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毅闻言，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更为凝重。
“玥儿所言甚是，是朕关心则乱了。”
他死死压下胸口乱窜的怒火，扬声对侯在门外的赵公公吩咐：“传大理寺少卿进宫。”
第一百一十二章怎么？冯院使嫌贵
太医院。
顾以沫打开三皇子的胸腔后，看见断裂的肋骨，果然已经插破胃大弯。
而另一根断骨，距离心脏只在毫米之间。
还好！
如果心脏破裂，纵然她号称外科圣手鬼见愁，在这种环境下，也只能干看着了。
小心翼翼将直指心脏的断骨掰正。
顾以沫才敢动插进胃大弯里的断骨。
冯院使站在手术台另一边，手指搭在三皇子的脉搏上，充当人性血压仪。
每个半刻钟，他便将脉搏的次数和强弱播报一次。
额上的汗，比主刀的顾以沫还多。
平生第一次亲眼见证开胸手术，可不得兴奋紧张嘛！
“脉数五十，脉浮，微弱。”
冯院使报完脉象，见浑身包得只剩眼睛的女子动作丝毫不停。
悬着的心才落了回去。
随即双眼炯炯有神，一眨不眨盯着女子熟稔的动作。
这些年，他也在研究外科方面的治疗法子。
不过，大多都是用在一些小的病灶上。
可将碎裂成块的膝盖骨粘合这种手术，他就没有成功过。
更不要说开胸这种大型手术了。
而他将红杏叫来，一是想要让她帮忙救治四皇子和思琦公主，二是想要偷师。
所以在顾以沫提出只让他留下帮忙，其他人全都回避时，他便力排众议，压下太医院众人的反对，将这座他平时用来研究外科术法的偏院，给清空了出来。
可他没想到的是，这位新婚的世子夫人，会将已成死局的三皇子给抬到了治疗台上。
看着眼前女子止血取骨缝合，堪称精湛的熟练动作，冯院使丝毫不敢松懈，生怕错过一丝丝的小细节。
顾以沫不怕他偷师，还在一些关键的地方梢微提点几句。
她将胃大弯上的伤口缝合好，又清理了胸腔内的积液和骨屑。
便动手缝合胸腔。
“这……这样就好了吗？”
冯院使见状，忍不住的出声询问。
“现在只是处理完伤口，还要撑过二十四个时辰的感染期，如果消毒消炎不到位，很容易引起并发症，从而导致手术失败。”
顾以沫一边快速缝合，一边给这位被打开新世界大门的老院使讲解。
“哦！”
冯院使一脸恍然的点头。
怪不得他以前给小动物做完手术后，明明前期都很顺利，可就是撑不过两日便伤口糜烂而死了。
“那您有什么好的消毒消炎的办法吗？”
说话间，
他不自觉都带上尊称。
缝合完，顾以沫睨了眼这位满脸沟壑，却一副求知若渴的老人。
“消毒得用酒精，一般的烈酒不行，消炎要用抗生素。”
她拿过两个早就准备好的瓷瓶，一个是自制的酒精，一个是自制的七厘散。
幸好这两样东西红杏随身都带了好几瓶，不然这手术，压根没法做。
消毒后，再撒上七厘散。
用太医院准备好的竹板将整个上半身固定，缠上纱布包扎好后，顾以沫才摘下脸上的棉巾透口气。
便开始收拾手术刀和止血钳等一系列用具：“冯院使！接下来二十四个时辰内，你们要密切关注脉象和体温伤口，只要挺过了感染期，人就算是脱离了危险。”
将一应手术器皿用烈酒消毒擦干后，再插入牛皮袋上各归各位，便圈起来踹入怀里。
冯院使一双老眼，紧紧盯着那些精巧的小东西不放。
他也想要这样精巧的刀子镊子钳子呢！
老头儿眼里的渴望宛如实质。
顾以沫唇角的又拿出一个瓷瓶：“这是消炎药，一日三次，一次两粒，这一瓶够他们三个吃两天的了。”
“哎！好，好……”
冯院使如获至宝接过药瓶，就听见女子悦耳嗓音接着响起：“滋补气血、活血化瘀，接骨续经的药我就不拿了，你自己看着给人家开吧！还有每日换药，也都你们自己来。”
“这是自然，少夫人能救下老夫这条小命，老夫感激不尽，这些小事哪里还能劳动少夫人。”
冯院使人老成精，一听这话就知道，人家不愿意接触这三个小祖宗。
顾以沫满意的笑了笑，不错不错，这小老头还挺上道。
她看一眼另一边已经在打石膏的红杏和绿箩。
很好。
活干完了，也该算一下费用了。
“三场手术，加上这瓶消炎药，和三人每日换药要用的酒精和七厘散，你付我一千两银子就行了。”
冯院使一呆：“一……一千两？”
“怎么？冯院使嫌贵？”
顾以沫秀美紧蹙，摘下头上裹着的棉巾淡淡地问。
“没……没有。”
冯院使回过神，一张老脸都要皱成豆腐干了。
一千两……他上哪里给她弄一千两啊！
这些年别看他当的是院使，可奈何开销大啊！
每月的俸禄还没到自己口袋里，就已经全安排完了。
皇上和各宫娘娘们赏赐下来的东西，那也不能卖啊！
他是，真的穷得很。
顾以沫见他一副欲言又止，老脸憋得通红的样子，不由得挑眉开口：“别告诉我你没银子噢！就这三个，皇上怎么也得赏你黄金千两吧？”
还黄金千两呢！
“皇上一贯赏赐瓷器摆件……”
冯院使还未说完，院落里便传来徒弟焦急的声音：“师父！前堂快吵翻天了，你们什么时候好啊！”
冯院使咽下嘴里的话，却见对面的女子正快速脱下身上的窄袖御医服。
顾以沫将御医服放到架子上，抬脚朝房间另一边的红杏和绿箩走去。
“小姐！马上就好了。”
红杏让绿箩扶好竹板，手脚麻利的绑紧固定。
“收拾一下，咱们该走了。”
顾以沫再一次检查三个小崽子的瞳孔和脉象，发现一个个情况都平稳下来。
便抱起在窗台上睡得小肚子一鼓一鼓的花花，转身对冯院使道：“接下来别再用麻沸散了，那东西不利于伤口恢复。”
呵呵！
痛不死你几个小崽子
“啊？”
不用麻沸散，那三个娇生惯养的不得痛得哇哇大叫？
老头儿微微一愣，随即狡黠一笑忙点头：“哎！少夫人放心，老夫一会儿就把麻沸散全收喽！”
四人出了治疗室，在冯院使拉开砰砰直响的院门时，顾以沫微一欠身开口道：“冯院使开创首例外科开胸手术，成功主刀救下了三皇子，以沫在此恭喜您了。”
啥！
啥意思！
冯院使呆住。
门外焦急万分的姜昊同样呆住。
“师……师父！您，您给三皇子开胸了？”
师父怎么能拿三皇子开刀呢！
人家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啊！
可不是他平时捡回来奄奄一息的猫猫狗狗。
姜昊都快急哭了。
他都给师父想好推脱之词了，可师父给人家肚子上开了个口子，这下他可怎么给皇上和华妃交代啊！
第一百一十三章连应付都不愿意
冯院使人老成精，立马就反应过来顾以沫话里的意思。
可明白归明白，他一个老头子，怎么能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
他正要开口澄清，却听见小丫头压低嗓音开口道：“一千两银子，冯院使可不能赖账啊！”
臭丫头！
要钱不要名誉，果然和那死小子一个德性。
冯院使瞪她一眼，转头却一把揪住自己徒弟的耳朵就往治疗室里拽。
“臭小子不信你师父能做开胸手术是吧！走走走……老子带你去见见世面。”
“疼疼疼……师父快松手，徒弟再也不敢质疑您了……”姜昊一边被拽着走，一边护着自己的耳朵连连求饶。
守在门外的一众御医也反应过来，全都激动的呼啦啦涌入了小院。
开胸手术啊！
他们院使真的在活人身上成功了呢！
一时间。
绿树成荫的门内门外。
便只剩下顾以沫主仆三人了。
“小姐！您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
红杏用帕子擦了擦大树下的长椅，扶着自家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姐坐下。
做开胸手术费神费力。
小姐身子还未大好，今日肯定累坏了。
“小姐你看，那棵李子树上的果子又大又黄，味道定然不错。”
绿箩指了指院墙下那棵挂满果子的李树：“小姐您等着，奴婢去给您摘些果子垫垫肚子。”
绿箩离开后，红杏一边给自家小姐揉肩，一边不解的问：“小姐！为何您要把功劳让给冯院使啊？”
肩膀的酸痛被揉散，顾以沫舒服的闭上了眼：“三皇子他们给马儿喂食巴豆，目的是要害我出糗，我因为医德不愿见死不救，可也不愿和他们，以及他们的母妃有所交际，还不如把功劳卖给冯院使来得清静。”
红杏闻言轻笑着摇头，小姐这性子啊！讨厌一个人，连应付都不愿意。
太医院前堂。
皇上和董邵华、顾承德忙着查巴豆的来源。
便放了苏贵妃和丽妃、华妃来太医院。
得知小丫头和冯院使在小院治疗室救人后，韩昀璟便将轮椅堵在了前堂大门口，不让任何人去小院打搅。
谢锦瑟和韩玥也有样学样，让人搬了椅子，并排在门口坐下。
一时间，前堂大门，被三张椅子堵得死死的。
无论几个女人如何哭泣叫嚣，带着宫女内侍前仆后继想要冲出大门。
全都被守在自家主子跟前的晨阳和绫香等人拦了下来。
门外的几个御医见此情形，不禁都松了口气。
这些贵人他们一个都招惹不起，可院使在小院治疗，哪里能让这些情绪失控的娘娘们过去啊！
那不是添乱嘛！
苏贵妃咬牙切齿看着门口端坐的三人。
可恨她的人手，始终安插不进太医院。
否则就算疯马没踩死那三个小崽子，也能在太医院，让他们死得悄无声息。
华妃等人冲不出去，最后只能如困兽般，跪在韩玥面前呜咽着哀求。
“皇后娘娘……您就让我们去看看吧！臣妾给您磕头了。”
“让我们去看看吧！求您了。”
看着昔日美艳如花的女人不顾形象，跪在地上卑微磕头的样子。
韩玥心里何尝好受，不管她们平常如何勾心斗角，这一刻，都不过是为儿女忧心的母亲而已。
她闭了闭眼，红唇紧抿冷声道：“去看了你们能做什么？是会治疗还是会上药？”
“皇后娘娘……臣妾是不能也不会医治，可臣妾总要去看着啊！万一他们把思琦的手臂给锯掉了，臣妾可怎么活啊……”
苏贵妃用帕子掩住口鼻，拖腔带调，声音悲怆朝韩玥扑了过去。
可惜没等她靠近，人就被挡在前面的大宫女绫香给拦住了。
守在门外的李御医忙拱手解释：“贵妃娘娘不必担心，倘若真要锯了思琦公主的手臂，我们院使，定然会征询娘娘和皇上同意的。”
“对啊！各位娘娘稍安勿躁，小院此时都还未传来消息，那证明治疗十分顺利。”
另外两个御医也跟着躬身附和。
“能……能保住手臂就好……能保住手臂就好啊……呜呜呜……”
婳美人抬起头，说着说着便失声痛哭出来。
丽妃也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侯在一旁的内侍忙将人扶着在椅子上坐下，一边给自家主子擦泪，一边哽咽着劝慰：“娘娘别哭了，四皇子吉星高照，定然不会有事的……定然不会有事的。”
华妃咽了下刺痛得难受的喉咙，踉跄着爬起来哑声问：“三皇子……那三皇子情况怎么样了？”
“这……”
门外的御医面面相觑。
这个他们真不敢瞎说，四皇子和思琦公主的断骨，有红杏姑娘的成功案例在前。
可四皇子胸骨和肋骨断裂，内脏很可能都被刺穿了，他们院使也差不多都放弃了。
可看着眼含希冀的华妃娘娘，这让他们如何回答啊！
苏贵妃低垂的眸子闪过一抹冷笑，那小子胸口都塌了一半，怎么可能活得下来。
她压下唇角的笑意，用帕子捂住口鼻哭嚎出声：“皇后娘娘……三皇子可唤你一声母后啊……你怎的就能如此狠心，不让他见自己生母最后一面啊！”
华妃本来就紧绷的神经，听见这话顿时就崩溃了。
“儿啊！母妃来送你……”
“华妃娘娘可能要失望了，三皇子暂时没死成，你还送不了他。”
门外一道清灵悦耳嗓音响起，将华妃崩溃的哭嚎声打断。
“沫儿宝贝！”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谢锦瑟一个打挺便站了起来。
可等她绕过太师椅时，她的小沫儿，已经被人捷足先登拥进了怀里。
“皇儿……我皇儿……没事……”
华妃跌跌撞撞紧跟着冲到顾以沫面前，沙哑的嗓音亦是语不成调。
看着小心翼翼，又充满胆怯希冀的女人，顾以沫抿了抿唇，最终嗓音淡淡开口道：“三皇子的手术很成功。”
她话音刚落，面前的女人，心下一松便晕了过去。
“娘娘……”
后面的宫女和御医，忙将人扶走。
丽妃和婳美人还想往顾以沫面前凑，韩昀璟冷眼扫向干站在一旁的冯院使。
呃！
臭小子眼神好恐怖。
冯院使忙将人全揽了过去：“来来来！老夫带诸位娘娘去见两位皇子和公主，不过他们刚刚做完手术，娘娘们只能从窗户上看看就好……”
第一百一十四章咱们改日再聚哈
“饿坏了吧？坤宁宫早已备下午膳。”
韩玥拍拍顾以沫的手背，嗓音里比以往更多了几分慈爱。
小姑娘为了不让坤宁宫背祸，明明身子还未痊愈，却还跟着帮忙救治那几个孩子。
真是难为她了。
顾以沫揉着空空的肚子可怜巴巴点头：“嗯！是挺饿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