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杨暹丝毫不受观众和气氛的影响，冷淡地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看向人群中面色阴郁的岩礼。
“我选岩礼。”
“切——”看热闹的观众和其他街舞舞者们低嘘。
［不是吧不是吧, 这时候选岩礼干嘛呀，不会怕了吧？］
［TOP13也太帅了吧！真给街舞长脸，要我说这人就是怂了, 不敢跟街舞界的老大干！］
［剧本看不出来吗？他真第二期就把你们街舞的王淘汰了你们又要闹了。］
［我真的要笑死了, 你们看TOP13脸都绿了, 就不选你们诶～］
TOP13的队长高扬将杨暹的避战看做是不把街舞放在眼里，歪着头眼里火星四溢，他身后的队员们也神色各有不满。
而被选中的岩礼还有点懵，杨暹真的选了他？他终于如愿了？
人群里的其他舞者腹诽：拜托，这是battle又不是合作，你们一个个争着做大魔王的对手，脑子没坏吧？
主持人追问：“为什么选岩礼, 不选TOP13呢？”
这话有点挑事了, 杨暹颇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按他的想法“放狠话”。
“因为我师弟希望和我battle。”
主持人也知道这位是节目组费心思请来的, 不敢逼狠了，就此宣布第一对对手产生。
岩礼眼神复杂地坐会人群里，TOP13也压着火转去选了其他人。
待16组对手一一匹配后，主持人宣布今年的规则比去年有变化，不再是单纯的battle，而是合作中的battle——选手合作一支舞，二人既是对手又是队友，既考察个人能力，也考察整支舞的完整度。
众人哀声哉道，怎么不早说，都选完对手后才说！
选了和自己同舞种的舞者们开心了，那些街舞和芭蕾，拉丁和民族的组合才是一个头两个大，这要怎么搭成一支舞？
［我算是看出来了，节目组就是故意引导，这哪里还是battle赛，这分明就是合作赛。］
［求你们了，别搞了，好不容易请来这么厉害的一群舞者，好好比不行吗？非得大家都生气退赛才消停。］
……
尽管弹幕也都是骂人的，但这第一期的节目就到此结束了。
时间太晚，不好让胡棠李澜时多跑一趟，祁一桐和杨暹选择打车回家。
路上毛曼云打来一通电话。
“阿暹，我没想到礼礼这孩子会挑你做对手，他年轻气盛，你别怪他。”
杨暹语气温和，甚至在电话这头还笑了笑，“我没怪他，他有这个信心是好事，我也很荣幸做他第一个对手。”
毛曼云叹了口气，“这孩子心思重，刚被接来那两年就喜欢跟在你屁股后面，后来你走之后最伤心的也是他。”
“他资质没你好，早些年我总拿对你的标准要求他，等到发现这不对时为时已晚，今天看了节目，我才知道他心里一直把你当做要超越的目标，或许还在介怀当年你离开的事。”
祁一桐眼珠转转，从看着车窗外变为看向杨暹，原来今天岩礼话里的那些意有所指都不是假的，确实是在暗指杨暹为了自己的发展，不承衣钵，背弃毛曼云和孔雀舞。
杨暹长长的睫毛半盖着眼，并不意外的样子，安慰似的握住祁一桐的手，无声的摇了摇头。
“没关系，若是这样能激励他，也是好事。”
“唉，你们下一期比赛又要合作又要对抗，有什么想法吗？需不需要我往沪市飞一趟？”
“不用了老师，现在特殊时期，你注意防护，要是不放心，我们给你打视频也是一样的。”杨暹拒绝了。
毛曼云也意识到，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学生，不管为谁好她都该避嫌，也不再坚持，叮嘱了杨暹几句就去给岩礼打电话去了。
挂了电话，祁一桐迫不及待的问：“毛老师都不怪你，为什么你师弟要生你的气，还一气就是这么多年？”
杨暹感觉到她的护短，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岩礼是８岁的时候被老师带回来的，资质在一众师弟师妹里算是最好的，可惜对习舞不上心，是被父母压着来的，当时他还算听我的话，老师就把他交给我带。”
祁一桐默念，所以是亦师亦兄吗？
“后来呢？”
“后来我就考到京市读高中了，没什么机会回去。”
“我理解岩礼，老师把我当做传人倾其所有，我却在舞团准备成立的时候北上进修，大家难以接受很正常，就连老师自己也是好多年后才肯接我的电话。岩礼接替了我该做的，照顾老师这么多年，我该谢谢他。”
虽是这么说，杨暹的眼里却只有歉意没有悔意。
毛曼云的舞蹈取自云省这块土地，这意味着她和她的学生也将一直扎根在那里，而这或许正是杨暹选择离开的原因，他并不满足于某种舞蹈，这么多年他不断汲取，不断融合，才有了今天的全能。
坚守传承和开阔发展，似乎是难以两全的命题，祁一桐心里闷闷的。
那天之后祁一桐去舞室看过一次师兄弟排舞。
杨暹对他这个小师弟倒是脾气很好，不时指点一二，可惜对方并不领情，直言杨暹把出彩的地方拱手相让只会让他觉得受辱，于是杨暹不再管他。
这厢平静排练，祁一桐这边却每日都粉丝疯狂艾特，“玫瑰女人”群里的姐妹都快成尖叫鸡了。
以不穿苦茶子为首的群友组织要去现场给女婿打call拍照，每天定点在官博下蹲守，已经初步有了饭圈的模型。
祁一桐劝阻了多次，节目不是选秀，杨暹也没打算靠这个出名，不用花心思给他应援。
群友们答应的好好地，结果当天晚上祁一桐还是在微博看到了杨暹的超话，超话主持人和热门的几条微博博主，都是她眼熟的名字。
祁一桐：……
左右管不住，这些都是清楚她和杨暹性格的老粉丝，只要老老实实圈地自萌，谁也不招惹，她们喜欢支持就随她们去吧。
一周时间很快过去，又到了比赛那日。
这一次需要观众打分，祁一桐无法再去现场，只能去胡棠家一起看直播。
开播时间还没到，直播间里就已经候着小30万人了，可见大家真的是在家闲得抠脚。
弹幕里还在就上一期最后的分组进行讨论。
［好期待街舞组啊，应该会燃炸全场吧！］
［完全想不出跨舞种的那几组要怎么跳，不过同舞种的也有坏处，不管谁赢都要少一组同伴惹QAQ。］
［杨暹不会跟岩礼一起跳孔雀舞吧？那也太讽刺太无耻了。］
［什么瓜什么瓜？］
［这算什么瓜？不就是杨暹才是孔雀舞原定的传人结果跑去京市学古典舞呗，本来就是为了职业生涯做选择，孔雀舞顶了天去就是毛曼云那样了，还不许人家向往更大舞台了？］
［孔雀舞太局限了，岩礼根本进不了决赛。］
［不敢和TOP13打就敢欺负师弟呗，毛曼云看了都要气死。］
［楼上是傻逼吗？不是岩礼点的杨暹battle？敢点就等着被人家创淘汰。］
［是不是避战TOP13？你就说是不是避战TOP13？］
“这节目真是该死啊，第一期就制造舞种对立，让两边的粉丝对掐造热度，欺负杨暹没什么正经粉丝，太吃亏了。”
胡棠边吃坚果边吐槽。
“无所谓，他们骂他们的，影响不到杨暹。”祁一桐很是冷静。
这一回杨暹没被放在太靠后了，作为看点之一被放在了中间偏前的第六组，正好是观众情绪疲劳的关卡。
看直播有个好处，导播会切舞蹈大厅里选手们的精彩评价，不再是像现场那样只能看个画面。
主持人在介绍杨暹这一组时，大厅里的两个舞者交头接耳。
“要是你你敢选杨暹作对手吗？”
“别说选他了，我连跟他说话都不敢……”
“出息。”
“你有所不知，三年前我在国内比赛的时候，我是选手，他是评委，我的冠军还是他给我颁的……”
提问的舞者表情很无语，弹幕上一片哈哈哈。
［已笑晕，带入一下这些选手，真的会很无语，悲苦小虾米挤在上古神佛里艰难求生。］
［也没有吧，能拿到甄选位已经很厉害了，来日可期嘛。］
［杨老师去年给我们代过课，本人很好说话的，没有看上去那么高冷。］
镜头转到排练的VCR，节目确实是故意制造一些看点，剪出来的正好是杨暹指点岩礼被岩礼回怼的那天。
［我说怎么看得这么不舒服，他根本没有把岩礼视为平等的对手，就像上位者在施舍一样。］
［别说得这么离谱好吗？人家师兄指导爱护师弟到你这全变成阴谋论。］
［岩礼脸上不画油彩好可爱啊，看着都要哭了，为什么有点好嗑……］
［楼上去看看节目超话里的分析吧，这俩反目成仇都实锤了，什么都嗑只会害了你啊！！］
［咦？岩礼不跳孔雀舞吗？他们拿的那个鼓是什么？］
［终于有个正经看节目的了，科普下，那是我们傣族舞里的象脚鼓。］
……
祁一桐不想看乌烟瘴气的弹幕，关掉之后总算清净了。
直播里两个身影自左右两条通道上台，在昏暗光线中一站一蹲定住。
这支舞叫《丛林》，明显与两人之前优美的那类作品不同，上来就是粗犷的少数民族吆喝声，通红灯光照亮舞台，鼓点密集，歌声高亢。
站着的那个白短褂黑长裤，挎一支中间细两端粗两米长的长鼓。这是岩礼。
蹲着的那个只着黑裤，上身绘满了黑色的奇怪图腾。这是杨暹。
他们一人饰演部族猎人，一人饰演丛林野兽。
野兽双手双脚着地，身体随着四肢的前移而摆动，头部怪异扭转，眼珠却不动，散发锐利光芒，如同藏在树丛中伺机而动。
而它的远处，部族的猎人肩挎长鼓，以双脚的节律带动鼓摇摆，手对着鼓面又拍又锤，正在庆祝。
不多时野兽前冲至舞台中央，长躯大开大合，不断的翻转，做出如同猛虎般夜奔的动作，开始靠近猎人。
而猎人也渐渐知觉，厚重长鼓舞动得如同长矛，与猛虎搏斗，鼓点也变得又重又急。
猛虎前扑将猎人连人带鼓击翻在地，猎人一个后滚接双脚踏地站起身拉开距离。
再陷胶着，一人一兽沿着圆形的舞台相绕，你慢我也慢，你快我也快，把舞台边做斗兽场。
终于猛兽再次出击，在音乐的嘶吼中背脊隆起，现出狰狞之态，一个侧翻，腾空而起，扑至猎人之上，咬住喉管不断撕摇着头。
而他之下的猎人四肢无力，上身被带动着一同摇摆。
终于，猛兽骤然放下猎人，胜利者一般扬首吼叫，却在下一刻被垂死的猎人以鼓做矛，直穿前胸。
音乐戛然而止，一人一兽就此气绝。
丛林，只有你死我活。
场上死寂一片。
一秒。
两秒。
三秒。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场观众的叫声连直播间都听得刺耳。
但是他们除了尖叫啥也没有，胡棠想看彩虹屁，瞅了一眼祁一桐，见她不反对，默默的打开了弹幕。
［救命啊啊啊太特喵的帅了吧！！］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我的兽人老公……］
［好野性啊，完全颠覆我对这两人的印象，还想骂来着，草（一种植物）］
［牛逼，我隔着屏幕都不敢眨眼喘气，现场得燃成什么样啊！民族的就是最Dior的！！］
评审里最年轻的Twin boys站起身来学音乐里的猴叫，惹得现场又是一阵笑声。
“太燃了，二位把我们的现场变成丛林了！”主持人上台。
杨暹和岩礼朝评审和观者鞠了个躬，这次舞蹈幅度太大，两人一时都顺不过气来，脸上全是汗。
“我看他们现在说不了话”，旻眀体贴的笑道，“不如我们先说？”
众人又笑，杨暹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我先来解释一下，虽然他们的舞蹈看起来非常融洽契合，但其实他们二人跳的并不是一个舞种，杨暹跳的当代舞，用非常形象的动作来还原这一只兽，所以我们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是不是？”
现场观众齐齐答道：“是！”
“而岩礼跳的是傣族舞当中的另一个分支，叫象脚鼓舞，这一种舞的基础是武术，所以你们看到他的很多动作，以脚步的踢、旋、挑为主，他们俩今天的舞都重心放在了下肢，看起来就不像他们之前的作品那样灵动，更原始，更血脉喷张。”
观众们一副受教的样子。
齐盛发言：“岩礼你能介绍一下你的那只鼓吗？”
岩礼深吸了一口气，“象脚鼓因为形似象脚而来，是我们那儿鼓的全称，我这个是长鼓，还有小鼓、中鼓、双面鼓、子母鼓等等。其实我们并不是只会跳孔雀舞，还有很多种民间的舞，都是值得去代代相传去推广的。”
大家点头鼓掌。
“我想问一下你们这个舞是谁编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