二的《燕尾蝶》日版限定黑胶,蓝黑色的蝴蝶在封面上熠熠展翅。
她拿着这张唱片下楼,问蒋宜宁,易珩送的是不是这个。
蒋宜宁辨认了一会儿,才点点头说:“没记错的话……应该是。”
薄诗极缓慢地眨了下眼,心神不宁地嗯了一声,有种山雨欲来的平静。
蒋宜宁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她下意识答。
蒋宜宁听了,还是有点不放心,忍不住叮嘱她:“就算不喜欢易珩,也别轻易下别人面子,礼物是他的一份心,你要是不喜欢,丢抽屉里就是,可别这会儿去还给人家。”
薄诗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蒋宜宁叹了一声,随她去了。
-
回到半山别墅,薄诗回房坐在床边,打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放了一块玫金色的旧表,表带已经换过了。
薄诗看着它想了很久,把表拿了出来。
她回国那天问程宿屿,为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送她的礼物是手表。
程宿屿说,因为她小时候想要。
“我吗?”
“嗯。”他说,“你小的时候说,手表是成为大人的象征。”
“你很想长大。”
薄诗是不记得这件事的,但她见程宿屿的表情认真,于是多问了句:“所以你送我手表,是想让我长大?”
“不是。”他说,“没有什么含义,我只是想送你。”
“嗯?”
程宿屿:“因为你说过想要的。”
“……”
薄诗有些怔怔地看着他。
可能这世上除了程宿屿外,也再没有第二个人,会清楚地记得年幼时的戏言,把她说的每一句话当真。
薄诗有时候也会想,她从前交往的时候不知忌讳,问他为什么喜欢橙子却不吃,为什么做饭好吃却挑食,为什么总是忘记过生日的时候,程宿屿都在想什么呢?
可能对他来说,说出心里话真的很难。
在她不知道的某段时光里。
程宿屿是一步步从那家福利院,走到她面前的。
薄诗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丢在床上的手机在响。
她接起电话:“喂?”
“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她听到风把树叶吹得簌簌响,“你在外面?”
“嗯。”程宿屿问她,“晚饭吃了吗?”
“还没有。”
“那要不要一起?”
“……”
薄诗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把表放回去,搁在了床头柜上。
一转头,看到窗外渐渐飘落下来的雪,不自觉有些出神。
她想到了很多年前的某个跨年夜,也是这样的全景落地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天色将明将暗之际,薄诗看到一片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又很快融化。
她盯着那片雪花,许久不曾眨眼。
电话里,薄诗回答的语气顿了顿,有些怅然,又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生涩地张了张口,开口时说的却是:“程宿屿,我这里很难打车。”
“……”
隐约中好像听见了一声很轻的笑意,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下楼吧。”他说,“我在你家门口。”
作者有话说:
伏笔在40章结尾,晏常冬提到薄诗高一的时候摔下楼。
第57章
◎便利店应该还开着。◎
吃饭的地点是薄诗选的, 一家粤菜店。
程宿屿路上问她:“不吃日料吗?”
“嗯?不吃啊。”薄诗有点疑惑,“你想吃那个吗?”
她记得程宿屿有胃病,应该要忌生冷的吧。
“我不想。”
顿了顿,程宿屿又问:“你不喜欢日料吗?”
“一般吧。”薄诗如实说, “我哥比较喜欢, 但我更偏向中餐。”
程宿屿轻轻扯了下嘴角, 像是笑了下。
薄诗看到一愣。
他们一路上没怎么遇到红灯, 很快到了吃饭的地方。
车停下后, 薄诗盯着窗外看了会儿, 没有下车,而是把手迟疑地放在安全带上, 转头问他,“……不是说吃粤菜?”
程宿屿带她来的地方, 跟原本的目的地有点偏差。
面前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馆,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大隐隐于市, 需要提前预约的会员制餐厅, 而是完全纯粹的, 从外观上看就不太起眼的小店。
还是川菜。
薄诗甚至看到了几个高中生从里面走出来,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的, 身上还穿着学校制服。
她疑惑地继续说下去:“我以为……你不会走进这种店?”
“为什么这样觉得?”程宿屿淡淡问。
薄诗张了张口,想说:
――因为气质不符合。
程宿屿给她的感觉,像是天生应该不沾尘埃, 高高在上的。
以前交往的时候,他吃什么东西都是浅尝辄止, 因为有胃病, 除了养生汤会多喝一些, 正餐总是用得不多, 加上他给人的感觉清冷,和这种满怀烟火气的小店格格不入,更别说是进去吃饭了。
薄诗刚想这么回答,又突然想起来,程宿屿在回到程家之前,日子过得并不好。
于是她临到嘴边改口,咳了一声说:“……因为感觉店面有点小,不太起眼,以为你不会注意到这种店。”
“店是不太出名,但味道挺不错的。”
程宿屿说,“这里离我公司很近,我有时候下班了,会来这里吃饭。”
薄诗很少听到他会分享日常,忍不住专注了些。
程宿屿又说:“不喜欢吃日料,粤菜对你来说其实也一般,是吗?”
薄诗微微睁大了眼,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因为陪她吃过粤菜最多次数的人,是他。
程宿屿在心里想道。
薄诗不太喜欢乳鸽汤的气味,他从很久以前就发现了。
她每次闻到都会皱眉。
其实对于粤菜,程宿屿也不是那么非它不可,但每当他提出换换口味,不用每次都去粤菜店吃饭的时候,又会被薄诗不由分说地拉过去。
她好像很喜欢给他点养胃的东西。
这样能让她的心情变好。
程宿屿不想辜负薄诗的好意,只能不着痕迹地在菜单里,给她点一份蟹肉滑蛋,又或是炸鲜奶之类的甜品,让薄诗的注意力从乳鸽汤上转移。
她表现得挺喜欢那些东西的。
但后来程宿屿逐渐察觉到,比起和辣椒不沾边的粤菜,薄诗其实更喜欢川菜。
她连鱼饼都要吃甜辣的,可乐也是,比起百事更偏爱可口。
喜欢吃辣的薄诗,原来一直在迁就不能吃辣的程宿屿。
但不算喜欢乳鸽汤的程宿屿,也一直会把自己面前薄诗盛给他的养胃汤,完完整整给喝完。
他们两个人过去都很努力了,爱的方向却背道而驰。
程宿屿顿了顿,说:“这家店的辣子鸡和土豆丝很好吃,我吃过很多次了。”
……辣子鸡和土豆丝?
薄诗犹豫了几秒,“我怎么听名字感觉上去,有点辣?”
程宿屿说:“嗯,我能吃辣。”
薄诗咦了一声,顿时惊讶地看向他,都忘了原本要说什么。
程宿屿已经下了车,去替她开车门。
“走吧。”他说,“店不是很大,再不进去就没位置了。”
……
川菜店内。
两人面对面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