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吹——朵枝【完结】
时间:2023-05-07 17:14:02

  在家讲究, 出门将究,已经习以为常。
  难得和煦春风,顾诗筠趁着天气赶紧去洗了个澡, 因为入了夜,又是与白天相反的霜降寒冰, 从太阳炎炙的烘烤到夜晚的冷风吹拂, 不过转瞬之间。
  蚊子顺着帐篷里的热源与灯光, 轰炸机似的扑面而来。
  蒋乔数着脚踝上的蚊子包,怏怏道:“顾医生,你说古圭拉这么冷, 怎么还有蚊子……?”
  咬就算了, 还成串儿地咬, 连成一片, 跟开花似的, 肿起来的时候简直可以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顾诗筠拿来药膏给她涂上,“古圭拉不仅有蚊子,还有登革热传染病呢。”
  “也是。”蒋乔深思熟虑,疑惑地问:“那我是O型血,是不是特香……?”
  顾诗筠将药膏收起来,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道:“没有科学依据的, 人家蚊子想活下去, 喝你血还带挑吗?”
  蒋乔纳闷地看着顾诗筠的一身洁白, 连露在外面的手腕都没有一个蚊子包。
  “那你说为什么蚊子就咬我?”
  顾诗筠依然失笑摇:“我也不知道。”
  蚊子嘛, 有的吃就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呢。想不明白的事情也太多了,就不用再想了。
  凭着这个理论,她都佛了小半辈子。
  蒋乔没再追问,翻出来一床新晒的被子说道:“顾医生,今晚你盖这床吧,我看你还是有点虚。”
  她转身掖起被子,帮忙铺在床上。
  顾诗筠点头,“谢谢。”
  帘子随风晃动的瞬间,恍目的太阳洒满地面,与碎石沙砾融合成一种破碎的美感,整个古圭拉都沉寂在一种悄然自愈的环境里。
  蒋乔铺好被子,递过来一瓶水,“哎,对了,顾医生。”
  顾诗筠喝了一口水,问道:“嗯,怎么了?”
  蒋乔低声道:“我今天早上听护士长说,昨晚上有个CGA的人被送来我们这做了心脏手术?”
  顾诗筠放下手中的饼干,眉毛拧成一股,“护士长昨晚上没有上台。”
  蒋低低疑惑了一声,“是杨主任告诉护士长的,然后护士长就随口跟我说了,还问我那人是谁呢。”
  杨主任?
  这话也是随便说的吗?
  顾诗筠嘴唇轻合,几不可闻地沉吟辗转,凝神说道:“那是CGA的高级将领,杨主任怎么随随便便就暴露出来……”
  蒋乔着急皱眉,赶紧道:“我可没告诉别人啊,我就这么一听,然后这么一问。而且我都不知道那是个高级将领,胡子拉碴的,艾玛跟我家楼下卖煎饼卷大葱的大叔差不多。”
  见她绘声绘色急于解释,顾诗筠忍俊不禁地失笑一声,然后摇摇头道:“你先在这待着,我出去一趟。”
  她加快脚步,朝指挥室的方向走去。
  说是指挥室,其实也只是一顶稍大一点的帐篷,还没走到门口,就遇到了昨晚上来喊她的军医孟伟。
  “顾医生?”
  他眼睛亮了亮。
  顾诗筠说道:“我找一下空军的那位副大队长。”
  孟伟疑惑地挠了挠耳后,“他不在这,他们空军换了一片小营地,就在木那河旁边。”
  “这样啊,那谢谢了。”
  顾诗筠转身,咬着下颚仔细思忖,转头又朝空军那片营地跑去。
  一个肩章两条折杠的士兵并不认识她,拦下她道:“这位医生,你找谁?”
  她手臂上有红十字袖章,更有世和医院的院徽。
  “我找……那个……”她犹豫迟疑了一下。
  算了,还是不喊他副大队长了。
  她继续道:“我找程S。”
  毕竟平时鲜少提及上级的姓名,又是基本上没什么交集的战机飞行员,遽一听到这个名字,士兵都没反应过来。
  顿了好一会儿,他才犹疑地说道:“副大队长刚回来,你等着,我去问一声。”
  嗯?
  不是,这还要问一声?
  顾诗筠急忙道:“哎,我是他的……”
  然而话还没说话,士兵就已经转身朝后面一顶比较大的军绿色帐篷跑去,沿路碎石凌乱,又有耳畔风声呼啸,早就把她后半截的话给堵在了半路上。
  不一会儿,程S就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遥遥看见她,他面不改色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冲她招了招手。
  “来。”
  沐着阳光的身体,半嵌着眼神的利落干脆,明显就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架势,连语气都是不容置喙。
  嗤,好大的官威啊。
  顾诗筠走过去,跟着他进了帐篷,阳光被阻拦在外,便是温和交融的昏暗,将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顾诗筠这才看清,这男人依然还穿着昨夜的飞行夹克,黑色靴子的鞋底满身尘土,脸上的疲倦又多了几分。
  不过她暂时没空管这些。
  “那个病人不太安全,毕竟昨晚上参与手术的人比较多……”
  她思忖着,还是没说杨馥宁到处叭叭的事情,毕竟以后一直在同一个科室,人家又是主任,犯不着得罪她。
  然而程S似乎知道她的意思,紧了紧身上的夹克道:“我明白,病人明天早上就会被送走。”
  顾诗筠一听,怵然愣了愣,“啊?这么快?他刚做完手术……”
  手术今天早上才结束,26小时之内都会出现排异反应甚至直接死亡,再者,如果明天就送走,沿路的颠簸会对伤口产生极大的影响。
  她问道:“纵教授说可以转移吗?”
  程S双手搭在腰带,点了点头,“嗯,纵教授上午走的时候,就是这么吩咐的。”
  顾诗筠一听,愕道:“纵教授走了?”
  一晚上的手术,曹操似的说到就到、悟空似的说没就没。
  所以说,能做到这种资深教授外加顾问级别的大佬,都已经进化到不用睡觉了吗?
  程S平静道:“对,早上做完手术就送回吉隆了。”
  顾诗筠瞪圆了眼睛。
  “……?”
  纵览整个救援营地,就只有一台没了窗户的越野车和两辆老破旧的大巴,赶在这个时间段把纵恒送走,除非开飞机。
  但是开飞机……?
  嘶,这男人也进化得不用睡觉了?
  见她迟疑不信,程S哂笑,抬手在她鼻子上轻轻一刮,“这么不信你老公?”
  鼻尖掠过温柔。
  像是羽翅在湖面轻绽的感觉,从未有过。
  顾诗筠遽然往后退了一步,半张了口,勉强道:“真是你送走的?”
  程S滚了滚喉结,坦然垂眸,不置可否。
  顾诗筠怔怔看着他,视线游离在他眼眶里,努力寻找困倦的疲惫,但好像都没什么结果。
  她疑虑问道:“那你……不困吗?”
  程S蹙了蹙眉,仔细想了一下措辞,说道:“困,我正准备睡一会儿,就有人进来告诉我说有一个女医生来找我,所以我以为……”
  他倏地止住话语。
  顾诗筠问:“你以为什么?”
  程S依然蹙眉,下颌缘的弧度微微一侧,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以为你打算来陪我睡。”
  话音刚落,几乎骤变似的,顾诗筠的脸倏忽一红,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他胸口,“无不无聊啊你!”
  就算是夫妻,也没熟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
  至少现在不是。
  她转身欲走,但还没迈出一步,就见程S已然站在帐篷门口,笔挺的身体微微侧斜,臂膀曲线的张驰度和腿部肌肉的弧度已经将帘子挡去了大半。
  他就没打算让她出去。
  顾诗筠抬头,凶巴巴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风大,帘子被吹起一丝缝隙。
  程S将帘子掩起,压低了帐篷里的光线,他朝她多走近了一步,喉结轻滚地慢慢说道:“筠筠,别再跟我犟气了,好吗?”
  难得的,他没有那种直冲云霄的压迫力和果决感,不是迎难而上,只有温声细语,在帘子后的风声里渐渐变得模糊不清。
  欠了两年的温情,该弥补了。
  大概是和耳膜一起颤动的共鸣,将顾诗筠内心那簇火苗猝然点燃。
  但秉承着最后的一丝坚持己见的原则观念,她认真看着眼前的男人,问道:“我问你几个问题?”
  程S稍稍怔住,口中却答好。
  顾诗筠掀起眼皮,问道:“你是不是在领证当晚就跑了?”
  程S手心一紧,踟蹰不决。
  顾诗筠:“你说是或者不是。”
  程S抵了抵下颌,道:“是。”
  顾诗筠又问:“那我再问你,你是不是结婚两年来,一次家都没回过?”
  程S心口一颤,继续道:“是。”
  顾诗筠目光陡然沉了下去,又问:“你是不是在我没认出你的时候,一直在跟我演戏?”
  程S瞳孔紧缩,不觉后脖颈传来一丝凉意,他伸出手,想拉住她的胳膊,“筠筠,我只是……”
  “只是什么啊只是?”顾诗筠打断他,“程S,你可是在结婚当天就跑了,还是开战斗机跑的,比人家扛火车跑的还快,我没跟你离婚就不错了!”
  她冷冷说完,一巴掌直接把他的手臂挥开,径直绕过他,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程S怔目看着她的背影,指间冰凉的感觉由下至上,跟一桶凉水似的就浇满了全身。
  他可算是知道秦悠然那句“你开歼-2S追得上她吗”是什么意思了。
  确实,他就算现在开个火箭,也追不回来。
  -
  到了晚上,古圭拉的冷风按时而至,从不缺席。
  给一个病人检查完截肢伤口,顾诗筠才拖着疲乏的身体缓缓走回了帐篷。
  这两天,她多了个心眼。
  每次回来的时候,总会在帐篷周围多观察观察逡巡几眼,以防万一多个什么人,再惹她点什么事。
  好在今晚明空万里,繁星璀璨,只有风声和遥远的经幡飞舞作伴,营地之外连只野兔都没有。
  她找了个断裂的树桩,将鞋底混着泥泞的冰霜一点一点蹭掉,然后便进了帐篷。
  可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偏偏看不下去你闲着,还是003模式已经漫延出了喜马拉雅山脉,刚准备上床睡觉,这时,手机忽地就收了新消息。
  这个点,不用看名字都知道会是谁。
  【别出来】
  顾诗筠疑惑看着程S发的这条消息,也不知道什么个意思,正想仔细问问,突然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听不懂的语言,激烈的语气,甚至还有肢体接触的碰撞声。
  她哪里见过这架势。
  脑袋轰然一震,下意识地就掩住被子将自己挡了个严实。
  睡在旁边的蒋乔也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她迷迷糊糊醒来,见顾诗筠脸色苍白,不由问道:“顾医生,外面什么声音啊?”
  然而话音刚落,帐篷外就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
  “砰――”
  作者有话说: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
第35章
  “砰――”
  枪声响彻天际。
  连守夜冠军的秃鹫都放弃了职业操守, 惊得四散离去。
  不过这一枪,应该是对天放的。
  两个人吓得一惊, 愣滞了好一瞬, 才在极度惊吓中好不容易反应过来。
  顾诗筠大着胆子从帐篷小窗的缝隙里往外看。
  不远处是两辆看起来比较老旧的装甲车,前后并排就停在他们医疗队的正前方。
  几个一身军装的男人实枪核弹地站在那,当首的那个正在和这边的古圭拉陆军做交涉。
  虽然隔得远, 看不见他们的神情,但也能根据沿风吹来的语调大概知道双方都是争锋相对的状态。
  退一步, 暗流涌动。
  进一步, 山崩地裂。
  不多时, 就见中方陆军工兵的参谋走了出来,几个人之间夹着两个翻译共同交涉。
  缅丹人:“维拉中将今天必须跟我们走。”
  古圭拉人:“他是缅丹人不错,但他早就入了古圭拉籍。”
  缅丹人:“如果中方保持中立态度, 请把维拉中将带出来。”
  古圭拉人:“我再说一遍, 维拉中将入了古圭拉籍, 要带走也是我们带。”
  几个男人的声音, 跟自带扩音喇叭似的, 为了一个古方高级将领,几乎都快把喉咙喊破天了。
  果然和昨天移植心脏的人有关。
  “我的妈呀,这个什么维拉中将是有多抢手啊?两边都想要。”
  蒋乔紧紧捂着衣领口,神情紧张地看着前方那些刀枪相向的人。
  顾诗筠敛了敛眉眼,双手不觉害怕地放进衣服口袋里,嘴上却说道:“你放心,总有解决方案的, 这是缅丹和古圭拉的事情, 刚发生这么大的地震, 是不会把我们这些国际援助人员牵扯进来的。”
  蒋乔颤道:“那现在怎么办?”
  不见到那个维拉中将, 这帮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声音这么大,连枪都□□了,砰砰砰的,没法睡,也没人敢睡。
  顾诗筠强装镇定,咬着下唇道:“静观其变吧。”
  现在缅丹人也就只有一个目的――见到维拉中将,而且必须得是活的。
  但是刚移植完心脏,26小时都没到,就连秃鹫都嗅到了信号赶过来连夜守候,谁都不敢打包票这个维拉中将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蒋乔纳闷道:“你说这个维拉中将为什么放弃缅丹入了古圭拉籍啊?这不等于叛-国吗?”
  顾诗筠依然没什么表情,“你知道小明的奶奶为什么能活 200岁吗?”
  “啊?”蒋乔一脸懵逼,“身体健康?不吃垃圾食品?老公死得早?”
  顾诗筠:“不是因为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也不是因为她身边没有狗男人,而是因为她不管闲事。”
  蒋乔:“……”
  二人正说着,忽地就见西南木那河的方向走过来几个人。
  孙磊不在,
  为首的是程S。
  难得他穿的是简简单单的体能服,罩着一件厚厚的迷彩外套,身形挺阔脚步稳重,只此一来便压低了前方浓重的火药味。
  “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维拉中将身体不舒服在这休息,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他冷着眼,朝缅丹人扬了扬下巴。
  古圭拉人说道:“他们要带走维拉中将。”
  程S皱了皱眉,说道:“维拉中将是古圭拉人,这个毋庸置疑,要送也是送还给古圭拉军方,和缅丹有什么关系?斯乌斯河交战区还不够你们打的吗?”
  翻译立刻将话原原本本转述。
  缅丹人纠结几秒,“就算送还给古圭拉,我们也要确定他是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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