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也不是个傻子,话说道这份上,他也懂了些。
赵恒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秧秧你,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说什么。”
裴幼宜轻轻摇了摇头,珠翠作响。
“我不知道,只是,我不想失去你这个好朋友,好哥哥。”
赵恒忽然有些急切:“秧秧,贵妃都同意了的,她说可以去给你父母写信亲自商讨,你……是我不够好吗?我虽不如大哥勤奋,但我,我能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我马上就能出宫建府了,到时我带你游山玩水,我带你去这世上最最新奇的地方,我……”
“赵恒。”裴幼宜为难的开口:“你没有不好,你不勤奋也不是不好,你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愿意和你交朋友,我从不觉得你有什么坏处,只是,只是我对你从没有那种心思。”
赵恒语气近乎恳求:“秧秧,我能给你我有的最好的,我心甘情愿,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咱们或许不能做什么利国利民的大事,但是我定能让你成为这世间最快乐的女子。”
他语气缓和道:“路我都铺好了,贵妃同意了,做王妃不好吗?秧秧?”
裴幼宜紧闭双眼,赵恒刚从启祥宫里放出来时干瘦的模样她还嘲笑过,当初不知他为何那么执拗,现在想来,他应该就是那时逼着贵妃同意娶她的。
“赵恒,你不必如此,我哪里值得你这般坚持,咱们可以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你是我在这宫里唯一说得上话的朋友。”
“可我与你做不成朋友了。”赵恒看着她,眼神有些空洞:“秧秧,我对你有别的心思,这心思是做不成朋友的。”
这道理裴幼宜也知道,她低下头,空气中弥漫着痛苦的寂静。
赵恒叹了口气:“贵妃说直接与你父母商讨,但我想着这事情我总要先问问你。”
他强撑着精神笑了,笑的有些爽朗,又有些决绝:“我觉得我并不差,但秧秧万一不愿意呢?若你不愿意,我哪能逼迫你,秧秧,我……我定然不会逼迫你。”
裴幼宜看着他,眼前的赵恒太过陌生,这幅表情任谁看了都会有些动情。
裴幼宜眼中噙着泪:“赵恒,对我真的很好,只是,只是我喜欢上别人了,我这一颗心就这么点儿大,再腾不出空去想别的,我本该早些发现你对我的心意的,我也该早些与你说明的,是我太迟钝了。”
赵恒绝望的摇摇头,自打他从启祥宫出来,便隐隐约约觉得秧秧有些不一样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理由。
“秧秧……”赵恒再说不出什么,他不想去问是谁,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猜想。
裴幼宜默默掉着眼泪,赵恒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莫要在哭了秧秧,又不是什么大事,明日就都忘了吧,今日是我唐突了,我送你回东宫。”
裴幼宜不想看他这样,赵恒原本是大大咧咧无拘无束的脾性,裴幼宜对这样压抑着情绪的赵恒太过陌生。
但她还是点点头,她希望这一切尽早过去,明日还和往常一样,赵恒是她最好的朋友,素日里他们还能在一起谈天说地,没有隔阂。
走在回宫的甬道上,裴幼宜一路都没有抬头,赵恒也神情忧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到了门口,裴幼宜轻声说:“我进去了,你也早些回宫吧。”
赵恒点点头,抬步走了。
裴幼宜原本已经进了院子,鬼使神差的却又站在门口望了望。
赵恒在抹眼泪,他高大的个子在甬道中有些醒目,两边的手臂轮流抬起又落下,肩膀有些颤抖。
裴幼宜咬咬唇,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无关其他,她觉得自己再没有赵恒这个朋友了。
事情变成这样,裴幼宜觉得自己有错,她早该察觉,她早该说明白。
那个赵恒拉着她跑出去的雪夜里,她就应该察觉,当赵恒一次次来给她送东西来看她的时候,她就应该明白的。
但她那时还未开窍,真真是想不到这些。
进了屋子,她伏在床被上,也不知自己在哭些什么,金儿上来劝:“姑娘莫哭了,姜都知下午给您告了假,您好好歇歇。”
裴幼宜扑进金儿怀里哭的呜咽:“金儿,我觉得孤单。”
金儿也跟着拭泪:“奴婢陪着姑娘,还有玉儿,还有姜都知,快到年节了,奴婢陪着姑娘去放烟花,陪姑娘守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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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裴幼宜也告了假,她眼睛哭的实在太肿。
第三日上学的时候,宗学里议论纷纷,顾静珊过来跟她说,二大王自请出宫建府,朝中有些议论言语。
裴幼宜有些疑惑:“皇子封王建府天经地义,这有什么可议论的?”
顾静珊压低声音道:“听说二大王自请去霸州,年后不到元宵就走。”
“啊?”裴幼宜十分惊讶:“不是在汴京建府吗,为何要去边境?”
“二大王说边境局势不稳,他要坐镇霸州,一边练兵一边守卫皇城,以待收复疆土。”
裴幼宜皱眉,表情十分担忧:“官家与贵妃同意吗?”
“贵妃自然不愿,听说在官家面前哭的都晕倒了,二大王本就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连皇宫都很少出去,更何况是霸州那种地方……”
说到这,顾静珊凑到裴幼宜耳边说道:“我爹说现在辽国虎视眈眈,怕是不久便会打仗,霸州到时便首当其中成为军事要塞。”
说到这,顾静珊有些仰慕到:“我爹没想到二大王有这样的胆识,回家连连夸赞,若皇子都有二大王这般虎胆,那辽国岂敢造次!”
裴幼宜一言不发,心里思绪万千。
晚上回了东宫,太子来了信,快到年节了,洛阳的灾情大大好转,想来不过多久就可以回宫,许是得了些空,赵恂的信写的长了些。
都是些介绍当地风土人情的话,洛阳本地的父母官都是从江南外放来的,说话口音极重,需得有人翻译着,闹了不少笑话。
天气冷的时候他便穿上了裴幼宜送的棉衣,确实暖和不少。
另外赈灾的条件确实艰苦,幸而裴幼宜没有跟来,否则就要一起受罪。
裴幼宜看完了信,脸上荡漾的甜蜜的微笑,赵恂说想她。
她提起笔,也给赵恂写了信递出去,思来想去,她还是没有写赵恒的事情。
年节那天,她打扮的喜庆,宫里大宴今日算是没有把她忘了,这都是太子临走前细细提点过的。
大宴上的意外之喜,是遇到了沈瑛。
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二人手拉着手一直说话,沈瑛夸赞道:“我公公整日里回到家里一直夸赞太子殿下,说他的赈灾政策有效,说家国有望,让顾静水多多努力,好去辅佐太子,近些日子又夸二大王有胆识有魄力,那天喝了酒,竟落下泪来,说他何德何能看着两位皇子长大。”
说起赵恒,裴幼宜就笑不出来。
打了个岔,裴幼宜问道:“侯爵府和你联系还多吗,侯爵夫人和沈瑜没再找你麻烦吧。”
沈瑛撇撇嘴:“真的是,前些日子还要把她侄女送过来给顾静水做妾,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裴幼宜诧异的不得了:“哪个侄女?”
沈瑛一翻白眼:“就是想着让我过去做续弦的那个她哥哥家的女儿。”
裴幼宜哭笑不得:“原来想让你去给她做娘,现在看娘做不成了,便要送你手下去做个良妾,侯爵夫人真是好心思。”
沈瑛撇撇嘴:“她不过就是看上了顾静水的家世,觉得他早晚会纳妾,不如找个自家的先送过来。”
作者有话说:
傻儿子赵恒要下线一阵子了
第48章
◎就是不嫁!◎
裴幼宜接着沈瑛的话:“那你是怎么办的呢?”
沈瑛心情不佳:“我哪处理的好这些, 还是婆母出面,帮我向母亲说明的,说顾家男子除非媳妇五年无所出,方可纳妾, 让我嫡母不要坏了顾家的规矩。”
“你婆母对你可真好。”
沈瑛朝台上看了看:“你婆母看着可威严的很……”
裴幼宜捶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 叫人听见……”
沈瑛笑了笑低声道:“太子这一走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些日子联系你了吗?”
裴幼宜有些困惑:“联系了啊, 但他说洛阳那边事务完毕, 很快就能回来, 你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是什么意思啊。”
沈瑛:“前日我听公爹回来说,杭州城闹了大饥殍, 杭州太守知情不报,眼看着事情瞒不住了才说出来,官家派人去看, 那简直是尸横遍野,人间地狱一般!”
“怎会如此?”裴幼宜疑惑道。
“听说今年春天杭州城就遭了虫灾,知府刚刚上任,想自己治理,等治的差不多了再上报朝廷以谋嘉奖, 谁知弄巧成拙。抚谕使巡查发现了灾情才上报朝廷,官家急的不行,原想着让太子正月十五就从洛阳回京的,知道这事之后便让太子改道,即日启程直奔杭州。”
“杭州……”裴幼宜喃喃道:“我爹娘就在杭州,给我的来信上却从未说过这些。”
沈瑛安慰道:“国公夫妇两耳不闻窗外事, 且就算粮价涨到天上去怕是也不会影响到国公夫妇, 所以才没和你说这些吧。
裴幼宜点点头, 这倒是的。
又想起沈瑛说的太子要转道去杭州的事,这件事赵恂可从未与自己说过,想到此处,即便是大过年的,裴幼宜也有些不高兴。
大宴上吃的潦草,裴幼宜回了东宫也闷闷不乐的,把事情和姜都知一说,姜都知赶紧宽慰道:“洛阳回汴京就算是马不停蹄也得跑上两三天,信件来的不及时,否则殿下不会不给姑娘消息的。”
裴幼宜撅着嘴:“洛阳受灾不严重还走了两个多月,杭州严重多了,这不得一年半载的不能回来。”
姜都知也只能陪着笑,不能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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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祥宫里气氛一直很凝重。
二大王执意要去霸州,官家虽然还没松口,但是满朝的大臣都对赵恒的行为赞许的很,这事眼看就要定下来了。
贵妃生气的很,她知道赵恒这么执拗是为了什么,那些日子赵恒不吃不喝的拒婚,贵妃心软同意他可以娶裴幼宜,但是他非要自己去问,结果这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晚上大宴散了,贵妃回了启祥宫,双手泡在玫瑰汁子里,皱眉问道:“那兔崽子干嘛呢?”
宫人回禀道:“二大王贪杯,喝的有些醉了,现下已经休息了。”
贵妃叹了口气,在她眼里这个儿子虽然贪玩了些,但也是哪哪都好,眼下看着他为了个女孩子伤春悲秋的,贵妃实在心疼。
贵妃把手从玫瑰汁子里拿出来,用软帕子擦了擦,这傻儿子嘴笨,自己得帮帮他。
第二日,大年初一一早,李贵妃的人就到了东宫来请裴幼宜。
裴幼宜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实在是不想去,姜都知出面婉拒过两次,但贵妃那边的意思还是很坚决。
裴幼宜叹了口气,知道是躲不过去了,于是只能去了。
她这还是第一次来启祥宫,屋内称不上富丽堂皇,但比起坤宁殿也没差什么,可见官家对李贵妃的宠爱。
正殿里燃着浓烈的熏香,裴幼宜觉得有些呛,轻轻掩了掩鼻子,这动作换来李贵妃一个白眼。
“幼宜姑娘在宫里住的可还习惯吗?”
裴幼宜回到:“多谢贵妃娘娘体恤,没什么不习惯的。”
李贵妃笑笑:“那是最好,我听说皇后娘娘许诺姑娘,说两年后会亲自给姑娘指婚?确有此事吗?”
裴幼宜颔首:“回禀娘娘,皇后娘娘确实这么说过。”
“哦……”李贵妃拉长了声音:“皇后娘娘到是照顾姑娘。”
裴幼宜只低头笑了笑,没再说话。
贵妃眼里闪着精光,便也不再兜圈子了:“我那傻儿子,通说素日里同姑娘走的近,这几日我看他茶饭不思的,又自请去霸州建府……儿子长大便和娘离了心,他有什么话也不同我说,所以今日把姑娘叫来,问问姑娘只知道恒儿为什么性情大变啊?”
裴幼宜仔细斟酌着说道:“二大王……应是关心时局,知道边境动荡,加上洛阳杭州各地又不太平,所以有些忧虑吧。”
李贵妃知道她在装傻,摆摆手屏退殿内众人,姜都知厚着一张老脸就是不下去。
李贵妃只能呵呵笑道:“姜都知,我备了上好的茶,您去尝一尝吧。”
姜都知也陪着笑:“奴才是什么身份,哪能和贵妃殿里的茶,姑娘待会还得回东宫看书,我怕误了时辰,只能在旁边提醒着。”
李贵妃最是个精明的:“都知放心,我与幼宜姑娘不过说些妇人的体己话,都知实在不方便在场,我宫里的宫人做事有分寸,会提醒着都知,不让都知误了姑娘读书的时辰的。”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姜都知也没法陪着裴幼宜了,只能站到廊下去。
见人走了,李贵妃委婉道:“姑娘进了宫里可曾为自己盘算过?”
裴幼宜听得疑惑,只能摇摇头,贵妃笑了笑,似乎觉得她有些单纯:“姑娘在东宫里与太子同住三年,这名声说出去总归是不好听的,姑娘日后议亲的时候,该如何说?”
裴幼宜摇了摇头,她自然没想这些,赵恂对她好,又说能给她谋算,那她想这些做什么。
贵妃摇摇头:“你这傻姑娘,你这名声在京中不好了,皇后娘娘就算有心想给你许个好人家那也难了啊。”
裴幼宜觉得这话一听就不像好话,只能轻声答道:“皇后娘娘自有思量,臣女愿听皇后娘娘的。”
李贵妃从上座走下来,坐在裴幼宜旁边拉起她的手,故作关心道:“傻孩子,你该为自己想想,若到时将你的婚事,变成笼络下臣的筹码,那得不偿失啊,姑娘出身裴家綦家,那可是京中一顶一的富商,若沦落到寒门举子之家,到时姑娘就算是陪嫁百万两过去,终归也不是个好归宿啊。”
裴幼宜只觉得李贵妃的手柔软又冰冷,让她有些不适,她不经意的抽回了手,问道:“娘娘说这些做什么……”
李贵妃:“恒儿这几日一直念着你,姑娘想必比我清楚。”
裴幼宜低着头不说话。
李贵妃收回手,一副高高在上的表情:“姑娘好好想想,皇后能给你安排的人家再尊贵,也不会有恒儿的亲王之位尊贵了。”
裴幼宜咬唇:“我不在乎身份贵重,我只看是否两情相悦。”
李贵妃哈哈大笑,像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也就是小姑娘,才能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天底下最最不值钱的便是这两情相悦。”
李贵妃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恒儿的婚事,官家全看我的意思,这封书信马上就要送往杭州的国公府,今日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裴幼宜没想到李贵妃竟是这么个不讲理的:“娘娘,赵恒是个好人,只是我对他并没有那样的意思,娘娘何故逼迫我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