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绸摆ᴶˢᴳ一动,风月自此宣泄而下,只是再往上观,却是愁眉苦脸,影响心境。
芝芝不由莞尔,踮脚安慰道:“瘦些精神好,而且沈爷这几日病好了,萧玉姐,你也不用再去了。”
一囫囵下来,逢萧玉勉强提了提唇角。
反倒是,芝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她精神一振。
“听说今个有个赵家嫡系的来海上月瞧剧,萧玉姐你看要不要见上一面?”芝芝笑道:“要是想,我待会就给他请上来。”
第15章 不敢进门了吗
没有理会芝芝的打趣,逢萧玉抬足出了门,站在二楼向下观望。
海上月以常客居多,但,下个月的拍卖会将至,又赶上各个地方的军阀来万城合议,一朝之下,多了不少的生客。
逢萧玉还真挑不出来。
而且——
她睫毛微动间,将那两个刚入场的‘老熟人’印入眼帘。
怕又是宗文成带着尉和玉来的吧。
芝芝探头一瞧,狡黠笑道:“行了,萧玉姐,我待会帮你把人请上来。”
复杂心情被芝芝的俏皮话抹开,逢萧玉嗔怪了句:“还不快去。”
一串银铃声似绵延开,脚步声逐步远去。
逢萧玉稍稍往前倾身,手心虚虚握搭栏杆,沿着芝芝的身影一层层往下寻。
“在找什么呢?”身后窈窕女子缓声。
逢萧玉垂下眼,睫毛尖微微遮住神色,她侧过头,视线定格来者,笑了笑:“芝芝贪玩,我得盯着些。”
莲容挑唇刻薄地说:“要我说,萧玉啊,你也是太惯了些,哪有丫头抛弃主子去玩的道理?得好好训才是。”
逢萧玉不欲在此和她纠缠,口吻淡淡:“莲姐姐说的是,只是小孩子嘛,爱玩是天性。”
风月场上的丫鬟,大多在将笄之年。
再大些,不是被卖了出去,就得留在风月场成为下一代的‘接班人’,再慢慢爬到出人头地的日子,也有跟着主子嫁出去的,但那种是少数。
说得难听些,哪有人愿意为风月场上的女人赎身?
旧时代是如此,现下到新时代了,更是如此,文人墨客都好面。
逢萧玉本来不想说,可当莲容扯着她的手腕,纠缠不休时,让她有些烦了。
逢萧玉转过身,一针见血道:“莲姐姐,你上回那个心仪的男人来赎你了吗?听说,他家在万城也有几间铺子,怎么可能筹不出来钱。”
莲容的脸色骤僵。
逢萧玉无心再管对方的情绪,往下复看,荔枝红的灯色照耀下,方才所见的人已然不见踪影。
眉心微微拢聚,她徒生不好的预感,提膝下了楼,混入人海里。
……
芝芝寻得赵家嫡系时,难免吃惊。
毕竟,这个人就是逢萧玉点评过的归国‘海龟’,她心下嘀咕,难不成真装纯?
面色却更热切,低下头软声:“赵先生,我们家小姐请你上去。”
说小姐,不过也是风雅的说辞。
一团陪着赵淮来的人哄堂大笑:“小丫头,来说说,你家小姐是谁啊?”
芝芝抿唇,“这个……赵先生上去便知了。”
赵淮一身洋人西服,一截削瘦腕骨裸露出,握着瓷杯的手微微拢紧,目光淡淡却仍有温和包容之意。
看着被众人左一句、右一句奚落的满脸通红的小丫头,赵淮叹了口气。
一杯茶饮尽,起身解了围:“好了,我去去就来。”
随即,他就将满堂哄闹声撇在身后,领着芝芝往前走。
行至岔路口时,他蹙了蹙眉,回头见神不守舍的芝芝,还是放轻了声音:“不是说见你家小姐吗?”
芝芝连忙‘哦’了声,上前领着路。
木制红漆的旋转楼梯蜿蜒向上。
不需多时,赵淮便被引到了逢萧玉的门前。
芝芝推开门,声甜:“萧玉姐,我给你把人带回来了。”
逢萧玉?
赵淮指尖摩挲,心下几分揣度。
而刚到屋内的逢萧玉见着芝芝,心下隐隐松了口气。
她定了神,目光绕过芝芝,看向其后,赵淮一人伫立于小小门槛前,面上犹疑,却仍见几分留洋精英的派头来。
她戏谑调笑道:“这位便是赵家小公子吧?怎么,不敢进门了吗?”
第16章 他的故梦旧影里
赵淮离国十多年,一朝回国,仍不适应现下社会里的几分轻薄浪荡。
即便在国外,那有多豪放,多自由,他都能面不改色;可现下到故土,又重回母地上,他那薄薄的面皮里,又止不住地红了起来。
毕竟,在他的世界、他的故梦旧影里,多的是端着的、拘束的女人们,而她们仰头是四方的天,脚下是青砖瓦绿的地,从究无所‘自由豪放’一说,也从未见过逢萧玉这般性格的女子了。
只是这张脸,太过眼熟了些……
一碟碟酥饼糕点上桌,瓷碟碰撞落桌,唤醒了赵淮游移的思绪。
他目光逡巡间,不着痕迹地划过在场局面。
彼时,正当他踌躇不前时,一只手兀然搭上了他的肩头,问他介不介意共入一房。
赵淮没懂。
可逢萧玉的脸色却冷了下来,眼中多了几分提防。
来者并非别人,而是刚刚碰头的宗文成二人,他们虽笑得和善,却是有备而来。
他们绕过芝芝的阻拦,皮鞋落在地面,铿锵有力,像是个进村的蛮横土匪。
宗文成笑着问:“逢小姐,当初公馆一言,考虑的如何了?”
他问的是,逢萧玉是否考虑清楚要加入他们。
逢萧玉面容带笑,这笑却不达眼底,“考虑的如何,今日不在我的考量之内。但宗都督你吓坏我的客人了。”
宗文成装得满脸无辜,又掉头去看尉和玉,问是不是这样,又说,自己是个良善的好人,怎么会吓到赵小公子。
尉和玉神色不耐,但勉强还是接了两句好友的话茬。
只是,当正式落座前,他还是施施然地抽身离去,说是去看会象牙牌。
宗文成思忖片刻,就放人去了。
想来也是,那些个王侯将相里哪有几个不斗牌、不打赌的,只是这些个年见下来,因时事动荡少了些。
逢萧玉及时收回思绪,又给赵淮倒了一小杯茶。
语气比面对宗文成时,轻缓了不少:“赵先生,请喝茶。”
赵淮方堪堪回拢思绪,当着逢萧玉的面,便想一饮而尽,逢萧玉蹙起眉头,刚想出声提醒,却已然是阻拦不及。
他一口下去,全然是斯哈气。
太烫。
太热。
滚在舌苔喉头里的,都是火辣辣的热意,看了片刻,逢萧玉让人端来一壶凉茶,失笑道:“赵先生,你未免太急了些。”
宗文成面上瞧着,脚下踩着拍,笑而不语。
而赵淮则是流露出几分羞愧,示意道:“不是的,只是我没想到……”
见状,逢萧玉打了一个岔,就聊过去了。
到后面聊得是赵淮在外的见闻,漂亮国的地铁风迅,三色国的惊险经历,听得逢萧玉为此都感同身受了好几回,出声夸赞。
一壶茶的功夫晃晃悠悠过去了。
逢萧玉看着又黑了一沉的天空,转身让芝芝送赵淮回去。
半晌。
她歉疚道:“今日还有客,就不能送赵先生了。”
赵淮轻轻摆了手,面色却如常,说的是不必介怀云云,又含蓄间,是温柔体贴的进退有礼。
逢萧玉只是微笑,抬手便关了门闩。
下一刻,男人的动作凶猛如风,天旋地转间,是一柄漆黑的枪身摆在桌面之上。
逢萧玉低了头,又笑着说:“宗都督什么意思?”
宗文成在这短暂交流中,看清了逢萧玉想试探的心思,于是微笑回道:“逢小姐觉得赵淮这人,如何?”
逢萧玉淡淡抽了椅,坐在与宗文成不远不近的地方。
可碍于他的身份,和过堂的眼风,不情愿答了一句:“是个老实人。”
宗文成抚手大笑:“那逢小姐,我问你,他背后的赵家和海上月又是何等干系?”
闻言的逢萧玉难免心中一抖。
今日宗文成在场,她才没有多加试探,只是看看赵淮本性如何。
谁知道,宗文成居然这么快就揣度出来她和赵淮交好的目的来了?
逢萧玉抿了一口茶,淡淡笑开:“宗都督莫不是喝茶喝醉了,我不过是个女子,又能知道什么。”
对影的墙壁上,人影绰绰,在两人成行的低语里,又是指鹿为马,似而非似。
几个来回下来,都把对方的目的试探的一清二楚,只是烛火透亮,没有明说,而是暗昧之中的窃窃私言。
送完宗文成后,逢萧玉浑身的汗,旗袍后脊上是洇湿的面团,褶皱的腰线。
她嘱咐了芝芝去端水来,又解开了衣襟盘口。
一声推门声恰如此时至。
逢萧玉头也未抬,惯性地吩咐道:“芝芝,来帮我把耳饰取下来。”
第17章 香肩裸背
赵淮下楼后,终于知道那张脸哪里眼熟。
早年出国时,他已然有了记事的能力,又在和宋家幼女的娃娃亲里,去宋家玩过几次,见过几位宋家的千金小姐。
尤其是,彼时在方城被誉为明珠的宋大小姐——宋浅。
逢萧玉的那ᴶˢᴳ张脸,和早早惨死的宋大小姐有几分相似,尤其是侧着脸,那一双湿漉漉含着水光的眼里看着你的时候,可这世上的人多了,他也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
皮鞋叩响地面,赵淮抬头,入眼的是方才在二楼见过的尉和玉。
他指间是一杆烟,卷着薄薄的纸,橙红的火又滚了滚,压进眼底。
赵淮认识他,还是旧识。
一个是宋大小姐宋浅的裙下臣,而另一个是宋家小小姐宋徽音的未婚夫,若细细算来,还是姻亲关系。
却在此刻,一同欢聚在风月场,多讽刺。
尉和玉见着他,也勾唇:“在楼上聊得如何?”
赵淮眼眸疏冷,情绪不便细说,只是言简意赅:“不过是聊了聊国外的风土人情罢了。”
尉和玉笑了,语气淡薄:“你还是这样,面对女人就尽做无辜,到暗处又狼心狗肺。难怪宋徽音宁愿出事,也不愿意把你唤回来,怕是因为赵家帮不上什么忙吧。”
“……其余先不论,我听闻尉提督的朱砂痣、白月光是宋大小姐。”赵淮扬起了眸,又笑说:“但宋家出事、宋家女被杀时,尉提督还忙着瓜分宋家,一点都没插手的意思。”
赵淮是出国留学不假,但赵家的家世——
说白了,他也是个文人,最懂笔墨杆子戳人软肋。
于是,赵淮顿一顿,说:“尉提督,宋大小姐送你的怀表,还留着?”
尉提督神色阴鸷,半张脸隐入光影里。
蓦然间,一声‘咔嚓’,子弹上了膛,冰冷窄口又细又长。
他抬手,抵着赵淮的脑袋,分明是被踩尽了软肋。
赵淮神色纹丝不动,静静看着尉和玉。
尉和玉笑了声,口吻嘲讽:“你当我不知,你靠近逢萧玉,不过是因为她的脸有几分长得像宋家小幺,想补偿罢了。”
宋家往事,是他们的心病。
亦是全部的软肋,可是这年头,人吃人才能活,别说,是掌握着海上航线的宋家了,瓜分而食之,是必然的。
赵淮攥紧手指,并不吭声。
因为尉和玉已经全然猜中了他的心思,他之前能同逢萧玉说那些,也是因为他把她当做了宋徽音的替身,想告诉她,自己这些年在国外的见闻。
短暂的针锋相对后,尉和玉收了枪,又嗤笑声。
步履稳健,又在灯影绰绰里,朝着穿堂里走。
尉和玉记起什么,侧过头瞧他,眼风扫过去,一线之间狰狞又暗晦。
“赵淮,不是你说补偿就能一笔揭过的。”
语毕,他便没再管赵淮,径直去了逢萧玉的房间。
恰逢里头人轻声唤。
尉和玉挑了一下眉,抬脚推门闯入。
鹅黄灯光丝丝缕缕的渲染,大屏扇的寒梅料峭,又多了几分春意。
香肩裸背,柔软皮肉,宛若一块成色上好的暖玉,只差人细细把玩,抬手触碰。
尉和玉眼神一瞬沉下。
门外脚步声逼近,屏扇下的人也摇摇晃晃看了过来,下一瞬,男人已是到了她的跟前,抬手捂住了她的双唇。
惊慌失措的澄澈眼眸里,是压不住的泪水,一转而逝的警惕。
纯善间的妩媚,青涩窈窕的身段,她畏惧着眼前的男人,又偏不愿意认输。
支吾间,逢萧玉咬着牙:“你怎么进来的?”
尉和玉大掌轻佻地沿着细腰骨节一寸寸摸,沿着他的目光,逢萧玉看见了敞开一线的门。
他覆唇落于冰凉耳背,语气缓缓:“你觉得呢?”
第18章 公馆一叙
隐隐约约中,逢萧玉闻见了男人衣领上的硝烟味。
不重。
细眉微拢,她明显是要说些什么,又在下一刻,被芝芝满盆水倾倒在地的惊慌声打断。
芝芝唤:“萧、萧玉姐……”
经此一唤,逢萧玉的仓皇失措倒是消弭了不少,仅剩下几分冷静。
她不赞同的看向芝芝,又轻轻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却又是什么都说了,她要芝芝退下去,把门关好。
芝芝半晌抿唇,退出门后,带上门闩。
房间内重归一片寂静。
但男人的手还在不安分地向下,姝色旗袍边亦被掀开。他沉峻的眼眸里,是她和他炽热呼吸的交错。
周边的天光,鹅黄的小灯,化作重重锦帐的影,将这一方小屋笼罩起来。
逢萧玉双唇厮磨蹭上,像是,先前警惕和讥讽都是尉和玉的错觉。
“尉提督,你来,总不会也想我查清什么事吧?”
尉和玉只是笑。
但这笑,不进眼底,纯然是否认了逢萧玉的猜测,却又让她继续猜的暗示。
她说“那就是寂寞了,想找风月场的女子解解相思意。”
尉和玉挑眉,“继续猜。”
“……或是,尉提督又有什么新想法。”
“是,”尉和玉唇边笑意恶劣又桀骜,刻意咬着她的耳尖,“你确实很聪明,逢萧玉。”
逢萧玉撩开眼,看过去,复而掩唇一笑。
她没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