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您呢?我知道您担心四姐儿,可也要顾惜着自己的身子。”薛夫人关心道。
施老太太道,“我再看看湘雯就会回去,吴嬷嬷会留在这里陪我的。”老太太又拍了拍施景润的手,“景润你也回去吧!先去看看你母亲,回房梳洗一下再过来。”
施景润担忧地看了施老太太一眼,终究是点了头。
众人纷纷离去,室内只剩下施老太太主仆二人。
叹息了一声,施老太太抬步进了施湘雯的屋子。
因外面大雨,天色有些昏暗。屋内燃着灯却依旧显得昏沉,浓重的药味飘散在屋内的每个角落,深沉地好似已经浸入了屋内的所有物件里,平白就叫人生出了忧愁。
病了这许多时日,施湘雯如今的面色已经很不好看了。
面如金纸的小娘子闭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上,脸已经瘦得只有巴掌大,连以前的婴儿肥也没了,有些脱像。嘴唇微微发白,因缺水显得有些干燥起皮。
因为体弱,施湘雯只能吃些流食,最近几日更是只能靠着施景润每日给她灌些人参鸡汤续命。施老太太进去的时候,施湘雯身边的丫头正拿着汗巾子给施湘雯擦身。
见施老太太进来,那丫鬟微微一躬身,红着眼睛端着水盆恭敬地退出去了。
叶幸司在金河草原弄出那么大的阵仗,同行之人又颇多,不到半天,那些夫人们就全得知了二皇子的表妹陆家娘子要同锦溪叶家结亲的消息。
叶幸司自身虽没有什么本事,可背后的家族却很显耀。
锦溪叶家,百年世族。
再加上叶幸司肯为陆清棠如此花心思地表白,坦坦荡荡地将自己的情义表达出来,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陆清棠的倾心。
那些人虽嘴上不说,私底下谁不羡慕叶幸司对陆清棠的用心。
已经成婚的夫人们,若是谁家中的郎君愿意如此对她们,真是睡觉都会笑醒了。
婚前与男子厮守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可叶幸司的动作很快,刚回了雍城就去二皇子府提亲,动作快得将那些碎嘴夫人的嘴巴堵得死死的,一点儿都没有给她们闲话陆清棠的机会。
陆夫人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如今两人订了亲,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那些人私底下对于陆清棠就只有羡慕了。
良妃上/位,眼见着她娘家的身份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这些人在陆夫人面前便只有恭贺巴结的命。
在这雍城之中那里有什么秘密,施老太太自然是让人一查便将这些时候发生的事都了解清楚了,心中也料想到了施湘雯如今的这副模样是拜何所赐。
就连施老太太,也不得不说她这个孙女儿想在那两人之间横插一脚,真是件痴心妄想的事。
吴嬷嬷搬了个小杌子放在施湘雯床榻边,施老太太叹了口气才在杌子上坐下,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孙女儿哀叹道,“若是知道你用情这么深,当初老祖宗就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也要将这门婚事给你办成了。可谁知道你年纪小小却偏偏是个心眼儿实的丫头,一腔深情竟然托付给了那样一个男子。”
施老太太拭了拭眼间的泪水继续哀叹道,“湘雯你怎么如此不争气呀!偏喜欢上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子。你是我们施国公的嫡亲娘子,怎么就如此作贱自己,因为一个男子就将你伤成了这般模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情终逝
施老太太是这府里的主心骨,方才在小辈面前总要装出个沉着稳重的样子,可如今此处只有昏迷不醒的施湘雯和她的心腹吴嬷嬷,那担忧焦急的模样也就再也掩饰不住了。
到了她这个年纪,本该好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体会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可如今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孙女撒手人寰,心里怎么又能不悲伤呢?
施老太太老泪众横、悲泣欲绝,用力握住施湘雯的手说道,“你如今这副样子,是真的忍心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难道为了一个心里没有你的男子,你就要抛弃祖母和母亲,还有国公府这一大家子关心你、爱护你的人离我们远去吗?”
施老太太恨,恨施湘雯这不争气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无法自拔。
“动了动了,老太太,四娘子的手好像动了。”吴嬷嬷惊喜的声音忽然唤回施老太太的理智,她怔愣一瞬之后便急忙抬头去瞧床上施湘雯的动静。
吴嬷嬷年纪大了却没有老眼昏花,施湘雯的手果然是动了一下。
床上的小娘子就在床边主仆二人期待的眼神下慢慢睁开了眼睛,“祖母,别哭。”
施湘雯回复神志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语气因长期的病弱有些气不足,可却很清晰地响在施老太太耳边。
施老太太立刻喜极而泣。
施湘雯的病牵动着府里每个人的心。翌日一早,大家纷纷聚到了她院子里。
昨日施老太太同施湘雯说过话之后,她的神智就比以前清醒了几分,今日柳医正再来看时,俨然已是大好了。
众人都说是老太太在施湘雯的房中坐了一宿,慈心感动了上苍,才让施湘雯醒了过来。
“昨日已是凶险之象,今日这脉象看起来便转危为安了,如今四娘子既渡过了此劫,以后慢慢调养着也便就好了。”柳医正道。
闻言在场的众人都是舒了口气,黄夫人更是手里捏着佛珠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
“多谢柳医正了。”施老太太一边说着,一边从吴嬷嬷的手里拿过一个檀木匣子递到柳医正手中,脸上笑容和蔼,“知道您不收诊金,我们也就不准备那些俗礼了。听闻您喜欢前朝梁大家亲手制的狼毫笔,恰好我早年收藏了一只,如今送给您,也不算埋没了他的名声。”
施老太太礼数做的周全,知道柳医正不会收诊金,为他准备的东西也算贴合了他的心意,让柳医正想拒绝都没有办法。
施国公府的四娘子在叶幸司这里不过是个名字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女子,她是病了还是如何都与他不甚相关。
他如今和陆清棠也算是名正言顺订了亲的未婚夫妻了,可见面却成了比以前还困难的一桩事。
因陆清棠家乡的规矩,订了亲的男女是不可再随意相见的,所以订亲之后不久陆夫人就收拾了行囊带着陆清棠回边关去了。
要等到明年春来,五月吉时,他们成婚之时才能再见。
佳人离去,叶幸司也只能每日看着陆清棠留下的红缨枪睹物思人了。
且因为左脉之最近不知是何处看他不顺眼了,为他找了不少麻烦事,整日忙得焦头烂额的。
左脉之在找寻霓族之事叶幸司是早就知道的,曾经他年纪还小之时有段时间曾疯狂找寻过霓族的踪迹,叶幸司也回家族帮他翻阅过有关霓族记载的书籍。
可惜全都无功而返,后来他性子沉寂下去,也不再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事。
叶幸司以为他早就将这事抛到了脑后,可不料最近他又将以前的那些书函信件翻了出来。
他在雍城没有置宅子,若是在城中一直都寄居在左府里。
“怎么,最近又有了霓族现世的消息了吗?”叶幸司一跨进近梧轩的屋门便开口问道。
左脉之头都未抬,依旧翻看着手上的东西,只是指了窗边榻上的地方。
叶幸司会意,脚步轻抬便坐在了榻上。壶中的茶水依旧温热,茶香氤氲,飘出一缕淡淡的紫阳岩茶的味道。一旁摆着的茶点也是酥软可口。
南烛公子吃穿用度一向是讲究的,叶幸司就没在他这里喝到过太差的茶水,丝毫不客气地享用起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叶幸司混了个水饱也没见左公子抬起他的贵眼瞥上他一眼,叶幸司这下就耐不住了。最后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到了案几旁。
只见左脉之看的是一张地图,地表破碎,道路崎岖,山高水深,沟壑纵横,眼见便是西南那地的地形。
那地处在乾国与南方越国的交界之处,因山高林深,道路崎岖,其间生活之人又少与外界联系,所以世人对那地界儿很是陌生。
不过叶幸司因为左脉之的关系曾对霓族有过了解的,一见那地形便知道这事与霓族有关。
“怎么,最近又有了霓族的消息吗?你又将这张地图翻了出来。”叶幸司看他认真的神情,不由地问道。
左脉之下颚上扬,淡然的眸子睥睨向他微点头,“最近我得到了一张地图,其间可能指明了如今霓族的所在。”可因为是从施国公那处得到的,左脉之也不敢完全肯定,只能慎之又慎,不敢有丝毫马虎。
叶幸司立马来了兴致,“这么说你这么多年的夙愿终于能实现了。”叶幸司可对当初左脉之为了找寻霓族所在,废寝忘食的模样太过难忘了,他很清楚左脉之的执念。
左脉之摇头并不肯定,“那处山高林深,又多瘴气毒虫,顺利通过已是不易,要在茫茫林海之间找寻霓族的踪迹更加困难!所以对于派谁去西南查探霓族消息我还在考虑。”
自他从祁涟那里拿到那羊皮卷开始,他心里就开始计划着派去探查霓族之地的人选。
“那处离雍城远隔千里,路又险峻难行,只怕不容易。不过我听说你白家姑父的生意虽做的不如温氏那般大,但将乾国各处的商道都打通了,西南那处也时常会派遣商队,你未曾想过让他家帮忙吗?”叶幸司重又回到窗边的榻上坐下,还为左脉之沏了一盏茶。
殊不知叶幸司的一番话虽未给左脉之指出可行的法子,可却歪打正着地将左府的暗线给点了出来。
要不是左脉之清楚地知道叶幸司这番话不过无心而出,他从未对叶幸司透露过什么,旁人还真的会以为叶幸司在暗中窥探着左府什么呢!
他姑母如今所嫁的河西白家,百年以前也是雄踞一方的世家,家中子孙出息,富贵高堂也是堆金砌玉,显赫一时。
只不过之后几代儿孙里没出过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没了顶门立户的高个儿撑着,也很快衰败了下来。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当初衰败居于世家某流,可也是言情书网、高堂清贵。若不是如此的话,他祖母也不会将唯一的女儿嫁与了他家去。
自从和左家结了亲,左家就在暗中扶持着白家。如今白家虽没有几人入朝为官,可他那姑父白俊生在商贾之道上却极有天分,不过几年就将生意铺遍了乾国的大江南北。
白家走的是低调发家的路子,别看如今温家、薛家几个皇上表面风光,惹得人人羡慕,可私底下的家私也没有白家的多呢!
而在西南那地,如今也只有白家的商队往来。
前些时日,也有别家的商队打着同白家抢生意的想法,可西南边陲之地的百姓极为排外,如今除了白家他们从不轻易与别的商贾交易。
而左家当初让白俊生发展西南商道的原因,自然也有左脉之在其背后推动。
只不过就算白家在西南边陲查探了不少年头,依旧也没寻到霓族的半点踪迹,如今有了那羊皮纸的指引,也才算是有了些许的希望而已。
不过这次带队前去,自然是要跟着白家的商队掩人耳目的。
左脉之一时间陷入思考忘了回答叶幸司的话。
须臾又听见叶幸司认真的问道,“脉之,过了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找寻霓族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可不信他那些为了外祖母而要护佑她母族的鬼话,虽然乐怡郡主在他的心中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可霓族不过是他外祖母的母族,对于左氏的那些庶支他尚且不屑一顾,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霓族而耗费这么多的心血呢?
叶幸司清楚他的为人,自然不会相信他随便敷衍的借口。
叶幸司的目光很真诚,他们之间从来都只有单纯的同门情谊,并不夹杂别的复杂的利益关系,叶幸司对他的关心也是简单而纯粹,左脉之一直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可是那事毕竟匪夷所思,旁人根本无法相信,就连他,坚持了这么久,有时也会忍不住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只是他的妄想。
那本书上所说的东西,只是为了给他编造一场美妙的幻梦,让他心怀妄念。
他自己都不敢期待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让别人陪着他发疯!
左脉之沉默。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叶幸司最终苦笑一声,“好吧,我知道你还有心结,若是你实在不想说的话不必勉强。”
左脉之转过头不再看他,“等到我派的人从霓族回来,我会将这一切讲给你听的。”
“公子,相爷让您去一趟书房。”忽而左安敲响了近梧桐的大门,低声回禀道。
左脉之将桌上的地图收了起来,才起身走到门外问道,“可曾说了是何事唤我吗?”
左安老老实实摇头,“是相爷身边的左信来传的话,只说让您去一趟,没说是什么事。”公子自己主意虽大,可在相爷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身为公子的随从,就更不敢打听相爷的事了。
那左信年岁虽不大,今年不过二十八,可在相爷身边也跟了十多年了,左安还记得,自己兄弟当初刚进府之时就是被左信训练了一段时日,至今左安在他面前都有些本能的敬畏呢!
左光霁身为一国之重辅,平时政务繁忙可想而知,他忧国忧民,一心只为政事前途,对于家中子女的教养都抛给了令惠公主。
于左脉之来讲,一年之中父子俩见面的机会,掐手也能数得过来。
令慧公主为左光霁生育的两个子女年纪尚幼,还是需要父母宠爱的年纪,就算左丞相再是政务繁忙,平常在公主府之内相处的机会也极多,时常也能听见幼子幼女对他没能陪伴他们的怨念。
可左脉之年少之时他正是前途紧要之时,乐怡郡主逝世,只能由着左老夫人教养,当时左脉之定然心中也是渴求着父亲的关爱,可做父亲的到底是缺失了儿子的成长。
到了如今脉之的心思早已不复年少时那样简单,事事都能自己做主。再加之因为乐怡郡主过世那事之间的隔阂,父子俩能够交心的机会极少。
脉之本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孩子,若不是因为他的关系他们左府需要韬光养晦,左脉之如今或许早就在政事之上有着一番作为了,也不会似那些个浪/荡公子一般整日招猫逗狗,无所事事。
不过他习惯了在左脉之大家长似的风格,也拉不下脸来找机会去亲近左脉之。
“前段时日在金河草原之时,我瞧着你与衡立轩那女儿走的极近,莫非是你俩私底下已经生了什么情愫不成?”左光霁同左脉之说话向来不喜欢弯弯绕绕,自他一进来便直白的问道。
左脉之在左光霁面前就郑重了许多,他父亲在他面前惯爱装作大家长的样子,左脉之虽与他面上有不和,可心里还是尊重的,只两人之间并不像寻常父子那般说话自然。
他脸上的恭敬之色渐渐隐去,只剩下淡然,眉眼低垂视线落在地面上,“父亲,孩儿当初应当与你讲过,那衡大娘子与施国公府的众位娘子相交不错,且因我救了她姐弟一命,所以才愿意帮我在施国公府探查霓族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