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还是要护着那只,幺幺送他的橙子。
“……”
薄诗愣愣坐在沙发上,久久没回过神。
她垂下目光,看向面前果盘里放的橙子,那是她在超市以八欧的价格买回来的,普通到好像随处可见。
橙子其实本来就很普通。
但薄诗此时却说不出话来,心酸酸涨涨,声音哽咽在喉咙里。
她的脸上,只有眼泪在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作者有话说:
世界上有很多种爱,不是每种爱都一定爱憎分明,轰轰烈烈。
有人的爱是雪山上纵火,触目惊心。有人的爱是佛前求了姻缘符,也会怕缘浅。
――程宿屿是后者。
前面有评论问程宿屿为什么不说的,这边作话统一解释一下:
因为在他的视角看来自己是先被忘记的那个,不止是母亲,幺幺也把他忘了,次次被抛下的人没有安全感。
(其实我前文有铺垫的来着QAQ)
简单来说就是,本文男主视角女主没嘴,女主视角男主没嘴。
下章圆伏笔。
第54章
◎“程宿屿爱你。”◎
“坐上飞机, 看向窗外的蓝天时,你在想什么呢,薄诗?”
-
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程宿屿从公司出来的时候, 第一眼看到的是她。
女孩坐在他公司楼下的长椅上, 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那儿, 眉眼倦懒地逗鸽子, 肤白如雪, 杏眼明亮, 不说话就能牵动人心,好看得惊心动魄。
程宿屿看着她出神了好久, 才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知道自己被薄诗拉黑了。
也知道她出国,是想彻底和自己的过去划分界线。
程宿屿拥有一个有序的大脑, 却同时持有一颗混乱的心。
这样猝不及防的重逢,他无所适从。
程宿屿以为薄诗不会再回来了。
直到坐在椅子上的人抬头看见他, 愣了愣, 收敛起笑意, 把手里的面包屑丢给鸽子,起身快步走到他面前, 程宿屿那双清冷的眸子,都还是怔忪的。
他张了张口,艰涩地刚要说出那个名字:“薄……”
“程宿屿。”
薄诗在他面前停住脚步, 慢慢地垂眸,她好像是有点不高兴的, 闷头不语了许久, 才看着他的右腿缓缓开口――
“疼吗?”
程宿屿未说完的话被堵在喉咙里, 一下噤声。
看着薄诗静静抬头仰视自己的脸, 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离得近的时候,闻到程宿屿身上淡淡的中药味,薄诗也有些怅然。
这样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好像已经离她很久远。
她后退几步,稍稍拉开了点距离。
程宿屿的眼神黯淡下来。
“听说你出了次车祸。”
“嗯。”
“程弈阳做的?”
“嗯。”
“身体好点了吗?”
“嗯。”
“程宿屿,你只会说‘嗯’吗?”
“……”
薄诗看着他,过了会儿问:“那我问你,你还喜欢我吗?”
他一下没了声音。
薄诗就这样盯着他看,好久,程宿屿声音微哑,低低地应了声:“嗯。”
“……”
薄诗曾经喝过一杯酸到爆炸的柠檬汁,她那会儿的心情,大概也是现在这样的。
“我这次回国,大概不会再走了。”她别过脸,柔软的黑发自然垂落下来,看上去像绸缎,让人很想揉一下,“有机会来听我演奏大提琴。”
程宿屿看着薄诗,想替她扎头发,但没开口,也没理由。
他清冷的眉眼间,难得生出了些局促。
在薄诗准备走的时候,程宿屿忍不住叫住她。
“薄诗……可以来我家坐坐吗?”
顿了顿,意识到薄诗已经回过头,正在定定地看着他,他反应过来,亡羊补牢地说:“家里还有你留下的东西……或许你有什么用得上的。”
留下的也都是些旧东西了,薄诗如果需要的话,其实早可以联系陈秘书去搬走,但她没这么做。
薄诗嗯了一声,说好。
程宿屿替她开车门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像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失而复得。
-
他们两个人已经分手三年了。
再踏进曾经住过的地方,薄诗产生了种经年隔世的错觉。
程宿屿还是住在他大学时买下的那套房子里,装修很冷清,家具也简简单单。
薄诗走后,他没有再往家里添东西,也没再下过厨,单纯把这儿当成一个睡觉的地方,屋子里烟火气很少。
可尽管如此,室内的很多东西还是被完好无损地保留下来。
甚至看不出时光的痕迹。
墙上贴着电影《情书》的海报,边角被一丝不苟地粘平,小樽的雪很衬漂亮的渡边博子。客厅的木质柜子旁倚放着Accord的大提琴盒,外观是纯白色的,纤尘不染。
程宿屿给薄诗拿了她的拖鞋,是以前专属于她的那个款式,应该是换过新的了,就放在鞋架上,一进门就能看到。
“喝点什么吗?”
“都可以。”
薄诗坐在沙发上,看程宿屿去厨房给自己拿喝的。
他表现得很自然。
好像这三年的分开并不存在,这里的一切都停留在了三年前的模样。
连程宿屿给自己端来的青柠汁,所用的杯子和他自己的那只,都是同系列不同颜色的――情侣茶杯。
薄诗的杯子里是青柠汁,程宿屿的是白水。
薄诗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他明明不喝青柠汁的,冰箱里却放着日期新鲜的饮料。
“这几年,过得还好吗?”
程宿屿说:“还可以。”
他脖子上还是戴着那根朴素的银项链,薄诗看着晃眼。
“真的还可以吗?”她又问了一遍。
在来的路上,薄诗跟葛以珊通了个电话。
葛以珊说,程宿屿因为不同意联姻的事,已经跟程父闹僵了,虽然还是程家的继承人,但部分股东因为这件事借题发挥,给他上眼药。
程宿屿对此只字未提。
“你不要听外面的那些流言,都是假的。”他说,“我只是……你走之后,有点不习惯。”
“为什么不习惯?”
程宿屿迟疑了下,“……可能是因为,有时会想你。”
这样的话对于程宿屿来说,已经是情感表达的上限。
他是很能藏心事的人,也是很能藏爱的程宿屿。
薄诗刨根问底:“真的是有时吗?”
她执意要逼问,就像是非要得到一个明确答案,有些不识好歹。听他说有时会想念,明明可以点到为止了,却还要知道具体的程度与否,并且要从程宿屿口中说出来。
程宿屿的心脏隐隐有种钝痛感。
他在过去几年里无时无刻不在疼。
程宿屿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此刻在薄诗的眼神中,他却不得不开口,说了实话。
“……不是有时。”
“是每天。”
薄诗抿了口青柠汁,没有说话。
程宿屿觉得时间好像变得漫长,空气稀薄而潮湿。
他们两人对面坐着,不发一言。
直到薄诗又开口,打破平静:“我爸什么时候找过你?”
程宿屿连呼吸都停住了,他问:“什么?”
“我父亲,薄茗檐。”薄诗说,“他找过你对吧?”
程宿屿拿起水杯,借喝水来缓解心中的焦躁。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三年前,薄诗在心里说。
但她看向他的时候,却轻声撒谎道:“大概是,你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吧。”
他拿着水杯的手顿住了,愣愣地抬起头看薄诗。
“……是吗。”他僵硬地说。
程宿屿总是后知后觉地感到痛,迟钝地发现来不及,胆小鬼一样不敢诉说喜欢。
其实这一次他也想像以前一样,装作若无其事地略过。
可是被薄诗这样看着,他好像连声带都被划破,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开心的事烂在肚子里,不要写进日记。
这是程宿屿从小从俞霏那里获得的,最言传身教的道理。
程弈阳的亲生父亲,俞霏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因为她的直言不讳,才不得不分开的。
“骗你的。”薄诗看着他的反应,脸上血色逐渐褪去,她静静敛下眼皮,又说:“其实是三年前,我父亲告诉我的。”
程宿屿蓦地抬眼看她,欲言又止。
“所以福利院……”
“福利院的事,你没告诉过我。”薄诗声音低下来,轻声说,“你觉得我把你忘了,是不是?”
程宿屿沉默不答。
薄诗笑了笑,很酸涩:“我是忘了,对不起。”
“葛以珊都告诉我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
没有什么振聋发聩的重逢,会比沉默的对白更难熬。
程宿屿想过幺幺可能把他忘记了。
但是真正得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内心不是尘埃落地的恍然感,而是久久难以平息的巨浪。
“是我对不起你。”他低声道。
因为小时候被扔下过一次,所以他不敢挽留第二次。
程宿屿没有安全感,他也不觉得自己配得上薄诗。
他还在福利院时,薄父找过他,让他离薄诗远些。
程宿屿回到程家后,薄父还是私下找了他谈话,让他把和薄诗的情侣对戒摘了,说他们不会有以后。
在薄茗檐眼里,无论他是以怎样的身份,都不会是适合薄诗的人。
“除非程家是你的。”
薄茗檐在他走的时候,这样说道:“如果你是程家的继承人,我会考虑你们的婚事。”
好像一个目标有了明确的量化,就会让人觉得有能实现的一天。
他开始夜以继日地投身工作。
程宿屿和薄诗交往,却没对她说过爱。
因为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
尽管程宿屿后来很后悔,懊恼到无以复加,恨不能时光重流,可事实就是――他从没对薄诗说过那样的字眼。
喜欢,或是爱。
都没有。
那两张找徐年要的演出门票,他很久以后才从旁人的口中得知,薄诗曾经搜罗过野枝乐队的门票。
那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他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他没有要把她的心意送出去的意思。
程宿屿确实欠葛以珊人情,一开始进A大,薄砚的宿舍名单,是她给他提供的。
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他会和幺幺的哥哥成为舍友,也不是偶然。
葛以珊把名单给他之后,开玩笑似的对他说:“别忘了哈,我会找你讨人情的。”
“嗯。”
不用她说,程宿屿也不是会欠别人的人。
找演出票对他来说不算难事,所以他应下了。
程宿屿当时没当回事。
徐年把票给他的时候,也只说是凑巧得来的。
可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票是薄诗找来的……
又怎么会轻易把票送出去。
程宿屿后来真切体会到,有些错过无法再跨的坎,回忆起来就像恋痛。
他不是自虐的人,却会一遍遍回忆。
会想,自己当时要是不那么做,就好了。
寂静的环境下,薄诗突然想起什么,又叫他:“程宿屿。”
他回过神来:“……什么?”
“我们交往的时候,你房间有个小的保险箱,我从来没看过。”
“可以给我看看吗?”
程宿屿的面色苍白:“为什么……要看那个?”
因为直觉那个很重要。
“里面放了很珍贵的东西吧。”薄诗垂下眼睫,缓缓说,“我以前以为,里面放的是程家的东西,所以重要到得用保险箱,也不太适合让我看到。”
“可是后来我想过了,程家对你来说,好像没那么珍贵,对不对?”
对。
程宿屿苦涩地想,很对。
他还没回答,薄诗已经站起来,往他房间里走了。
程宿屿愣了下,起身跟上。
“可以给我看看吧。”薄诗请求他,没有用问句。
这个问题甚至还没过大脑,程宿屿就不受控制地开口了:“可以。”
说完他又很快后悔,蹙了下眉。
薄诗没看到,进房间前还问他:“保险箱是密码锁,还是指纹锁?”
“……密码锁。”
“四位的。”薄诗在他房间找到保险箱,摆弄了下,头也不回地问他:“密码是?”
“……”
这回程宿屿安静了好久。
久到薄诗忍不住回头看他时,他才有些无奈的,把自己心口处的一角撕开,回答道:“0701。”
她的生日,薄诗微怔。
“啪嗒”一声,输入密码后,保险箱开了。
里面放着的东西很杂,薄诗犹豫了下,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看。
有旧得几乎泛黄的纸质票据,眼熟的银杏书签,无数个平安符,甚至还有《燕尾蝶》的cd,摆在了最上面。
看到最后那样东西,薄诗稍微一愣:“你喜欢这个?”
程宿屿僵住几秒钟,才说:“之前在一家老唱片店,二手收来的。”
封套上的“band”有点模糊了,薄诗用指尖轻轻擦了擦。
程宿屿的心好像也跟着颤了一下。
薄诗把那张唱片拿出来,捏在手心,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突然问他:“这个东西,我见过吗?”
他一愣,“什么?”
薄诗问他:“这张cd,不会无缘无故放在这里吧?”
不是空穴来风这样问的。
因为她突然之间发现,这个保险箱里放着的东西,好像都与她有关。
程宿屿安静了片刻,答:“这是我送给你的初中毕业礼物。”
【那怎么会出现在唱片店?】
薄诗几乎快要这么问出口了,但很快在电光火石间,她耳朵嗡嗡的,想起了陈妈之前说过的话――
“那些小姐不要了的唱片,我卖了五百块钱。”
“……”
她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程宿屿的态度会这样反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