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冲那些贵女们说道:“给我泼!”
贵女们从怀中取出一个个小瓶子,里面都是研磨好的墨汁,用的怕都是劣质的墨,闻起来奇臭无比。
裴幼宜站定了身子,大声道:“我是奉皇后之命进宫的,我看谁敢动我!”
贵女们一时间被她的气势震慑到,都不敢上前,赵宝珠喊道:“动手啊!”
裴幼宜继续说道:“若事情闹大到皇后面前,我一一记住了你们的模样名字,到时候定不会轻饶了你们!”
贵女们闻听此言,更是心中担忧。
赵宝珠冲着她们唾弃道:“一群草包!她是在虚张声势!她与皇后非亲非故,谁会管她,到是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说完她就抢过一名贵女手中的墨瓶,不管不顾的冲着裴幼宜扬了过去。
裴幼宜即便伸手挡脸,但还是被泼了一身,腥臭的墨汁顺着她头发低落,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波的墨水就已经泼了过来。
赵宝珠在远处大笑:“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半点齐国公府小姐的仪态,连路边乞丐都不如。”
身上被泼满了墨水,眼睛也被墨水刺激的睁不开眼,裴幼宜看着自己乌黑的的衣裳,忽然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自己真的不是原来的那个齐国公独女了。
赵宝珠说得没错,没人会帮自己,没人会管自己,就算今天自己被赵宝珠欺负了,她仗着自己魏王女儿的身份也能全身而退。
但是自己不一样。
以后没有爹爹能帮自己处理烂摊子了。
她莫名想起之前爹爹和母亲给自己送来的书信,他们远在千里之外,那样担心自己,自己岂能任由赵宝珠这样的人欺凌?
若没有人能护着自己,那就只能自己护着自己!
想到这,裴幼宜忽然生出一股力量。
她顶着一身的脏污,大步上前。
“啪!”巴掌声回荡在披芳殿中。
赵宝珠捂着自己的脸,不可置信道:“你……你敢打……”
“啪!”又是一巴掌。
殿中贵女都愣住了,换了旁人被她们这样欺负,此刻定是哭喊不止,却没想到裴幼宜这样勇敢,一时间她们都没来得及反应。
裴幼宜用袖子蹭了蹭口中的墨汁,黑白分明的瞳孔,死死盯着赵宝珠。
“我打了,如何?”
赵宝珠的脸渐渐涨红,脸颊上传来与裴幼宜身上相同的腥臭味,让她更加愤怒。
她颤抖着手摸了摸脸,待看清手上的漆黑后,她几乎是要癫狂一般冲着周围的人大叫:“给我按住她!”
裴幼宜说不怕那必是假的,她眼圈通红,强忍着眼泪,望着那群与赵宝珠沆瀣一气的贵女道:“你们谁敢上前,我就弄得你们身上和我一样脏!”
贵女们犹豫着,赵宝珠则是直接走到人后,推了人上前去:“今天你们按不住她,明日我就像对她一样对待你们,我看你们怕不怕!”
权衡再三,这五个人还是上前去了。
裴幼宜怎会乖乖就范,她自然是挣扎不止。
她被推倒在地,但也是手脚乱晃,甚至还咬了谁一口,这样乱战的场景,她头上和身上都挨了许多下,衣裳散乱,发髻也松散了。
但此刻她也不觉得疼,若不奋力挣扎,自己怕是会落得和那小官之女一样的下场。
但她即便这般用力,也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那五人狠狠的压住她的四肢,裴幼宜就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看着赵宝珠举着簪子朝她逼近。
“这簪子一点都不锋利,怕是要在你脸上划许多下才能划开扣子,你可要忍着点哦。”
赵宝珠狞笑着上前,骑在裴幼宜身上,伸手抓着她的头发。
裴幼宜知道,此时说什么也没用了,但她绝对不能在赵宝珠面前示弱。
她拼命晃着头,但赵宝珠的簪子还是逐渐逼近。
“簪子可没长眼睛,你这么挣扎,待会若是扎进你眼睛里可就不好了。”
说话的功夫,额头上传来痛感,裴幼宜瞪大了眼睛,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一个噩梦,多希望梦醒来时自己还在国公府的家中。
但是一切都不一样了,她不在是高高在上的京中贵女,也不再是被爹爹宠爱的宝贝女儿。
她只是一个进宫给太子挡灾的可有可无的人。
她知道自己无枝可依,便想着自己救自己,但终究还是失败了。
泪水滑落,赵宝珠更加兴奋,额头上的痛感几乎钻心,裴幼宜心中的恐惧此时战胜了一切,她紧闭双眼,再没有勇气去面对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住手!”
忽然,门被打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披芳殿。
裴幼宜泪眼婆娑的望着门口。
是谁来了?
是太子,是赵恂,是这个王朝下一任的统治者,是她讨厌的臭人。
是沈瑛说过喜欢自己的人,是那个默默给自己收拾烂摊子的人。
此刻,是自己的救世主。
见太子来了,贵女们纷纷起身,唯独赵宝珠还不依不饶。
金儿怒吼一声冲上前去,哭着推走赵宝珠,一把把已经呆滞的裴幼宜搂在怀里。
赵恂关切的上前,看着她失神的双眼,赵恂简直心如刀绞。
金儿干多了粗活累活,力气比寻常女子大些,挣脱了那些侍女的钳制,她哭着跑到男子学堂,说裴幼宜可能有难。
待到赵恂马不停蹄的赶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不该表现出对裴幼宜过分的担心,但他还是忍不住单膝跪地,轻抚她的头发。
见她颤抖着把脸埋进金儿怀中,赵恂愤怒的起身,对着姜都知道:“把这些人名字都记下,连带着侍女一起扭送到皇后处!今晚都不许出宫!让她们的父母都进宫!”
贵女们闻言全都面如死灰,唯独赵宝珠还辩解道:“太子堂哥……是她先……”
话还没说完,太子一个眼神过来,她便噤了声。
随后赵恂又低头语气稍缓道:“带她回东宫。”
金儿点点头,扶着裴幼宜起来,但待看清她的脸后,金儿语气颤抖道:“殿下快去请太医吧,姑娘的脸……”
赵恂走过来,见她额头上确实有一处伤口,想伸手触碰,却被裴幼宜瑟缩着躲开。
赵恂何时见过她这样?裴幼宜在东宫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他心中就算担心裴幼宜到极致,眼前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
他深吸一口气吩咐姜都知道:“传我的话,请官家去坤宁殿,召太医院正,宗学裘夫子,宣德候及夫人一起入宫,你办好之后去东宫看着太医院正诊治,这些人由我带去坤宁殿。”
姜都知神色严肃的点点头,扭身叫身后小黄门脱下身上长袍,罩在了裴幼宜身上。
金儿低声道:“姑娘 ,咱们回去。”
裴幼宜脚下虚浮,一步步的跟着她走了。
刚回到东宫,太医院正几乎是四脚着地的被姜都知给带来了。
他眯起眼睛看了看裴幼宜额头上的伤口,随后说还是要先去沐浴,才能看清伤痕,只是洗到脸上的时候要分外小心。
金儿玉儿打了水给她洗漱,坐在浴桶中,裴幼宜的身子还在不住的颤抖着。
她似乎回了些神,抬起手想要抚摸自己的额头,却被玉儿按住了。
“姑娘莫动,等待会太医院正看过再说。”
裴幼宜吸吸鼻子呜咽道:“我是不是毁容了。”
玉儿细细端详着伤口,认真道:“姑娘信我,我从不撒谎,姑娘这伤口定能医好,否则太医院正就告老还乡算了!”
屋外太医院正听见这话,看着一脸严肃的姜都知,擦了擦汗。
沐浴之后,太医院正细细看过伤口,扭头向姜都知说道:“好在发簪不是利器,施暴之人想来是用力戳了几次,姑娘额头上的伤口不大,深度也适中,不过就是难在有墨汁浸入,所以可能会留下伤疤。”
闻言还没等裴幼宜说话,玉儿上前焦急道:“女子颜面最是重要,怎可留下伤痕,院正可要小心说话!”
太医院正讪笑两声继续道:“我还没说完,太医院有药水,只要姑娘耐得住疼,一日两次的药水清洗伤口,洗上五天,墨汁便可去除,之后再辅以祛疤的药膏,便可让皮肤完全恢复。”
姜都知赶紧说道:“那烦请太医院正挂心了。”
太医院正便起身边说道:“无妨无妨,我这就去给姑娘取药,只是切记,在墨汁祛除之前,伤口断不可以完全愈合,我就不给姑娘包扎了,还望姑娘睡觉时小心些,不要抓挠到。”
太医院正说完就走了,裴幼宜听完也是放心不少。
一阵嘈杂之后,东宫里静了下来,她忽然问道:“太子呢?”
金儿玉儿对视一眼,金儿上前道:“殿下在坤宁殿处置魏王女儿她们呢,估计晚些才会回来。”
裴幼宜点点头,翻了个身,静静盯着床里,不睡觉,也不说话。
见她这样,金儿玉儿十分担心,但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留下一盏烛火照亮,然后退到外面去了。
裴幼宜晚上什么都没吃,过了亥时,太子才回了东宫,他原本应该是直接回正殿的,但是望着还亮着微弱烛火的配殿……
赵恂在院中停下了脚步,静静站着,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他迈开步伐,径直向着配殿去了。
姜都知见状赶紧拦着道:“殿下三思,朝中……”
太子冷声道:“我已有决断,不必再说了。”
姜都知知道自己拦不住,于是低声道:“那还请陛下让我先去叫走配殿宫女。”
过了片刻,金儿和玉儿一脸懵的站在院中,眼睁睁看着太子殿下进去配殿。
姜都知把此时院内当值的所有宫女内侍都叫到一起,神色凶悍道:“从今儿起,东宫发生的一切都不许外传,但凡我在外面听见什么风言风语,你们的舌头就都别想要了!”
金儿玉儿跟着一起点头称是,随后望着配殿中不太和谐的高大身影,陷入了沉思。
裴幼宜并没有睡着。
太子进屋的声音她是听到了的,但她一时间想不到自己该如何面对赵恂,于是只能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
熟悉的清冽声音涌入鼻腔,额侧的碎发被一只稍显冰冷的手指拨开。
额头上的伤口暴露在灯光下,让她有些忐忑。
“昨日在书房……我知道你需要什么。”
太子的声音从床侧传来,裴幼宜的心跳的几乎要飞出来了。
赵恂柔声道:“秧秧带来的麻烦,我甘之如饴。秧秧以后有我护着,在没人能欺负你。”
裴幼宜红着眼眶睁开眼睛,骤然对上一双神情的眼眸。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双章合一的大章!
第32章
◎“我所言句句肺腑,感情大事,开不得玩笑。”◎
裴幼宜没料到赵恂回过来, 她也没料到太子会说这些。
她坐起身,眼神有些慌乱。
沈瑛如何说的是一回事,眼下听见赵恂亲口说这些就是另一回事了。
她脸颊有些发烫,便伸手摸了摸。
裴幼宜一席中衣坐在床上, 头发披散着, 浑身撒发着皂角的香气, 此刻更是脸颊微红, 眉目含春。
天然去雕饰, 清水出芙蓉, 说得便是这个意思了。
赵恂看的有些发愣,平日里她都是古灵精怪的样子, 现在看她这样,倒有些小家碧玉似的乖巧可爱。
“殿下坐吧……”
裴幼宜小声道,赵恂收回视线, 回身从妆台前拿了圆凳,就近坐在她床边。
裴幼宜有些害羞,拢了拢被子,往后躲了躲。
赵恂双手放在膝上,认真道:“之前我几番犹豫, 秧秧莫要怪我。家国责任在身,我实在是难下决心。”
裴幼宜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话,只能红着脸点头。
能被太子喜欢,她不说是受宠若惊,也是有些诧异的。
自己不如姚云英有才情,原来引以为傲的家世甚至现在也有些上不得台面, 甚至就连面容也受了伤。
裴幼宜伸手轻碰了碰额头, 有些犹豫道:“殿下是看我受伤难过, 过来哄我开心的嘛?”
她的小脸蛋上藏不住心思,稍有些风吹草动都能被赵恂看出来。
赵恂道:“我所言句句肺腑,感情大事,开不得玩笑。”
裴幼宜抬头看他,又有些害羞的低下头去:“殿下为何要说这些。“
赵恂正色道:“以前我总以为,感情是最好控制的情绪 ,即便我心悦你,我可以忍耐。但今日见你那样无助,回想起之前我的种种犹豫之举,我只觉得我是这天底下最愚蠢之人。”
赵恂顿了顿继续说道:“人生苦短,我自认不是个完人。”
他看着裴幼宜头顶的红痕说道:“今日之事已经让我后悔不已,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裴幼宜犹豫道:“可姚云英才是皇后娘娘喜欢的人,她跟殿下你也很相配……”
赵恂摇头:“我从不相信什么相配一说,我心悦谁,谁就与我相配。”
裴幼宜挑了挑眉毛,心中有些满意这个说法。
转念,她有些不情愿的说道:“殿下自顾自的来和我说这些,怎么不问问我是否心悦殿下呢?”
赵恂忽然愣住,他确实忘了这一点了。
想起先前她与赵恒关系很是亲密,于是他稍显局促的问道:“我自然不是强求之人,若是你与赵恒……”
话还没说完,就见裴幼宜红着脸急着辩解道:“殿下说得这是什么话,我与赵恒是兄妹之情,不过是年纪相仿的玩伴!”
赵恂点点头,脑子里忽然闪过另一个人的面孔,他犹豫道:“那刘悭……”
裴幼宜更急了:“殿下在胡说什么呀,我虽不是那只看外表的肤浅之辈,但刘悭与我实在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赵恂点点头,既如此,那他还是很有胜算的。
他一脸严肃道:“若秧秧没有心上人,我便要殷勤些了。”
这话不像是赵恂平日里会说的话,到是赵恒时常说出这些不正经的话来。
时间太晚了,再过几个时辰就要到了起床洗漱的时候了。
裴幼宜说道:“时候不早了,殿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赵恂点点头,起身的动作有些恋恋不舍,走到门口的时候,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说道:“你先养伤,等修养好了再去上学,那赵宝珠……不会再招惹你。”
裴幼宜点头应下。
见太子出来了,金儿就准备进屋值夜去了,谁知她刚要进门,玉儿也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