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殿里饭菜打了一地, 宫女们正在收拾。
赵恒背对着门口躺在床上, 身形比起原来瘦弱不少。
李贵妃光是看见他的背影, 就已经眼泪含着泪, 哭到:“儿啊,你这是何苦啊。”
床上传来赵恒沙哑的声音:“我不娶顾氏女。”
李贵妃擦擦眼泪:“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也折磨娘。豪门世家,哪个的婚姻大事能自己做得了主?你若真喜欢她,日后母亲帮你去求取, 但顾氏为你正妻才是门当户对。”
赵恒顽固的像一块石头:“她,她决不可为人妾室!”
李贵妃摇摇头,深深叹了口气,看着儿子凹陷的脸颊,和形同枯槁的眼神, 终究还是妥协了。
“你吃饭吧,左右太子也退婚了,你爹爹那边我去说。”
赵恒起身,走到桌前,宫女们赶紧又布好了菜,李贵妃坐在一旁, 紧盯着他狼吞虎咽的吃饭。
“你非要娶那裴氏?你若执意如此, 我便叫人修书信送往江南, 与她父母商议此事。”
赵恒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
李贵妃皱眉道:“这是何意?”
赵恂咽下一口饭说道:“等我亲自问她。”
说完又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他要赶紧恢复原来的样子,好去找秧秧表白!
李贵妃看不上他这幅被人迷了心魄的样子,皱着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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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赵恂说了顾静水已经有心上人之后,裴幼宜便横竖要问个名字出来。
但赵恂哪里知道这些,见他不知,裴幼宜又催他去问。
赵恂哭笑不得道:“平日里大家再宗学只讨论学术,我贸然去问人家心上人姓甚名谁,岂不唐突?”
裴幼宜撒娇道:“你就帮我去问问嘛,我问完又不干嘛,就想知道是谁家的小姐~”看看那小姐有没有比瑛瑛强。
赵恂有些享受她的撒娇,于是问道:“那你告诉我,你非要问他做什么,难不成你看中他了?”
这后半句自然是玩笑话,但裴幼宜一正言辞道:“你不许胡说!这是,这是朋友之托,我不方便透露太多。”
赵恂点点头:“那便是忠毅候家的庶女看上他了。”
裴幼宜下意识的不承认,随后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赵恂笑笑:“你不过就那一个朋友。”
裴幼宜觉得这话不像好话,娇嗔了一声,随后就不想理他。
赵恂耐心解释道自己实在不好与旁人议论这些。
裴幼宜也表示理解,她一想到太子去问顾静水心仪之人是谁的场面,她也觉得起鸡皮疙瘩。
次日她放了一上午的风筝,等回到东宫的时候,正赶上姚云英往外走。
姚云英眼圈红红的,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二人毕竟是同在宗学上课的同学,互相做了个礼,裴幼宜就进屋了。
她刚坐定,就吩咐玉儿去打听打听,姚云英来干嘛了。
过了一会,玉儿回来低声道:“是来辞行的,说是要随母亲回江南去了。”
裴幼宜点点头,汴京开销大,她没攀上皇家的高枝,回江南住也正常。
裴幼宜问道:“那她不上学了?”
玉儿点点头:“自然是不上了呗,她觉得自己得婚事成了笑话,刚才在咱们殿下面前哭了好一阵子。”
裴幼宜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没说话。
她总觉得是自己搅乱了姚云英的婚事,心里总有些内疚。
裴幼宜想着去找赵恂说说话,却被玉儿拦住了,说屋里正在商议大事,让她晚些再过去。
正殿
姜都知凑在赵恂身边,一脸严肃道:“今日我想着去界身取咱们姑娘的首饰,结果旁的金银首饰都取了,唯独那件珍珠冠子,店家迟迟拿不出来,我再三逼问,人家才说是被庆国公的女儿硬给借走了。”
赵恂皱眉道:“借走?”
姜都知点点头,解释道:“当初为了低调,定首饰的单子上留的都是奴才的名字,那店家也是偷奸耍滑,知道那珍珠冠子珍贵,于是确实是用了心做,特意通知咱们晚几天去取,将那珍珠冠子在店里展示了起来。”
姜都知清清嗓子,继续道:“前几日正赶上庆国公家的庞小姐去界身,一眼就看中了那珍珠冠子,便说要买,店家出面说了 ,这是别的客人下定的东西,她也不听,执意让店家拿出单子看看,她一看上面奴才的姓氏不是城中勋爵,便以自己庆国公府小姐身份,逼着店家把那珍珠冠子拿下来带走了。”
赵恂哪处理过这种事情,也不知这些世家小姐竟这么不守规矩。
当初带她出宫,行事宗旨便是低调,因此才留的姜都知的名字。
赵恂原想着自己出面去庆国公府讨要回来,但是如此这般大费周章为了一个女子首饰,旁人看来有些无稽。
于是赵恂问道:“那店家可说准备怎么办吗?”
姜都知低声道:“店家说赔咱们些银子,另外店里也会差人去庆国公府询问着,若是那庞小姐玩够了,便叫给送回来。”
赵恂有些不悦,心道什么是玩够了送回来,难道秧秧还要捡别人剩下的东西不成?
看出太子不快,姜都知赶紧劝到:“奴才问过了,像是那庞小姐是准备戴着这冠子去参加令国公邵家小姐办的茶会,估计茶会后去讨要,就能要回来了。”
为了低调又生事端,也只能如此解决了。
想到这赵恂叹了口气道:“那也只能希望秧秧这几日别想起那个冠子了。”
但是话赶话就是这么巧,裴幼宜连着几日都没提起首饰的事,偏今天就想起来了。
晚膳的时候她提醒姜都知,看日子自己的首饰该做好了,劳烦姜都知出宫取一趟。
姜都知笑眯眯的应下,其实冷汗流了一头。
姜都知这边小心应付着,但是那庞兰月倒是个张扬的。
第二天一到宗学,裴幼宜就听见庞兰月在那炫耀。
“我新得了个珍珠的冠子,都是华贵的东珠,个个都有拇指肚那么大,连宫里都少见这样稀罕的东西。”
裴幼宜听得竖耳听着,却也没多想,只以为庞兰月也有什么门道,能弄来上好的珍珠呢。
一侧的贵女迎合道:“当真是稀奇物,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能见上一见。”
庞兰月自信的笑了笑:“过几日令国公家的茶会,我戴去让你们开开眼吧。”
旁边又有人问道:“这样的贵物,可是陛下赏的吗?”
庞兰月摇摇头,她自然也不能说是自己从界身抢的,于是撒谎道:“前些日子我去界身,从旁人手里买的。”
“民间竟有这样的稀罕物?”
庞兰月点点头:“下定之人姓姜,我在京中从未听说过姜姓人家,许是从外地来京的富商吧。”
姓姜?裴幼宜竖起了耳朵,越听越不对劲。
庞兰月说得,怎么越来越像自己的那顶冠子。
裴幼宜没有贸然行动,中午的时候特意找姜都知问了一下,姜都知眼看着瞒不过去了,这才说了实话。
这可把裴幼宜给气坏了。
从小到大,她哪被人抢过东西!
午膳之后她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想来这庞兰月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原先自己顶着国公府的身份,她抢也抢不到自己头上来,但是估计没少抢寻常人家的东西。
她越想越气,下午上学的路上脚步都越来越快。
到了宗学,见庞兰月还在那炫耀呢,她快步上前,走到庞兰月身边,一伸手道:“把我的冠子还给我。”
庞兰月皱眉疑惑:“什么你的冠子?”
裴幼宜怒道:“那顶珍珠冠子,是我带着珍珠去界身打的冠子,店家说是被庆国公府的小姐‘借’走了,你还给我!”
庞兰月站起身,不甘示弱道:“你在宫里呆糊涂了吧,那定货人分明姓姜,怎么就成了你的冠子了,再说你哪来那么好的珍珠,难不成是你在宫里偷的?”
她说完,周围就哄笑起来。
裴幼宜认真道:“我是托东宫的姜都知去为我定的首饰,定货人自然姓姜,另外那珍珠是年节时太子赏我的!你分明是抢了我的东西,还在这胡搅蛮缠!”
邵雪晴原来只在旁边听着乐子,但年初二的骑射比赛上,她确实记得裴幼宜和二大王说起过,太子给了她不少大珍珠,那现在裴幼宜说的话到是有几分可信。
邵雪晴不想掺和进去,就起身出去了。
屋内庞兰月根本不信她的话,大声道:“太子与你非亲非故,年节时你刚入宫不久,人家为什么平白无故赏你东西?我看你是想好东西想疯了吧!”
说着就站起身,撞了裴幼宜的肩膀一下,越过她往前走了。
裴幼宜拽住她的衣袖大声道:“你故意撞我!”
庞兰月不承认道:“我什么时候撞你了?”
裴幼宜小脸分外认真:“就刚才,你故意撞了我肩膀,就像这样!”
说着她又上前撞了庞兰月一下。
庞兰月被撞得身形不稳,勉强稳住身形后,震惊道:“你敢还手!”
说着张牙舞爪的就上去了,宗学顿时混乱不已。
第42章
◎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偏偏赵恂喜欢的很。◎
下午还没到放学的时候, 赵恂就听着东宫中一片混乱声音。
差姜都知出去看看之后,姜都知回禀道:“金儿说是幼宜姑娘在宗学和庆国公家的小姐扭打在一起了,夫子把两位小姐都给遣回家了。”
一听说是庆国公家的小姐,赵恂便也猜到了是什么事。
加上又被宗学夫子赶出了学堂, 赵恂自然要去看看, 他边起身边问道:“可伤着了?”
姜都知摇摇头:“奴才没看见姑娘, 也不知受没受伤。”
走到配殿, 听见里面还在哭闹, 姜都知便上前敲了敲门, 玉儿出来应门,见是太子在门口, 简直像见了救星一般。
赶紧把门打开,把太子往里迎:“快快,姑娘, 太子殿下来了。”
裴幼宜此时正气的哭着,平日里受了委屈,她会躲在被子里悄悄哭。
今日的委屈算是受了,也算是没受。
那庞兰月是个嘴上机灵手上愚笨的,而且手脚又短, 三两下招呼过来裴幼宜没落下风,到是那庞兰月头发都散了。
裴幼宜也是手下留了晴,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毁了女子容貌,所以也只是用手钳制着他,倘若庞兰月不挣扎,看着也不至于那么狼狈。
听见赵恂来了, 她赶紧在自己身上看了看, 找了找, 最后把一双白嫩小手放在桌上,依旧悲愤的掉着眼泪。
赵恂进屋便看见这幅场景,她哭的呜咽,赵恂以为她受了什么大委屈,便上前道:“可伤到哪了?”
裴幼宜撇撇嘴,举起左手,眼泪吧嗒一声就落在桌子上,赵恂急的不行当她是手腕受了伤,正准备叫太医,就见裴幼宜伸手指了指手背。
淡淡的一道红痕,若是再回来晚些,就要没了。
赵恂依旧严肃道:“快拿红花油过来。”
金儿拿了红花油,轻轻的给她揉着。
裴幼宜解释道那庞兰月抢了自己的冠子,这才打了起来。
但见姜都知眼神忽有些闪躲,裴幼宜便瞬间像是明白些什么,于是擦擦眼泪,问赵恂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赵恂如实点点头,随后解释道:“原想着不想闹大,这才瞒着你了。”
裴幼宜有些不高兴,又有些后怕道:“不想闹大也已经被我闹大了。”
赵恂拍了拍她的头顶,柔声道:“无事,不闹大有不闹大的办法,闹大也有闹大的办法。”
裴幼宜抿抿嘴道:“今日我倒是没有下手打的太狠,但若是明日庆国公夫妇找进宫来……”
赵恂宽慰一笑:“本就是你占理的事情,你担心什么。”
裴幼宜这才真有些委屈:“若是我父母在身边,我定是不担心,但现在我孤身在宫里……当时下手的时候没细想,现在想想才有些怕,感觉没人给自己撑腰了似的。”
她越说越难过,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赵恂叹了口气,站起身摆了摆手,姜都知识趣的带着金儿和玉儿都下去了。
玉儿是个没眼力见的,被叫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明所以,扭过头才看见太子正抱着姑娘,玉儿一下就红了脸,赶紧出去了。
赵恂站起身轻轻拥着她,他的宽袍大袖将裴幼宜整个笼了起来。
被赵恂身上的味道笼罩着,裴幼宜稍微不那么难过。
环境使然,她是有些依赖赵恒的。
裴幼宜小脸靠着他,轻轻说道:“今日是她先动手的。”
赵恂没说话,只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裴幼宜又想起赵恂说的不想把事情闹大的话,她又低声问道:“今日是我做错了吗?”
赵恂耐心解释道:“若按常理说,这种事是该低调处理,在学堂打成一团,实在不该,你和庞兰月都是京中贵女,这种事传出去,不管谁对谁错,终究是不太好听。”
裴幼宜低下头去,心里有些难受。
赵恂见她低落,又继续道:“但我原先说过,秧秧在宫里有我这个依靠,所以即便事情闹大了,我也会护着秧秧。”
裴幼宜有些自责道:“今日我是有些冲动了,按理说该回来商量商量再做决断的。”
赵恂笑笑:“若是秧秧能带兵打仗,定是那最一往无前的大将军。”
裴幼宜抬头皱眉,轻锤了他一下,担心道:“明日庆国公夫妇找上门来该怎么办啊。”
赵恂安抚道:“你照常上课,我去应对。”
没等到第二天,当天下午庆国公夫人就进宫求见皇后来了。
皇后统管后宫女眷,这裴幼宜又是给太子挡灾的身份,庆国公夫人只能找她。
裴幼宜还算上皇后省心,除了上次与魏王女儿的争执。那次这裴幼宜是实打实的受害方,额头上受了伤,她还安抚过。
今日见庆国公夫人这般义愤填膺的过来,她自然是要问一问情况。
“那裴氏!这般张狂,在宗学肆意打骂贵女,皇后娘娘岂能纵容这种心肠歹毒之人,在宗学为非作歹!”
庆国公夫人气的脸都红了,说话的时候吐沫星子乱飞,但是她是自己来的,庞兰月却是没有跟着,只带了庞兰月的贴身侍婢过来作证,所以她所说庞兰月受伤一事,皇后未置可否。
皇后侧头对着徐嬷嬷说道:“去东宫问问。”随后又笑着对庆国公夫人道:“喝茶,喝茶。”
庆国公夫人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继续道:“皇后娘娘也该把那裴氏带来当面对质,狠狠的责罚她!”
这要换了以前,庆国公夫人断不敢以裴氏来称呼裴幼宜,也说不出要责罚她的话,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