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斐然同样是一头雾水,不过知道的总是比两人多些,“听说是送来的一个特别的奴隶,永乐郡主十分喜欢,特意举办了今日的宴会,让大家开开眼界呢!”
这样的好奇不需要三人等待多久,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后,伴随着舞台之中的舞娘们随着乐声的落幕纷纷离场,整个芙蕖厅内微微震颤了一下。
在众人的惊疑之中,舞台台面便缓缓地向两边开启,一座华丽的牢笼缓缓上升,展现在众人眼前,惹得在场之人无比惊异好奇。
那牢笼整体为金色,四周围上百两黄金一匹的碧罗纱,与周遭富丽堂皇的环境相得益彰,十分和谐。
可就算再是华丽,这也是个牢笼。
待那牢笼放稳之后,便有几名美婢上前将四周的碧罗纱去了,方才显出一个少年的身影来。
牢笼之内的少年无神地瘫软在地,只露出一张雌雄莫辨的侧脸。
清秀而淡漠的容貌,俊美的脸庞,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打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白皙的皮肤,一双仿佛可以望穿前世今生所有哀愁的耀眼灰色眸子。直挺的鼻梁唇色绯然,侧脸的轮廓如刀削一般棱角分明却又不失柔美。
一身白衣单薄的白衣披在身上,显得他的身体那般瘦削孱弱,仿佛用力一吹,淡雅如雾少年便会飘散在风里。
这样柔弱又惊心动魄的美实在让在场之人惊艳。
众人在看清楚笼中少年的容貌之时都不由地屏住了呼吸,稍后才能听见有人窸窣的说话之声。
“郡主这笼中的男子是何人,可否为我们解惑呢!”众人都聚焦于笼中男子的容貌之时,便听见永乐郡主下首的一张坐席之上,一位年纪三十来岁的夫人首先询问。
永乐郡主美目流转,嫣红的唇轻启,“众位可听过霓族?”
“霓族?”
话音刚落,场上便发出零星的讨论之声,很明显大部分人都未曾听说过这个名称。
祁涟本是低头打量着手中酒杯之上雕铸的花纹,闻言却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高高在上的永乐郡主,手心之中不知何时已经印出了几个月牙形的血印子。
“笼中的这个少年便来自霓族。传说霓族之人有可生死人肉白骨的医术,而且其中杰出之人还可预知未来,更重要的是,其族中之人容貌都美艳无比。如今我得了这笼中少年,自然是要请大家一观的了。”永乐郡主十分自豪道,她致力于收集这世间的美男,但能得到这般珍贵的,永乐郡主自己心中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得意来。
“那郡主为何将这个少年关在笼子里呢?”又有人问道。
永乐郡主慵懒的身子慢慢撑起,起身从高座之上慢慢地走了下来。
她一双玉足之上并未穿上绣鞋,指甲用花汁染成了嫣红,脚踝之上还挂着一串铃铛,行走之间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她来到金笼之前,弯腰打量着笼中的少年,像是欣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你们不觉得,这样柔弱俊美的一张脸被关在铁笼之内,看起来非常地具有美感吗?”
虽然在场许多人都在心里觉得实在无法欣赏永乐郡主的品味,可谁也没有愚蠢到出声反对的。
片刻之后,永乐郡主仿佛已经欣赏够了笼中的少年。
她弓腰转身视线扫过在场之人,“诸位,若是谁想靠近来看看这霓族的少年,那么都请便吧!”
欣赏美好事物是所有人类的天性,永乐郡主话音刚落,就有夫人们纤腰款款地离座上前。
而祁涟则是目光深沉,身躯僵硬,同样缓缓靠近那座华丽精美的牢笼。
随着她的靠近,那原本趴伏在地的少年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失神的双目慢慢聚焦,竟从地上撑了起来,半坐在地板之上。
他好似一点都不关心着牢笼之外那些觊觎他美色的人,一双好看的灰眸只盯视着祁涟。
“你是谁?为什么我在你的眼里看见前世,你……是一个没有忘记过去的人。”从小到大,他看见过无数人的过去,面前的这个女子是他看见的第一个未曾忘记过前世的人。
他的声音很小却十分震惊,在祁涟耳里也很清晰。
看着他那双纯净的灰眸,祁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心里突然有种无力的愤怒,她猛地转身离开了芙蕖厅。
回去的一路上,施玉瑶脸上的潮红许久都未曾散去,一直同说她今日的感受。这样惧怕又刺激的感受让施玉瑶觉得今日的经历十分难以忘怀。
只可惜她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未发现与她同乘的祁涟一路上都神思不属,只会用“嗯”,“是”这些字眼来敷衍她。
祁涟的脑海之中只一直浮现着那少年的话语,“你……是一个没有忘记过去的人。”
她以为,这辈子这个秘密只会有她同施景润知道了,却完全没想到,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少年也能看见她的前世。
霓族之人有些会有神秘的力量她曾在母妃的嘴里听说过,可她真的未曾想到过霓族之人会有这般逆天的能力。
想到那笼中的少年,这样的能力,对于力量弱小的霓族来说,实在不算一件好事。
此时太阳西沉,落日的余晖撒下,将世间的一切都笼罩在金辉之中。
两人离开了东城,马车拐上了一条大道。
街道上的景物变得熟悉起来,祁涟掀起车帘望外望去,才发现她们是到了学馆附近的街道。
想起那道被囚禁在牢笼之中纤细的身影,她如今身在衡府,一举一动都有人看着,这件事只能交给左脉之去办了。
“玉瑶,我突然想起需要去前面书舍买一本书,咱们再去一趟书舍好吗?”打断施玉瑶的喋喋不休,祁涟直白地开口。
“嗯?好啊。”施玉瑶呆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便答应了一声。
看着祁涟有些严肃的脸色,她还没有见过祁涟这样面无表情的样子呢!好像有些被她的气势所震慑,施玉瑶只能愣愣地听祁涟的安排。
因为没有事先通知,此刻左脉之自然不在,又有施玉瑶在一旁看着,祁涟只能借由让管事的帮忙买书的由头给左脉之留了一张纸条,简单说明了事情的缘由,之后两人便离开了书舍。
一直没能找机会进入施国公的书房,对于寻找霓族这件事祁涟承认她是有些懈怠了。
直到今日在抚月楼看见那个霓族少年,祁涟心中才开始反思自己,如今霓族人或许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遭受着非人的折磨,可她当下却沉溺于这繁华富庶的生活之中。
祁涟心中泛起无限的自责,或许她应该想办法加快进度了。
在焦急的等待之中,左脉之那边很快来了消息,邀她翌日在书舍之中相见。
第一百章 揭人短
第二日祁涟又被施玉瑶缠着,好不容易才将之摆脱,独自一人去了书舍。
左脉之已在内室等候,祁涟心里焦急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不急不缓地取下头上的幂篱。
“公子可查到什么消息了吗?”祁涟无事般喝了口盏中清茶才漫不经心般问道,实际却是一直观察着左脉之的一举一动,期望快些从他那嘴里听到些好消息。
只不过左脉之仿佛洞悉了她心中所想,一直转移话题,就是不愿意轻易吐露事情的一二。
反倒询问起祁涟来,“比起这个,我倒是想问问大娘子,你是如何得知抚月楼有霓族之人的消息的呢?”
视线看向祁涟,看似问得寻常,可语调之间却值得玩味。
祁涟没想到他会关心这种毫无干系之事,想到昨夜抚月楼的莺歌曼舞、声色犬马,难得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难道说她是去长见识,逛花楼了吗?
见她一脸的碍口识羞,左脉之接着说道,“别的在下不敢保证,可要说这消息的灵通。我的那些手下们还勉强不算是些酒囊饭袋,昨夜抚月楼发生了一些什么,一查可就什么都清楚了。若是大娘子不愿意详说,那我命人去查谈一番也不算麻烦。事关霓族,总要仔细查探究竟才算安心。”
祁涟只觉得尴尬无比,有种做坏事偏偏就被死对头盯上了的感觉,低头看着屋内青石地砖上的花纹,迟迟不愿意对上那双眼睛。
最终她还是闭了闭眼睛,认命般地抬起头开口道,“昨日我和六姨母受王斐然的邀请去了东城的抚月楼,到了才知道那是永乐郡主举行的宴会,而昨日的主角便是一名被关在笼中的霓族少年。我知道事情紧要,归家之时路过书舍便让管事的给您留了纸条。”
她语速很快,不带一丝感情起伏,蹦豆子似地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个大概,其间的细节却都隐去了不谈。
祁涟可真是郁结,本是心中满是对霓族人如今境遇的担忧,偏偏碰上左脉之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要问些不相干的问题,将她心里那点早就消失的羞赧之心又激了出来。
虽然她心里并不觉得自己去那种烟花之地见识一番没有什么不对,既然这世道男子可以娇妻美妾那为何女子也不可以呢!
只不过在左脉之这样促狭的眼神之下,还是免不得有了几分羞耻之心。
“唔!我曾听闻过永乐郡主沉迷男色,身边豢养了许多男宠。且在抚月楼常年包下芙蕖厅供永乐郡主和她众位闺中密友休闲玩乐之用,不知那日衡大娘子去的时候,可见识到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左脉之继续追问道,看样子是不愿意放过祁涟了。
祁涟深吸口气,企图将心里燃起的小火苗压制下去。
既然这些事情他都知道地清清楚楚,又何必非得为难于她呢。
不就是逛了个花楼吗?祁涟也想通了,如今可没能再管得住她,做什么还要考虑左脉之的想法。
心里这口气还是咽不下去。
她抬眼直视着左脉之挑衅道,“不比左公子见多识广。听闻您还曾同雍城有名的花魁娘子青天白日于郊外一纱帐之中行那敦伦之事,却不知这坊间的说法又是真是假呢!”
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难道他不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吗?
他整日戳人的短处,自己却处处留下小辫子,是否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人拿此说事的一天呢!
祁涟本以为似左脉之这等记仇的性子,被她如此一番暗讽会毫不犹豫地怼回来,却不想他仍旧是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甚至唇边还挂着浅笑,看着她的眼里一点愤怒的样子都没有。
他,近来是脑子出了问题吗?
祁涟被他看得背后出了一层白毛汗,“若是公子不愿意说那我便告辞了,事情已经告知公子,至于之后的事想来您自有安排。”
想来两人目的都是相同的,左脉之既然知道了肯定会想办法营救那位霓族少年的,此刻的处境她觉得自己更加危险。
左脉之之见她心虚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怎么,大娘子不想知道方才你问我的问题真相是如何的吗?”
谁想知道你那些龌龊之事的细节呢!
祁涟此时已经冷静下来,更是后悔方才逞一时之快,若是左脉之这个小心眼的人之后报复于她,那这样的后果她可承受不起。
祁涟眼皮垂下盯着自己绣鞋顶端上的那朵绒花,自己于针线之上没什么天赋,这朵绒花还是语嫣给她绣上去的。
“公子见谅,方才我不过是一时冲动,本是无意打听您私下之事的。”
虽然她一直好奇左丞相居然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做出那样荒唐的事,可她胆子再大,也不敢问当事人呀!
不料左脉之却缓缓靠近,伸手抬起了祁涟的下巴。
迫于外力的压迫,祁涟下巴微抬突然就撞进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里。
那动作来得十分突然,叫祁涟一时间都忘记了要闪躲着左脉之的逐渐靠近。
左脉之这样的人,就像是女娲娘娘精心捏造的人偶,无一处不完美,就连他这一双凤眼都像是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他的瞳仁很深,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黑海,流动时又如空中飞走的星星,散发出一种神秘又深邃的感觉,好似黑洞,能将你一切的情绪都吞没进去。
他的眼睛不带一丝情绪之时,静默地让人可怕。
不知怎得,祁涟就想起了第一次见他时的场景,当时她躲藏在草丛之中,可他那双凌厉的眸子一下便锁定了她,他纵然什么也没有做,祁涟就感到了危险的气息。
漆黑如镜,祁涟甚至能在那里面看见自己呆愣的样子。
左脉之摩梭着她下巴上的皮肤,又拉近了和眼前女子的距离。
“我真想知道,有这么一双漂亮眼睛的女子,怎么这张嘴就是不太讨喜呢!”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肌肤之上,她好似有些紧张,手下的身体微微地颤栗。
左脉之无声地勾起唇,“不过,今日我可以告诉娘子,你想听吗?”
祁涟猛地闭上眼睛,拼命摇头。不,她真的不想。
左脉之终于放开了对她的辖制,等到祁涟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重新回到座位之上,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祁涟脚下轻移本想离开,想了想还是回到桌前坐了下来,甚至还端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杯中之茶。
左脉之轻瞥了她一眼,放下茶盏径直道,“抚月楼那位霓族少年之事我会想办法的,如果我们能从那位霓族少年嘴里得到霓族的消息,那么你也无须再冒险进入施国公的书房了。至于永乐郡主的宴会,若是你喜欢以后多去几次也是无妨的。”
在这城中,永乐郡主的名声左脉之是早就耳闻过的。甚至他了解的,或许比祁涟所见识过的还详细。
永乐郡主远远不止是一个耽于男色的郡主那样简单,仗着她郡主的身份,她与乾国之内几条人口买卖的路子都有联系。
若不是这样,永乐郡主又怎么可能常常带着角色美男在众人面前炫耀呢!
只不过,这样的事情做得久了难免会触碰到一些不该触碰的地方。皇帝如今还不想动宗室,所以永乐郡主如今依旧安然无恙,可谁又能保证永乐郡主一辈子都能这样顺风顺水。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他并不觉得享乐这事只是天下男子的特权,女子也并不应该被世俗之间的条条框框所约束,只不过那样的事见多了也就那样。
左脉之曾有一段时日整日混迹于花楼酒馆,见惯了那些花楼之中男女厮混的那些事,看得多了,对这样的事也就不好奇。
他能明白祁涟如今初识此事心中的好奇,可他看得出她不会是沉溺此事的女子,所以堵不如疏,若是她看腻了,见得多了,那也自觉无趣了。
“不过,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你若是去的话一定要带上圆春。”末了左脉之又补上了一句。
经你这样一吓,谁还会去呢!祁涟心中腹诽。
离了书舍,祁涟找到圆春便匆匆回了府,今日的左脉之可是太不正常了。
而身后的书舍之后,一双修长白皙方才挟制住女子下巴的手于无声之处摩梭了一下,仿佛还在感受着方才肌肤之下的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