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看见了。
也正是因为看见了，他才能捱到现在上门。宗文成说：“还有呢，你是不是要跟我说其他的？”
“……”双唇紧紧抿作一线，逢萧玉没能开口。
纵使她知道宗文成要听什么，她也说不出口。
因为现在，她一旦挨近了他，那种作呕的欲望就由心到身，席卷全身。
一句带着暧昧倾向的话都说不出来，又怎么诓骗他，说她想他。
隐隐约约的，她又听见了那呼啸而来的枪声，感受到穿过身躯的疼痛感。
指关泛白，逢萧玉的指尖死死掐在他的手腕上，宗文成在这刻察觉到她的不对，低身侧头看过去，只见到女人煞白的一张小脸，额头冷汗滚滚而来。
他长臂一伸，伸手揽住她的小腹，拥进怀中。
宗文成问：“你怎么了？”
唇尖哆嗦，逢萧玉勉强回答上来：“有些不舒服。”
皱着眉头，宗文成带着人往旁边的沙发一坐，左右环顾一圈，只剩下刚刚端上来的茶点，快步走过去，他端过一杯热茶，塞进女人手指。
单膝半蹲下来，仰起头，他看向唇色失去血色的女人，问：“他对你不好吗？”
握着茶盏的手微微收紧，逢萧玉不知如何回答。
而，这种怀疑让宗文成误会了。
他勾了勾唇，站直了身，戏谑开口：“要是他对你不好，我就带你走。”
逢萧玉扯了扯唇角，“不用。”
宗文成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她低低喘了一口气，喝过茶，茶底置于另只手掌心，“反正我现在不能离开。”
脸上笑容消失，宗文成强硬地扯住她的手腕，“要是我硬要带你走呢？”
清脆一声响。
回答他的是逢萧玉甩开的手。
她眸光微闪，低声一句抱歉，越过他，就往门口的位置走去。
这回宗文成没有再阻拦她。
逢萧玉很顺利地就发现了门上的小技巧，朝着相反的方向转动两圈，门顺利打开了。
侧过头，她低眼看过眼宗文成，语气很轻：“我真的有事情要做，你不能带我走。”
和她预估相反，男人神情没一会就挂上了懒洋洋的笑。
她吃不准宗文成是同意了，还是没同意，抬着脚，就往楼下走。
女佣看见她急匆匆下来，以为出什么事。
掺着逢萧玉的手臂，女佣问：“出什么事了吗？”
逢萧玉道：“没什么，楼下窗户我看了，补得很好，你去给他们结账吧。”
女佣点点头，拿上钱包，直接到二楼去。
看着她的背影，逢萧玉的心绪未平，坐上沙发，她长长出了一口气，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没过多久。
混着宗文成的师傅下楼，几人一并走到自己的三轮车前，开车走了。
注意到这件事，逢萧玉悬在喉头的心往下沉了沉。
一直等到傍晚左右，门口的车辆引擎声响起。
推开椅子，她小步款款走过去，一个灯头巨大的车辆驶入小洋房，眯着眼，她想再看得清楚些。
车上下来几个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宋浅。
她笑意盈盈，走到逢萧玉面前，轻声：“好久不见，萧玉。”
逢萧玉：“好久不见。”
她还记得前几回的咄咄逼人和女人的诡谲态度，眼光沉下半分，逢萧玉绕过她，看向身后的‘男人们’。
江恒摘下帽子，颔首：“逢小姐，这几日过来借住，希望别介意。”
逢萧玉顿了顿，没有提出疑议。
红唇微扬，她侧开身子，让出供人进出的通道“不介意，来者都是客，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一起吃饭吧。”
宋浅的脸色是一沉再沉，江恒恍若没有察觉，抬脚进屋。
“那就麻烦了。”
逢萧玉轻轻摇了摇头，“不麻烦。”
嘴上是这么说，但准备的饭菜的量还是不够ᴶˢᴳ的。
逢萧玉走近厨房，想多添几个菜，恰逢沈嘉实进来，抬手揽着她的肩头，低声解释：“再过两天我们就走了，随他们吧。”
她轻轻“嗯”了声，算是应答。
两人回到饭桌上，宋浅和江恒坐在一排，他们交颈低语，像是在说着什么话。
第174章 怎么能这么狠心
菜肴依次端上来，中途，沈嘉实还去了一次厨房，好似是又添了一些菜。
逢萧玉扫过一眼。
餐桌上的菜基本都是京市的菜肴，而摆在她自己面前的，有小部分广市特色菜，看着是专程照顾她的。
“……”捏着筷子，逢萧玉生怕旁人发现。
江恒瞧过眼，笑道：“沈老板有心了。”
沈嘉实说：“我也不知道家里佣人做这些好不好吃，江先生先尝尝，不行再让下人换。”
“不用，”江恒婉拒：“我又不是什么矜贵的人，随便吃点就好了，只是沈老板对于逢小姐的这一往情深，我今日确实见识到了。”
顿了顿，他的目光转向宋浅，话锋跟着落在她身上，“你觉得呢？”
无端的，逢萧玉觉得宋浅的脸色有些扭曲。
声音从齿缝挤出来，心不甘情不愿：“确实是这样。”
逢萧玉：“……”
江恒却好像没有察觉出来，一张脸笑眯眯地，“对吧，要是我们以后能这样就好了。”
这种态度……
意识到什么，逢萧玉的视线流转在两人之间，她又看向沈嘉实，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朝她微微一笑。
而后，沈嘉实转过脸，视线投向江恒，“今天多亏了宗文成没来，不然这件事没法翻过去。”
江恒不可否置：“是的。”
闻言的逢萧玉不明所以，抬起首。
兴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疑惑，江恒出声解释：“今天是商会结账的日子，尉和玉他们一早就来了，只是宗文成迟迟不到场。”要是他来了，他和沈嘉实联手，也不一定能压住他们俩。
毕竟现场过于混乱，险些出了暴动。
最后还是江恒自己亮了身份，将这场暴动压了下去。
对着沈嘉实深晦的目光，江恒笑了笑，吞下了后半截话，没说出来。
逢萧玉猛然想到今早上宗文成的话。
难怪他那么笃定、那么强硬，说自己能带他走，原来是趁着这个空档。
手指微微颤抖的细节被沈嘉实注意到了，他侧过头，着目逢萧玉的面容，轻声询问：“今天发生什么事了吗？”
逢萧玉：“没什么，不过是竹青约的师傅上门了一趟。”
江恒挑了眉，“师傅？”
筷子放下，沈嘉实笑道：“之前不知道是谁把窗户打破了，我和竹青那时候走得急，就没来得及约师傅补窗户，现在才有时间。”
“听着我都不好意思了。”江恒话是这么说，动作却丝毫不含糊，给宋浅夹了菜，“还是我的原因拖累了你们。”
沈嘉实：“不过是一件小事，哪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江恒顺手端起旁边的酒，声音沉着：“不是这么说，来，我敬你一杯。”
“……”这下，沈嘉实不想喝也得喝了。
两个大男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顺着手边的酒盏，一口借着一口。
小半瓶酒都被他们喝了下去。
身形摇摇晃晃，看着还要继续喝，旁边的宋浅抬手拉住江恒，劝阻：“别喝了。”
逢萧玉就看见江恒斜斜睨了她一眼，虽然脸上带着笑，笑容不达眼底。
他问：“心疼了？”
宋浅笑笑：“对，心疼你。”
不知为何，逢萧玉总觉得两人的相处有些奇怪，但到底奇怪在哪，她又不清楚。
抿了抿唇，刚好沈嘉实抬手招她过去，一等她走过去，他的双唇就压上她的耳畔，呼吸炽热，很痒。
强忍着撇开的冲动，她一步步将沈嘉实送上主卧，再下来。
客厅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侧头望过去，宋浅正低着身，小心翼翼哄着江恒，打湿的帕子在往他脸上擦。
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被这么对待，逢萧玉也有些稀奇，观察一会，确定他是真的醉了，她进了厨房，去督促他们煮醒酒汤。
叮嘱完下人，就发现发尾缠上纽扣。
她蹙紧眉头，边往外走边解缠绕上纽扣的头发，余光不着痕迹刮过旁边的的男人。
——理应有两个人的地方，现在只剩下江恒了。
顿了顿，逢萧玉走过去，蹲到江恒的前面，轻轻推动着他的肩头。
绅士气质的男人倏然睁开眼，他的眼底没有醉意，清明理智到让人害怕的程度。
一个晃神，她往后退了一步。
江恒握住她的手臂，轻轻一拽，将她拉上沙发。
唇角含着笑，他瞳孔分明的眼睛里藏着饶有兴趣：“是不是在奇怪我没醉？”
逢萧玉：“……”
江恒并不追求她的答案，侧过头，他看向楼上的卧室的位置，淡淡：“我很好奇她能做什么。”
这时，她动了，站稳身形，“她要做什么？”
江恒耸耸肩，“你觉得呢？”
“——”她张了张唇，那两个字眼始终吐不出来。
男人替她补全，“酒后乱性？”
他又笑：“你不相信沈嘉实吗？”
逢萧玉：“相信的。”
就是这话说出来，没多少底气。
修长大手点着膝盖，他静静合上眼，“那就和我一起等着吧。”
走针滴滴答答走过齿轮。
楼上始终安静如一。
黝黑的走廊仿佛藏着一张吞人的大嘴，一旦人走了进去，就没动静。
醒酒汤煮好了，下人端出来，他用目光请问逢萧玉，但目光触及到江恒的时候，他又多了几分别扭。
逢萧玉说：“给楼上送去吧。”
下人：“是。”
顺着他的步伐，她看着下人一步步登上走廊。
旁边装醉的江恒也顺势睁开眼，起了身，拍了拍逢萧玉的肩头，“走吧，该我们出场了。”
逢萧玉哑然，屈膝站直。
没等一会。
主卧里响起女人吃痛的尖叫声，碗勺打翻的声音。
入耳的字眼字字清晰。
“沈嘉实，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沈嘉实声音清冷：“你不是答应江恒好好过日子了，我怎么对你了。”
“我不爱他。”宋浅的声音悲切又不甘，她双眼猩红，要沁血似的，“当年宋家出事的时候，是你救了我，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门外，走廊。
静谧无声的氛围异常尴尬。
逢萧玉多看江恒两眼，江恒却跟个没事人一般，站在屋外听完全程。
对此，她不得不佩服男人的忍耐性。
刚想开口安慰两句，只见江恒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175章 脸上有东西
逢萧玉：“……”
就着眼前的行事，她生怕出什么意外，只能跟着进屋。
窗户旁边的绸缎被吹开，风声回荡在窗口，目光转向床榻，又看向坐在窗边的宋浅，她双眼通红，衣裳半褪，圆润粉白肩头露了出来，足以显现当时的混乱。
唇瓣抿作一线，逢萧玉没开口。
可——
即使如此。
这也不代表宋浅的火力不会转向逢萧玉。
尤其是当两个男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的时候，这个时候，逢萧玉伫立在门口的身影就格外明显。
逢萧玉顿了顿，疏冷开口：“你要跳就跳吧。”
至少在她心目里，她的那个大姐没有跳楼的心性。
宋浅的脸红了又青。
仿若没看见般，逢萧玉继续道：“二楼而已，摔不死人，顶多摔个半残，以后做轮椅而已。”
宋浅：“……”
目光复杂，她看向面前的人，可以说逢萧玉将她的心思全部料中了。
正是因为摔不死人，她才敢这么威胁他们。
房间里忽然出现一声嗤笑。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之间看了过去，沈嘉实手指正捻着佛珠，他侧脸的线条像是狠绝冷厉的恶鬼，一步又一步，他靠近宋浅。
宋浅眼睛一亮，“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逢萧玉对这句话的观点不敢认同。
目光略有同情，她想，或许是宋浅很少待在海上月，所以对沈嘉实的个性不了解。
紧跟着，一道黑影从窗口倒了下去。
女人的尖叫声划破黑夜！
肉体砸在地面发出闷响，在这个风声鹤唳的夜里十分突兀。
理了理袖口，他宛若不是刚刚那个亲手把人推下去的人，侧过头，沈嘉实看向站在旁边脸色未明的江恒，佛珠又转过一颗。
无比荒诞，却又无比合理。
谁人都知道沈嘉实是大慈善家，谁人都不知道沈嘉实背后全是伎俩算计。
沈嘉实挑唇一笑：“江先生，我替你管教管教你的女人，不介意吧？”
人都推下去了，江恒还能说什么，只是他神色阴沉，“下不为例。”
沈嘉实温声：“一定。”
很快，逢萧玉听见楼下的竹青对着楼上喊道：“没事——”
这一话一出，她缓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掌心、后背都是冷汗，对宋浅担忧而生出的冷汗。
再怎么说，她也是自己的长姐。
如非有必要，是不想看见对方落到这个下场。
黝黑眼眸看向站在窗口的ᴶˢᴳ江恒，江恒的神情与她没什么两样，绷紧的肩头缓缓沉下来。
一直到楼下的医生来了，他也没离开。
摸出口袋烟盒，江恒点了一支烟，迟疑片刻，他又重新拿出一根，递给沈嘉实。
沈嘉实笑着婉拒了。
江恒也没介意，他徐徐道：“若非不是她强烈要过来，我也不会同意。”
“我知道。”沈嘉实说，“今天一早碰面，你找我谈这个话题，我就知道出主意的是她了。”
烟蒂光影忽明忽暗，猩红色泽映进眼底，江恒的脸色有些沉，转过身就要往外走去，逢萧玉知道，他是要去一楼，所以侧过身就给人让了位。
他离开前，只说：“我们不会麻烦你太久的。”
说完，眼神颇为温柔地看向逢萧玉一眼，但逢萧玉是不会错意的，他这个眼神更像透过她，去看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