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看不上她这做派。
今日不管裴幼宜有错无错,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把她叫过来又能说出什么?就算过来了,也不过就是站着挨骂。
徐嬷嬷脚程快,不过片刻就回来回话了,在皇后身边耳语几句,最后说道:“……这些是太子亲自回话的,太子还说千万别让远在江南的齐国公夫妇寒了心。”
皇后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冲着庆国公夫人说道:
“我差人去问过,二人在宗学不过起了些嘴角,咱们都是做过姑娘的,谁还不与姐妹打闹呢?庆国公夫人不必如此大动干戈。”
庆国公夫人还要说话,皇后笑里藏刀道:“按理说十四五岁,都是大姑娘了,咱们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从不说让家里操心,现在动辄大事小情都要找到我这里来,我这个皇后,倒像是衙门里给人断案子的。”
庆国公夫人听出皇后有些不悦,于是低下头去,不在说话。
皇后继续道:“咱们原来在京中,也都是世家大族,这女孩子之间交往,家世便是靠山,裴幼宜在宗学里被欺负也不是这一次了,各种缘由,庆国公夫人应该清楚。”
皇后一句话就给定了性,随后继续道:“两人扭打在一起,互相都挨了巴掌,庞姑娘回了家尚且能在父母面前撒撒娇,真情假意的哭上一哭,这裴幼宜就在宫里住着,也没说把这委屈闹到我面前来。”
皇后说完,似笑非笑的看着庆国公夫人。
庆国公夫人擦了擦冷汗,知道自己护女心切,又想着齐国公家失势,行事实在是冲动了些,于是赶紧就起身告退了。
她走后,皇后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心想都是国公夫人了,行事还这般糊涂。
庆国公夫人回了家,见那庞兰月还好端端的在那坐着,方才天可怜见的眼泪全无,见她回来,还笑着迎上来问道:“娘,如何了?那裴氏可挨了打了吗?”
国公夫人深吸一口气,提着庞兰月的耳朵呵斥道:“挨打?你娘我这脸面挨了好一顿的打,我真是信了你的鬼话,去宫里给你伸张正义去了,结果皇后当真是贬损了我好一顿!”
庞兰月提着耳朵哭喊道:“娘,那我真是挨了打了啊!”
国公夫人放下她,问道:“你的伤呢!伤在哪呢?你二人都是贵女,乍一打起来就有侍女拦着,我真是平日里太过娇惯你,竟被你那不成道理的话迷了心智!”
国公夫人喘匀了两口气,叉着腰对着小厮吩咐道:“去告诉国公爷,太子明日登门,让他好生准备着接待!”
庞兰月忽而笑了,说出的话实在是天真的愚蠢:“太子为何登门?要与我相看吗?”
她这幅样子,气的国公夫人胸口都疼,捂着胸口道:“你……裴幼宜住在东宫,太子是替皇后娘娘省心,上门问问你二人扭打之事!”
国公夫人扭头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指着庞兰月骂道:“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女儿!”
庞兰月不当回事,心里还盘算着明日要穿的鲜亮些。
第二日晌午
太子的御驾到了庆国公府,国公夫妇在门口迎着,直接把太子迎进主屋主坐上。
庞兰月上不得前,只在三道门外远远看着。
国公爷不住的点着头,脸色又红又白,话没有说很久,国公夫人便起身,朝着她过来了。
国公夫人把她拽进小房间,低声呵斥道:“你去首饰铺子,抢了人家的东西了?”
庞兰月还狡辩道:“没有啊……那是没人要的,我便借来了……”
国公夫人一巴掌打了过去,庞兰月眼泪当即就落了下来。
“还说没有!太子身边的内侍姜都知亲自送去的东西!那珍珠是太子亲赏的!你再狡辩!”
庞兰月蒙了,没想到那珍珠冠子真是裴幼宜的!
她嚎啕大哭,国公夫人丝毫不心疼,推搡道:“赶紧给我拿来!”
庞兰月哭哭啼啼的取来冠子,国公夫人看了看,确实是稀罕物件,但她还是气道:“咱们府上什么时候短过你的吃穿,你堂堂国公府小姐,沦落到去抢人家东西?眼下先把太子送走,等晚上我和你爹好好审审你!”
说完国公夫人就陪着笑去送冠子了。
-
傍晚,东宫。
珠光宝气的珍珠冠子被裴幼宜随意搁在桌上,旁边还放了一个锦盒。
太子把锦盒往裴幼宜那边推了推:“秧秧打开看看,这是庆国公府的赔礼。”
裴幼宜打开,里面是一盏洁白无瑕的白玉杯,杯壁上雕着仙人献礼的图案,精美绝伦,裴幼宜一眼就看出这白玉杯的价格不下千金。
她抱着玉杯有些忸怩,娇怯道:“能收吗,不会给殿下添麻烦吧。”
她一副小财迷的样子,偏偏赵恂喜欢的很。
作者有话说:
庞兰月心是真大啊,还惦记和太子相看的事……
第43章
◎“孺子可教,你这般聪慧,为师就可以放心了。”◎
赵恂又看了看桌上的珍珠冠子, 问她这冠子该如何处置。
裴幼宜看了一眼,一想到这东西被庞兰月用手碰过,她便有些不舒服,于是不耐烦道:“收着吧, 留着日后赏人用。”
玉儿听得瞠目, 心想这么贵重的冠子, 能随便赏人的。
于是开口道:“姑娘, 这也太贵重了, 这就是赏人, 能赏给谁啊。”
裴幼宜撇撇嘴:“东珠自是罕见,却也算不得有多贵重, 若赏不出去,等日后我便留给你们两个做嫁妆。”
见金儿和玉儿一脸震惊,姜都知笑着解释道:“咱们姑娘自幼在齐国公府里长大, 那真是站在金山银山上的,这珍珠冠子自是不放在眼里。”
裴幼宜有点小骄傲,解释道:“我外祖是盐商,只有我娘和我舅舅两个孩子,当年我娘出嫁的时候, 排场可大呢。”
姜都知躬身道:“奴才听说过,国公夫人的嫁妆海运而来,运送嫁妆的船只占满了京中各大码头,一连几天都能看见系着红腰带的下人往来码头与国公府之间运送嫁妆。”
国公夫人出嫁的盛况当年在京中确实是被议论了一阵子。
但却不是什么好话,京中向来拥簇文官清流,商户即便是富可敌国也入不得那些京中勋贵的眼。
幸而齐国公不是那种人, 这么多年和国公夫人几十年如一日的恩爱, 即便只有裴幼宜这一个女儿, 也没想着再从宗室过继孩子。
齐国公裴家原本也有些家底,但是若是和綦家比起来,那简直是九牛一毛,莫说是裴家,京中随便一家豪门拎出来,在綦家面前也算不得什么。
国公爷准备自己百年之后,把这爵位直接传给旁支的弟弟,而綦氏带来的嫁妆则是尽数交给裴幼宜。
这样也能保证她即便是没了父母,生活依然优渥。
裴幼宜的母亲綦氏在老家只有一个哥哥,当年綦大老爷百年之后曾立下遗嘱,綦家每年的营收都要分出两成交给綦氏,所以这些年裴幼宜的舅舅还在不断的把银子田产送到綦氏手上。
京中嘲讽齐国公娶商户女,背地里说他们府上是‘小国库’。
其实京中勋贵近年来娶商户女的也不少,不过都没有盐商綦家势力雄厚,这称呼也有捻酸之意。
晚上回了正殿,姜都知一遍伺候太子洗手,一遍念叨着:“綦家势力雄厚,想想当年国公夫人嫁入汴京的时候,京城的客栈几乎都住满了綦家人,小厮们都衣着华贵,从那以后多少落魄勋贵都打起了迎娶商户女的念头。”
对于这话,太子不置可否,京中生活习气不好,贵族们看不上商户,但是又喜欢奢靡生活,多少贵女顶着债务去界身定首饰,宁可把家底掏空,都要在诗会茶会上争面子。
去年开始京中流行簪花,洛阳花商以多种名贵牡丹培植除了一种名为“欧佳碧”的碧色牡丹,一朵便要一两银子,贵女们买来簪在头上不出两日便会凋谢。
朝中参知政事是一品大员,每月正俸不过三百两,换成这欧佳碧,不过区区三百朵。
官家觉得文武生活奢靡是亡国之相,加上又不希望商户们自傲,便挑了京中最显眼的齐国公家做了小惩。
想起当初裴幼宜胡闹时夹进他书本里的银票都是五万的面值,太子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旁人趋之若鹜的金钱,确实裴幼宜最看惯了的东西。
在她眼里,银票怕不过就是一张写着字的纸罢了。
第二日宗学上,庞兰月哭的眼睛红肿如核桃一般,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前像裴幼宜道了歉。
经此一事,宗学里大家都安静多了,再没人敢惹她。
-
原想着在踏青时节办的马球会,到了盛夏六月才办成。
三四月份的时候冰雪消融,蜀地犯了洪涝,受灾严重,官家日夜忧心,皇后也不好提马球会的事情。
直到这六月,骄阳似火,金明池畔绿树成荫。
皇后牵头预备在六月里连办四场马球会,也方便京中适婚年龄的男女相看。
赵恒也从启祥宫里放出来了,他刚出来去东宫找裴幼宜的时候,真是给裴幼宜吓了一跳。
这几个月才吃的健壮了些,几次三番的赵恒在裴幼宜面前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又说不出口。
她与太子的事情不宜声张,赵恒又是个没正行的,怕他四处乱说,裴幼宜也没敢告诉他。
马球会上,裴幼宜与沈瑛坐在一起,到了夏日,女子都穿着衫衣,材料轻软,轻而薄,袖子较短,通体绣着花。
这些贵女都穿着各色艳丽的衫衣,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金儿在裴幼宜身后给她扇着扇子,玉儿从冰鉴中取了梅子汤放在裴幼宜个沈瑛面前。
身前场地上马蹄踏踏,身后金明池畔树林中阵阵蝉鸣,若有哪位公子进了球,场上便想起锣鼓声声,当真是一番盛景。
裴幼宜用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现在场上的公子她一个都不认识,看着也无趣。
她侧头以团扇挡脸,问向沈瑛:“那顾静水来了没。”
沈瑛点点头,脸红到:“你看,他都换好衣裳了,就等着一会下场呢。”
裴幼宜顺着沈瑛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顾静水与赵恒一起在场边站着,正一边活动着筋骨,一边说着话。
裴幼宜扭头低声道:“他正朝这边看呢,你快轻轻摆摆扇子,冲他打个招呼。”
沈瑛把整张脸藏在扇子后面,轻声道:“你莫要取笑我了,他,他看我做什么。”
裴幼宜低声道:“我看他对你有意,你二人不如接触接触,我给你俩牵线。”
沈瑛脸色忽而低沉了些,凑在裴幼宜耳边道:“你一说这些,我就想起一件事。”
沈瑛道:“前些日子,我嫡母的哥哥来府上,说他儿子的正妻病逝了,让我母亲替他找个续弦,不知怎的,我嫡母就把这心思打到我身上来了,找沈瑜劝了我一夜。”
裴幼宜惊讶道:“她去劝你做什么?”
沈瑛撇撇嘴:“她自是得了我嫡母的授意,和我说我去了表哥家虽是续弦但也是正妻,比给别人做贵妾强得多,又说表哥知根知底的,虽不是大富贵但也是衣食无忧,明里暗里的就是让我识趣些。”
裴幼宜不屑道:“说得那么好,她自己怎么不去。”
沈瑛低声道:“我装了一个晚上的傻,横竖她说什么,我都装作与我无关,最后幸好是爹爹还挂念我,把这事算是给我推了。”
裴幼宜点点头:“忠毅候还算是有点良知。”
沈瑛叹气道:“我一看我嫡母给我找的这些人家,再看看顾静水,我就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裴幼宜轻打了她一下道:“配上配不上的,你得看顾静水怎么想,你与他私下里说过话嘛?”
沈瑛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是与你说过吗,就是在大相国寺烧香的时候,他给我捡过帕子……”
裴幼宜想起来,之前她逼着沈瑛与她说过这些。
“我看他对你有意,估计也是没找到机会问你意思,你若是想好了,我真能帮你牵个线,远远地你俩说说话。”
沈瑛看了看意气风发的顾静水,叹气道:“他父亲是朝中要员,怎会同意他娶一个庶女……”
裴幼宜皱眉道:“这不是你该考虑的,若真能成,这些事都让他去和他父亲说,瑛瑛,你且说,你愿不愿意勇敢一次!”
沈瑛这么犹豫裴幼宜也能理解,她那样谨小慎微的长大,若是和她一般无法无天的性子,那才意外呢。
沈瑛思考片刻,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严肃道:“我愿意试一试。”
裴幼宜笑了笑:“你等着,我帮你约个地方。”
随后沈瑛又为难道:“可是,那日你和我说,太子说过顾静水有个心仪之人……”
裴幼宜拍拍她的手:“或许就是你也说不准的,先聊了再说,大不了不成以后不联系了。”
沈瑛喃喃道:“左右现在也是不说话,大不了以后也不说话,左右我都不亏。”
裴幼宜满意的拍拍她的手:“孺子可教,你这般聪慧,为师就可以放心了。”
她朝着场中张望一番:“这次不好说,下次,下次马球会我定让你与他说上话。”
马球会这边热闹,赵恂却是没在。
蜀地洪涝的事情先不说,开春一来汴京乃至洛阳一带一场雨都没下过,三四月份的时候,农民尚可挑水浇地,但今年夏日眼热的很,汗珠子落地就干了,挑水根本无济于事。
官家愁啊,如此下去,到了秋天,怕是要颗粒无收。
宫里,大相国寺,法事做了一场又一场,但天公始终不作美。
国库算不上空虚,但也不丰盈,我朝与辽国的边境闹军乱,辽国虎视眈眈,上个月把使臣找了个由头召回国了。
军资上拨了一大块,粮草又要给前线预备着,国库这就吃紧了。
官家急的在屋里转圈,太子沉着道:“陛下,既已有预兆,就要早做准备,冬季一到,便开仓放粮。”
官家点点头:“赈灾之事本就繁琐,往年的赈灾粮一级一级的发下去,层层的被盘剥,今年年底,你替朕去洛阳走一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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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只一个眼神,秧秧就能看出来?”◎
裴幼宜这边自然是说到做到, 但是把顾静水带出来这种事不好去找赵恒说,他是个大嘴巴,又是实在性子,万一说出去, 做实了沈瑛私会外男的称号可就不好了。
晚上回了东宫, 裴幼宜思来想去, 还是去找了太子。
书房中, 太子正坐在桌前查看着往年赈灾之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