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脉之故意刁难祁涟的事情叶幸司自然是发现了的,不过若是让叶幸司来讲,左脉之如今的做法就如同那些还未开窍的小孩,越是喜欢什么事物便越是想折腾,引起那人的兴趣。
他自己都还未曾发现,他对衡大娘子是多么地关注。
衡大娘子拼命地想躲开他,左脉之就拼命地想让她待在他身边。
作为他名义上的‘师侄’,叶幸司本是想好心点他几句的,不过想起今日左脉之毒舌陆清棠的话语,叶幸司考虑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要将事情同左脉之说明了。
毕竟陆清棠如今已是她未来的夫人了,怎么说他也要为夫人出一口气的。
于是,叶幸司便怀着某些将来看好戏的心情将陆清棠拉走了。
离开帐篷之时,陆清棠担忧地回看了左脉之身旁的祁涟一眼,“我们不带上语璇吗?我看若是她一直待在左脉之旁边,那些娘子们把她生吞活剥了都有可能!你没看见安乐公主和温元灵那张脸,我一看就觉得她们心里正盘算着怎么害人呢。”
陆清棠虽平时神经大条了些,可对于危险的感知却是极其敏锐的。
左脉之沾花惹草的功夫向来厉害,陆清棠也知道他招惹的女子里,安乐公主和温元灵一看便是两支食人花,祁涟一介区区四品官员的女儿,在这群贵女里算是底层的存在,又怎么惹得起她们呀。
叶幸司叹息了一声,扶正她的身子道,“放心吧!有左脉之在衡娘子不会出事的。”
左脉之或许会允许他自己欺负衡大娘子,可绝对不会让别人动她一根汗毛的。
陆清棠疑惑看他,“你怎么就这么肯定,若是左脉之会出手相助的话,他刚才就不会允许那女郎言语奚落语璇了。”
就左脉之这么恶劣的性格来看,陆清棠可不会相信他会做个好人。
“不行,我得把祁涟拉出来。”陆清棠越想越觉得不应该将祁涟一个人留在那儿,转身就想回去。
不料叶幸司一个弯腰,右手揽过陆清棠的纤腰一根用力就将她抱起抗在了肩上。
事情来得太过突然,陆清棠下意识便惊呼一声,“叶幸司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叶幸司弯了弯唇角,怎么可能乖乖听话,“放心吧!若是左脉之让衡娘子被欺负了,我就让你揍两下,然后亲自去找左脉之算账。”
叶幸司好说歹说,总算是打消了陆清棠想要回去的念头。
别看叶幸司身上书生气浓,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可力气却一点儿不小,一口气没歇生生将陆清棠抱到了金河岸边。
他原本打算对陆清棠表明心迹之处。
此刻晚霞已经彻底落入到地平线之下,月亮镶着金边挂在天边,天上星子闪烁,周围很安静,安静地陆清棠完全沉浸于欣赏当下的美景。
突然叶幸司拿着一段绸带将陆清棠的眼睛遮了起来,陆清棠抬手摸了摸眼睛上滑腻的布料,语气都柔和又惊讶,“叶幸司,你要做什么?”
“别怕清棠,你只需要等我一下便好。”叶幸司温和道,又用手试探了绑带的松紧,心里害怕将陆清棠勒到了。
“叶幸司,你可别走远了,我有些害怕。”陆清棠道,她小时候曾掉进过一个很深的洞里,那洞很深也很暗,从那以后她就有些害怕黑暗了。
可是不知为何,当下她除了有些慌乱之外,并没有别的恐惧的感觉。
话一出口,陆清棠自己都惊讶了一下,自己怎么会发出这样甜腻娇嗲的声音来,却听见叶幸司在不远处爽朗地笑了一下。
“清棠,我喜欢你用这样的语气对我说话。”他道。
慌乱的心一下便静玛ོ丽ོ了下来,陆清棠没再胡思乱想,静静地等待叶幸司为她摘下眼上的缎带。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像是漫长的岁月流逝,又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头上的缎带被轻轻地取下,眼前的场景就那么直白地撞入她的眼睛。
陆清棠被漫天的光亮不自觉吸引。
是孔明灯,许许多多的孔明灯都飘浮在空中,每一个孔明灯上都写着她的名字。
漫天星火,长夜如昼。
陆清棠第一次感受到情/爱是这样的美妙,凸起的喉结清晰的线条延申向上,万千的孔明灯将叶幸司的脸照的透亮,陆清棠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她只听得见叶幸司清朗的声音。
“清棠,自从得幸与你相遇,七年有余,我见证了你从一个豆蔻少女长成今天亭亭玉立的模样,或许你在别人心中不是那般完美的模样,可我想告诉你,在我的心中你就是那最美的女子。今夜我叶幸司在此问你,可愿同我修百年之好,不负此生。”
陆清棠眼中的泪就那样滑落,唇边却漾着笑意,“我愿意。”
叶幸司也笑了。
他牵起陆清棠的手,看着天边亘古不变的沧月道,“若苍天作美,许吾佳缘,自当不负此良辰美景,愿执子之手,结白发之缘,愿与子偕老,相濡以沫。”
灯火璀璨之下相拥的男女,漫天的孔明灯表明着男子对那女子的心迹。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相配,别人是绝插不进半点儿去的。
这一幕叫尾随叶幸司而来的施湘雯看了个正着,一瞬间只觉得身子直接从头顶凉到了脚底。
本是如斯美景,可主角儿不是自己,心中突然便有了一种苍凉萧索之感。
施湘雯扯出一丝苦笑,她的这段感情还未开始就结束地如此突然,一时间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忽而又觉得幸运,这一场暗恋一直都只有她一人知道,所有的心酸落泪都藏于自己的心中不被别人所知晓,这也算所有坏事里最庆幸的一件了。
施湘雯闻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继而又想起迟迟未给她答复的祖母,老祖宗定是已经察觉了什么才选择一直瞒着她的吧!
以前只觉得祖母不关心自己,如今好像才能察觉到她的苦心呢。
再压抑不住自己心里的悲伤,施湘雯最后看了一眼前方依旧相拥的两人,泪意越发汹涌,不再有留恋地转身退出了这一方天地。
一场单相思便这样无疾而终。
叶陆两人月下缠绵,而左脉之却只能同左安一起于阴暗处喟叹这一抹美景。
“叶幸司这家伙,还真是几百年的铁树不开花,一开花便干柴烈火,烧得激烈,就是不知道他这把火将陆清棠烧着了没有。”左脉之轻嗤了一声,听不出这话里到底蕴含着什么深意。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用情深
左安那里能听懂他们公子口中的弯弯绕绕,这会儿他只是为了叶先生和陆娘子相知相许而感到开心。
“叶先生和陆娘子真是太般配了,公子,你什么时候能找到心仪的少夫人呀!”左安感慨道。顺便,能否也将他的人生大事解决一下呢!
问话过于扎心,左脉之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
他目光倦怠,眼皮都懒得抬起来,没有再管左安,转身回了自己的住处。
月亮节便这样落下了帷幕。
有人欢喜有人愁,自那夜之后施湘雯就大病了一场,第二日清晨醒来的时候可吓了施玉瑶一跳,连忙请了随行的御医来看。
先是高热不退,后来高热退了神志却一直不太清醒。
所幸御驾一行已来了金河草原不少时日,如今雍城已经入了秋,几场秋雨之后,城中炎热便退了不少。虽白日里阳光依旧毒辣,可早晚却有些温凉了。
皇帝在此,虽时时都有快马将京中的紧急政务送来金河草原,可御书房的案几之上还是堆了不少的折子了,有许多政事等着处理。
贺正也不打算在此逗留,即刻下令拔营回城了。
施湘雯的病回了雍城之后一直都断断续续地不见根治,听说整日里清醒的时辰也不多,请了御医来说,都说这病来得凶险,若是熬得过去还好,熬不过去可能就……
施玉瑶更是接连几日都没有去学馆,整日愁云满面、蹙额愁眉,一心记挂着施湘雯的病情。
自去了金河草原她便一直和施湘雯在一起,施玉瑶就觉得,四姐姐如今病得这样重,也有她没有照看好的原因,心里一直愧疚着。
祁涟也是惊讶,施湘雯是得了什么病突然就来的如此凶险,竟然还危及到了性命。
本打算去她院子里看看,可施湘雯实在病得重,每日几乎没有清醒几个时辰,施老太太吩咐除了大夫,其余人等最好就不要去打扰她了。
黄夫人忧心她的病情,日日以泪洗面,施老太太也是忧心忡忡,一时间愁云好似笼罩在施国公扶所有人的头上,大家心里都烦躁,就连院子里的小丫头走路都是垫着脚的。
这日才刚晨起,天就阴沉得吓人。
祁涟睁眼从床上坐起,圆春端着脸盆从屋外进来道,“娘子,今日天阴沉的吓人,又闷热得紧,恐怕要下大雨,要不今日就不去学馆了吧!”
若是千秋书院那边,只要是读书日,那是刮风下雨学子也要去上学的。可惊鸿学馆便不一样了,都是些被父母兄弟宠大的娇娇女,有个头疼脑热或是刮风下雨,更甚是心情不好,都可以不用去学馆读书。
祁涟向来是没有这习惯的,只要不是特别重要的事祁涟一般都不会缺席学馆的课。
她本想说“不必了”,可转眼又想起这几日施湘雯的情况,眉心轻蹙,还是对圆春说,“那好吧!今日我穿那身青白色绣荷花的薄纱襦裙,你给我拿出来之后再让府里的小厮送一张假帖到学馆去。”
圆春答应着退下了。
祁涟并不打算去隔壁施国公府,吃了早饭之后就在南窗边榻上拿着一本书看。
近日里施雪柳倒是每日都去施老太太的屋子里请安,如今府中只留下施湘雯和施玉瑶这两个嫡小姐,都是老太太的命根子,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施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伤心欲绝呢!
吃过午饭之后,大雨终于还是落了下来,似一层巨大的帘幕从天空中倾泻下来,骤雨抽打着地面,雨飞水溅,迷潆一片。
地面的热气蒸腾起来,祁涟坐到屋子里,心里越发感到闷热。
不一会儿圆春突然冲了进来,面色有些不好,语调急切,“大娘子,听说四娘子又不行了,刚才景深公子匆匆拿了国公爷的帖子去宫里请御医。”
祁涟心下一沉,听到这话立马就从榻上坐了起来吩咐圆春道,“圆春你去拿雨伞,咱们马上去隔壁看看。”
祁涟匆匆赶到施湘雯住的院子时,偏厅里已经或坐或立了不少人,几房的夫人们都在。
施老太太坐在主位面沉如水,虽心里焦急担忧,但老祖宗的气势还在,她安安稳稳地坐在那里,就安定了众人的心,知道事情还没有严重到那样的地步。
黄夫人则在一旁掩面哭泣,身旁的孙嬷嬷一边安慰她一边也时不时地看向施湘雯闺房里间门口,面上担忧的神色很明显。
施玉瑶包了一眼眶的泪,悲悲切切的,轻轻一碰好像就能从她眼眶里牵出一串珍珠帘来。
看见祁涟到,施玉瑶急急地冲了过来,一张脸梨花带泪,哭丧得像是吃了黄连。
她紧来着祁涟的手,应当是哭了许久,声音都有些嘶哑了,“祁涟,怎么办!四姐姐要不好了,你说是怎么回事,明明在草原之时前一日还好好的,四姐姐怎么突然就病得这么严重了呢!”
因大家都在,施湘雯还在屋里被御医诊治,施玉瑶也不敢哭得太大声,呜呜咽咽的,听得人更显凄凉。
施湘雯的对叶幸司的心意藏得那样深,祁涟虽隐约有所感觉施湘雯对叶幸司有几分好感,可怎么也不会想到施湘雯一个那么豁达通透的姑娘会在一段感情里陷得如此深。
也想不到今日施湘雯危在旦夕的样子全拜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所赐。
施景深快马加鞭,好不容易将御医请来。
柳医正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因皇上体恤他年纪大了,不必在太医院值守,因此施景深是在他家里将他拉来的。
施湘雯情况危急,施景深嫌弃马车速度太慢,柳府下人还在准备马车的时候直接就把柳医正扛上了马,身上还挎着他的医药箱子,将马驾得飞快。
老人家年纪大了,突然感受纵马驰骋的速度,一路上心都蹦到了嗓子眼儿,此刻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路上被施景深拉着走得飞快。
厅内的人一见柳医正到了,俱都纷纷涌了过来。
还没开口就被柳医正抬手制止了,指了指内室的地方,“既然病情来得急,众位就不要多说了,此刻还是看四娘子才是。”
施湘雯的病一直都是柳医正看的,对她的情况很是清楚。
众人听罢,纷纷收回了想要出口的话,目送着柳医正进了内室,黄夫人只安排了孙嬷嬷跟进去听从柳医正的吩咐,小丫头毕竟不如嬷嬷们稳重。
等到柳医正进去之后,厅内又恢复了安静,落针可闻,气氛紧张地有些黏稠。
施玉瑶握着祁涟的手,不知不觉将祁涟的手腕都捏红了,只她还毫无所觉,一心只盯着内室的门口。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柳医正终于在孙嬷嬷的搀扶下走出了施湘雯的闺房,瞧那样子,这番诊治耗费了柳医正不少的精力。
黄夫人立刻扑了过去急切向柳医正问道,“柳医正,我的湘雯怎么样了?”
施老太太也在吴嬷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面上脸色还算镇定,其余之人皆敛容屏气注视着柳医正。
柳医正道,“这病来的凶险,我已经将四娘子身上的各处大穴都施了针,待会儿我再写一副方子,三碗水煎成一碗给四娘子服下,若是挨过了明早我再来看看。”
若是没能挨过的话,府中就可以为施湘雯准备后事了。柳医正的话没有说完,可在场不少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黄夫人眼白一翻,身子一歪就晕了过去,幸而孙嬷嬷及时将她扶住,若不然的话就直接磕到地上去了。
施老太太也是双眉紧锁,不过到底是比黄夫人经过的事多,先是请柳医正给黄夫人诊治了一下,待柳医正写好煎药的方子才吩咐施景深将他送回府上。
在场之人都忧心忡忡,待在厅内不愿意离去。
施老太太送走柳医正转身回头,施景润带着忧色迎了上来扶着她的手道,“老祖宗回去歇息吧!妹妹这里有我看着便好,若是有事我会及时告知您的。”
昨日施老太太便守了施湘雯大半夜,天刚亮时才睡下,巳时又醒,施景润害怕施湘雯还未痊愈,不要施老太太又病倒了。
“给你父亲写信了吗?“没应诺他的话,老太太转头问道。
施景润点头,“前些天母亲便写信给父亲了。“
二郎君施正兴长期驻守边关不在府中,这次施湘雯病危黄夫人也是立刻就给他写了信让他赶回来,就怕施湘雯有个不好,连女儿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施老太太点点头,环顾了众人一圈才缓缓道,“你们都回去吧!除了湘雯身边的丫头,其他的人都回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