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焕面色微沉,略带警告的看着二人道:“爷劝你们莫要多管闲事。”
张娘子被对方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后退了两步,畏怯地低下头。
裴焕的目光随即落在迟晚卿身上。
迟晚卿双手抱肘置于身前,神色坦然地同他对视,“如果我偏要管呢?”
裴焕一愣,进而大笑出声。他对着门外比了个手势,当即不知从哪冒出来两个壮汉,像两堵墙一样挡在了门口。
气氛登时变得有些紧张。
迟晚卿看着壮汉胳膊上遒劲的肌肉,杏眸轻眨,语气软和下来,“哎,这是做什么?怎么还要动手呢?”
她眼尾含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裴焕被她看得心尖一动,抬手屏退两名壮汉,眯眸重新审视起面前的女子。
他这才发现这个穿着打扮都不起眼的丫头竟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翦水秋瞳,眨眼时睫毛便如落在心头的轻羽一般,挠得人心痒难耐。
“阿俏是这铺子里的人,失踪太久,掌柜的说不定会去报官,”迟晚卿柔声开口,“想必公子也不愿招惹这个麻烦,不若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好啊,”裴焕转了转右手上戴的墨翠扳指,眸光微闪,“不过你应当不是这儿的人吧?你若愿意留下来,爷便让她走。”
迟晚卿只犹豫了一瞬,随即应下,“好。”
张娘子大惊失色,连忙道:“不可!”
被称作“阿俏”的那个少女亦拼命摇头,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迟晚卿未予理会,看着裴焕继续道:“她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裴焕摊了摊手,“请便。”
迟晚卿上前扶起阿俏,将她交给张娘子,说道:“你们先出去。”
张娘子:“可是……”
“我们这就走。”阿俏握住张娘子的手,深深地看了迟晚卿一眼。
她留意到迟晚卿方才话中的暗示:找掌柜的报官。
眼下既争取到了离开的机会,她们不走反而坏事,先离开然后赶紧去找掌柜的才是上策。
迟晚卿淡笑着收回目光,知道阿俏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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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镂空的隔扇门被重新关上。
房间里只剩下迟晚卿和裴焕。
迟晚卿兀自坐到一旁椅子上,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围环境。
这件屋子整体的布局同她方才所在的那间大致相同,不过因为位置处在回廊拐角,空间要稍微大一些。
后面墙上没有窗户,这就意味着,想要离开这里,便只能从正门走。
可门口守着两个壮汉。
以她现在的实力,打一个或许可以,两个实在吃力,更何况还有屋子里的这个。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逞一时英雄救美的感觉是不错,但如果事后不能全身而退,那就是打蛇扔竹竿——自找麻烦。
但愿阿俏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快些找人来。
正想着,视线忽然一暗。
迟晚卿抬头,原来对方将落地罩两侧的帐幔放了下来,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遮挡了大部分光线。
“行了,爷也不跟你浪费功夫了,”裴焕一双眼睛粘在她身上,露出猥琐的笑,语气下流,“办‘正事’吧。”
迟晚卿旋身躲到桌后,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同他周旋,“公子急什么?”
裴焕扑了个空,只当迟晚卿在同他嬉闹,兴奋道:“想玩,爷陪你就是。”
迟晚卿灵活地在桌椅之间穿梭,几次三番躲过了他的咸猪手。
裴焕渐渐地有些不耐烦。
又一个错身,迟晚卿瞅准时机,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要害处。
裴焕闷哼一声,疼得弯下了腰,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泛起阴鸷。
“死丫头下手恁狠,竟想断我子孙。”
迟晚卿盈盈一笑,“没用的东西,留着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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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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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贱人,”裴焕怒极,咬牙道:“爷今儿就让你试试,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
他甩掉身上的外袍,口中说着污言秽语,再次朝迟晚卿逼近。
迟晚卿也懒得再同他虚与委蛇,冷哼一声,拿起桌案上的酒樽便朝他丢去。
“咚”地一声,酒樽被裴焕挥落在地,骨碌碌滚到了墙角。
裴焕狞笑着上前,“别想玩什么花样儿,乖乖从了爷,你想要什么爷都答应。”
“想要什么都答应?”迟晚卿忽而问道。
裴焕满心想得只有那档子事,不以为意道:“自然。”
“要你狗命怎么样?”迟晚卿笑。
裴焕脸色陡然间变得难看至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一个箭步猛地冲上前,伸手便要掐她的脖子。
迟晚卿梭了一眼外面长廊,没有躲闪,任由对方将她扑倒在桌子上。
同时在心中默念,一、二……
“砰!”
门再次被推开。
沈玠负手站在门外,面色冰冷如寒潭。
“哪个不长眼的,没见老子正在兴——”裴焕恼火地抬起头,却在触及沈玠眼神的那一刻整个人瞬间滞住。
廊下阿俏和张娘子一左一右伴在女掌柜身侧,并十几个护院打手站在那里,将门口围得严严实实。
而他那两个守门的手下此刻像待宰的猪一样被捆了四肢,堵着嘴扔在门前的地板上,早已不省人事。
穿堂风吹进脖子里,直激得他寒毛根根倒立。
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松开掐在迟晚卿颈上的手。
迟晚卿立刻纵身跃下桌子,朝门口的那道熟悉的身影小跑过去,躲在他身后,吸了吸鼻子,委屈道:“门主。”
沈玠侧眸看她,除了发髻稍显凌乱,其他看上去还好,应该没受欺负。
他随后将目光转向该男子,幽幽开口:“裴焕。”
裴焕听见这个声音心里便止不住地发憷,瑟缩道:“沈门主,误会,都是误会!”
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贱丫头竟然是沈玠手底下的人。
六年前武林各派的大比,他不小心得罪沈玠,差点被剁掉一只手的场景直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他只能祈祷沈玠这次仍能看在兄长的面子上放他一马。
“没有下次。”沈玠声音冰冷地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去。
裴焕一下子瘫坐在地上,不久后眼神又变得怨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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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迟晚卿虽然经历了一些不愉快,但没忘记将挑好的那件小衣带上,同时女掌柜为表歉意和谢意,又送了她数套衣裳首饰。
“赚了赚了。”迟晚卿坐在马车里,看着堆在一起占去车厢大半空间的锦盒,一脸满足的笑。
“你可知那裴焕是什么人?”沈玠眼里墨色翻涌,一惯清冷的声音此刻听着有几分愠意,“如果我没能及时过去,你当如何?”
“不会有这种情况,”迟晚卿摇头,神色认真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
其实在当时的情况下,激怒裴焕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不知怎的,她莫名觉得沈玠一定会及时出现,没有任何犹豫便动了手。
沈玠闻言无意识地抿了抿唇。
他凝视着迟晚卿坚定坦然的双眸,心底似有什么一闪而过。
对于她以报恩为由要留在隐雪门这件事,他其实心中尚且存疑。之所以同意,更多的还是想弄清楚她的身份以及留下的真实目的。
可她对他,竟是毫无保留地选择了信任,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就因为他救过她?
车厢中气氛沉寂下来,耳边只有车轮碾地而过的辘辘声。
迟晚卿见他不接话,得寸进尺地又往前凑了凑,眨眨眼道:“门主,你饿不饿?咱们去吃饭吧。”
娇嗔的嗓子,带着勾人的轻软,偏偏眼睛里透着清澈纯净的光,湿漉漉的就像是云霄院里养的那只小白犬。
心底的异样再次升腾而起,沈玠只得避开她的目光。
沉默片刻后,向车外吩咐道:“去醉仙楼。”
醉仙楼建于澄心湖畔,坐在二楼向外望,湖上风光尽收眼底。
美景自然要配美食。招牌菜醉仙鸭,肉质肥而不腻,清鲜味美,传说神仙吃了都叫好。
除此之外,醉仙楼还有另一道鲜为人知、口味却丝毫不输醉仙鸭的菜——卤鸡腿。
迟晚卿多年前跟师父吃过一次,味道至今仍念念不忘。
她支颐看着窗外景色,思绪纷飞。
菜陆陆续续被送进来。
很快,最后一道菜也端上了饭桌。
“菜已上齐,客官请慢用。”店小二说完这句话便退了出去。
迟晚卿回过神来,待看见桌上那道热气升腾香味四溢的卤鸡腿时,一双杏眼顿时睁得滚圆。
她忍不住偷瞄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沈玠。
随手点的吗?又或者,他也喜欢这道菜?
她想象了一下沈玠啃鸡腿的样子,觉得还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些。
沈玠开始动筷,迟晚卿的疑惑没有问出口,她夹起一只鸡腿啃了起来。
正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香嫩可口。
吃完饭,三人休息了片刻便启程往回走,赶在日落之前到了隐雪门。
沈玠没有让迟晚卿服侍,早早屏退了她。
迟晚卿回到房间,拆开锦盒,将里面的衣裳和首饰逐一拿出,正准备往衣柜里放。
一块手帕大小的布料忽然从中滑落。
柔软平滑的月白色绸布,襟口处绣着寸许宽的并蒂莲纹样,静静地躺在地上。
迟晚卿心头一跳,紧忙拿起收进了衣柜。
-
天渐渐热了起来,转眼已是立夏。
迟晚卿换上了更轻薄的夏衫。
藕荷色的衫裙散落在云霄院的浓荫翠绿中,像极了其间盛开的稀色蔷薇。
脚边一只白团子拱来拱去,哼哼唧唧对着她撒娇。
她弯腰揉了揉白团子毛绒绒的脑袋,白团子也伸出舌头舔她的手心,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
“喂,不许碰面团!”一个尖利的女声骤然响起。
迟晚卿抬头,只见一个红衣少女提着裙子蹬蹬蹬朝她跑来。
到了跟前,少女一把抱起面团,后退两步,怒瞪着她道:“它是我的。”
面团在她怀里扭来扭去,不时引颈嚎叫。
迟晚卿眉心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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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修了一下时间线的bug
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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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名叫宋清月,是万岳山流光阁阁主宋清玉的妹妹。
今日宋清玉以路过玉岑山为由造访隐雪门,沈玠于西园的花厅接待了这对姐妹。
江湖中关于流光阁的消息并不多,迟晚卿也只在一些茶摊上听过只言片语,知道流光弟子皆为女子,且个个生得花容月貌,整个门派于万岳山隐世多年,不问纷争,鲜少出山。
如今为何突然下山尚且不得而知,她也不感兴趣。
倒是这姐妹俩和沈玠的关系更让她好奇。
姐姐宋清玉是个同她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女子,身穿浅青色长裙,鹅蛋脸,眉如远山,眸似秋水,有一种清丽婉约的美。
相比之下,妹妹宋清月的外貌便显得稍微普通了些,性格更是与宋清玉相反。
且不知为何,宋清月一见到她,便对她带着一种莫名的敌意,甚至几次三番在沈玠看不到的地方出言挑衅于她。
迟晚卿原本也不屑与宋清月计较,不成想对方却变本加厉,竟直接来到云霄院找她的麻烦。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上,回想起这姐妹俩对沈玠的态度,迟晚卿便是再迟钝也明白了过来。
这个妹妹,怕是在替心仪沈玠的姐姐打抱不平。
她思忖了片刻,正要开口,宋清月忽又发出一声惊叫。
“狗崽子竟敢咬我!”
面团从她手中挣脱,落地后跑到迟晚卿身前,对着宋清月一顿乱叫。
“看我不打死你个小畜生!”宋清月柳眉倒竖,抽出腰间长鞭便朝面团甩去。
但长鞭没有如她所愿打在面团身上,而是落入了迟晚卿手里。
长鞭瞬间绷直,另一端被迟晚卿紧握在手里,任凭宋清月如何用力,都无法拉动分毫。
宋清月愤然抬头,却见迟晚卿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你!”她不由更为恼怒,轻喝一声再次施力向后拉拽。
迟晚卿眼尾轻抬,勾了勾唇角,在她用足力的同时顺势松开了手。
长鞭尾端突然卸力,宋清月猝不及防,一下子向后倒去,屁股着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恰逢此时,沈玠从外面回来,身后跟着宋清玉,两人见状都顿住了脚步。
迟晚卿撇了撇嘴,心中暗暗不爽,怎么偏偏赶在这个时候回来。
宋清月却已经哭闹起来,嚷嚷着说迟晚卿欺负她,要沈玠和宋清玉为她做主。
“清月看见这丫鬟虐待面团,本想出手教训她一二,谁知她非但不服管教,还以下犯上,将我推到在地……”
迟晚卿:“?”
颠倒黑白?倒打一耙?
这她可忍不了。
当即出言反驳道:“清月姑娘这番指责好没有道理,这里谁不知道我喜欢面团,怎可能打它?”
说到这里,面团像是能听懂话一样,在她脚边拱了拱,又伸出前爪想要她抱。
她索性抱起面团,继续道:“倒是姑娘,那会子在花厅,不是说要回芳芜院休息么?怎么却来了云霄院?难道姑娘一直跟着我不成?”
衣袖在不经意间滑落,露出的小臂上,一道半尺长的鞭痕赫然在目,红与白的交织让人触目惊心。
鞭痕尚新,显然来自此刻正被宋清月握在手里的那根长鞭。
“我、我就是迷路了……”宋清月下意识将鞭子往身后藏了藏。
宋清玉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妹妹,无声地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得沉下脸呵斥宋清月道:“胡闹!还不赶紧起来!”
“可是……”宋清月还想再辩驳,被宋清玉瞪了回去,起身悻悻地回到宋清玉身边。
“伤口是怎么回事?”沈玠却在这时忽然开口。
迟晚卿敛了眸,并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