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等待人回答她,也不期待有人能够回答,仍旧自顾自地继续道:“如果当初死的那个人是我呢?那他,过得一定比我好。”
周赴生的心里咯噔一声,他讶异回头看着宋菁榆。
与常日的轻佻语气不同,这是周赴生第一次看到宋菁榆露出那样凄婉的笑容。
他一脸茫然。
他不懂,他当然不会懂。
宋菁榆闭上眼睛,任眼眶中的泪水肆意回荡。那是她埋藏了多年的秘密,那是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个人,宋菁榆在六年前这么想。
悲哀的是,六年后她还这么想。
因为他是盛洲。
于宋菁榆而言,最好的盛洲。
周赴生很识趣地没有再插嘴,站在她的前方没有说一句话,望着昏黄的路灯落在她的脸颊,望着耳边的寒风阵阵吹拂过她的碎发。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什么,周赴生的眼睛突然酸涩一下。
那天,周赴生还是送她回了家,不过不是回有江礼的那个家。
已经决定放江礼走了。
宋菁榆第二天就找了小徐给江礼钱,能打发到哪儿就去哪儿罢了。
她不是救世主,哪里能救活那么多的人。
要怪就怪江礼这孩子命不好。
宋菁榆回家的一路上都在想来年的工作怎么开展,到家了才发现今儿是年。
一月一日,元旦节。
江礼不在家了,宋菁榆在家开火做饭的时候也很少,冰箱里只剩吴姐走时给包的饺子。
她煮了一包,一共十个,她吃了四个。
味同嚼蜡,吃不下去。
接下来公司放假,闲下来的时间她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三天的假期愣生生过成了三年的感觉。
下午陈叔来送加湿器,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丫头,你怎么瘦成这样?”
宋菁榆笑而不语。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瘦下去了,兴许是周赴生搬出去的时候?又或许是江礼离开的时候?要不就是父亲离开的那时候?
记不清了。
宋菁榆抱着毯子坐在沙发上,堪堪望着天花板,感觉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家里越来越冷清,平时ᴶˢᴳ除了她没有人会来。
往年还有人顾及宋万安的面子,过年的时候来送礼,当时宋菁榆嫌他们烦,可现在,就是让她烦,也没有那个机会了。
二号的那天下午,她接到蒋崇州的电话。
听小徐说,那日夜晚过后,蒋崇州去了南方,投了点儿钱和几个朋友做电影去了。
这样刚好,专业对口了。
宋菁榆在电话里揶揄,她知道蒋崇州大学学的就是编导,至于怎么就到了公司,怕是还得问他那多事的妈。
“快过年了,公司不忙的话也出来走走吧,这边不冷,是你喜欢的!说不定啊,还能赶上新电影的上映,这可是我参与第一部 ,一定得看,意义非凡!”
她听到那头似乎有烟花的声音,响得热烈,响得喜庆,就连蒋崇州那样不喜欢热闹的,声音都带了几分轻快。
宋菁榆恬静笑笑,“有时间一定去。”
蒋崇州听出她话语的敷衍来,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一定来,导演很想见你,他是盛洲的大学室友,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想让你来。”
盛洲。
听着这个久违的名字,宋菁榆的大脑突然恍惚起来,突然有一瞬间让她觉得,不只是她一个人记得盛洲,即使是过了六年,也有人同样记得。
这正是这句话,宋菁榆的回答更坚决了起来:“好,我去,我一定去。”
年后只要挑出空,她就一定要去,宋菁榆想,她也确实应该找个时间出去看看了。
“那就说好了!”蒋崇州知道宋菁榆拒绝不了,庆幸自己了解她的同时内心也划过几分悲凉。
他蒋崇州甚至比不过一个死人!
都六年了,盛洲在她的心里居然还是那么的有分量!
第74章 :第一场雪
挂断电话后,宋菁榆坐在沙发里,陷入了无边无际的回忆之中。
她拿出书房抽屉里尘封已久的相片。
上面是笑容俊朗的盛洲。
宋菁榆原想睡觉的,可忍不住拿出照片来看,看着眼泪不知觉落了一脸。
她想盛洲了。在新的一年刚刚拉开序幕的时候,尤其想念。
宋菁榆拿出手机,拨通盛洲的号码,听着断断续续的忙音,无声的泪躺着流进了鬓发间,她闭上眼睛,仿佛盛洲还在一样。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作祟,她竟然真的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回应。
宋菁榆揉了揉眉心,想自己一定是病的不轻。
然后放下电话,身子囫囵窝进被子里,脑子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宋菁榆?你怎么了?!”周赴生听着那头没了声音,心中隐隐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他迅速出了诊室穿衣,开车直奔她家里。
恰遇沈之行过来找他,见他风风火火地冲出去,“赶着投胎去啊?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周赴生此刻的眼里只有那扇门,只有冲出去了,才能见到宋菁榆。
在这件事上他向来不耽搁。
宋菁榆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进了她的房间。
想睁开眼睛,却始终没有力气。
“宋菁榆?阿榆!”
直至听到耳边熟悉的呼唤,宋菁榆才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眼睛闪过一瞬的讶异,“怎么是你?”
周赴生摸了摸她的额头,滚烫,连人带被地将她捞起,将她放在车上后启动车子,“我再不来,脑子怕是都要烧坏了。”
宋菁榆其实并不能感觉到自己在发烧。
只是坐在周赴生车里的时候,一瞬间的冷空气让她觉得自己的温度确实有些高。
周赴生帮她扯了扯被子,勉强遮盖住一部分脸。
一路上听着她烧糊涂的梦呓,周赴生忍不住伸出手抚她紧蹙着的眉头,她有什么烦心事呢?或许是因为公司的事情,又或许是因为那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宋菁榆抓住他的手,蹭了蹭自己滚烫着的脸,“盛洲,你…来了。”
“别乱动。”周赴生专心看路,全然注意不到她说的什么,从车里拿了用剩的冰凉贴,试图给她降一阵子温,“好些了吗?”
他问。
宋菁榆感受到舒适的温度,身子微微舒展开来,找了个放松的姿势继续睡去,握着他的胳膊放在旁边。
彼时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梦境之中。
梦里的盛洲,眉眼温柔地抚过她的发,指尖温暖,清润的眼眸笑意分明。
可他不说话,只静静地坐在床边,脸上的笑意带了几分忧伤的意味来。
“盛洲!”
她笑出泪来,伸手拽他,却摸到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宋菁榆睁眼,周赴生正拿着凉毛巾立在床旁,听到她嘴里喊的名字,脸都黄了。
周赴生在脑子里紧急搜寻这个名字。
最终想来想去,只锁定在一个人的身上。
周赴生闭着眼睛都能想起那个人的样子,极少有男人长得那样秀气,像女人似的,好像好看的人本就有一副雌雄难辨的皮囊。
可就是那么好看的男人。
周赴生恨死了他。
他到后来都不敢相信,让宋菁榆心心念念,牵挂多年的居然是那样的一个人渣。
“赴生。”宋菁榆唤他,她此时的脑袋已经清明了些,分得清现实和回忆里的区别。
现实里早没有盛洲了。
她第二次唤周赴生,声音是那样微弱轻柔,周赴生心头一软,把凉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换下一片滚烫的干毛巾,瓮声瓮气的声音,稚气意味重了些。
周赴生摸她的脸颊,无意之间问起江礼,“那孩子呢?还在你家里住着?我去的时候怎么没有看见他。”
宋菁榆回答说:“让我给轰出去了!”
“为什么?”他是惊讶的,问过后又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最矛盾的还是内心的担心。
把他赶出去了,那他的病呢?
周赴生知道,他就是想让江礼早日离开宋菁榆,这是他的真实想法,至于后者,或许是一名医者对于患者本能的担忧罢了。
宋菁榆注视着他,没有回答,低低笑了起来,“那不是你所希望的吗?”
简单的心思就这样被戳穿。
周赴生无话可说,搅动着碗里的玉米粥,放了半勺糖的玉米粥,递到她嘴边,她也默契地张开嘴。他的手愣上一愣,神色也木然的。
“不喂我?”宋菁榆噙着好看的笑意,眉眼间清澈一片,像小姑娘。
这回轮到了他不知所措。
“逗你。”宋菁榆噗嗤笑了,清脆的笑音断断续续,直起身子来,接过他手里的碗,“我给了那孩子点儿钱,够他活一阵子了,跟了我一个月,我够意思吧?”
说完,她像是做了天大的好事一样挑挑眼角。
她常喜欢这样,每当做了得意的事情总会挑起眼角,露出粲然一笑,不乏扭捏做作的成分在。
但在周赴生看来,他觉得不做作,更不扭捏,而是别有一番滋味在。
倒是挺可爱。
他每次忍不住多看一眼。
时间久了,就变成了习惯,无论宋菁榆做什么,周赴生都要多看一眼。
这时候宋菁榆的烧也差不多退下去了,喝过粥后,她抬眸想看窗外,周赴生过去把帘子掀开了,一片白茫茫倏然映入她的眼帘。
“下雪了!”
她惊喜,好像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赤着脚跳下床去看,周赴生拿着棉拖鞋跟在后面,耐心俯下身,握着她的脚踝,替她穿鞋。
“有那么激动吗?”周赴生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看的,大抵是他不懂得情趣,“不就是一场雪?”
宋菁榆回过头白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不懂!新年的第一场雪!意义不一样的!”
她记得曾经的盛洲,总是会陪着她去外面看雪。
即使是被冻得脸颊通红,也不用担心,因为盛洲会伸出温热的手指替她暖。
“行吧,你喜欢看,就看看了!往远站一点,窗户透风!”
周赴生老妈子似的叮嘱着她,告诉她生病不能喝凉水,睡觉要关窗,天冷的时候不能靠窗边站,在家里不能赤着脚,像现在这样。
“你永远不知道病什么时候就会来。”他说。
第75章 :被骗
宋菁榆轻啧,总觉得他管得太多。
却又在孤寂的时候想念起这样的管束来。
毋庸置疑的是,她摆脱不开周赴生,她生活的细枝末节中总有周赴生。
这是宋菁榆最害怕的事情。
她不想让她的盛洲被时光遗忘,也不想身边有任何一个人替代他,可现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却要找人替代他了。
赴生望着她软若无骨的背影,生出冲动来,伸出手臂将她的身子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
菁榆回到熟悉的怀抱,总想扯着他的衣襟抱得再紧一些。
赴生照做,怀里的人儿却紧贴着他的胸膛嘤嘤流出泪来,他问,她不说,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再问,菁榆仍是一副死都不说的决绝。
她抓着赴生的手,菁榆最喜欢那样,两人十指交扣的瞬间胜过进入对方身体的动作,更胜过一长串枯燥无味的对白。
周赴生捧起她的脸颊,吻在了她的眉心。
而菁榆扯着他的衣领,滑落至唇边,赴生热切又温柔地吻了她,让ᴶˢᴳ她体会到这个男人隐藏起来的另一面,他也可以是温柔的。
而这种温柔,和盛洲的不同。
赴生给她的感觉总不一样。就好像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总有特殊磁场一般。
周赴生的温柔,是冰雪消融过后的平和。
很短暂。
却也足够流连忘返。
宋菁榆双手环抱住赴生,近距离端详他明朗又冷淡的眉眼,鬼使神差地说出压抑在心底的话:“你要是早出现几年,就好了。”
“你怪我?”周赴生将头埋在她的颈窝,蹭了蹭,“怪我来得晚?那你还赶我走干什么?”
“我……”菁榆常常是说着说着戛然而止,她总爱笑着摇头,学着赴生的语气,讳莫如深地说上一句:“你什么都不懂!”
“是,我不懂。”赴生赌气说,气鼓鼓的脸上多出几分稚气来,“你什么都懂,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也不嫌累!”
“嗯。”宋菁榆轻轻点头,目光投向银装素裹的窗外。
这场雪并没有下多久,午后太阳一探出头,薄薄的雪就开始消融。
赴生找了绒毯来把菁榆的身子都裹上,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空的缝隙。
宋菁榆又无奈又好笑,“你快把我裹成雪人了!”
“那怕什么?”赴生摇摇头说,又找来一床被子铺在床上,“难道还想发烧感冒?身体还要不要?”
“要呗!”菁榆忍住笑意,“有你帮我照看着,我怕什么?”
赴生不说话了,只噙着满眼的笑。
不喜欢表达的人或许就是这样,一想不起说什么,就索性不说了。
宋菁榆不理解,她觉得把自己的心声说给他听是信任他的行为。
赴生不愿意说,是不是也对她有所防备呢?
可她不知道,周赴生恨不得要把一颗心捧出来给她看了。
那次发烧过后,菁榆一直恹恹的吃不下东西,赴生也没放心让她自己回去,就住在他这套不常住的公寓里。
刚开始的那几天,房子里什么都没有。
周赴生就派人往来送东西,一车一车的往来拉,帮忙送货的沈之行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直接又被周赴生一个电话催了出去。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家的!”沈之行笑骂道,但又乖乖地去了。
他和赴生两个人,向来都是这样打打闹闹。
像是两个顽皮的少年,怎么都吵不散,宋菁榆倒觉得,能有这样挚友,也没什么好缺憾的,至少不会像她和童霏那样,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
宋菁榆摁开手机屏幕,屏保上十八岁的童霏,笑魇如花,不知道现在,她怎么样了呢?
忽地门口“轰隆”一声,吓得菁榆直往门口看去。
几个壮汉大步迈进来,逮着家里的家具就要砸,沈之行气喘吁吁地跟进来,大声呵斥道:“你们干什么?这不是你们撒野的地儿!”
“那是你撒野的地儿了?”一道尖锐的声音自门口而起,蒋母穿得像一只幺鸡,红红绿绿的,顶着泡面头,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
“蒋伯母?”菁榆惊讶,她正想着蒋母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只见蒋母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一个瘦瘦弱弱的身影被壮汉扔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