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听了这话,眼睛一亮:“怎么,沈娘子有兴趣?”
沈熙薇颔首。
赵五娘啧啧称赞:“要说沈娘子真是厉害,这才多少时候,便置办下这么大一份家业了。要是沈娘子现下得空闲,我这便带你去东市那边的牙行问问价格,五娘那边也有认识的人,绝对的靠谱。”
“那便劳烦五娘了。”
二人说着话,便让阿奴驾着小马车往东市去了。
五娘说的东市那家牙行,店面颇为阔气,掌柜的是赵五娘的堂叔父,年过四旬,身量清瘦,面色略黄,须着长须,五娘称他“四叔”。
赵四叔见到沈熙薇,热情的给她泡了茶水:“一早便久仰沈司衣的大名,早听说是司妆束的仙子,做生意时候不长便被封了官商,还得了圣人和乐怡郡主的器重,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沈熙薇自谦道:“不过是同业的给沈某面子,谬赞罢了。”
“唉,沈司衣谦逊。”赵四叔又转脸含笑对五娘道:“沈司衣能够光临寒舍,也多亏了五娘引荐,要说家里这些娃子,属我们五娘最有出息,你那堂兄若是有你一半儿,我便老怀安慰了。”
赵五娘的四叔巴结沈熙薇,连带着对赵五娘也高看了一眼,因此,五娘也颇有荣焉,开口说话都多了许多的底气:“嗐,堂兄也有堂兄的好。只是沈娘子的事情,还请四叔上心,沈娘子现下便是想要收购了岳鸠山从前的铺子和工坊,还请四叔这边给报个实价。”
赵四叔笑道:“那是必然,既然是五娘的朋友,便是自家人一样,岳记现下急着用钱,若是娘子想留下东市的铺面和工坊,需要这个数。”
赵四叔比了一个五。
赵五娘吓傻了:“妈耶!五千两银子!也太多了吧!”
“哎,五娘你这就没有见识了,这五千两银子可是包括他东市的地皮以及铺子的钱,东市的铺面什么价格你心里有数,他还有工坊和工坊里那么多奴隶呢!要说做生意最贵的地方不就是赁铺子的租金,这一下子把这银子付了,奴隶买了,以后再做生意便没有租金也没有工费,真真全是赚了。还怕不发家吗?”
赵五娘听着有理,点了点头。
可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一下子拿出五千两银子,却不是小数目,赵五娘偷偷瞄了一眼沈熙薇,见她面上没有表情,也不知晓她没有没这些银子。
实质上这银子沈熙薇是有的,除了这这几个月赚的,她上次还得了武攸岚五十金的封赏呢,宫里的订单也给了一笔不菲的首期款子,之前买铺子谢泠祐也给了分期,因此勉勉强强还够用。
见沈熙薇不说话,赵五娘先开了口:“四叔,要说我和沈娘子是旧相识了,您老人家给我个实惠价格,你干这行业二十多年了,你看岳家的低价在哪里,给我们个最低价,我们俩就相信您了。”
赵四叔听了这话,点了点头,又蹙着眉,抿了口茶道:“要说只东市一个铺面,怕是便宜不了许多了,沈娘子若是能吃得下的话,岳记在西市以及平康坊中、义宁坊中的铺面在都在一并销售,他家现下急需变现,一方面是高利贷追得紧,另一方面岳鸠山中风以后家里四分五裂,都挂着往自己房里多捞油水,若是一下子变现的话,恐怕价格能打下来不少。”
赵四叔没有诳沈熙薇,他知晓沈熙薇连圣人都见过,又有乐怡郡主这靠山,心里十分的想要结识,现下见自己能出上力,简直想使劲全身解数的在沈熙薇面前表现。
沈熙薇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也觉得如果能抓住这个机会,一下子吞下岳记对自己来说是事半功倍之举,于是道:“若是四家铺面一并收入囊中,最后能把价格打下多少还劳赵掌柜费心打探。”
赵四叔道:“赵某与岳家的长子从前做过生意,若是沈司衣有意向,赵某稍后便去岳家走一趟,问出个实在话来。”
“那便多谢赵掌柜了。”
“呵呵,不敢不敢,外面多少人排队着给沈司衣办事儿呢,老夫这还是沾了五娘的光儿,才有幸结识了沈司衣。”
沈熙薇一揖:“赵掌柜客气了。”
赵四叔也一揖,又低声道:“既然有五娘的交情在里面,赵某人虽然与沈司衣头一遭见面,也就斗胆说些推心置腹的话了。若是沈司衣一人吃下岳记的多家铺面有些力不从心,不如可以试试和乐怡郡主说说。
现下女郎的地位与从前不同了,乐怡郡主是圣人身边的大红人,在朝廷后宫乃至整个长安城中都所有活动,要说这些活动都要花费不少银子,就像武攸肆那边急着纳有钱商户家的女儿回去,也是为了这个由头,要说这些活动,光靠朝堂的俸禄怕是不够,若是能投入了生意月月分得利润也是十分不错。
沈司衣有做生意的大才,又与乐怡郡主关系颇好,是长安城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能两好并作一好,岂不是更好。”
赵四做了二十多年牙行的生意,自然是有心计的八面玲珑之人,他说的这话,沈熙薇也想到了,若是乐怡郡主愿意入股的话,沈熙薇便有了一个更为有力的靠山,起码日后在长安城的商贾人家里,是没有人再敢打沈记绮罗的主意了,只是这事儿也有一个弊端。
这弊端,做生意的赵四叔不懂,穿越而来的沈熙薇却明白。
但这话便不好和赵四叔说了,因此沈熙薇只对他道:“赵掌柜所言有理,沈某会好好考量,那四家铺面的底价,还劳烦赵掌柜多费心。”
“应该的,应该的。”赵四叔含笑送走了沈熙薇。
沈熙薇把赵五娘送回平康坊之后,并没有急着离去,而是转而找了一家吃点心的小点,要了一份玉露团子,一盏清茶,细细思量起现下的处境来。
要说现下是个一举扩大生意势力,吞并岳记的好机会,困境是沈熙薇本金有限,没有那么多银子。
与乐怡郡主合作确实是个好方法,但是如果她下定决心做出这样的举措,那无疑还会释放出另外一个信号:政治上站队武姓氏族。
那无疑就是与李唐王室对立的信号。
虽说沈熙薇知晓武则天最后会登基称帝,李姓王朝会败北,但她同样也知晓在那之前,武李二姓之间还会有一场决战,这场决战中两方的“主帅”都有所死伤,别说自己这条边缘化的“池鱼”呢!
现下沈熙薇在商贾之中,已经做到了顶峰,作为从五品的官员,商贾之中再也没有力量敢公然与她抗衡,尤其是她与岳记的一战,以小胜大,名声大噪,现下长安城谁不知晓有个横空出世的沈司衣,可放在商贾中能顶天的本事,放到官场上可就不作数了,李唐王室现下虽然露出了颓败之势,但想让一个从五品的小小司衣官员为难,简直易如反掌。
沈熙薇从前虽然也与武攸岚多有合作,但不过是做些衣裳绮罗,她没有明面上以财力去支撑武攸岚一切的政治活动,因此,那时候李唐王室没有去对付沈熙薇。
若是今日与武攸岚达成了生意局面的合作,那便是对李唐王室释放出一个信号:从此以后,沈熙薇将作为武姓氏族在官场活动经费的支持者,是背后赚钱的金主。
这样一来,李唐王室一定会对她动手的。
沈熙薇揉了揉太阳穴,心中犹豫不绝。
良久,她端起手边的茶盏抿了一口,终于还是决定不要去趟武、李二姓之间的浑水。
于是,她搜肠挂肚的为自己找了一个更好的合作伙伴,身在神都的另外一位郡主谢清音。
谢家是洛下旧族,在李唐王室还没有建立之前就先有了谢家的基业,自然是家大业大、树大根深,否则也不会被武则天选作最后的靠山,相濡以沫的合作对象。
沈熙薇已经知晓武则天日后会登基,是这时局里最后的赢家,她就算不明面上战队,暗地里也绝不对不会选择李氏队伍去合作,一定还是选择武则天一方的合作伙伴。
那么谢清音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其一,是谢清音现下身在神都,从来不参与朝堂之内的风起云涌,不值得正与武姓氏族纠缠的李唐王室分心去“整治”。
其二,则是沈熙薇从感情上很喜欢谢清音,她在沈熙薇危难之时,不求回报的出手相助,心思单纯善良,沈熙薇也曾答应过谢清音做她头上的一片云,守护她的安慰,虽说谢清音是氏族贵女,自有家族庇佑,但日后一旦成亲,手中有些产业和每月进项的银子,也是更硬气,更会被人高看一眼的事情,有权有势有钱,在哪都不是坏事。而且,沈熙薇心中或多或少的还有因为与谢泠祐这份爱情而燃气的爱屋及乌。
如此思量着,谢清音无疑便是沈熙薇最好的选择了,至于她有没有意向,沈熙薇便不得而知了,只是她心下已经决定了第一合作伙伴要先找谢清音试试,因此,便立即找了一家可以飞鸽传书的铺子,写了一封信给写给谢清音,把话讲得清楚明白,又在信的末尾提了一句节气突变,谢泠祐出门办差事,没有带着药,现下沈熙薇联络不上谢泠祐,如果谢清音知晓的话,望告知,并给谢泠祐送去药物。
沈熙薇现下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也不知晓谢泠祐对她的这场舍生忘死,只是因着一句爱人之间本能的挂怀,本能的写下了这句话。
可她却浑然不知,今日的一份牵挂,日后会产生怎样的风起云涌,又是这句话救下了她和谢泠祐的杀身之祸。
后话后说,现下的时光中,沈熙薇只是写完了这封信寄了出去,然后,便是静候谢清音的佳音了。
办完了这些事儿,沈熙薇回到了沈记绮罗之时,已经黄昏时候,一进沈记,阿罗就含笑奔向沈熙薇:“娘子可算回来了,今日有客人到访,我说娘子不在家,叫他们改日再来,可他们却说是洛阳来长安探亲的,不日便要回洛阳了,今日非等到娘子不可了。”
沈熙薇听了,心下有些茫然,按说自己也不认识洛阳来人,给谢清音的信才寄出没有一会儿,那飞鸽再快,也不能这就到了,于是问:“洛阳的客人?那来找我所为何事?”
阿罗一边接过沈熙薇脱下的披风,一边回道:“这我倒是问了,说是洛阳那边做绮罗的,本来是来长安城探亲的,结果就相中了我们沈记的绮罗,有听说洛阳那边也有这风潮,都让在长安城的亲戚买了沈记的产品,寄到洛阳去穿。”
阿罗一边收好沈熙薇的披风,一边傲娇道:“要说洛阳也不是没有学着娘子的成衣样子去做的,价格上可能还比我们沈记的便宜,可人家神都的贵女并不差这点子银子,人家就认可郡主接风礼穿过的沈记,就要圣人赞美过的沈记绮罗,旁的招牌人家还看不上呢!”
沈熙薇听了一笑,是这样了,这便是品牌效应了,前世也是这样的,有很多大牌子的衣裳皮包价格不菲,但也有受众和市场,上一世沈熙薇励志做出华国自己的品牌,享誉世界,她是做到了,这一世,她也是这个理念,看着这个效果是做起来了。
本来她想着先把长安城的市场做稳了,再开阔神都的市场,现下却有生意自己上门了,这当然是好事,因此,沈熙薇略略理了理鬓发,整理好了仪容,含笑往雅间去了。
雅间内,坐着一老一少两个人,年长的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是个长衫老翁,身材略略发福,年轻的是个穿着圆领缺胯袍和沈记新款条纹女裤的娘子,不过二十左右的年纪,看长相二人有些相似,应是一对父女。
二人见了沈熙薇,皆立起身来,一揖道:“沈司衣。”
沈熙薇还礼道:“儿今日有些事情处理,回的晚了,让二位就等了,见谅。”
那老翁道:“不敢不敢,沈司衣贵人是忙,我们等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阿罗此时适时的进来给新添上了一壶茶,分别给三人斟满,沈熙薇便坐在了二人的对面道:“老翁和女郎都怎么称呼?”
老翁道:“本家姓吴,神都人士,近来是到长安城探亲的,在神都也是做绮罗生意的。”
“原来是同行,失敬失敬。”
“不敢不敢。沈司衣客气了。”吴老翁抿了一口茶道:“沈司衣事忙,吴某人便开门见山了,此次吴某和长女来到长安城小住,见识了沈司衣颇多精彩的绮罗,现下神都那边也很流行,此时便想那些货回去神都卖,所以想和沈掌柜谈谈。”
这件事情,阿罗方才和沈熙薇说过,但说实话,沈记绮罗如今的名头是大开了,但是产量是上不去的,沈熙薇现下不缺客户,缺的是人工,沈记这边现下又接了宫里的订单,正是应接不暇的时候,实在没有余力再大批量的给神都供货。
不过生意倒了也没有不做的道理,前世的企业,扩大到一定规模的时候,都会采用代工厂、加盟商这些方式,这对现下的沈熙薇来说,正好适用,因此她含笑对吴翁道:“吴掌柜在东都的绮罗生意可有工坊?”
吴翁不知道沈熙薇问这话的意思,却依旧诚实答道:“确实有工坊,不过现下东都的贵女只认沈记的招牌,不怕沈掌柜笑话,吴某人的工坊现下是赋闲的。”
沈熙薇听了,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不急不徐道:“加盟商的方式,不知吴掌柜可否听说过。”
“加盟商?吴某不知,还请沈掌柜教诲。”
沈熙薇先问了吴掌柜在神都洛阳的铺面以及他工坊的情况,比如销售额,产量,规模等等,又与他聊了许多关于绮罗方面的话题,吴掌柜与吴家的小娘子都一一作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