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拿了白纱布将那张脸缠了只剩两个眼睛,当初施玉瑶看见施文那副样子的时候还笑话了好久,岂不料今日被笑话的便是她自己了。
施湘雯一下拿手帕挡住了露出的白牙,笑声如银铃脆响,“呵呵!你这不说还好,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有些像呢。你这线缠得毫无规矩,可不和他那老娘的手艺一模一样吗!那时施文可是做了好长时间的无头妖怪,晚上巡夜的时候吓哭过好几个院子里的小丫头呢。”
三人笑过,施玉瑶还是对着她包过的粽子叹了口气,“原来咱们女子出嫁要学这么多东西吗?瞧我这笨手笨脚的样子,以后嫁出去不会被婆家人嫌弃吧!”
施玉瑶顿时觉得这世间的女子可真是难当。
施湘雯道,“这种事情便都是熟能生巧,你第一次做这种事,不熟悉也是自然的。我最开始同孙嬷嬷学做菜的时候,手上还曾被烫了好几个泡呢!”,说着还撩起了衣袖给她看,“你看如今小臂上都还有印子。”
施玉瑶伸头一看,果然看见她手臂上还有几个褐黑色的小点。她们这样的女儿家,那里能允许自己身上出现这样的暇疵,施玉瑶当场便失了学厨艺的心情。
施湘雯笑道,“这会儿做什么事还由着你的性子,你看看等你定了亲事,三婶婶会不会压着你去厨房。”
祁涟也跟着附和,“莫不是六姨母以后不打算成婚了,那便是想如何便如何了。”
施玉瑶撇嘴,知道她们都是惯常打趣自己。都是柳娇花媚的年纪,那个女子心里不期盼着找到一个玉树临风,值得托付终身的好夫郎呢。
端午节之后,沸沸扬扬闹了两个来月的雍州贪腐案终于在二皇子的主持下落下了帷幕。
以王选司、陈经典为首的雍州官员四十六人判斩首,秋后问斩。其余五十四名官员判流放,株连九族,往后三代皆不通过科举取仕。
此事之后,整个雍州官场为之一空,也让其余朝廷官员心中为之一紧。
原以为这两年皇上修身养性,杀性早已没有初登大位时那样重了。可瞧着今日的二皇子行事果决,手段刚毅,与年轻时的贺正颇有几分相似。
朝中的大臣有欣赏二皇子这样性格的,可那些手上不干净的,心里可就不中意这位了。
不过在这种当口,那些私底下的阴私勾当就都暂时收敛了,若是在皇帝气头上被抓住,一起同雍州官员开了瓢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就连永乐郡主的宴席,听王斐然说都暂时停了,如今日日郡主府都大门紧闭,来往之人都消失了干净。
可至于里面是不是歌莺燕舞、乐音绕梁便无人可知了。
毕竟人家关起门来,做什么事都与旁人无关。
说起施湘雯,最近施老夫人和黄夫人给她挑了好几门亲事,两人都觉得十分满意,可在施湘雯面前提起之时她都是一脸不愿意的表情。
问她为何不满意,施湘雯也说不出个理由来,只是说不合眼缘,
连黄夫人那般佛陀般的性子,都忍不住对施湘雯说了几句重话,“虽如今十八九岁才出嫁的贵女比比皆是,可大多都是十四五岁上就订了亲的。你是咱们施国公的娘子,品貌才学样样不差,又不是身上有什么缺陷,如今都十五岁了,还不订亲那算是什么话。”
她见施湘雯这样对亲事淡淡的样子,就是以为她是打心底里不想出嫁。
“你这个年纪若是不上心,等到了年纪,那这城中的好儿郎们都被挑没了那便有你哭的了。”
黄夫人信佛,平日里说话做事都是平和性子,最近唯独是在施湘雯的亲事上显得着急了一些。
就连施老夫人也都趁着施湘雯来请安的功夫将她留下来说了话。
“你娘这几日被你气得不轻,湘雯你同我说说,如今心里是怎么想的呢?”这孙女花一样的年纪,施老太太可就不相信她就真不想嫁人了。
施湘雯也忐忑,只不知道若是她将心仪叶幸司的话讲出来老祖宗会不会责骂于她。
想来想去,施湘雯还是忍不住开口试探几句,“孙女并不是想真的不嫁,只是……”,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浮起了两团红晕。
老太太眼睛一眯,然后便笑了,她就说嘛!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哪里就会不渴慕郎君的,想当初她这般年纪的时候,那些小姐妹们还不是日日都想着念着将来会嫁个如何威武的夫郎。
湘雯如此表现,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人了,所以她和她娘说的人家她才都不满意。
施老太太脸上讳莫如深,紧接着追问道,“只是什么……”
施湘雯又是一脸羞涩的模样,施老太太索性便将话挑明了问她,“湘雯,你可是心中有了倾心的男子?”
施湘雯只掀起眼帘看了老太太一眼,眸子里含着万千女儿情丝,如此便是默认了。
见她一脸甜蜜的样子,老太太心下一沉,脸上就免不了几分严肃,“湘雯,你可与那男子有了什么首尾?”,纵然是相信孙女的眼光和人品,但年轻小娘子们本就不经世事,施老太太就怕孙女被那些不正经的男子一挑拨,便做出什么败坏门庭之事。
闻言施湘雯先是愕然,然后面色就有些发白,急忙解释道,“祖母没有,我没有。”她紧抓着施老太太的手,“老祖宗,我与那公子并无半点越矩之处,甚至那公子也不知道呢!祖母你要相信我。”
施湘雯那一脸急切解释的模样暂且让施老太太相信了她。
第一百零五章 失落心
施老太太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面色也缓和了些许,换上和蔼的神色,“祖母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湘雯你也知道,去年才发生了萃姐儿那事,祖母可不希望你再受到什么伤害,不过你向来是懂事的,既然你说了那祖母就相信你。”
施湘雯慢慢冷静下来。
“那现在你便同祖母说说吧,你心仪的那郎君是什么人家?你便放心说,若是实在是值得托付的人家,那儿郎也有本事,那祖母便帮你亲自去谈这门亲事,你母亲哪里也自有我帮你说话。”施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
她果决的语气不由地让施湘雯心下一定,又有一种被家人宠爱重视的甜蜜泛上心头。
从没想到将心中的事说出来不仅没有被祖母训斥,还得了她的支持。
施湘雯满怀感激地看着施老太太的眼睛,语气带着三分娇气,七分羞怯地开了口。
“是锦溪叶家的人。”
施老太太目光慈爱温和,眼神示意施湘雯继续说,脑子里却在搜寻着关于锦溪叶家之事。
“那公子是映之的先生,名唤叶幸司。”
家中的这些孙女,对于施老太太一直是敬重的。
心里也十分相信,以老祖宗这么多年来的生活阅历指点她们的话总会有道理,于是施湘雯便在施老太太鼓励的目光之下,将这段时间以来心中辗转反侧的情丝慢慢地说与了老太太知晓。
施湘雯话毕,施老太太却没说任何话,只是对着施湘雯道,“这件事祖母已经知道了,你放心,事情没有眉目之前祖母会为你保密的。让祖母去打听一下那公子,放心,若是良配祖母定会支持你的。”
有了老太太的保证,施湘雯心情早已不复才进屋时的忐忑,规矩地给老太太行了礼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待到施湘雯的身影出了荣英堂的大门,施老太太身旁的吴嬷嬷才满眼感叹地在一旁说道,“眼看着这府里的娘子们都大了,不知不觉都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
施老太太也叹息了一声,“是呀!当初出生的时候还是那样小小的一团,可如今心里都有了喜欢的人了,念着要去别家孝敬公婆了。”
吴嬷嬷道,“那老夫人,你觉得四娘子说的那男子可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呀!”毕竟是自已看着长大的孩子,吴嬷嬷也希望这些娘子们往后的婚姻生活能够美满。
施老太太淡笑着摇摇头。
吴嬷嬷惊异,“难道老夫人是不满意吗?”锦溪叶家,吴嬷嬷也是略有耳闻的,名声可不算低。
施老太太看了她一眼道,“我不是不满意,锦溪叶家也算是个传承百年的大家族了,若是湘雯真的能嫁进这样的百年世家我自然是高兴的。那叶幸司又是叶家嫡子,湘雯若是嫁了他那必是家中冢妇。”她又转了个话风,“只不过你方才没听湘雯说吗?都是湘雯恋慕着人家,那公子是一点儿都不知道的。我就害怕她是单相思,最后芳心错付。”
不得不说施老太太年纪大了,看事情还是相当准的,她这番预测的与祁涟心中所想简直相差无几。
吴嬷嬷听到她这番话面色隐含担忧,“那老夫人的意思是不同意帮四娘子了。”
施老太太又摇了摇头,“这一切都是我的揣测罢了。不过为了湘雯这孩子,我自然还是要派人打听一番的,若是他们双方都情投意合,我自然是同意这门婚事的。”
吴嬷嬷点点头。
只可惜这世上的事总有些不那么尽如人意。
施老太太拿到下面人传来的信笺之后,第一时间就将这桩婚事判个个“斩立决”。
叶幸司是锦溪叶家的嫡子不错,可惜年纪太大便是一点,怎么就能配得上他如花似玉,如青葱般水嫩的孙女呢!
更何况他还恋慕着二皇子的表妹陆清棠,每日都去二皇子府上找未来岳母献殷勤的事都传得满城皆知。施老太太就更不会同意施湘雯嫁给一个心中有别的女子的男人了。
听说前些日子那陆清棠还曾来过府中,施老太太就不相信湘雯不清楚这点,但她依旧选择了同自己坦诚对叶幸司的情意,连老太太在心中都忍不住说一声糊涂了。
吴嬷嬷知道了,那担心的神色真的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这下四娘子知道了可不知道有多伤心呢!”
施老太太则一脸淡然地将那信纸在烛火上燃了,又将灰烬都扫到了地上的钵盂里,“如今伤心总好过以后痛心,湘雯不过是单相思,过了这道坎,以后也就好了。”
吴嬷嬷又问,“那老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同四娘子说呢?”
方才说得那般决绝,可一想到施湘雯那日心花怒放的神情,施老太太又犹豫了,“先不告诉湘雯吧!这件事就这样拖着,我看过不了多久那叶幸司同陆家的婚事也就成了,等湘雯知道了,她自己就会想通的。”
……
因为近来一直忙着朝廷之事,左脉之一直也腾不出手来处理那霓族少年之事,只让了左安左全两兄弟去处理。
待到雍州贪腐案告一段落,祁涟才接到了左脉之的密信,让她去书舍相见。
“那霓族少年已经救下来了,可惜他并不知道霓族如今的所在。”祁涟刚跨进屋内,便听见左脉之开口说道。
她脸上激动的神色一瞬间便消失不见,脚下的步伐也放慢了下来。
本是满心希望能在霓族少年口中知道如今霓族的消息,左脉之的这句话无异于当头一盆冷水在祁涟头顶浇下。
她抬眼看见左脉之,却见他那双耀目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同她一样的焦急神色,祁涟才感觉得到左脉之好像心里从来就没有期待,能如此简单地就得到霓族的消息。
不过或许是因为左脉之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悲喜都在时间的沉淀下消失了。
“难道......那少年不是霓族之人吗?”祁涟看着他问道。
她本以为这个世上只有霓族人会拥有一双灰色眸子,再加上永乐郡主出口证实他霓族人的身份,她才会先入为主地认为他真是霓族人,如今想来,确实是她太过武断了。
左脉之摇头解释,“不,那少年确实是霓族之人。只不过他是当初霓族人流落在外的一个孩子,自小在外长大,从来没有去过霓族的祖地,更遑论知道如今的霓族人在哪儿了。”
左脉之没有说的是,那少年自从被左安和左全从抚月楼救出来之时,便好像早已知道他们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救他的。
所以在左安见他第一面之时,他就似有预感一般开口,“我知道你们在找霓族之人的所在,很可惜我不能告诉你们。”
左安便以为这少年身上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不愿意同他们说罢了。
辛辛苦苦将他从永乐郡主的手下弄出来,却不料那少年却一点不懂感恩,左安就准备着动用一点手段让那少年见识一下他左大爷的手段。
须臾就听见那少年好像洞悉了左安心中所想,微笑着开口,“你别误会,不是我不想告诉你如今霓族的下落,而是我同你们一样,都在找寻他们的踪迹。”
左安这才停了想要动手的举动,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仍带着怀疑。
那少年轻笑了一声,才将他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其实也不复杂,这只不过是一个被父母遗弃,又被养父母为了银钱将他买给了人贩子的故事。
然后他便在好几个买家之间辗转,最后才落到了永乐郡主的手里。
故事讲得平淡不带一丝起伏,叫左安完全听不出他在这样的经历之中所变幻的心情。
“虽然我不知道霓族的下落,可是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霓族人,我没有骗你们。”他望着左安,眼里一片澄澈。
那少年清楚地记得每一个买过他的人的模样,根据他的描述,左安很快便查清了那少年的底细,所有的一切都有迹可循,也证明了那少年确实没有说谎。
闻言祁涟身子一垮,好像身子忽然就没了气力,“如此说的话,那少年并不能为我们提供任何有价值的消息,还是得从施国公那处入手?”
左脉之点头,摊手做无奈状,“照现在的情况看,好像确实如此。”
祁涟握紧了拳头,重又打起精神看向左脉之,“我知道了,国公府那处我会想办法的。”
没想左脉之却向她走近了几步,拉着她的手在榻上坐下,“不急,我早就说过你心中不要有那般大的压力。国公府的书房不比其他地方,行事要万分小心。”
因心中还想着那少年之事,祁涟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左脉之这样拉着她是多么不妥的一件事。
他虽这样说,可又怎么能理解她心里的愧疚和焦急呢!
“那日我们在樵山相遇,看得出言师伯好像很喜欢你,自你离开以后,还让我照看你一二呢。”左脉之见她出神,仿佛闲谈一般开口。
祁涟没有多想便回道,“言先生向来对我们这些小辈照顾有佳,虽我如今不需要再受先生照拂了,可还是要先先生说句感谢。公子你也不必在意言先生说的话,如今我在衡府衣食无忧,实在不需要公子费心照料我什么。”
左脉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过头来认真地打量着祁涟。
正当她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时,却听见左脉之道,“还真有些看不出你居然这么逗人喜欢,言师伯才同你见过一次面,便会不嫌麻烦地向我开口让我照拂你了。”
然后他便笑了,笑的有些莫名。
经他这么一说,祁涟才反应过来,刚才那番话都是左脉之在炸她。
她与言先生非亲非故地,若不是私底下有联系,怎么就会让这样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愿意纡尊降贵地欠下他的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