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从肩骨密密麻麻的传来,她咬住下唇,抬眼看过去,人影已经停了下来,他扭过头,声音艰涩:“逢小姐……”
逢萧玉捂着肩头,勉强从地面站起来。
确认着什么,她问:“竹青,是沈爷让你来的?”
竹青疯狂摇了摇头,随即丧气地低下头,低眉顺眼:“是我一个人决定的。”
说着,他踌躇上前,把逢萧玉扶上小沙发里。
低声解释:“真的是我的决定,跟沈爷没关系。”
就算竹青撇清关系,说和沈嘉实没关系。
但他们自己都心知肚明。
如果没有沈嘉实在背后出言指点,或者是长时间的纵容,竹青是不会过来翻逢萧玉的信的。
或许是迁怒,或许是其他的,逢萧玉眉眼里的情绪总归是不太好看。
“我知道。”
竹青还想解释。
这是头一回,逢萧玉主动打断了他,截住话头:“好了,我真的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再不情愿,竹青也不想和逢萧玉闹翻,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留下沉闷的一声。
逢萧玉揉了揉肩头,起身走到卧室里,原先她放在床头的信已经被不见了,想必是给竹青拿走了。
那么,沈嘉实又会是什么反应?
她猜不到,也不想猜。
沈嘉实是八点才到的家,身上沾着酒味,逢萧玉到一楼客厅后,就看见竹青正从厨房里端出一杯解酒汤,他看见了逢萧玉,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但顾着自己当前的工作,他还是挺直了背脊,走到沈嘉实的身边,将解酒汤送到了他嘴边。
男人眉眼合上,眼底一片青黑,看着十分怠倦,他看都没看,直接喝下。
逢萧玉顿了顿,抬脚往下再走一步。
叩响地面的鞋跟声惊扰休憩的男人。
他倏然睁开眼,目光森寒无比,触及到楼阶上的女人,他的眼神又有融化的趋势。
逢萧玉走了过去。
没两步的距离,她清晰地闻见了沈嘉实身上的酒味,以及……女人的香味。
她面色不显,搭上男人的手背,坐上大腿。
“回来了?”
“嗯。”
“我怎么好像闻着你的衣服上有女人的胭脂水粉味?”盈盈笑着,她的手指绕上肩头一圈,“沈爷今天去哪了?”
男人捡着重点,“去见了关老他们,他们叫了几个人,可能是那个时候沾上的。”
这能叫什么人?
不外乎是女人,而且是那些风月场的女人。
逢萧玉低声:“是工人那边的事?”
“是。”沈嘉实在今夜的说话欲望格外薄弱,他淡淡地说:“再过不久,就能回万城了。”
逢萧玉微笑:“好,那我到时候准备准备。”
想起什么,她说:“江先生和……她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回去?”
沈嘉实:“不会,他们走水路,要上京市。”像是察觉到逢萧玉的错愕,男人大掌抵着腰脊抚摸,淡声:“你不会见到她了,高不高兴?”
纤长蝶睫微微颤抖,她含蓄地笑了笑。
像是默认了沈嘉实的话。
臀尖离开男人的大腿,她旋即侧身,半只手掌推动着他的肩头,“赶紧去洗澡吧,你身上一股酒味。”
沈嘉实冷不丁地问:“听说你收到了信,是谁的?”
一种命运到此的果然感。她目光斜斜睨过去,说:“不知道,没写署名。”
也不尽然。
她知道是谁,这中间还夹着赵淮的信,只是她没有多说,也没有说是谁。
空气里的氛围静默一秒。
逢萧玉本来以为沈嘉实还会追问下去,但是男人没有再追问,也没有问七问八,他懒散起身后,她就看见他上了二楼。
应当是去洗澡。
果不其然。
没等几秒,竹青就端着换洗的衣服上了楼梯,拐进走廊。
逢萧玉驻足看了几分钟,随后就收回目光,盯向悬挂在客厅的笨种,指针摇晃,它在晃悠悠走向九点,提醒她见面的时间快到了。
——可她已经想好了。
鸦青色的睫羽低低垂下眼,她看着自己放在右腿上的手,缓缓收紧。
楼下的空气仿佛成了凝滞般。
风在门口盘旋,却透不进来。
楼上亦是如此。
和逢萧玉所料的有出入,沈嘉实并没有进浴室,更别提洗澡了,他坐在椅子上,半只腿翘起,沉冷的眼底藏着刀锋般的锐利,他的身前跪着一个人,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他说:“你进来屋子,然后被她看见了?”
竹青的肩头垮下来,“是,沈爷。”
沈嘉实不辨喜怒:“我当初是怎么说的?”
竹青:“您说……”
刚刚开了个头,他就说不下去了,牙齿在打着颤,到最后他只是反反复复的重复:“不要让任何事情影响您们的感情,你要撬开逢小姐坚硬的蚌壳。”
他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沈爷,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您罚我吧。”
烟霭袅袅,菩萨般的温和面容显现出一线狰狞。
“下去领罚吧。”
……
逢萧玉在楼下等了许久,刚准备上楼,就看见竹青下来,他的神色满是躲避,绕开她,就往客厅外头走。
想必是说了今天的事。
踏进侧卧。
簌簌水声划过耳膜,她目光不经意往花圃一看。
那里站着人。
第172章 今夜不用等我
沈嘉实洗完澡出来,逢萧玉的目光正好对着旁边的走针,八点五十。
随即,她转过视线。
男人正正好在看着她。
逢萧玉微笑:“沈爷?”
沈嘉实说:“不是有人约你见面了吗,还不去?”
逢萧玉对见宗文成没兴趣,她也不打算见他。
走过去,她的双手置在沈嘉实的肩头,主动接过毛巾,替他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圆滚滚的柔软毛巾滚过发尾,水珠一并被卷了出来。
一个坐在床上,另一个则是屈膝跪在床上,她目光专注,人生中仿佛只有为男人擦头发这一件事。
她轻声:“我不打算去。”
沈嘉实:“哦?”他的尾音太暧昧。
逢萧玉笑笑:“都是故人,没必要见。”
男人没有回答她。
伴随着女人的动作愈发轻柔,他渐渐合上眼,好似犯着困。
斜斜的夜影攀上枝头,阴晴圆缺的月又滚过一圈。
湿漉漉的水雾蒸漫窗口,新的一天又到来了。
睁开眼,逢萧玉着目微微敞开的窗口,一线的缝隙并不明显,她起身,迎着寒冷的风啸关上。
她侧过头往那头看过去。
沈嘉实还在被窝里,昨天的事太耗费他的精力,他睡不醒。
再低下头,她往楼下一看。
花园里空无一人。
依稀的,她看见了两个脚印在草中。
目光里的情绪淡淡,她转过身,替沈嘉实掖了掖被角,随即出门。
不知是不是春天快到了,今日的广市清晨的水雾格外的重,一呼吸,鼻腔里都是冰凉的水汽,让人直打颤。
旁边的竹青注意到这点,拿着毯子给逢萧玉披上了。
逢萧玉看过去,竹青嘴唇动了动,什么都没说,目光干脆看向西图澜娅餐厅的桌位上,上面摆着早餐。
眼风掠过去,她没什么胃口,抬手招来站在门口的女佣。女佣小步上前,目光疑惑,好似并不明白她的意思。
她干脆直说:“我们出去吃些。”
女佣惶恐地看了看竹青,抿紧了唇,不敢说话。
逢萧玉这才意识到什么,侧头,她眼尾冰冷,问:“现在还不让出去了吗?”
当然不是。
只是……
竹青让女佣退下,自己向前靠近,低眉顺眼:“还是由我陪逢小姐出去吧。”
逢萧玉:“都行。”
两人一并踏出小洋房,走到外头去。
好在不远处就有一家广市的肠粉摊,飘香四溢。
走上前,逢萧玉要过一碗原味肠粉,便寻过一个空位坐下来。
店家的笑容开朗,目光转向旁边的竹青,把他们当做亲密无间的主仆,出来只为了吃吃广市小吃。
端粉上来时,店家问:“您们二位是初到广市吧?”
逢萧玉不语。
竹青答:“是。”
店家搭话,“那您们应当尝尝我们广市的招牌肠粉,加蛋、加肉丝一绝。”
逢萧玉笑笑,“那就再来一份,打包。”
“好勒——”店家主动应下,又说:“这位……他不吃吗?”
这回不需要逢萧玉搭话,竹青主动回绝:“我没有在外吃东西的打算。”
店家虽然失落,也不再讲什么。
用过早餐,逢萧玉提着打包的早餐回去,竹青ᴶˢᴳ见着她提着塑料的手,顿了顿,道:“沈爷很少在外头吃东西,应酬除外。”
逢萧玉回说:“要是他不吃,我就当做午餐吃。”
但到了小洋房后,出乎竹青意料之外的是,沈嘉实不仅接过了逢萧玉手中的肠粉,还端到一头,开始吃起来。
竹青眉头都快皱成了小山丘。
见状,逢萧玉昨日的怒火都消了不少,撇了撇嘴,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足尖。
只是鼻尖的香味飘散不去。
她刚刚填满的肚子,又有些饿了。
沈嘉实仿佛注意到她神情的变幻,用筷尖截断一小节肠粉,侧过头,“尝尝?”
逢萧玉:“……”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先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低下身,如瀑长发溜过肩头,垂到脸颊,她指尖勾开,轻轻伸出舌尖。
猩红的舌尖进入沈嘉实的视线内,他的眼神须臾深晦,他看着‘它’卷过白嫩肠粉,抵着水润红嫩的双唇,轻轻吃了下去。
食髓知味的,他又想起了那几个日夜颠倒的夜晚,掌指摩挲着筷头,他神色不明。
期间,竹青看着他们的互动,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逢萧玉只打算尝尝,没打算一直吃,直起身,她就打算坐到另头沙发去。
一阵天旋地转,世界在眼内悬而未决。
她咽下涌在喉头的感觉,眉眼中有些错愕。
男人举着筷子,看着姿势,好像是打算再喂她。
可那双温热的双唇紧紧闭合着,不愿意再吃一口。
等沈嘉实的目光看过来,她才小声解释:“我在外面已经吃了一碗不加作料的,饱了。”
沈嘉实这才嗯了声。
这过程中,酱汁一不小心蘸到了他身上,他眉头一下都未动,逢萧玉却蹙起了眉头,用打湿的手帕试图擦了擦。
没能成功。
掐着她的腕骨,沈嘉实淡淡地说:“我待会换身衣服就好。”
竹青进入客厅,低声提醒:“沈爷,时间到了。”
逢萧玉:“……”她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沈嘉实。
男人把女人扒拉下怀中,自己独自上了二楼,换好衣服,又严丝合缝地扣上大氅,看着是要出门了。
逢萧玉亦步亦趋,送他出门。
沈嘉实淡淡:“今夜不用等我,早些休息。”
逢萧玉‘嗯’了声。
茫茫天光中,风声涌动,竹青撑开一把伞,打在沈嘉实的身前,替他挡着风,身影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
多看两眼,逢萧玉收回目光,转身进了小洋房里。
接近四五点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响起。
她接了。
那头是沈嘉实轻轻地咳嗽声:“过会会有师父带着玻璃上来修窗户,你到时候记得给他们开门。”
逢萧玉乖觉:“好。”
电话线在手指绕了一圈又一圈,她声音很小,“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嘉实:“可能会晚点。”
这句话坠在尘埃里,他那头的背景音格外的嘈杂,没过三秒,沈嘉实那边主动挂断了电话。
逢萧玉转头看向门口。
正如沈嘉实所言,一台三轮车开进小洋房,一个工人开着车,另外两个坐在车后。
警卫上来请示。
盯着坐在车后的人,她意味不明道:“放他们进来吧。”
第173章 他对你不好吗
小洋房的大门敞开,方便他们进出。
逢萧玉就坐在一楼的客厅,看他们搬着玻璃来来回回,不时还让女佣上去送茶、送小点心。
一个小时后,其中一个扣着帽子,双眼黝黑的男人下了楼。
双手拘束地搓动着,他走到她面前,“您好,小姐,玻璃修好了,麻烦上去检查一下。”
逢萧玉微微挑眉,“还需要我上去检查吗?”
男人鼓足勇气,抬起头,轻轻点了头。
她只好上楼,去主卧检查。
玻璃修补的很好。
短暂一眼后,逢萧玉就收回目光,准备下楼,让女佣结钱。
迈步到门边,她的手搭上门把手,往下一摁。
令人错愕的事情发生了,逢萧玉居然打不开这个门,下意识地,她扭过头,看向屋内的装修师傅们,但没有一个人,连给她开门的人都不在了,仿佛原先进门的都是错觉。
逢萧玉敛着眉头,转过身,用力按着门把手。
没有任何反应。
双唇微微张开,她想把女佣喊上来。
下刻,一双带着硝烟味道的手捂上她的唇,阴影笼罩上来。
男人低声:“你要喊谁上来?”
脊柱倏然一僵,逢萧玉缓缓抬头,和男人对视一眼。
男人剑眉星眸,神情阴鸷,眼下还有着淡淡的鸦青色,一看就没有休息好。
他的呼吸辗转着她的耳背,粗粝掌指覆上她的手背,强烈的入侵意味响应在逢萧玉的脑海里,她想挣开,但本能告诉她:她不行。
他声音喑哑:“昨天为什么不下来?”
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逢萧玉随口捻来:“沈嘉实盯着我,我没发下来。”
宗文成:“真的?”
逢萧玉:“嗯。”
指腹搭着她的脉搏,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后背和男人炽热胸膛紧紧相贴,他唇腔里的声音和胸膛震动:“可是你看见我了,不是吗?”
逢萧玉勉强笑了笑,垂下眼,解释:“一楼的佣人有很多,要是你站在花园,就一定能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