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什么都不重要,她拒绝也不重要。
因为男人不在乎,即便她拒绝了,他也一定会强来。
他眼底的野望太明显,志在必得。
……
尉和玉这一折腾,逢萧玉在床上恹了两天。
每每当她躺在床上,想到对方的时候,又骂了一句变态。
好不容易能下了床,就看见芝芝支支吾吾的眼神。
逢萧玉问:“怎么了?”
芝芝递来了赵家的帖子。
垂眸一扫,逢萧玉发现下帖人,是上回的赵淮,而他套用的名头是,请她去唱曲。
唇边懒洋洋掀开一点笑,她将这帖子又推到了芝芝手上,语气闲适:“拒了吧。”
芝芝不明所以,“为什么呀,萧玉姐。”
逢萧玉大大一个白眼,指尖捏了捏她的手,道:“你萧玉姐会唱曲吗?要按他们那套说,我唱得都是不入流的,香艳秽词,到时候被刁难的不还是我。”
小丫鬟似懂非懂点了头,旋即下去回绝了。
逢萧玉盯着铜镜面前的自己,叹了口气。
款款起身,又披了件长褂,方才晃悠悠下了楼。
海上月的白天很静,但又不全然是静的,三二熟客坐在门边,剥着瓜子,听着那洋玩意里拨出的声音。
逢萧玉听了一会,倒觉稀奇。
没过片刻,芝芝就回来了,但与先前不同,她身侧跟了个深灰长袍的旧装男子。
芝芝勉强回头看了看,又低声:“萧玉姐,赵先生帮了我一次,所以我才领他进来的。”
傻丫头。逢萧玉想,面上客客气气,弯唇笑开:“这位是?”
芝芝介绍道,是赵淮身边的小厮,这回是刻意过来请逢萧玉的,倘若不愿意上台,也可以去瞧一瞧热闹。
逢萧玉眯着眼,也没说答应不答应。
只是找了个海上月夜里头离不开人的话推辞。
小厮笑得也和善,抬脚就走了。
他刚走,身后就进了一副官,逢萧玉略觉眼熟,但也抿唇没细问。
倒是副官自报身份:“逢小姐,上回的事,宗都督让我向您赔个不是。”紧跟着,他急急转了话:“都督请你去公馆一叙。”
逢萧玉:“……”
她敛眉想了片刻,又让芝芝去门外瞧一瞧,看赵家小厮离开没。
得到肯定回复后,逢萧玉才晃悠悠出了海上月的门。
这一出门,入眼便是另条街口的赵淮,他笑得风雅,正在听小厮说着什么。
很明显,他看见了她身后的副官。
第19章 真高人假高人
逢萧玉在海上月什么都没懂得,但也知道——
这越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赵淮见她,唇边微扬,抬脚便往这边行了过来。
她再想个说辞推拒,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假了。
逢萧玉瞥过了芝芝,芝芝立马心领神会,小步上前,挡住了赵淮。
客客气气地问:“赵先生,有什么事吗?”
赵淮话是对着芝芝,眼神却看着逢萧玉,三两笑意间带着几分不悦:“听闻海上月离不的人,逢小姐怎么就现在这个节点出来了?”
身侧副官听闻,眼神奇怪。
但到底是游走在王侯将相里的人物,也没拆穿逢萧玉,只是站在一旁,充当门神。
逢萧玉:“……”
她万万没想到,最后坑自己的居然是自己。
这个借口,她能怎么说?难不成说……
她抿唇略略露出个笑,青绿绸缎窄口探出半截苍白小巧的腕骨,又捻着一方小帕,往嘴边轻轻一掩,又咳嗽两声,眸光柔弱无倚。
“其实那些个都是托词,事实上是,我嗓子哑了,到时候去丢人现眼就不好了。”
赵淮面上适当流露出体谅,说:“逢小姐早说便是了,我就去请郎中来,再不济,我自己也是个医生,可以替逢小姐看看。”
一方手帕都快捏皱了,逢萧玉心下恼怒,这个赵淮怎么这般油盐不进。
可是没人帮她。
她只能自己搭腔解释:“不用了,那多麻烦赵先生,我已经求了宗提督,让他领着副官让我去瞧一瞧西医,也好得快。”
赵淮哼笑声,他身侧小厮上了前,平平介绍:“我们家公子在国外主攻的是医学,现下,已经是硕士级别ᴶˢᴳ了,逢小姐这意思是看不起我们家公子?”
什么‘医学’,又什么‘硕士’。
逢萧玉听着耳熟,却又什么都听不明白,唯独听懂了最后一句。
这一冠帽子扣下来,罪名可大了。
……
最后的小轿车上,满满当当坐了三个人。
赵淮和逢萧玉坐在后边一排,赵家小厮坐副座之上。而副官则是开车位。
副官起了个话题,赵淮搭着腔,逢萧玉听了半截,像是国外的时事,又快步加速到,国内的医术云云,到最后又聊到了烟土这玩意。
逢萧玉没心思听,一耳就过了。
她看着外头卖报的儿童,吆喝的包子铺,和衣香鬓影的西西图澜娅餐厅,就想到了接下来的修罗场,心口就发紧。
她怎么会找个海上月离不得人的借口?
这不就是蠢吗。
抿了抿唇,她掀开睫羽瞧过去,车辆一路行驶到公馆之内。
赵淮揶揄:“怎么,看病还得来宗提督的家?”
逢萧玉干巴巴的笑了笑。
副官往后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停好车,他便先行离了场,让逢萧玉领着赵淮进去。
上回逢萧玉便来过公馆,富丽堂皇,又是昂贵的大理石堆砌。
现下看,更是如此,因为宗文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郎中,他面态平和,神情淡淡,有着高人之姿。
真高人,假高人,逢萧玉不得而知。
但她清楚,对方是给她解围的。
逢萧玉柔若无骨般倚上宗文成身边,语气娇俏:“亏你还惦记我呢。”
宗文成淡淡笑开,横眼又扫过赵淮,戏谑道:“不惦记你惦记谁,你不是说你嗓子哑了吗,给人看看。”
逢萧玉抬起眼,撞进男人漆黑眼眸之中。
他笑着,又捏着逢萧玉的小手,亲手递给了小郎中,小郎中把脉一二,随即收了手,附耳副官。
众目睽睽之下,他给逢萧玉开了一道方子。
原本,事儿到这也该结束了。
偏偏赵淮出了声,喊住了郎中,目光扫过来,和逢萧玉恰好对上一眼。
逢萧玉心下一跳。
第20章 不就是看上了那张脸
“不是说西医吗?怎么到底了,就变成中医了。”
男人掷地有声,脆弱不堪的谎言被撕开一道大口,终了,戏也唱不下去了。
逢萧玉自沙发起来,微一欠身,“好了,不跟赵先生开玩笑了,其实萧玉没病,在这跟赵先生说声抱歉。”
“逢小姐这是骗我骗的好苦。”赵淮眼睛朝着她,又微微一笑:“不过是我稍有些较真,看不惯中西混合,才问了一句。”
逢萧玉微微抿唇,状似不语。
态度却已然跃上面前,前一日的藕断丝连,这一日的冷清绝情,她不想同他多有牵连。
宗文成笑,赵淮也笑。
而后,轻轻一抬手,宗文成从沙发里起身,态度熟稔跟赵淮攀谈着。
算是‘糊弄’赵淮一事,已然过去。
逢萧玉听不懂宗文成打的官腔,更听不懂赵淮从‘心脏’聊到‘骨科’,但总觉得耳熟,似在轿车内,已经听赵淮和副官聊过。
他们男人间的话题仿佛总绕着家国,时事经济,再稍稍往后,就是女人了。
说道这个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瞧向了逢萧玉,又心领神会的撇开了头。
……
用过午餐,赵淮说要和宗文成去书房谈谈,宗文成笑了笑,搭着他的肩,好似两兄弟。
逢萧玉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老实说——
宗文成和赵淮谈,倒是省下她不少心。
只是不知道,赵家是不是真的是沈嘉实的大主顾了,如果不是,她脱离海上月的时间就只会更紧了。
思绪到这,她难免有些焦躁,想上去听他们的谈话。
步履走走停停,转了个圈。
厨房帮佣见着,只觉是宗提督的桃花,会心一笑:“逢小姐,我现在走不开,你是不是能帮我送送下午茶?”
逢萧玉点了头,“当然可以。”
她接过花团锦簇的瓷盘,一步步登上二楼书房。
动作轻之又轻,缓之又缓。
先前来过一次,倒无需人引路。
只是她到时,书房门口没人,像是刻意被支走般。
逢萧玉止了步,在书房门口二三米的距离。
书房门口半开着,里面的谈话声隐隐透露出来。
“赵家小公子,我就跟你开门见山了——”
“宗提督有话不如直说。”
“我想要赵家供着海上月洋货的那条线,赵小公子给还是不给?”
“这……”赵淮声音断断续续,压在喉头:“我刚回万城,对赵家的事物一概不了解,不过据我所知,赵家没有做海外贸易。”
逢萧玉听到此,又进了两步。
她的手心是汗,眉心紧紧打成了一节,后脊背也萌生出一身汗来。
她通过重重琉璃看过去,是宗文成站直了的身影,声音又从里透了出来:“赵小公子,明人不说暗话,而且,你真当我不知道赵家手握着沈家的一条航线?”
此后是无限的沉默。
宗文成仿佛不察,轻松中带着诙谐:“赵公子不就是看上逢萧玉那张脸了,要是想要,我改明将她做成人彘给赵公子送过去。”
第21章 我想他不敢动你
人彘是古代有名的酷刑。
割去手掌和脚掌,再灌聋、弄瞎,又赋以种种酷刑,极其惨烈。
传闻,吕太后就是将戚夫人做成了人彘,她求生不能,求死也不能,只能乖乖当一介玩偶。
一声‘脆响’落在瓷砖地面。
宗文成和赵淮倏地对视一眼,随即,出了书房的门,往长长回廊看去,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们走下楼,迎面就是满脸疑惑的帮佣。
帮佣看向他们,满脸疑惑:“宗都督,逢小姐怎么急急就走了?”
宗文成当即变了脸色。
可不过瞬息,他便又恢复了神情,抬了抬手让帮佣退下去,赵淮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眺望远远而去的黄包车。
他说:“看样子你的话,逢小姐都听见了。”
宗文成整了整衣袖口,哼笑一声,“只要她在海上月,她就逃不掉。”
-
逢萧玉一回海上月,就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只私下找到红姨,说想见沈爷一面。
而后,就上芝芝命人烧了几盆热水,要沐浴更衣。
芝芝摩挲着针织绸缎,心下不解:“萧玉姐,你的衣服怎么这般湿?”
逢萧玉:“许是回来的太急匆弄湿的吧。”
可哪有人坐黄包车,也能把自己整得满身汗,而且……芝芝没再作声,替逢萧玉换了身衣服,就去下面督促人烧水去了。
光影斑驳,小槛过得轻巧又无声息。
整间房宛若泛起涟漪的湖水,一下、两下,又在荡化成一脉的平静湖面,掩住令人心焦的暗潮汹涌。
逢萧玉哪能听不明白宗文成的意思——
她是他投石问路的‘石’,抛砖引玉的‘砖’。
无论是哪款,都是最廉价、最不值钱的那种,那么,她又怎么能将希望寄托于他身上,希望他能助她脱困?
她的心绪犹如木桶里的水,沉沉浮浮,被轻易地带动出波澜。
芝芝连唤了几声,又没能把人唤醒。
还是,她去推逢萧玉的肩,才令人如梦初醒般的回神,她笑道:“萧玉姐,你不是魇着了吧?”
逢萧玉抬手点了点芝芝鼻尖,“别打趣,去给我准备一套衣服。”
芝芝轻轻两步跑开,回头一望,狡黠做了个鬼脸,便去棕红色大衣柜里去选几身素净款的旗袍来。
她还记得,逢萧玉今天要见沈嘉实——
可不得穿得低调点,不然又被瞧上了。
只是今朝不如往日,逢萧玉心性发生了变化,看了几身都不满意。
眉心微拢,逢萧玉再出声:“换两身艳丽点的来。”
芝芝这下是真不解,侧头蓦然去见逢萧玉。
逢萧玉系着西洋浴巾,低着头整理一番,“芝芝,把那套电蓝水渍纹缎齐膝旗袍给我找出来。”
而后,她趿着鞋,坐在铜镜前,打开妆匣,淡淡桂花香一深一浅的漫溢出来,她只手未停,挑了一二圆润饱满的珍珠在耳侧比划着。
海上月给的待遇是极好的,珍珠的品相自然也是上等货。
光泽亮丽,芝芝一看就着了迷,“萧玉姐,你这样可真好看。”
逢萧玉扣上珍珠耳饰,再拨了拨妆匣里的胭脂,缓然起身,去接她手上宝蓝色旗袍。
看似闲聊般说:“芝芝,你对赵先生感官怎么样?”
昨日光影种种浮现,芝芝脱口而出:“温润儒雅,谦谦君子。”
这个称呼在现下已然是很高。逢萧玉弯了唇,又问:“那和沈爷相比呢,你更喜欢哪个?”
“……”芝芝羞红了脸,嗔怪看眼逢萧玉,“萧玉姐,你又笑话我。”
逢萧玉换好衣服,拿出妆匣里一串硕大珍珠,套上她的手腕,“芝芝,像他们这种人只会把我们当做玩物,明白了吗?”
女儿心思被戳破,芝芝难免郁郁。
她抿唇半晌,应道:“萧玉姐,我明白的,只是我从未起过什么念头……”也不曾想过和那位赵家公子在一起。
逢萧玉见她模样,就能窥ᴶˢᴳ见一二心思。
只是她现下心乱如麻,除了小小警示,也不能再开口,避免惹祸上身。
逢萧玉的目光绕过芝芝,把话题带向下一个方向:“你去问问红姨,看沈爷回海上月了吗。”
芝芝愣了一下,思绪跟着给带跑了,微微欠身,旋身出了门。
……
如非侍疾的头一天,那股药味太冲,给逢萧玉留下的印象深刻,指不定她还以为沈嘉实多暴戾。
她屈背轻轻叩了两声门扇。
“沈爷,我是萧玉。”
“进来吧,门没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