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拉见状,又要扑上去追,“你去哪儿!”
“回房间,休息。”蒋崇州微微侧过头,对央拉投以礼貌一笑。
她的手劲儿太大,崇州的胳膊都快被拉断了。
他之所以能出现在宋菁榆的面前,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央拉的追逐。
刚才在拐角处,有几个汉子见央拉追他,便以为是小偷,一把摁住他的身体动弹不得。
胳膊到现在还疼。
“你不能走!”央拉蹭地跳下地,重新拽着他的胳膊,“菁榆!快!不能叫他再跑了!”
宋菁榆被央拉搞得哭笑不得。
“没关系的,他不跑!”菁榆忍住笑说,说着冲蒋崇州使了个眼色。
崇州既无奈又没话说,“我不走还不行吗?我想回去,休息!”
谁知央拉是个倔骨头。
根本不听他说,扯着他的胳膊出了门,到柜台前,崇州被扯着,身子磕上桌沿儿。
“又干嘛?”蒋崇州的好耐心被央拉消磨殆尽,语气中的不耐已经可以听得出来。
央拉固执地攥紧他,右手快速利落地输入一连串信息,“登!记!”
菁榆在一旁低着头又笑,“是该找央拉好好治你!”
暮色已经临近。
另一方的赴生也在一家屋子中苏醒。
周赴生睁开眼睛,只看到屋子内的火炉烧得正旺,带着火星子的火苗在炉子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空气中弥散着粪臭味道,充斥着他的鼻端。
这,是哪儿?
周赴生再次闭上眼睛,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场景,央拉,草地,山崖。
他失足掉了下去!
“嘎吱”一声响,屋子的门被打开,赴生抬眼看去,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移了进来。
第83章 :失而复得
周赴生在多年后仍记着第一眼看到老人时的情景,那时候的一瞬间,他以为他死了。
老人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若不是那个突然闯进来的青年扎西拉姆,他恐怕都无法与老人交涉。
扎西拉姆用他说不太好的普通话道:“你,掉下去,受伤!我路过,把你带回,这里。”
周赴生扬起手臂,果然看到胳膊上面的擦伤,诸如此类的伤口在其他身体部位也有几处。
幸好只是擦伤,赴生松了口气。
扎西拉姆是当地的医生,那样说起来,他和赴生还算是同行。
那日扎西拉姆下山去,恰好碰上了坠下山崖昏迷不醒的周赴生,扎西记得那天风雪很大,他害怕赴生会在如此恶劣的天气冻死在荒郊野外,便救了他。
也正是那天,央拉和菁榆来找他。
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的原因就在这儿了。
周赴生跟扎西拉姆闲聊时说起西吉的店,扎西说外面的风雪很大,只能等待放晴的时候才能回店里去。
西吉在当地名声很大。
提起他,扎西的目光放得都亮了些。
第五天的上午,天气终于放了晴。
菁榆大清早就与央拉去山崖去寻周赴生的踪迹,西吉找了几个壮年男子帮忙,没一会儿,有人就在山崖下找到了赴生的手机。
宋菁榆拿到手机时,屏幕已被碾碎。
这意味着什么,她和央拉心知肚明。
但两个人很默契什么都没有说,直至深夜回房间时宋菁榆的情绪才发作出来。
菁榆手里握着赴生的手机,眼望着它的屏幕上一道又一道的裂痕,她干张着嘴没话说,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口,咽不下也说不出。
她开始后悔来到这里。
如果一开始就派人寻蒋崇州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来到这里,周赴生也不会因为担心她一个人而千里迢迢地赶来,也就不会碰见央拉。
在那个城市,过着安安稳稳的,属于他们的生活。
错就错在了她一意孤行,执意踏上寻蒋崇州的路,从而引发之后的事,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翌日清晨,央拉两眼红肿地敲开门。
兴许昨夜的悲伤也蔓及到了央拉那里。
宋菁榆已经打算收拾东西离开了,望着她打点好的行李,央拉知道到了离别的时候。
“注意安全!还有……记得给他……”
话没说完,菁榆抢先一步夺走了央拉的语锋,“买好墓地是吧,我会的。如果警察哪天找到他的尸体了,记得通知我,我带他回去。”
“菁榆…我,对不起……”央拉到底哭出了声,她想了一夜,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要再那样鲁莽,她不想再有无辜的人错死于她的鲁莽之下。
宋菁榆怔了很久,最终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没用的,央拉,如果对不起有用,你能把周赴生还给我吗?你能吗?啊?”
央拉委屈地直抹眼泪,看起来像是受欺负了一样。
宋菁榆长叹一声,心里头已经知道这是不可挽回的事实,说不怨央拉,是欺骗自己。
就在准备启程的前几分钟,蒋崇州又失踪了。
乱上加乱!
愤怒充斥着她的脑子,宋菁榆一咬牙一狠心,便要独自离开。
当车开出几公里时,菁榆瞥见前方一个白色的影子。
是羊?
她总觉着不像。
那个影子更像一个人,像…周赴生!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努力从脑海中抹去那个人的影子。
车子继续行走在拉萨的大道上,宋菁榆不信邪地从后视镜里面看后头的状况。
只见两个人的影子,颀长精壮,正朝着她走来。
真的是周赴生!
宋菁榆赶忙停下车,下车时腿一软,差点跌坐在赴生的面前。直至周赴生走到她面前时,她才缓过神,死鱼一样呆滞的眼睛忽地有了光亮。
“你……你没死……”
她的嘴唇嗡动,赴生蹲下身摩挲着她的脸颊,是那样的温暖,久违的温暖。
周赴生替她拭去眼泪,又发现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地不可收拾,心中顿感好笑道:“你……别哭啊,我这不是没事吗?没事了!”
菁榆隐忍多天的情绪终于在看到他后发作出来,双手揪着他的衣服,嚎啕大哭。
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最后,是周赴生带她回了店里。
哭的时间太久,手指一直是弯曲着,手指都变痉挛,赴生替她一根一根地,将指头舒展放松,坐在床边,听着她长长抽泣声后逐渐平稳的呼吸。
周赴生抚平她紧蹙的眉头,稍稍翻身,哪知被那只执拗的手紧紧抱着,动弹不得。
梦里的她,是否也害怕分别呢?
央拉站在门外,踌躇了许久终究没能鼓起勇气敲门。
在走廊停滞了会儿,竟又转身下楼。
门倏然打开,周赴生走了出来。
与正要下楼的央拉碰了个正着。
“有事找我?”赴生问她,央拉点头,垂眸看到他的衬衫被揪得皱皱巴巴。
周赴生轻轻带上门。
“下去说吧!”他率先走下楼梯,央拉心想或许他是为了不吵醒房间里的人。
二人在炉火前对坐。
央拉垂着脑袋,一个劲儿地揪衣服上毛毛碎碎的线头,相视凝噎,无话可说出口。
最后是周赴生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再揪衣服都要揪破了。”
一句玩笑话,让二人间的氛围轻快不少。
央拉稍抬起眸笑了一下,拘谨的样子,让人恍惚,她开口,有些语无伦次:“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发现你的手机后,我们都以为,你已经……现在好了,你回来,我的负罪感就没那么重了。”
“我让你有负罪感?”
“是我害你掉下去的,所以我……”
周赴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这不怪你,没必要的。”
“主要是我,因为我,插足了你们两个,但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和菁榆是那样的关系…我当时光顾着我自己,所以才对你,做出那样的行为,真的,对不起!”
“没关系。”
周赴生说,眉眼间的清冷意味十足。纵使是笑,也没能有ᴶˢᴳ对待菁榆时的那种笑意。
央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第84章 :偶遇
赴生回房间时,夜已入了深。
轻手轻脚地关上门,洗过澡后掀起被子的一个角,小心翼翼地钻进去,一只暖烘烘的手随之探了过来,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望着假装熟睡的菁榆,周赴生嗤嗤笑了笑。
把手伸过来,捏着她的鼻子,菁榆很快就憋不住,张开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闷死我啊你想?!”菁榆娇嗔着,手指紧握成拳重重捶在他的胸膛。
赴生吃痛闷哼一声。
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万分。
菁榆瞬间觉出了不对劲来,连忙询问:“疼?怎么了,是不是有伤?你让我看看。”
“不疼…”赴生干挤出一笑。
拙劣的演技显然骗不过宋菁榆。
她握着他的手挪开,执拗地掀起他的衣服查看,可没有,别说是伤口,就是淤青都不见得。
光滑细腻的皮肤,女人都要自愧不如。
周赴生即刻伸手环绕在她的腰际,翻身将她压在身底,兴许距离太近,一时间都能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以及呼吸。
“你诓我!”宋菁榆咬了咬唇,才意识到男人的真实意图。还老说她的脑袋里都是黄色废料,菁榆不服气地想,他又比她好多少?
周赴生将她的腿曲起抬高,搭在自己的腰际,然后探身关掉灯光。
菁榆的眼前,蒙上一层灰蒙蒙的色彩。
她不止一次恍惚,用手抚摸属于他皮肤的一寸寸,她恍惚,这个男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回到了她的身边,这一切会不会在天亮时分就化为虚无?
可事实看来绝非如此。
翌日菁榆晨起时,只感觉身上一重,睁眼看去,赴生正侧过身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清朗的脸上笼着一片金色的光辉。
蒋崇州又一次失踪了。
央拉推断是在宋菁榆打算离开的前一天,因为蒋崇州的屋子内有水渍未干,窗口边上的脚印未散,他是从窗户逃跑的。
上午那时候,店门开得比较晚,客人也都没有起床,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从窗户逃跑。
赴生走近窗台,开了半扇窗户,外面的冷风直窜房间内来。
这么冷的天气,滴水成冰,别说是两天,就是冻上一夜,都怕是要把窗户冻得结冰。况且窗台有水渍,且还是未化成冰的水渍。
央拉在身后试探发问:“要不报警吧?”
“若是报警,他更不会出来了!”宋菁榆很清楚蒋崇州的性子是如何。
他不想出来,怕是谁都找不到。
下午的时候小徐来了电话,说是公司近几天出了点事情,大致意思离不开蒋父,宋菁榆心里暂且有了盘算,并决定只在拉萨呆两天。
若是两天还是找不到他,那她索性也不找了,直接回公司。
至于江礼。
是个麻烦。
菁榆开始后悔当时的脑子一抽,把江礼接回了家,让人落下话柄。
她再次从包里翻出烟盒,火机却无论如何都找不着了,随着清脆的一声,火机从包里滚落出落地。
宋菁榆低头一瞧,刚要伸手去拿。
面前一只修长圆润的手,先行捡起。
菁榆的心一紧缩,没等周赴生作何反应,手指迅速将烟盒藏进口袋里。
“藏的什么?”
“没!”菁榆捏紧了烟盒,忐忑不安地去勾他的手指,而赴生的手,并没有与她的相握,只是径直伸向了她的另一只手。
菁榆下意识躲开,随即包落地,被捏得皱巴巴的烟盒在一堆杂物中显得分外突兀。
周赴生了然轻笑,捡起烟盒递了回去,“没藏,怎么还捏皱了呢?”
“给我吧!”宋菁榆面上挂不住,干脆不躲着,摊开手掌跟赴生把烟要了回去。
身旁的床陷了陷,周赴生坐在她的身边。
在一片烟雾缭绕间递到她手里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攥在手里,是一颗糖。
两天的时间很快滑落过去。
蒋崇州仍然没有找到。
晨起菁榆便跟西吉和央拉退房道别,央拉仍对着镜子,梳着她那两根又长又亮的大辫子,愣是等人离开都没回过头看一眼。
西吉骂她任性不懂事,而央拉只是拿着梳子狠狠地梳,听着车声逐渐远去,她的手停在半空中不动了,仰起头,脑子空白了一阵子。
接着狠狠一抹眼泪奔了出去。
“央拉!你去哪儿?!”
她不顾哥的劝阻,顶着风雪追赶出去,她的眼中只有那辆车,那辆车中有让她心动的人。
可人的两条腿如何能追赶上四个轱辘的车呢。
不出几步,央拉双腿一软,跪倒下去,在风雪肆虐的冬日,她将头深深埋进棉衣里。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人群的呼声。
其中,一个清亮的男声最为刺耳。
“央拉!”
“央拉!”
央拉抬眸,仔细辨认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听得出来是扎西拉姆的声音。
她被扎西紧紧拥入怀中,恍惚间,她似乎感受到身体传递来的温暖。
央拉闭上眼睛,享受片刻凌乱过后的宁静。
“我们结婚!”央拉抱紧他说,亮晶晶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光亮。
扎西拉姆只盯着车远去的方向。
良久,风雪暂歇,圣洁蓝色的天空逐渐变得明朗清透,他垂下眸回答道:“好!”
……
车上的温度并不高,宋菁榆只能裹紧绒毯,靠在副驾驶座位的窗边,静静看着窗外逐渐明朗的天。
“现在去哪儿?回去?”周赴生见她情绪不高涨,偶尔会侧眸与她搭话。
宋菁榆看了眼窗外要近暮色的天,“回老板娘那里吧,好久没见到满儿了。”
“不回去了?”赴生问。
而菁榆没有回答。
隔了许久,她拿出手机,打开窗户把电话卡拔出扔了出去。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哦,对了,你记得联系小徐报平安,让她别担心,还有童霏……”
话说到此突然戛然而止。
赴生腾出手来攥紧她的手,可还是没能抑制住菁榆的眼泪滑落,灼热的液体滴在他的手上,他的心头紧缩。
三天后,两人再次回到了老板娘的民宿小店。
老板娘正拿着半截扫帚追赶满儿,见到来人是他们,眼中闪过几分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