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越满。”越满碰了下自己的手心,果然触碰到了一片凉凉的粘腻,她低下眼,在心里接了后半句。
只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越满。
“那谢知庸也会死。”越满听到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好像一滩死水,只是在复述这个事实。
“我没办法。”关弦看到她眼里的死气沉沉:“你想陪着他,我又何尝不想陪着我想陪的人?”
越满移开眼,不想和她继续说下去了。
她僵硬地活动了手指头,上午的天气明明还好端端的,下午这会,她感受到了无边的寒凉。
“信我不会写的。”她语气坚决:“你大可杀了我。”
如果她死了,最坏的打算就是回到现实。
那个空荡荡的、没有谢知庸的现实。
前面半程,越满一直很想回家,她觉得现实里温暖的阳光、林立的高楼,会让有种她安安静静地窝在舒适区的感觉。可是后面才发现。
不一样的,
其实只要谢知庸安安静静地待在她身侧,就是她最安全的一片舒适区了。
如果是最好的结果。
在修仙界死了也许是能做鬼的。
越满想,她可以做半辈子的鬼,可以花很多很多年的时间去找到谢知庸。
如果他还记得她并且认出她。
她会上去给他一个也许很温暖也许很寒冷的拥抱,然后告诉他。
你看,我没有食言的,我会陪着你的。
*
白鸽这回飞得快,于谣她们接到信后排查了许多地方,终于在第四天的傍晚,找到了地方。
于谣赶到的时候关弦用一把匕首抵住越满的心口,她神色莫辨。
越满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心口处的那块凹陷。
“笨蛋!”唐朝然一把抓着她的领子,把人拎开,他咬咬牙:“你要是死了,姨夫揍死我。”
越满好像终于被喊回神。
她怔怔地看着来人,莫名其妙就红了眼。
“师姐!”越满把人扑了个满怀。
唐朝然艰难地用剑挡着关弦的攻击,扭头一看,看到越满甚至还和于谣相拥,更气急了。
我都还没抱过呢。
他想,剑花一挑,把她逼退了一大步。
关弦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找到地方,微愣之下唐朝然又挥了几道剑意,她赶紧闪避。
越满松了于谣,她被关弦禁了法术,只能躲在一侧看她们打斗。
唐朝然男主光环,入明净宗明明不久,就勉强能及上于谣了,两人配合默契,关弦一个人逐渐落了下风。
关弦其实很不甘心,她此遭赔了夫人又折兵,却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咽。
两侧谁都不肯让步,场面一时很是焦灼。
越满抿着唇,思绪稍稍回笼,忽然灵光一现:“你要救的,是谢知庸的母亲,也是你的师姐——对吗?”
关弦顿了片刻,这片刻却足够唐朝然提剑,他剑刃一偏,中了关弦肋下。
关弦吃痛,手指勾了几根琴弦,竭力拨了几声,于谣和唐朝然定在原地不过一眨眼,她就如烟雾般散去。
越满这才松了一直绷紧的弦,身上的劲一瞬间就都散了。
她眨了眨眼,眼前逐渐黑了一片,终于跌入了无边的黑幕。
第56章 原委
越满一睁眼, 迷迷茫茫中就被江如歌凑过来的大头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地往床内侧缩了一下。
江大小姐显然也被吓到了,她猛退一步, 险些撞到床梁。
她回头喊:“醒了醒了!人醒了!”
于谣他们于是都从外面涌进来。
孟神医走在末尾, 他一把拨开人群,给越满探了脉,如释重负:“没事了。”
大家齐齐松了口气。
越满左右顾了一圈, 没找到谢知庸,揪得被子的手渗了点汗, 她问:“谢师兄没和你们在一起吗?”
众人默然,唐朝然蹭蹭鼻子, 尴尴尬尬地开口:“深谷出事那天就没见过他了, 明净宗说他叛离了,我们也没有他的下落。”
越满抿唇, 说了声“好”,于是一室又安静下来, 她揪着被子的手紧了紧,有些局促不安地问:“那你们相信他吗?”
没有人回答。
越满知道,她们救自己,是因为确定自己还是她们当时师妹,而谢知庸已经叛离明净宗了,孟神医的片面之词, 不足以支撑他们去选择他。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却还是让越满难过。
“反正我相信他的。”她收拾心情,自言自语一样开口。
“我也没说不信啊。”唐朝然揪了下自己的头发,硬生硬气地开口。
于谣还是不说话。
唐朝然伸手拽了下她的袖子, 他小小声:“师姐。”
师姐只好说:“我相信事实,还是先找到谢师兄再说吧。”
于谣这样说基本就是确认会帮忙了, 越满不自觉地弯了下嘴角。
江如歌点点脚尖:“那你们忙?我先回宗门了!我保证不说出去!”
江如歌身份尴尬,硬逼着她和越满她们站在一起未免也很不现实,越满好声好气地和她说了再见,对方一步三叮嘱:“我是大功臣,你记得包我一年的如意糕。”
如意糕一份其实不便宜。
痛失了很多很多银子的越满静静地放空了会。
纸鸢超过一定距离就不能传信了,谢知庸下落不明,无从下手,越满揪着头发,不知道如何是好,正愁着,于谣那边就来了一张传音符。
她收好纸条:“巡守的弟子说,林晓晓回明净宗了。”
一定是有急事,唐朝然拿起笔墨,就画了皇城住宅的地图传过去。
林晓晓是第一次来皇城,皇城要比柳城大且热闹很多,道路也繁杂,唐朝然画出来的地图狗屁不通。
她跺了跺脚,气得不行:这哪看得出哪是哪。
愤愤地传了音过去,唐小皇子自觉心虚,出门才将人领回来。
林晓晓进来后,连水也没碰,她直截了当:“谢知庸现在在柳城。”
*
店小二惊鸿一瞥,事后越想越觉得谢知庸眼熟,某日经过城主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好像是的前几日明净宗要找的人。
他忙不迭地跑去城主府,林晓晓心中惊骇,面上不显,将人打发回去了。
越满蹲守在客栈门口,很是踌躇。
“不行不行,”她在脑中酝酿好几番见到了人要怎么说,结果每个都不好。
林晓晓等她酝酿等得都心烦了,拽着人就上楼。
“别、我再酝酿下!”越满蹲在地上,一步也不肯往前走。
“多大点事!”林晓晓揪着人领子,硬生生地把她往前拽。
她敲了敲门:“客官,茶水。”
门应声打开,林晓晓最后把人往前提溜了下,就匆匆溜之大吉。
越满脑袋塞进膝盖这会冒出来了点,她和谢知庸笑笑。
谢知庸退一步,就要关门。
越满赶紧伸手出去拽住他一小截衣摆:“师兄,你不理我了么?”
她蹲在门口,小小一只,冲人很慢很慢的眨眼睛,好像要不要这种事情是谢知庸可以选择的一样。
*
楼道有人来来往往,越满蹲在中央,裙摆散开。
路过的大汉脚步慌张,眼看就要踩在裙摆上。
谢知庸皱着眉将人拎进屋。
虽然不知道谢知庸怎么忽然拽她进来,但革命短暂成功,越满弯了下嘴角,又伸手过去拽着他衣袖。
谢知庸面色很冷淡,也没有和她对视,但无论如何,没有让她松开手。
越满觉得他的意思大概就是需要自己哄哄,于是碰了碰他的手指:“谢知庸,你理一理我。”
谢知庸眨了下眼睛,有点不高兴地低下头和她对视。
越满掰着另一只手:“深谷出了事,所以我没有去东门。”
谢知庸的手紧了紧,越满又问他:“你买棺材没有?别买了,我把孟神医救下了。”
谢知庸买了的,
他还选了最贵的那一种,只是还没打出来,可是……
他被人抱了个满怀。
越满身上暖和得不得了,暖意一下子盖住了他,把他身上的坚冰都融化了。
“他会陪着你的,我也会。”谢知庸听到她这么说。
他的手碰了下她的后背,又僵在半空,好像灌下了一大口冰水,从心脏到灵魂,都冷的战栗。
越满很温暖,把他环抱住,于是他好像被冰火互相拉扯着。
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会的么?”他望着窗外,那里停了一只白鸽,歪着脑袋在梳理羽毛。
*
越满单方面觉得自己把人哄好了,她不想让谢知庸太担心,隐了些自己受伤的那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只说关弦把她关起来了。
唐朝然和于谣在门外踌躇,还是被越满拉进来的。
谢知庸抿了抿唇,又不说话了。
越满碰碰他,示意他快说。
“……鸿城那些失踪的弟子,其实都是被洗了记忆,送到了明净宗。”谢知庸和越满对视,没办法,先败下阵来。
两人惊骇,没想到牵扯到了这些,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所以是谢知庸发现了把柄,云乘才动手抓了孟神医以此要挟他?
越满余光偷偷瞥一眼他。
谢知庸面色如常,只是眨眼频率高了点。
越满猜到他没有把话说完,叹了口气,没有拆穿他。
于谣自小就在明净宗长大,明净宗于她而言,就是归家,云乘则是严厉的大家长,她一时之间接受不了,面色不大好看,转身出去。
唐朝然见于谣走了,犹豫了片刻,还是跟着她一块走了。
越满知道要给师姐一些时间,看着两人走了,也没多拦着,眼睛一转把周围扫了个遍。
“你不走么?”谢知庸忽然开口。
越满只好收回视线,看着他,摇头晃脑:“我对明净宗没什么感情,本来就是奔着师兄来的,自然是跟着师兄啦!”
她说得理直气壮。
谢知庸却垂下眼,没有应声。
土味情话没用了,越满郁闷地想,余光扫到窗边。
那里用黑布罩着什么。
她想走过去看看,被谢知庸握着手腕拉了回来。
谢知庸抬起眼,眼里有很浓郁的、让越满看不懂的情绪。
他问:“你还愿意带我回皇城么?”
越满眼睛一亮:“当然了!不过我们得重新准备了。你不知道,我上次瞒着你下山,其实挑了好多东西……我爹应该会喜欢的,他要是不喜欢,我就逼着他喜欢——说到这个,我也给你挑了好多东西,可惜都没带下来……”
谢知庸把她抱进怀里。
越满鼻尖撞到他的胸膛,他的手臂环得有些紧,好像要把她纳进怀里。越满一时怔愣,说话声音顿了顿。
她忽然发现,谢知庸其实也只是一只刚刚没了家的、很需要安全感的可怜小狗。
她用手指绕了下小狗的发尾,继续说了下去:“没关系,你陪着我再挑一次好了。”
谢知庸把下巴支在她肩上,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没告诉越满。
其实这个位置,刚刚好可以看到客栈底下。
谢知庸其实看到了越满,他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劝自己不下去找她。
他想等越满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上来找他。
谢知庸给了一刻钟的时间,他想,要是越满还不上来,他就下去揪她上来好了,然后找个谁也不知道到底小院子,让越满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留在那。
但她上来了。
所以他才能在第一时间把门打开。
然后用自以为伪装的很好的冷脸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