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身后的‘靠山’一松,左安差点就一个屁股蹲儿坐在近梧轩的门口。
还好最后稳住,左安一瞬间瞌睡就全都飞走了,然后他就见他家公子风一样地从屋里飘了出来。
说‘飘’的真不是夸张,他家公子非必要从来不会在人前展示他的功夫,在府里也是如此。
今日如此异乎寻常,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
左安脚步飞快跟在左脉之身后,却发现公子朝着睡觉的屋子去了。
“公子,可要安置了?我马上让丫头来伺候您更衣”左安问道。折腾了这么久,今日可终于要歇下了,他心里忽然长舒了一口气。
左脉之几乎是飞身进入了寝室之内,转身“砰”地一声关上门,“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面前劲风一扫,左安挺翘的鼻子差点就撞在了门框之上。
左脉之的房间便如同他的性子一样,屋内处处透着雅致,他惯爱用竹编和素纱一类的装饰,就没有普通王侯之家的珠光宝气。
进屋之后他径自走到了床边,伸手在床头案几之上的一盏镀金莲花宝座嵌白玉玛瑙灯上拧了一下,屋内立刻便发出一阵沉闷的机关开合的响声。
左脉之绕过一扇紫檀木边绣着青山浮云的屏风,就见屏风之后的墙壁之上一扇小门露了出来,左脉之侧身进入屋内,身后的小门自动关闭。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虽没有窗户,可空气不觉丝毫密闭。
而这密室之内并没有藏着什么左脉之见不得人的秘密,只是悬挂着一副画,它挂在这里已经有许多年了。
左脉之定定地站在这幅画前,久久凝视着那画上的女子,她合衣躺在凉州城外的雪地之上,白雪寒鸦,红梅似血,这一副日日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真没想到会被一个霓族少年描绘地丝毫不差。
她真的是涟漪公主吗?
他想,这一切等到寻到霓族便能肯定了。
左脉之转身又退出了密室。
......
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
秋天快要过去的时,施湘雯的病也终于渐渐痊愈了。
等到她大好之后,恰好遇上左府举办中秋宴。因着施金盏的关系,施国公府也算是与左府连着亲的,府里的各位夫人、娘子便都在应邀之列。
按理说祁涟是不在邀请之列的,可不知为何施金盏送来的帖子上还特地注明了希望祁涟也能一并参加。
施老太太体恤施湘雯大病初愈,本是希望她能在府中静养的。
可前段时间施国公府到处寻求名医的事城里不少人家都听闻了,甚于有人更传言他们府里的四娘子快是要不行了。
因为施国公府一行人回城之时脸色都不太好,四娘子施湘雯更是一直未曾露面,就连皇帝启程开拔的践行宴都没有参加。
若是再让流言传播下去,估计施湘雯在那些人眼中也就是过世了,想到此,施老太太还是嘱意施湘雯去。
女子想着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便是重新投入一段感情,正好左府的中秋宴有许多王公贵子参加,到时或许就能为施湘雯觅得一良人也未可知呢!
祁涟再次见到施湘雯的时候简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施湘雯的样子真是憔悴了许多,新做的衣裙虽已经收了腰,显露出不盈一握的腰肢,可穿在她身上还是显得有些空荡。
大病初愈,施湘雯眼神却很明亮,祁涟笑着迎上前去,“我瞧着姨母脸上虽瘦了,可精神看上去极好。此时姨母就如同那雪后的红梅,更显得明丽出尘、仪态不凡了。”
像是历经了新生似的,祁涟觉得她比以前看上去更通透了几分。
施湘雯被她的乖巧话逗得抿唇一笑,拉过她的手轻拍了一下,“就你惯会打趣人。不过我这一病脸上却是瘦了一些,不过二哥哥说我是抽条了,想来是当初脸上的肉都被挪去长个子了。”
祁涟说得极对,一番大病一场,施湘雯就像重新活了一次似的。如今虽想起叶幸司她还会觉得心里抽疼,可她也相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会将他忘了的。
对此刻的施湘雯来说,没有比家族和睦,身边的亲人都康健地活着更为重要的事了。
施玉瑶也迎了上来,手上拿着一件白狐毛出锋的披风给施湘雯披上,“入了秋寒气就生,四姐姐出门还是多穿件衣服吧!”
施湘雯的病虽然好了,可她那生病的样子可是把施玉瑶吓了好大一跳。
休养的这段时间施玉瑶将她四姐姐护成了手中宝,以往娇娇悄悄的一位娘子,如今在施湘雯面前倒像是唠叨的嬷嬷似的,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操心那个。
不过她这副模样却是被施老太太夸了好几次,说是比以往成熟懂事了许多。
三人谈了些近日发生的事,施湘雯就将话题引向了即将到来的左府中秋夜宴之上。
“算起来,左府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办过什么像样的宴会了,近一两年来更是沉寂得厉害。就连以往三姐姐都说,左府好歹丞相府邸,左氏又是百年世家,可家中摆宴的次数甚至不如这城中的三流官员,人家好歹一年里招待一二亲朋,他们家就连外客都少招待。可见左府拿主意的主子是多么低调,今年又为何这样兴师动众?!”
施湘雯这段日子都在病中,对外界之事自然知道得不算熟悉。如今突闻左府中秋夜宴的消息,才有此一说。
除陆清棠外,祁涟来了雍城这许久就没有交到什么可心的好友,再加上她本来对这些事的好奇心就不重,往日听进耳里的那些个八卦大多都是施玉瑶喂进她耳朵里的。
若不是这次中秋宴她也被邀请一同前往,这会儿也不会在这儿守着消息了。
施玉瑶自施湘雯大好之后便照旧去惊鸿学馆上学去了,左家的中秋宴自是惊鸿学馆中的贵女们抢破头也要去的,所以不需要施玉瑶过多打听,自然就有人将其中的详情传到她耳朵里了。
就见施玉瑶嘻嘻一笑,同两人卖了个关子问道,“你们可说说今年是哪一年?”
施湘雯同祁涟对视了一眼,皆看见了对方眼里的茫然,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施湘雯道,“今年不是正和十二年吗!当今皇上已经登基一十二个年头了。”
施玉瑶笑嘻嘻地一拍手,“那就对了呀!今年是正和十二年,今年南烛公子可不是二十岁了吗?正是到了行冠礼成人的年纪。”
她又补充道,“听说前些日子南烛公子在左府之中行了冠礼,只不过前去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王侯夫人们,正经儿小一辈的,除了左家自个儿家里面的,外面的都没请。左老夫人嫌弃不太热闹,正逢中秋节,就想着再请些年轻的公子贵女,再给他好好热闹一番。如今学馆里讨论的最热闹的话题便是这个了,课下大家都在商量去左府之时该做什么样的打扮呢!”
似左府这样的世家大族,对府中子弟的弱冠之礼一向很重视。而此事的主角又换成左脉之,那意义就更加重大了,暂且不说他族长嫡子的身份,就凭借他在这城中的名声,这冠礼就不会马虎了去。
经她一这么一提醒,施湘雯才明白今年左府为何如此大操大办这中秋宴了。
只不过女儿家向来于闺阁之中行走,哪里又会关心一个男子的年岁呢!
左脉之行冠礼,左府为他举办如此盛大的宴席这也释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左脉之如今已算是成年男子,到了适宜婚配的年纪。
祁涟几乎不用过多思考,都可以想象中秋夜宴那天娘子们衣饰华丽、珠翠满头的场景恐怕不会逊于宫中选妃。
而对于祁涟来说,那样的场真堪比修罗地狱还更加可怖,想想就有些毛骨悚然。
施府姑娘如今的心都不曾挂在左脉之身上,因此这次的宴会对于她们来说不过是个看热闹的好机会,心态放松的紧。
特别是施玉瑶,如今倒是看起了祁涟的趣儿来了。
以前她从未想过左脉之未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女子当夫人,可自从祁涟上次在金河草原之上出了风头以后,施玉瑶就想着,若是祁涟能嫁了左脉之那倒也不错。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还能看温元灵和安乐公主的笑话,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不将施家的娘子放在眼里,可若是最后他们心仪的男子却娶了他们施国公府的姑娘,那两人估计鼻子都得被气歪了。施玉瑶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便想笑。
只不过,她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祁涟那样的身份,又怎么可能够得着左脉之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中秋宴
只不过,施玉瑶眼中的好事在祁连这里就成了避之唯恐不及的麻烦。
到了中秋夜宴这天,祁涟特地挑了身素净的衫裙。
头上的发髻、佩戴的首饰也都是往素净里挑选的,就是怕稍微打扮得花哨些就惹了那些贵女的不快。
若说施国公府的宅子是这雍城里一等一的阔气,那这左府的院子美轮美奂、精雕细琢可就堪比皇家园林了。似这等积累百年的世家,家里的底蕴可不是像施府这样骤然新贵的家族可比的,家中居住得院子自然也就更加有来历些。
又因早年皇帝赐下了公主府,虽两府并未直接打通,只是在相连之处开了几个角门,可对于这城中的百姓来讲,那可都是左府的地界儿。
两府加起来,这园子的规模只怕雍城除了皇宫就无别处可比的了。
夫人娘子们歇了个晌午觉,起床早早就开始梳妆打扮。
一直到申时末,祁涟就跟着施雪柳一道坐马车朝着左府的方向行去了。
施金盏的帖子里只说邀请了衡府的大娘子,因此今日并未带上语嫣。
两人这一对半路母女实在没什么话可聊的,自上车之后马车内气氛就有几分沉闷。
待马车行过一段时间之后,施雪柳假意撩了撩耳边的碎发,斜挑着眼睛开口对祁涟说道,“今日赴宴的可都不是些普通人家,待会儿到了左府记得将你那身上的小家子气收一收,与人交往之时,说话也注意着些,可别丢了我和你父亲的脸。”
她语气高傲,眼神也带着几丝不屑。末了还小声嘀咕了一句,“三妹妹也不知怎么想的,怎么会邀请你去左府。”
祁涟微笑只当没有听见,对着施雪柳恭敬道,“女儿谨遵母亲教诲,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她这个继母向来看不起他们姐弟身上的那股‘穷酸劲儿’,不过今日出席的都是些世家豪富的,害怕祁涟在席中出丑,少不得就出口叮嘱了两句。
祁涟自然不会同她计较什么,相处了这么长的日子,她也知道了施雪柳只不过被是个被唐夫人宠坏了的女儿,心里没什么弯弯绕绕,满满都是些情爱之事,此生最重要的人就是他爹爹衡立轩。
初开始之时或许对他们姐弟不喜,甚至还想着让他们姐弟吃些苦头,可因为心里在乎她拿爹爹,再加上身边柳嬷嬷的劝慰,最终也不过是对待祁涟姐弟小气了一些,别的便没有什么了。
祁涟虽理解不了她这样心里满眼都是她那渣爹的想法,可也敬佩施雪柳将自己感情全身心投入自己婚姻的勇敢。
车轮辚辚,马车缓缓驶入左府所在的白鹤街。
不料祁涟她们所乘坐的马车到了左府所在的青衣巷口之时就被堵住了,想来今日这巷子里定然是车马辐辏、冠盖飞扬,所以方停下之时车中两人都未曾感到奇怪。
可等了许久依旧不见动静,施雪柳有些不耐开口问赶车的仆从,“胡仁,外面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会儿还不走呢?”
就听外面的人立刻道,“回禀夫人,巷子里马车太多堵住了,一时半会儿的可能走不了了。”
施雪柳立刻眉心微蹙又道,“此处距离左府门口还有一射之地,怎么就堵在这儿了!你去左府门口瞧瞧是个什么情况,堵成了这个样子他们没派人出来看看吗?!”
驾车的马夫立刻下车去探查情况,祁涟好奇轻撩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果见前方宝马香车、冠盖飞扬,结结实实将这条巷子堵了个水泄不通。
路过的百姓时不时还好奇张望几下,待知道里头是左丞相家的府邸之后便又露出一抹见怪不怪的表情。
胡仁离去后不久便回来了,祁涟撩起马车车幔,恰好就见他带着一位左府小厮朝这儿行了过来。
那小厮眼见的是打扮过的,身上穿了件九成新的衣服,举止也十分有礼。
虽脸上带笑,可态度一点儿也不谄媚,“两位想必就是衡侍郎府上的夫人和娘子吧!今日里来的夫人和娘子们太多,马车暂时将门口这条巷子堵住了。夫人和娘子暂请原谅,今日府中招待不周,可否请您二位下马,多走几步路到府门前呢?施家的老太太和夫人娘子们都到了,就在前方不远处。”
左府礼数做得如此周全,竟还派了个小厮过来远远的就在巷口迎接,就算施雪柳心中有几分不满,眼看着别家得夫人娘子也是下车步行,她心里也就没有那么多怨言了。
眼见着施雪柳点头答应,那小厮立刻眉开眼笑,“多谢夫人体谅!我这就请二位过去。”
施雪柳和祁涟便下了车,没走几步,果然就见施家的众人就在前头不远处。
下了车,巷子之内的情况就看得更清楚了。
整条巷子都被马车堵得水泄不通,更甚有些公子骑了马来都被堵在了巷子口。再看这些娘子的马车,瞧着比平日里更加华丽。车顶还扎了鲜花,车幔围帘之上也熏了香,弄得整条青衣巷都香得很。
如此盛况空前,真是世所罕见,祁涟简直怀疑今日左府的门槛都要被那些夫人娘子门踏破了。
施老太太早被左府的下人用软轿抬走,祁涟就自然而然地和施家姐妹走在了一起。
“果真不愧是左府,好几年都没有举办宴席,这随随便便一个中秋夜宴竟招来了这么多人家。”施玉瑶朝四周打量着别家的夫人娘子,还不忘记同两人祁涟两人闲话。
“方才我还看见,就连青州太守的夫人和娘子都过来了,看来今日左家的排场确实不小。”施湘雯也道。
按理说左府摆宴最多请些城中的勋贵世家,可没曾想到连外放官员的家眷也有前来的,施湘雯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还是左丞相有面子。
祁涟对这城中世家的情况自是一头雾水,也不插嘴,只在两人说话之时在心里记下那些出现的名字。
左府里的小厮领着到左府的正院玉衡院的时候,满屋的厅堂里早就坐满了人。
因这处院子本该是府中主人左丞相所住,不过如今他搬去了隔壁公主府,左老夫人这次就将之挪用做了招待宾客的正堂。
左老夫人并令惠公主在上座,屋子里能安座的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太君和夫人。
若是今日来的娘子们都挤在正厅里的话,那怕是这正厅再扩大一倍也是不够站的,所以娘子们不过是进去请了个安便退出来了。
祁涟低垂着眉眼跟着施家姐妹一起进入了大厅,站在队伍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同左老夫人见了礼。
趁着不注意的时候抬头,瞧了瞧左脉之的祖母长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