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总会想表现好一点嘛,你以为个个都和你一样啊。”
“跟我一样什么?”杨暹很会捕捉重点。
祁一桐白他一眼,“……你休想哄我夸你。”
杨暹淡笑,撑着脸看她坐到梳妆台前擦脸,“打算几号回来?”
现在才除夕,要回去还早呢,这么想着祁一桐随口说了句:“你想我了?”
视频那头没否认,祁一桐自己也没想到,放下面霜抱回手机,来了兴致,非要杨暹说出个一二三来。
“杨暹,你想我了?”
她放柔了声线:“你想念我了吗?”
杨暹的桃花眼盯着摄像头,让祁一桐有种他正盯着自己双眼的幻觉,那双冷石里含着一点脉脉的温情,仿佛下一刻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然而他只是唇角弯弯,平和道:“没有你在身边,糊糊有些焦虑。”
祁一桐的睫毛缓缓地扇了扇,盖住眼里一瞬间的失落,再抬眼还是梨涡甜甜的样子,她看了看日历,把返沪的高铁票往前改签了两天。
又闲话了一会儿,窗外传来了爆竹的声响,就连杨暹那头也有了动静——大年初一了。
祁一桐跳下床,把手机的镜头转成后置,她这里的烟花是小区居民放的,炸开来的焰火正对着她的窗户,难以描述的绚丽。
杨暹那边的画面也转向了夜空,花火与花火呼应着,隔着四年多的光阴,隔着三百公里的距离,她与他再次一同得到了烟火的祝福。
这些烟火被她拍了下来,连同杨暹的那份一起,发在了小号上。
小号是她用来放她和杨暹的胶片日常的新账号,原本她思考了很久是否要作为公众作品发出来,但挡不过她真的太喜欢那些照片,喜欢那些静静流淌的时间里他们生活化的瞬间。
曾经她为杨暹拍过许多的照片,那些在现在看来非常稚嫩、存在缺陷的照片一直被她藏在不见天日的地方,现在想来十分遗憾,往后她不想再有这样的遗憾。
原以为说服杨暹需要费点力气,哪知道他根本不在意,会允许她拍自然也不会介意她发出来。
也许真的是做博主做久了,不自觉就会在意起公众的评论,而杨暹即使入世也如出世,心境远比祁一桐松弛多了。
祁一桐这么思索着,趁着睡前打开了粉丝群,自从小桔梗的事情以来她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些粉丝,她尽力说服自己那只是极个别的意外,大部分人都是善良可爱的人,可是偶尔还是抑制不住猜想,这也是她纠结要不要公开她与杨暹照片的主要原因。
群里大伙正发着红包互道新年祝福,祁一桐也讨个彩头发了一个大红包,一石惊起千层浪,消息刷屏的速度肉眼可见的飙升。
【收帅男人收猛男人:哇!熬夜果然会有惊喜!看我刷到了什么?是女儿啊!逮住!新年快乐!】
【御弟哥哥:(冷酷地掏出手铐铐住,口叼玫瑰,被刺扎住,用带血的唇轻轻吐出一句)新年快乐!】
【不穿苦茶子:看到新发的烟花照啦!好近好漂亮!】
【当归:什么烟花照?我没刷到诶,姐妹们在哪看?】
【70岁带病守塔:是否还在为看不懂群友发言而困惑?是否怀疑自己脱离了大部队?密我为你打开新世界的大门,还有更多劲爆惊喜等你来发现……】
【暴躁老嗲:答应我少看一些土味好吗守塔,其实就是女儿新开的小号,你可以直接在女儿最新关注里搜,但是不要大张旗鼓。】
【当归:这么神秘吗?我来看看……】
几个管理都是知道小桔梗的事情的,但是为了祁一桐着想都没有声张,是以群里没有人发现小桔梗悄无声息的消失了,这个事情也让大家更加注意维护起祁一桐的隐私。
也有不少人在群里艾特祁一桐问:【女儿的小号算是公开恋情了吗?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在小号嗑真人了呀?】
自从祁一桐开了小号并发了她和杨暹的胶片日常照后,粉丝们直接陷入疯狂,盘在小号为数不多的几条微博下嗑生嗑死,为当初错嗑了正主滑跪道歉,甚至艾特杨暹齐齐痛呼老杨真貌美、从前是我们冒犯了、老杨原谅我……
看到这里管理不穿苦茶子心里咯噔了一下,不由紧张起来,过了一会儿,她和所有粉丝得到了祁一桐的首次回应。
【异同:大家的喜爱与祝福我们都有收到,但是新的账号依然会以摄影作品为主,不会对我们的私人事情有太多回应,很抱歉,毕竟我们也只是普通人,祝大家新年快乐!】
众粉丝纷纷惋惜,甚至还有开玩笑说要不小号改做恋爱博主的,被苦茶子出面调和阻拦了。
其实苦茶子非常能理解祁一桐,这也是为什么有那么多粉丝愿意一直追随祁一桐的原因,无论走了多远,获得了多少成绩,她始终记得她是个摄影博主,只安安静静创作和分享,这就够了。
更何况,大家其实并不了解杨暹,之所以会因为几张照片就陷入对两人恋情的执着,不过是因为他们的爱投射在彼此身上的样子太令人着迷和向往了。
既然如此就更不需要什么注解了,因为所有的故事都凝固在照片里,所有镜头前后不必言说的爱意也都凝固在照片里。
在这一层面上,爱情的时效性是永久。
如此一想,苦茶子突然好像明白了人类为什么会需要摄影。
第四十九章
大年初八, 祁一桐踩着杨父杨母离开的前后脚回了沪市,上半年的工作在去年年底就排好了档期,是以工作室众人一回归就进入了忙碌的状态。
祁一桐没能抽出空去物色新的房子, 索性和杨暹同居的也算舒心, 这个事就暂且搁置下来。
杨暹最近也忙,《爻祭图》三月初就要赴英巡演, 他只有不到月余的时间能留给李澜时, 好在新戏所有舞者都已就位,排练起来并不困难。
这天他的车送去家附近的4s店保修, 祁一桐早早收了工去舞室接他。
舞室关着门,她透过门上的窗子往里张望,室内宽阔明亮, 两面长镜两面扶杆,地上铺着地胶,用黑色胶带划出一排排确认点位的行列, 李澜时和胡棠盘腿坐在镜前, 看杨暹在队列里纠舞者们的动作。
想要进去, 势必要穿过众位舞者的视线,就在她在纠结着要不要回车里等的时候,门从里面被拉开了。杨暹手握门把,面露疑色,“怎么不进来?”
他身后的众舞者依旧在音乐中起舞,只不过眼睛都在往这儿瞄呢,杨暹像是不在意, 习惯性地揽着她腰关了门。
胡棠抬了抬手示意这边, 她身后李澜时高举双臂,生怕祁一桐看不见似的打着招呼, 因为用力过猛还栽在了胡棠的背上,被后者摁着脸拍了回去。
杨暹把她送到两人身边,低声道:“还没结束,再等我一会。”
祁一桐比了个ok的手势,看着他回到了队列中。
她还是第一次看他作为老师指导别人跳舞,比他自己练舞时看着更严肃些,有时他会直接点出某个舞者的名字,亲自示范校准,大部分时候他只是口头描述别人的不足,即使如此,舞者们也能迅速领悟他的意思,做出整改。
可以看出都很专业,也都很敬重杨暹。
那些放在祁一桐身上的好奇视线也渐渐都收了回去,只剩下最后一道,她寻着方向看回去,撞进了一个人眼里,一个她从进门就努力忽略的人。
温苓宜站在队伍的正中间,长发高高束起,露出饱满的颅顶和天鹅颈,紧身练功服将她美好的身材一展无余,此刻正神色不明地望着祁一桐。
祁一桐礼貌地冲她颔首,温苓宜扭过脸装作没看见,这一幕也被胡棠看在眼里,瘪了瘪唇角,轻轻啧了一声。
祁一桐拍拍胡棠的腿,没往心里去,她也不是要和温苓宜做朋友,无所谓对方什么态度,但胡棠以后还要与温苓宜打交道,没有必要为了自己与之置气。
为了转移胡棠的注意力,她向一旁的导演李澜时请教起舞者们的技术动作,李澜时正愁插不进话,笑容满面地把话题接了过来。
“你也知道我们这个戏是古典舞剧嘛,群舞的编排上以跳和转居多,独舞和双人舞的组合技巧暹哥都是按照舞者能力设计的,像苓宜刚刚的倒踢紫金冠和现在暹哥展示的这个三不沾接旋子360度转体……”
他说得很专业,祁一桐听不懂,在她眼里,只看到杨暹在空中翻了四个大翻,翻完了她都没看清具体动作,定了定神,她发现李澜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声儿了,一反常态,正轻轻蹙着眉沉思。
“怎么了?”她问。
李澜时定了两秒,他刚刚好像看到暹哥最后的旋子360度没转满。这套动作难度确实很高,但在上学的时候他就做得非常标准了,李澜时几乎没见过他在技术问题上出错。
杨暹背对着鼓掌的众舞者,脚步微顿,好几秒才转过身来,神色如常,看不出有异。
温苓宜遥遥的和李澜时对视了一眼,不确定彼此是否看真切了。
或许是热身没做好,又或是起跳没注意吧,技巧组合失败在练习中也是常有的事,这么想着李澜时展眉笑笑,回答祁一桐:“没什么,暹哥刚刚的技巧组合很考验舞者的基本功,最后一个还是从武术中传过来的技巧。”
胡棠插了一嘴:“你也能做?”
李澜时下垂眼都翘起来:“棠棠想看嘛?”
胡棠搓了搓鸡皮疙瘩,“警告你,少拿狗的名字叫我。”
“可是你嫌这个名字难听不让叫,它现在叫小狗啊。”
“算了,你闭嘴。”
祁一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头冒问号,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夹在拌嘴的两人中间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排练终于结束,众人累惨了。
女舞者还好,男舞者们大多直接瘫在地上不愿动弹,即使到了专业舞者的水平,一天下来也会全身酸痛,这是远比荣誉和掌声伴随他们更久的东西。
杨暹走回来咕咚咕咚喝了半瓶水,显然是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祁一桐仰着头瞧他喉结上下滑动的样子,他睨着她挑了挑眉,无声询问。
“我觉得你还蛮适合去舞蹈学院当老师的,像模像样。”祁一桐言笑晏晏。
杨暹咽下最后一口水,勾勾唇角看向他处,像在说她神经。
祁一桐当然知道他的生命力是在舞台,不过随口说说,给他让出位置休息,就在两人准备商量晚上吃什么的时候,一个人走近。
“阿暹,我有话跟你说,你出来一下可以吗?”温苓宜温柔的声音在祁一桐身前响起,她没看祁一桐,兀自盯着杨暹。
杨暹语气淡淡:“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胡棠和李澜时斗嘴的声音也小了下来,看向这气氛尴尬的昔日搭档。
温苓宜一时脸色有些难看,他们曾经是关系最亲密的人,多少个日夜形影不离、共同奋战,没有人会把杨暹和温苓宜的名字拆开,直到他退出了舞团,可最起码他们还是朋友吧?没想到他现在连一丁点儿的情面都不给她留。
她调整了呼吸,重新开口:“上次我跟你提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想我已经说的很清楚,我对参加节目不感兴趣。”杨暹看也不看她。
温苓宜面容带上了急切:“你明知道那是各个舞种汇聚的舞台,对于我们这些专业舞者来说有多重要。”
杨暹脸部的线条变得硬朗,周身气压几近凝固,肉眼可见的烦躁与压抑,“国内优秀的专业舞者有很多。”
“可是他们都不如你!”温苓宜截住他的话,“只有你,我相信是百分百的冠军。”
杨暹不欲多言,“我没有兴趣。”
“我是为了你好,先不说国内强劲的后生越来越多,就拿你自己比,你现在的身体能和几年前比吗?今天做旋子360度都没做到位,以后难以挑战的高难度技巧会越来越多,你还能在这个位置上跳几年?”
温苓宜言辞犀利,嗓音都尖锐了几个度,最后几个准备离去的舞者闻声看来,都在踌躇着要不要上前劝劝,被李澜时笑眯眯的挥手劝退了,听话地快步溜走。
舞室只剩下温苓宜、杨暹、祁一桐和胡棠、李澜时五人。
祁一桐皱眉,这才明白李澜时刚刚短暂的变色是怎么回事。
杨暹抬起脸,漂亮的桃花眼里不带一丝温度,只有令人胆寒的冰冷,他像是锋利出鞘的利刃,俯视万物的雄鹰,抹掉了最后的伪装。
“别再拿职业生涯激我,你拿了第一季的冠军已经证明了专业舞者的能力,何必事事都要压体育、街头舞者一头,我无意做你们的领袖,也无意为你温苓宜再添一份荣光,你想靠电视节目拍广告也好,进娱乐圈也好,都是你的选择,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别再让我听到你拿这些东西绑架我,苓宜。”
他还在叫她的名,但温苓宜太熟悉他了,深知这已经是在下最后通牒,并且无论她之后如何挽回,对于杨暹而言,她已经被归为另一条路上的人。
温苓宜眨眼就红了眼眶,贝齿咬得嘴唇血色尽失:“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行,杨暹,你可真行,我就当这么多年交情全都喂了狗,以后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
到最后她都高昂着下巴,不允许自己落下一滴泪,捡起自己的衣物就走。
旁听了全程的三人鸦雀无声,生怕一个轻举妄动就点燃了杨暹的怒火,睁着六只大眼睛不知道在等什么。
杨暹自若地换了衣服,让几人收拾东西收工,口吻平平无奇,一点也没把与温苓宜的争吵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