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脉之同祁涟如今的身份实在算是毫无干系,言既无这番请求不得不说是有些突兀,可左脉之却想都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几人今日相聚到此,自然不是为了谈些偶遇祁涟这等鸡毛蒜皮之事。
二皇子不受皇上喜爱已是朝中官员心照不宣之事,所以他回雍城的第一份差事对于众人来说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
之前已经说过,去年全国各地报上来的粮食收成很是不错,很是让龙心大悦了一场。
虽各地都是风调雨顺,但百姓靠天吃饭,又因地形等的原因,每年总有那么一两个地方一直以来的财政收入都不是那么尽如人意,雍州便是那其中之一。
皇帝对那处的情况也心中有数,所以每年像这等地方能够不靠朝廷接济自己养活自己,便是个令皇帝开心的事了。
索性去年全国大部分州县都丰收,雍州也不错,去年州内产的粮食好容易能满足州内百姓自己的吃饭问题。
可令人没想到的是,今年开年之后,雍州那地便爆发了一场震惊朝野的大案。
乾国建国之初,虽有各地商贾接济,但打仗实在是一件十分耗费银子的事。
后来仗打完,皇帝的钱袋子也被耗得差不多,国库实在空虚,遇上天灾,更是无暇照管那些本就贫瘠的州县。
所以在建国之初,为了解决各地的财政问题,有几个官员便给皇帝想了个捐官儿的法子。
当地豪绅巨富,可以通过捐钱粮、布匹等方式获得成为官绅的资格,俗称“买官”。因为有朝廷背书,所以这种方式可同以往违法的制度可不同,都是合规合法的,所以当地便有不少富商出资为自己买了一个官位。
皇帝也因此解决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不过这样的制度也实在容易滋生腐败,带坏官场和社会风气。
所以随着后来各地经济状况的改变,这项制度在大部分州县都被废除了,只剩下雍州这样实在土地贫瘠的地方还依旧保留着。
四年之前,户部员外郎王选司调任雍州刺史之后,便开始了利用这一制度开始了疯狂贪污的脚步。
雍州本就贫穷,在那处任职的官员向来便没有几分油水可捞,靠着那么些微薄的俸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所以除了雍州当地出身的官员之外,从朝廷外任的官员少有愿意去那处任职的。
自那王大人到任之后,凭着朝廷留下来的这个漏洞,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就此联合雍州的官员上下一起编了一个谎言欺骗皇帝。
雍州从那时起开始年年报灾荒,没灾时报有灾,小灾时报大灾,每年都向朝廷申请允许开启买官。
朝廷对捐官是有众多限制的,规定用于捐的必须是粮食而不是银两,就是为了防止贪污。
但是王选司以“士绅纳银,用白银到内地买粮”为理由,让将捐官直接开始捐银两,王选司于是将朝廷发下的赈灾物资和捐例捐来的白银全部都占为己有,然后与雍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一同分了。
这是整个地区式的贪腐。
皇帝完也曾怀疑过其中的问题,但是每次派来查询的官员都被那王大人所买通,让皇帝完全无法知道当地的真实情况。
于是全天下人都觉得雍州人年年大旱,只有雍州人知道雍州并未灾情。
后来贺正的心腹,时任冀州边防军怀化将军的纪伯成误入雍州剿匪,意外发现当时的雍州恰逢大雨连绵,将消息报上去之后,与当时雍州才报上来的干旱的消息不实,这才引起了皇帝的怀疑。
之后秘密派了心腹到雍州察看实情,这才揭发了王选司‘捐粮改捐银‘及’虚销赈粟‘的贪腐实情。
消息上报之后,贺正勃然大怒,下令将雍州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多名官员都关了起来,如今正在刑部的大牢之内。
初闻此事贺正确实怒发冲冠,恨不得将雍州一众官员都砍了头,可冷静下来之后又想,若是将雍州一众官员都处罚了,那他又那里去找这么多熟悉政事的官员来管理雍州。
正巧遇上二皇子戍边回朝,贺正便将这进退两难之事扔给了贺霄处理。
二皇子行事一向刚正不阿,在朝中也从不结党,如今接下了这桩烂摊子也只能找左脉之这个好友想想办法了。
“依我的看法,就算是冒着雍州之后大乱的风险,也要将这一众贪官污吏的头给砍了。”二皇子面沉如水,对于这些朝廷的蠹虫心中简直恨之入骨。
言既无也是面色沉沉,不过总是比二皇子更理智一些,“乱世才当用重典,如今国泰民安,欣欣向荣,二皇子若是如此行事,虽然震慑了一众贪官污吏,可也难免以后让部分官员行事束手束脚。”
若是以皇上年轻时的脾气,如此做法也应当顺应帝心,可如今皇上上了年纪,行事便没了年轻时的那份气魄和胆识,什么事都力求稳妥。二皇子若是如此做,定然会惹得帝心不悦。
左脉之和叶幸司听到言既无的这番话都是点头,显然心中也都认同言既无的这番话。
“那依先生来看,本王应当如何做呢!”二皇子也知道他心中处事的方法不妥,干脆直言了心中的疑惑。
“事发之后,既然皇上没有将那些官员都砍了头,那便表明了皇上心里对于此事处理的态度了。”言既无抚须看向二皇子道。
二皇子不由地一怔,仿佛福至心灵,“先生的意思是……?”
知道二皇子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言既无干脆地点了点头,“不过,二皇子还当谨记一句话‘乱世当用重典,心慈无以谋国’,为君者切忌心慈手软。”当初他那徒儿,不就是因为心慈才会丢了性命吗?
二皇子的面色已从方才的不确定变成了此时的了然于胸,他站起来诚心拜服道,“多谢言先生指教。”
回到萃玉斋之后,祁涟才有功夫细细分析今日所见之事。
其实,祁涟一直有一个秘密未曾告诉任何人,就连施景润,她的太子哥哥也未曾知晓。
当初母妃被父皇刺死之后,皇宫之内了解内情之人人人对此皆讳莫如深,可嬷嬷却是将其中的内情告诉了她。
放在任何时候,预言未来的这种能力都是十分稀少的,纵使在霓族之内,拥有这般能力之人也极少。正是因为如此,当初她的母妃才能被选为霓族圣女。
也正是因为母妃预言了大夏将在父皇的手上覆灭,她才会被盛怒之下的父皇赐死。
自那之后,后宫人人都不敢再在父皇面前提起母妃的名字,她也因此被父皇厌弃,任她在后宫之中自生自灭。
人人都以为只有继承全部霓族血脉之人才有机会继承那些神奇的能力,可她,却不过是半个霓族之人,也继承了母亲一部分的预言之力。
可以预言一个人的未来。
只不过这样的能力曾在她前世幼年之时显现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未有反应,启嬷嬷也死死地告诫她此事不得再对任何人讲。
重生之后她便以为那能力已随着身体的逝去而消失,却不想今日见到二皇子,这样的预言又出现了。
在与他目光对视的那一刻,祁涟见到了皇袍加身的二皇子站在太仪殿的龙椅之前,之下群臣山呼万岁,其中更甚有左脉之在堂。
这是否便意味着,二皇子便是之后皇权之间角逐的胜利者!
她如今身在衡府,整个施国公府又算是三皇子一系之人,既然预知了未来,她要不要暗示一下国公府不要和三皇子走得太近呢!
可是,想起启嬷嬷临死之前殷切叮嘱她的言语,祁涟又迟疑了。
母妃她,便是因为插手了朝政之事才会落得那般下场的。
静下心来想想,往后谁做皇帝好像与她也并无干系,只凭借如今她同陆清棠和左脉之之间的关系,二皇子以后称帝她同弟妹定然也无性命之忧。
想通了这些,这件事也就被祁涟丢到了一边,心里只想着那霓族少年之事了。
不过这事她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平日里都是左脉之找她,若是她想找左脉之,那实在是要看运气了。
“公子最近很忙,想必是没空同娘子见面的。”书舍管事一脸陪笑,他们这些手下人怎么敢过问主子的行踪!管事的以为祁涟有急事,便又接着道,“若是事情紧急,娘子可将事情写在纸上,在下会及时将信件送到公子那儿去的。”
祁涟勉强笑了笑,还是顺着管事的话给左脉之留了一张纸条,希望左脉之能早一些联系她。
可让祁涟失望的是,约莫有一个来月的时间,左脉之都没有同她联系。
日子便这样滑入了五月。
“五月榴花妖艳烘,绿杨带雨垂垂重。五色新丝缠角粽,金盘送,生绡画扇盘双凤。”
又到了一年一度端午时节。
近日的天气已经升得很高了,祁涟每日多穿得便是纱裙。
入夏以来,城中又开始流行起了一种新样式的纱裙。
第一百零四章 端午粽
那领子开得极低,袖子是复古的宽袖,行走起来飘逸入云,最特别的是她腰上不用丝绦,反而以黄金打成薄薄的海棠花垂在腰间,晃动间简直让人的眼睛没法儿从她纤细的腰肢上挪开眼。
宫中贵人的穿戴,一向是城中的官眷娘子们穿衣打扮的风向标,那衣裙经安贵妃的身上穿出,立马便成了大家纷纷效仿的对象。
施景润自从知道祁涟的真实身份之后,隔些日子便会送不少东西到萃玉斋,多是些女孩子惯用的东西,就怕穿戴之上让她在那些贵女面前失了体面。
安贵妃的穿戴在城中流行起来之后,施景润自然也给祁涟送了衣裙过来。
一条樱粉地缠枝牡丹暗银纹雪光纱裙,雪光纱柔韧轻薄,走路时脚步带起的微风就能让裙摆翻飞如浪花,夏风带着荷香吹动起衣裙。
飘之若凌云,旋之如回雪,祁涟行走在廊桥上,就仿佛乘着风飞起来了一般。
似乎施景润就喜欢她穿粉色似的,往日里送来的衣裳大多都是粉色的。
不过祁涟如今这样鲜嫩的年纪,穿粉色还是十分合适的,穿着新衣裙祁涟便去了施湘雯的院子。
因如今施湘雯已行了笈礼,算是成年的娘子,以往没学的东西如今黄夫人都给她安排上了。
如今正跟着黄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在厨房里学着做菜。
她们这样贵女自然不需要像厨娘一般十八般武艺得样样精通,不过厨房里的东西也是要懂一些的,要不以后嫁到了夫家去,连为夫君煲一盅汤的手艺都没有那可不行。
正巧到了端午节,孙嬷嬷便教了施湘雯包粽子的方法,施玉瑶一听也觉得十分新奇,硬要拉上祁涟一同去施湘雯院子里的小厨房跟着孙嬷嬷一起学包粽子。
祁涟到的时候,孙嬷嬷已经将一应配料准备好了,三位娘子只需要学着孙嬷嬷的动作包便是。
果然,看见祁涟的穿戴施家两姐妹脸上都带着促狭,“今日便将二哥哥送的衣裳穿上了呀!”
都是一家子姐妹,施景润若是要给祁涟送衣服,那施家姐妹自然也是免不了的。施景润以前便会时常给姐妹两人带东西回来,如今祁涟也有了同样的待遇,两人都没有感到奇怪。
祁涟立刻脸红了一下,“今日端午佳节,为表我对两位姨母第一次包粽子的重视,自然要穿得隆重一些了。”
几人插科打诨地说了一会儿话,孙嬷嬷便端了最后一点配料出来,祁涟见状连忙让丫头给她带上围裙同施玉瑶她们站到了一起。
“娘子们安好。”孙嬷嬷首先同三人问了声安。
还不等三人回话,接着便换了张肃穆的脸正色道,“既然娘子们要跟着老婆子我学着包粽子,那今日老婆子我便忝为娘子们的老师了。既然成了娘子们的老师,那就希望娘子们今日将包粽子这般事当作一门学业来完成,切莫不要因为只是厨房之事便不放在心上。须知女子贞静淑德,这厨艺也是检验女子是否贤良的标准之一,希望娘子们谨记。”
孙嬷嬷如此一脸正色、不苟言笑的样子的确有点唬人,就连平日里性格跳脱的施玉瑶都闭上了嘴,老老实实听孙嬷嬷教导。
丑话说在了前头,孙嬷嬷做事是个麻利的,平日里也不喜废话,接着便拿起粽叶开始示范,边为三人解说便将一个个配料放进粽子里。
普通人家端午时不过包个简单的红豆糯米粽,可施国公府端午粽子的种类可就多了,红枣粽、豆蓉粽、腊肉粽、咸蛋粽、鲜肉粽等,咸甜皆有,可以满足所有人的口味。
今日孙嬷嬷教她们包的是三角粽。
祁涟跟着孙嬷嬷的动作,先取了一片宽大的粽叶,卷成一个圆锥状。
然后又在圆锥的筒中装入糯米,把上部的粽叶向下折,直到完全盖住开口为止。最后顺着三角的边将所有的粽叶都折好,再用线绳将粽子捆绑结实就好了。
祁涟包好了第一个,虽不算十分漂亮,但好在里面的糯米和配料都是包好了的,不至于漏出来。
相比于施湘雯和施玉瑶磕碜的成果,祁涟甚至在孙嬷嬷的眼里看出了几分非常勉强的赞赏,这位娘子于厨艺之道上看来还有一些天赋。
至于家中的这两位娘子,孙嬷嬷朝那边看了一眼,刚好看见施玉瑶就跟两双手上没长够指头似的,笨拙得像个没手的人。
活生生地将好不容易包上的粽子捆成了一个五花大绑的样子。
若是包的紧那还好,可惜施玉瑶手下的粽叶好像和她有仇似的,一点都不听话,把那粽子包的像乡下老农四处透风的草房。
孙嬷嬷忍不住偏过了头,祁涟就好像在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看见了孙嬷嬷内心的声声叹息。
“奴婢再给娘子们示范一遍,希望娘子们仔细看着奴婢手下的动作。”孙嬷嬷终于又站到了桌案之后,放慢了动作再包了一个粽子。
如此又反复了三四遍,施家姐妹包的粽子好歹能看了,孙嬷嬷便唤了个厨房里的丫头来,她去了大厨房料理今日的膳食。
今日端午佳节,府中的郎君公子们都要回府用晚膳,因此这膳食孙嬷嬷可不敢马虎大意了。
待到孙嬷嬷一走,祁涟才彻底忍不住“嗤嗤”地笑起来。
施玉瑶听见祁涟一笑,也知道祁涟是在笑话自己,本是羞恼之极的,可低头看见自己手中四不像不粽子,忍不住自己也笑了出来。
还拿着自己包的粽子在施湘雯面前比划,“哈哈哈,四姐姐你看我包的粽子像不像去年院子里栽花的施文被蜜蜂蛰了后的样子。”
她不这样说还好,一说施湘雯脑中就自动浮现起了去年施文被蜜蜂蛰过的样子。
去年施府后花园的一棵树上发现了一个很大的蜂巢,为了不伤到府中的主子们,管事的就吩咐了管院子的施文想办法把那蜂巢摘下来。
不料他摘蜂巢的时候防护措施没有做好,就让几只蜜蜂钻进了面罩里,将他那张脸蛰成了猪头模样。
索性那蜜蜂无毒,大夫看了之后简单地开了点药便让他好好养着了。
他家就在施府的后巷置了宅院,老子娘也是这府里的老人,见他被蜜蜂蛰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土办法,找了附近刚生了孩子的人家要了一些母/乳给他敷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