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王爷。”祁天笑着招呼。
傅丞亦点点头,二人一同进去。
皇后在水榭坐着,傅丞过去请安。
皇后自然知道他故意晚到,瞪了他一眼,傅丞面不改色,皇后只得作罢,转头打趣起祁天来。
这边都是女眷,祁天如鱼得水,傅丞却像在完成任务,坐了片刻,刚准备要走,皇后开口了:“急什么,刚叫了你唐葭妹妹过来,你们兄妹好久不见,正好叙叙旧。”
傅丞动作一顿,又稳稳地坐了回去。
旁边听见这话的夫人们虽面上不显,心里难免嘀咕起皇后的意思来,猜测难道是有意撮合他们二人,可看皇后笑吟吟的面容,又觉得应该不会,这王爷不是才娶了侧妃没多久?
正这时,一道稚嫩的童音在不远处响起:“爹爹。”
傅丞抬头去看,就见不远处若若探头探脑地藏在花丛后面瞧他,她身后还有个脑袋更大的,是他八岁的五弟傅风。
朝若若招手,若若却一闪身没了影子,片刻后才重新钻出来颠颠地向傅丞跑来。
后面傅风追着她,边跑边喊:“小侄女儿慢点。”
若若跑到傅丞身边闹他,被傅丞提起来放到腿上,伸手给她整理碎发。
拨弄了两下若若就躲开他的手,笑嘻嘻地拿出一朵红艳艳的牡丹花,献宝地凑到傅丞眼前:“爹爹,花。”
原来刚刚是摘花去了,傅丞伸手接过来。
若若嘟着嘴亲了他一口,说:“爹爹,戴。”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
傅丞哑然,原来还不是给他的。
伸手给若若别上去,若若却躲了,指了指傅丞,是要傅丞将这大红花戴在自己头上。
傅丞哭笑不得,却立即向祁天看去,他正凑过来要逗若若。
傅丞屈起手指随意一弹,花就稳稳别在了祁天的耳朵上。
“喔――”若若拍着手叫好,不知道是在夸她爹厉害,还是在夸祁天。
祁天立马跳起来,摘下那朵花,想扔在地上,可却瞧见若若巴巴地看着他。一时两难,愤怒地瞪向傅丞。
傅丞只低头看女儿。
说话间唐葭就来了,一身淡粉色绣迎春花的拖地长裙,娇俏可爱。
“葭儿见过姑母。”
声音柔软好似莺啼。
皇后笑着唤她过来,唐葭含羞小步上前,低头立在皇后身旁,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悄悄看了看傅丞。
祁天看见傅丞默默地皱了下眉,立即很不厚道地笑出来。
皇后对傅丞道:“这便是你唐葭表妹,你们还是小时候见过呢,你可有印象?”
傅丞毫无印象。
唐葭柔柔一笑,娇娇地叫了傅丞一声:“兄长。”
傅丞还未答话,怀里的若若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歪头想了想,有样学样,奶声奶气加着颤音,嗲嗲地叫了一声:“兄长――”
第四十一章 承恩公府
“兄长――”
若若又叫了一声,叫完还觉得好玩儿,咯咯地笑了起来。
一时间气氛有几分凝滞。
傅丞捏了捏若若的手:“不许再学。”
最尴尬的是唐葭,她的声音也不算刻意,娇俏少女的音色多了两分撒娇亲昵而已,叫声兄长也算规规矩矩,只是让若若的童音一学,倒非常做作起来。
皇后还是疼爱孙女,笑着说了若若一句调皮鬼,也没有再提唐葭。
没人刻意为难,此事就算揭过了,唐葭红着脸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若若学唐葭说话纯粹是为了好玩,现在被制止,还闷闷不乐了一下,傅风见了,凑到她眼前,不想让玉雪可爱的小侄女不快乐,积极提议:“我们再去看鱼吧!”
一提起鱼,若若眼睛又亮了,伸手给傅丞比划:“好大好大。”
“荷包鱼。”这是若若今日新见到的一种。
荷包红鲤形似荷包,身体短圆,性情温驯,若若就喜欢这种呆头呆脑的鱼。
见她很有兴致地分享,傅丞笑着回应,问她:“想要吗?”
若若兴奋地点头:“要。”
都知道唐老爷子也喜欢鱼,那一池子锦鲤都是他的宝贝,傅丞阔气地抱着若若站起来,承诺她:“去捞十条。”
若若听了高兴地眯起眼睛,在傅丞脸上亲了一口,父女俩朝池边去了。
傅风当然也要跟着,不过不能拉着小侄女的手一起走过去,傅风就有些不想动弹,看了看还未走的祁天,一伸手:“舅舅,抱!”
祁天呛了一口茶,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王爷是你皇兄,你上次还叫我哥哥,这次怎的又成了舅舅?”
傅风“啊”了一声,他又弄差辈分了?
不过这没什么关系,傅风以与身材不符的灵巧姿势跳到了祁天身上,一指若若的方向:“哥哥快,找侄女儿。”
沉甸甸的手感让祁天无奈,傅风已经是个八岁的肥皇子了,怎么爱让人抱的毛病还没改了。
他们几人离开后,水榭只剩下女眷。
孝国公夫人感慨地开口:“王爷真是疼爱若若,这小丫头看着机灵可爱,真是个有福气的娃娃。”
皇后自是点头:“若儿极好,合该疼着宠着。”
皇后如此表态,一众夫人们又好生将若若夸赞了一番。
不过夸赞归夸赞,若若一个没了生母的女娃,今日见了傅丞对她的态度,当真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永安帝与皇后自不必说,若若是第一个孙辈,对她自幼都非常宠爱。
这次若若进宫小住,给永安帝带了两尾望天金鱼,永安帝见了大喜,直接养在了御书房的案几前。
若若还带了一尾自己最喜欢的,身上有特殊红心的鹅头红,只是听说第一天晚上就死掉了,皇后为此事罚了半数宫人,惊动了整个皇宫。
事后更是命人百般弥补,硬是在普泉山上寻了尾一模一样的来。
宫中喜爱若若,但是大家从前一直没听说过傅丞如何疼爱这个女儿,哪成想霍幼央死后,若若与傅丞反而亲近起来,连喉疾也不知何时治好了。
傅丞平时行事低调,近日听闻他疼爱女儿还觉得是夸大其词,今日一见,才知道傅丞对她的疼爱程度比传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样看来,傅丞与侧妃也不像外人所说的那样琴瑟和谐,说起来,今日这样的场合也未见他们二人一同前来,之前侧妃还回了娘家……
有心人往丞相夫人那里频频看去,丞相夫人自然是察觉到了,虽维持着面上端庄,但还是难以掩饰不自在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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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散后,皇后带着若若回宫,几日没见傅丞,若若有些黏他,傅丞还颇觉受宠若惊,这些天她各处玩得高兴,还以为她早把自己的爹抛到九霄云外了。
赶走想要蹭马车的傅风,傅丞抱着若若坐着,小丫头玩了一天累了,现在安安静静地窝在傅丞怀里。
走了一会儿,若若抬起头来说了句什么,傅丞没听清,俯身凑到她嘴边又听了一遍,若若说的前后颠倒,但傅丞一下就听懂了,她说她想霍幼央了。
一瞬间傅丞心里有种错觉,仿佛马车正驶向王府,府里灯火通明,霍幼央就在揽玉轩里等着他们父女回家。
或许还会嫌他带着女儿回来太晚,嗔一句下次不许再这样。
回过神来,傅丞亲了亲若若的小手,低声问她:“那我们不回宫了,送你回外祖父家?”
若若又犹豫起来,皇宫里还有她的鱼――
当然也不全因为鱼,皇祖父还在等她回去呢。
傅丞看她小脑袋发愁得厉害,不禁好笑,又道:“那明天接你回去?”
这下好了,若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把若若送回宫中安置妥当,傅丞这才回府。
府内书房里,沈驿正等着傅丞。
“王爷,羌疆出现了意外。”
沈驿这么严肃,应该不是有关霍幼央的事,傅丞靠在榻上,按了按眉心,才道:“说吧。”
沈驿:“昨天傍晚,羌疆边境的延霆山寨劫杀了大世的一个商队,十七人无一生还。”
傅丞睁开眼睛。
羌疆的延霆山寨虽然名为山寨,实则与风手阁相似,盘踞多年势力广大,近年来有所没落但实力仍不容小觑。
寨主黄蜂其如今年逾五十,他曾是羌疆三大高手之一。
沈驿继续道:“我们的人查到,这不是普通的抢劫,而是仇杀,对象是黎族索元驹的后代。”
听到索元驹的名字,傅丞剑眉皱起,沉声吩咐:“盯紧羌疆皇室和大相的动向,两天之内务必打探清楚此事与羌疆朝廷有多少关系,必要时可以用铁兆身旁的影卫。”
听到铁兆,沈驿神色一凛,铁兆是羌疆武授司的高官,位高权重,他身边埋下的影卫还从未启用过。
几句话间就说明形势严峻,傅丞又交代了几句,沈驿匆匆离开。
傅丞弹指灭掉了书房的灯,只有月光从窗外流泻进来,傅丞半张脸隐在黑暗中,眉宇间露出些微不可察的疲惫来。
最近这些日子许是太过太平,麻烦竟成倍的来了。
黎族是大世北疆的一支少数民族,这个民族骁勇善战,二十年前,索元驹是黎族的民族英雄,是黎族人的精神领袖,二十年后,他仍是神话传说般的存在。
如今他的后代被世仇所杀,黎族人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边境很可能再起冲突。
而羌疆和大世早年征战,近几年关系才趋于平缓,假如这件事不仅仅是仇杀,背后有羌疆皇室推波助澜,那么其心昭然若揭,此事必然无法善了。
如若这件事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大世和羌疆难免一战,而且绝不能失败。
傅丞是最熟悉羌疆的人,若有战,他责无旁贷。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霍幼央和若若的脸,傅丞生平第一次,在心里萌生了一股难言的惧意。
以前他总觉得,他若死了,一不连累家人,二不波及朝政,霍幼央或许会因为丧夫难过一阵子,但她的背后有霍家可以依靠,永安帝和皇后也会护她周全,她总会好起来的。
但是如今,傅丞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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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傅丞依言去宫里接若若。
若若睡了一觉好似已经忘记了昨晚的事情,见到傅丞的时候,正忙着和傅风一起解一只玉质的九连环。
具体是傅风胡乱拨弄,若若在一旁“咿咿呀呀”的指挥,都没顾得上理会傅丞。
看着女儿玩了一会儿已经逐渐失去兴趣,傅丞开口叫她,若若噔噔噔跑来,傅丞问:“还想回外祖父家吗?”
一听外祖父,若若点头,玩归玩,家还是要回的。
去床边找到自己的小荷包,里面装了这几天她最喜爱的小玩意儿,又站到鱼缸旁,示意傅丞全都一起带走。
傅丞轻笑,让乔唤去收拾东西,又让人去告知了皇后。
皇后自然不舍,嘱咐了好些让傅丞多带若若进宫的话。
将若若送回霍府,傅丞没有进去,他还有事,只在门前与霍幼央说了几句话。
他走后,霍幼央抱着若若回到后院。
几天不见,小丫头似乎又重了些,腻在霍幼央怀里给她说自己都玩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啾啾。”
说着说着,若若看见了霍存炎,高兴地朝他招手。
“我们的小郡主回来了?”霍存炎摇着扇子进门。
若若如今已封为清懿郡主,是本朝郡主中最年幼的一位。
霍存炎在一边坐下,打量了若若几眼,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活泼可爱,不禁点点头:“看样子是没受委屈。”
霍幼央听了随口道:“她在宫里,谁会让她受委屈。”
霍存炎哼了一声,反问:“那怎么准备生辰册封的郡主提前到了现在?”
霍幼央动作一顿,霍存炎见了,就知道她还不知情,又问乔唤:“若儿那尾鹅头红呢?”
乔唤将陶瓷小缸端了过来,霍存炎仔细瞧了一瞧,奇道:“还真与原来那尾一模一样。”
又问:“若儿可还记得原来那尾?”
乔唤答道:“原来那尾死掉之后郡主伤心了一晚上,第二日皇上就命人就在普泉山寻到了这一尾,郡主见了,就把它当作了之前那尾,没再哭闹过。”
霍幼央知道这件事,此时只是有些奇怪地问:“那尾鹅头红看着健康,又有人专门照顾着,怎么会突然死了?”
乔唤又道:“刚去凤藻宫时奴婢还不太熟悉,傍晚用过膳后,安和公主带着郡主去莲池看鱼,还将那尾鹅头红放进莲池游了一会儿,捞上来时还好好的,没想到夜里突然就死了。”
鱼死之后若若伤心地大哭,傅丞得到消息连夜进宫,只看了一眼那鹅头红,面色就沉下来。
鱼是被人用又细又短的银针刺入腹部,力竭而死的。
所以皇后大怒,惩治了半数宫人。
霍幼央微惊,怎么会是人为?
第四十二章 羌疆变故
看霍存炎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霍幼央追问:“是谁做的?”
只是若若喜欢的一条小鱼而已,谁会大费周章地故意把它弄死。
霍存炎摇摇头,说傅丞对此事非常在意。他已经查到了是一个小太监刺入的银针,但这个小太监已经疯癫,只能猜测他背后的人是谁而没有证据。
不过是暗中使些手段,没有证据也不妨碍傅丞报复回去,听说对方已经吃到苦头了。
霍幼央不解:“所以是谁?”
“扶华公主,”霍存炎手指点着桌子,“傅欢。”
霍幼央愣了一下,扶华公主?
霍存炎摇着扇子:“从前将你护在身后,不与你说这些乌七八糟的破事,如今人家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你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不要下次见面还傻乎乎不知提防。”
让乔唤把若若带到花园里玩,房间里只剩下她与霍存炎。
霍存炎继续说:“傅丞不是皇后的亲子,他的生母很早就去世了,他只是从小养在皇后膝下。”
霍幼央点头,这个她当然知道。
傅丞的生母陆氏在永安帝还是太子时就病逝了,陆氏与当时的太子妃,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情如姐妹,她死后,皇后亲自抚育了傅丞。
傅丞跟在太子傅洵身后长大,二人如一母同胞的兄弟般,感情非常深厚。也正因为如此,傅丞是太子极其重要的一条臂膀。
而扶华公主是肃王傅晋的亲姐姐,他二人的母亲是如今的岚贵妃,傅晋只比太子小了两岁,高大俊猛能力出众,岚贵妃心思活络,这些年一直撺掇着他紧咬着太子不放。
不过傅晋此人爱憎分明,从不屑使用肮脏手段,他紧咬着太子不放,更多是因为他虽排行老二,但不服气总比太子差一截,卯着劲比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