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前世便是两次生产的时候，自己的母亲在京都，有一大家子要照看也就罢了。
可是竟然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派去姑苏看探一二，便连玉儿和迁儿的乳母，都是她自己在姑苏托人现找的。
前世里母亲总责备自己大嫂、二嫂对嫁出去的女儿不闻不问，现在想来，她自己也是这般做派。
随后，贾敏又叹了口气，前世那时候，大嫂嫂走了，那荣府里都是政二奶奶把持着。
前世的自己不知道，只暗怪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想起来，或许就是因为母亲爱护，所以才不派人来看探。
唯恐那些人里头，夹杂了政二奶奶的人手。
转念又想起成大说的杏榜上举人，与往常相比并未减少数量，就是名次变动而已。
就是说女贡生并未压缩了男贡生的数量。这或许才是母亲没有来向他发难的缘由。
贾敏胡乱想了一会，便放开了，起身抱着装了绛珠草的青瓷笔洗，到中院子里走动走动。
忽然听到门房在拒绝客人，便想看看到底是哪一位，在她挂了谢客的牌子后，还坚持要上门来的。
贾敏就这么抱着笔洗，连同绛珠草一起溜达到了门口，隔着门脆声问：“是谁来了？”
门外一个声音道：“是我，荀梓君。”
贾敏一愣，从没听过“荀梓君”的名字，不过这位夫人的声音却是蓝少夫人的。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这或许是为了参加会试，特意取的学名。学名，自然是给别人叫的，因此能大方的说出来。
贾敏没有吩咐立即开门，却向门外问：“蓝少夫人可带了帖子？”
蓝少夫人的声音带上了几分笑意，回道：“并未带帖子，开门罢。”
未带帖子，便是穿了便服，私下小聚罢了，贾敏忙吩咐门房开了侧门。
见蓝少夫人果然只穿了一件湖蓝色便衫，只是身后跟着的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水月、水秀之外，还有两个宫装嬷嬷、两个黄衣太监。
贾敏身上虽然干净，但是抱着个笔洗总不是个体统，脸上顿时泛起两片红晕。
轻轻跺了跺脚，将绛珠草转身交给墨书，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又道：“让成嬷嬷、管嬷嬷去正厅。”
然后贾敏转过来，嗔怪道：“荀姐姐带了人来，怎么也不先说一句。”
蓝少夫人笑道：“怪我，昨日该先来说一嘴的，家中小子胡闹，便混忘了。”
贾敏忙将几人让了进来，叫丝桐青竹先带人去正厅奉茶、上点心。自己则先回中院打理一番才过来相互见礼。
宾主落座，蓝少夫人向贾敏道：“咱们这些夫人太太，向来少进宫里。我家老爷便向圣上提了一句。
圣上当即下了口谕，每家派了两个嬷嬷、两个公公教导礼仪。
云嬷嬷和齐嬷嬷都是宫里的老人，礼仪教养是顶顶好的。
这桂公公和李公公也都是御前侍奉的人，最是周全妥帖。
妹妹素来聪慧，只消他们教导一两日，必定就妥当了。”
贾敏知道这是好事，便起身向几人欠身行礼，肃然道：“多谢姐姐照拂。也请嬷嬷、公公不吝赐教，严格为要。”
云嬷嬷等原本看贾敏走路都抱着盆小草，便觉得她很没规矩，身后跟着的丫鬟也没大没小。
现在来看却不是，那草虽看着孱弱，不过却养的精细，显然是十分爱重的。
谁还没个心爱之物呢。
当下云嬷嬷便同其他几个一同应下了。
贾敏又问在林宅住几日、吃食口味等如何准备，等等。
云嬷嬷垂手道：“老奴们不过出来两三日。余者看夫人安排便了。”
贾敏便向成嬷嬷道：“成嬷嬷带着丝桐，请云嬷嬷、齐嬷嬷住中院东厢两间屋子里。
管默默带着青竹，请桂公公、李公公住外院南厢。一应供应，都按先生的分例。”
云嬷嬷几人在宫里头什么好的没用过？便是将林宅最好的拿出来，他们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既然暂时出宫到各家做习教，自然是以西席之礼待之最为妥当。
云嬷嬷几个人对贾敏更是高看一眼。
闲话莫提，自从云嬷嬷几个住进林宅，对贾敏进宫的礼仪进行全方面指教后，成嬷嬷和丝桐她们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贾敏本就学的快，云嬷嬷他们只教了一遍，贾敏练了两遍，就再无错漏了。
原本云嬷嬷他们接到得旨意是，一家得教授三日，才能去下一家。
便算是贾敏学的快，他们也不能离开。
在宫内伺候得人，不管是嬷嬷还是太监，都是心神耗费太过的。
再加上在贵人身边伺候，为尽量减少净手次数，向来都是吃干硬饱腹的东西。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上了几分隐疾。
刚进宫的、年轻的还好一些，身子扛得住。像云嬷嬷这些老人，自然是病痛缠身，常年汤药不离身的。
云嬷嬷他们虽然妆容得体，但是脸上多多少少都带上了一点青黑之气来。
左右无事，贾敏便向两位嬷嬷、两位公公请了个脉，开了一丸药方。
云嬷嬷等也知道贾敏是谈娘子的徒弟，自然不会推辞贾敏的好意，略让了一番，就由贾敏把脉了。
贾敏号了脉，把症状说了，又提笔写了药丸的方子，分别交给云嬷嬷几人。
云嬷嬷笑道：“林夫人果然已得了谈娘子真传，说的与大内的太医也分毫不差呢。”
贾敏欠身回道：“嬷嬷谬赞。不过粗通罢了。”
云嬷嬷几个收下方子，又各自恭维了一番，便离开了林宅。
不过云嬷嬷他们素来谨慎惯了，又怎么会轻易尝试药方，回去之后再三确认，这才照方抓了药吃了，此乃后话。
云嬷嬷他们离开后一日，贾敏就收到了林如海的家书，不由得暗暗纳罕：
“便是用信鸽，自己写的信应该还没到南疆吧？怎么这么快回信就到了？”
拆开了，才知道这信是入贡院第一日写的。
信中把他往年参加殿试、以及殿试后的几次宴会的流程、礼仪、注意事项等等，一一分写清楚，连穿着、行止，以及吃食都没有落下。
全部都是用蝇头小楷写就，写了足足写了五十二页，厚厚一大叠。
贾敏仔细看完，参加殿试的流程和注意事项与云嬷嬷他们说的完全一样。
至于殿试之后的，云嬷嬷他们没有讲，贾敏自然也不好先询问，否则就显得狂妄了。
贾敏把信认真看完，然后又翻了一遍，确信里头没有夹杂了花草书，这才把信收了起来。
第75章 意外
贾敏刚放好信，就觉得腹中有些坠胀，给自己按了脉，一拍额头，暗道不好，月信要到了。
然后贾敏掐算了下时间，殿试那一日，正好是月信的第二日。贾敏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这可如何是好？
待月信过后一日，用了午饭，贾敏没有午睡，而是带着两个丫鬟，一起去了谈宅，找师父去。
彼时谈娘子正在整理药圃，听门房来报“林夫人来了”的时候还一愣，哪家林夫人？
门房道：“就是姑娘您的徒儿～”
谈娘子道：“既是她，直接进来便是了。咱们谈宅什么时候那么多礼了？”起身走到门口，叫人卸了门槛。
贾敏却自己开了马车门，跳了下来，拉着谈娘子的手往里走，笑道：“师父怎么自己出来了？”
谈娘子笑着拍了一下贾敏的手，反问：“今日怎的没有睡午觉？这时候跑我这里，有什么事情？”
贾敏顿时胯了脸，郁郁的喊了一声“师父～”
谈娘子笑道：“这是怎么了？”
贾敏见门房已经回去了，便低声道：“师父，我月信刚走～”
谈娘子笑道：“看出来了。怎么了？还有不适？”
贾敏摇头：“殿试时，也……师父，可有什么法子推迟或者提前的？”
谈娘子微笑：“方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贾敏道：“可是那些于身子都有伤害。”
谈娘子道：“不过一两回，无妨的。待林将军回来后不再吃就无妨了。”
贾敏叹了口气：“也不知别的夫人太太，那时候会不会有月信。”
谈娘子笑道：“所以咱们自己在外边多好。何必去那朝堂趟浑水。”
贾敏摇了摇谈娘子手臂，歪着笑头：“会试都过了，箭在弦上啊～师父不若想一想那几日如何方便出门。”
谈娘子道：“虽有些小巧的，但也容易浸透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出门！”
贾敏又晃了晃谈娘子的手臂。
谈娘子摇了摇头：“你这是顺畅的，解决了这一个难处便罢。有些姑娘、太太们，那几日痛的死去活来。若还要出门谋生，可不要了她们的命？”
贾敏奇道：“师父不是教了调理的法子？”
谈娘子道：“你忘了那些调理的法子，个个都是费时费力，需要好生照管的。
若在家中也就罢了，取用什么都便宜。若在宫里，便是吃食、饮水都不如在家呢，更何况调理的法子？
再有朝会可不管什么雨雪风霜，除了那些勋贵子弟，都是必须按时到场的。这来来回回的折腾……”
谈娘子摸了摸贾敏的脸蛋，笑道：“不过师父的药堂生意要好了，也算是托了你们女官的福。”
贾敏拉下谈娘子的手，肃然道：“有件事要和师父商议。”
说话间，两人走到药圃，谈娘子继续整理药，淡淡的问：“什么事情？”
贾敏抿了抿嘴，迟疑了一瞬才道：“师父……医术……可否外传？”
谈娘子问：“传给谁？”
贾敏跟着谈娘子，亦步亦趋：“首先是稳婆。其次是想要学习千金科的姑娘们。”
谈娘子手一顿，随即继续整理，回道：“我自然是愿意把医术传开的。但是稳婆向来学的祝由一科，改学千金科，难。
再有，学医并非数日之功，且要经常出入别家后院。是非众多，除了你，我还没见过那个姑娘是真心想济危助困的。
若没有那个心肠，却学了医术，反倒比寻常姑娘多了许多害人手段，不如不学。”
贾敏沉默一瞬，道：“可是咱们也不能因为人会变坏，就断了真心想学医术的姑娘们的心愿呀。”
谈娘子道：“那你说怎么办？”
贾敏到：“不如立个章程。比如修习医术要经过什么考验，比如怎么样才能算出师，可以独立行医。
我觉得宫里的太医院的规程就很好。而且宫里的贵人们宣太医通常要三四个同时看诊，若有分歧，宣的更多。
这就很好，若有什么下作手段，必定被其他太医看出来，这样就能互相牵制了。”
谈娘子摇了摇头：“你想的太过简单了。”
贾敏赌气道：“师父再想一想，若大家都懂寻常的千金知识，那么便是那有心思歹毒的也不能得逞了，不是吗？”
谈娘子一愣，缓缓点头道：“是这么个道理。”
沉默一瞬，谈娘子又道：“那你再说一说，怎么能说的动姑娘们去学医术？
怎么选择能学医术的姑娘？要知道你师父我，是从小就开始学的。聪明如你，我亲自带着，也学了好些年。
再有那不肯下苦功夫的，莫说行医了，只怕连药都认不清楚、脉都辨不明白。
这样的孩子难教不说，要是学的一知半解的，做了个庸医，害人不自知的，最是可恨。”
贾敏低头沉思，她如何能不知，师父说的都是事实。
医术不比寻常学识，那是事关人命的本事，学徒自然要好好挑选考核。否则便是草菅人命了。
谈娘子见贾敏低头思考，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笑道：“前几日你不在的时候，我又收了两个徒儿。”
贾敏顿时来了兴趣，抛开前面的愁思，一迭声的笑问：“是师弟还是师妹？是哪家的？聪慧不聪慧？好不好带？”
谈娘子笑道：“两个师妹。哪家的姑娘肯像你一样抛头露面，又不计身份给别人把脉看诊呢。
这两个孩子都是养生堂的孤儿。那日我去问诊个，见他们两个眼神清明，看着聪慧，便带着留在了身边。”
贾敏对孤儿没有偏见，赶紧道：“既是孤儿，定住在师父这里的！她们在哪里呢？我自去寻了见一见，也让我过一回当师姐的瘾！”
谈娘子轻拍了一下贾敏的手臂，笑道：“日后再见也迟，不急在这一时。你现在家去准备殿试。月信的事情交给师父来办吧。”
贾敏笑道：“这两个小师妹，看来是十分中师父的意了，生怕我这做师姐的欺了她们。”
谈娘子失笑摇头：“他们两个给养生堂的大人送药去了。要一会儿才回来呢。”
贾敏道：“倒是个知恩肯吃苦的，难怪师父喜欢。”
随后贾敏又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笑嗔道：“只怕日后师父有了她们两个小的，就不要我这个老的了……”
谈娘子笑着呸了一声，向贾敏身后的两个丫鬟道：“瞧瞧你们奶奶，越发没脸没皮了！”
不等贾敏反驳，谈娘子也学着贾敏，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故作痛心道：
“可怜我一个半百老人家，尽心竭力带出来一个大徒儿，好不容易出了师，可以独自看诊的，可这大徒儿却去考功名去了~
若只考了也就罢了，偏偏一次就高中了！哎，我这半截子入土的老太婆，只能再教两个小孩子，传承衣钵罢了。”
贾敏跺脚：“师父为老不尊！”
谈娘子笑道：“我又不做你师父了，还端着那架子做什么？”说话间，两人已经收拾完了药圃。
谈娘子拉着贾敏慢慢往外走，边走边嘱咐道：“咱们在自己家里，还要守着别人定的那些规矩，多无趣？只在别家少说少做就是了。
往后你做了官儿，不拘大小，凡事要以道理为上、法度为尊。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能碰，想都不要想。
你自己是一人一身，可你也仅仅一人一身。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心里，背在自己肩上。
学医虽苦，但是做个好官儿更辛苦。上下维系、明枪暗箭的，到时候可莫要轻忽自己去。”
贾敏摇了摇谈娘子拉着自己手，软声道：“我就想做个女夫子，并不想做那大官。”
谈娘子摇头苦笑：“女夫子难道就好做了？便是现在国子监里头的讲师，都有御史台的参他们呢~”
贾敏奇道：“不过是教个书，做个先生。有什么可以参的？”
谈娘子叹了口气，没多说什么，只道：“凡事小心些也就是了。林将军也真是，帮着你胡闹去。”
贾敏脸上一红，问：“我家将军向师父说了什么？”
谈娘子笑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叫我们帮扶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