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过年,白孝廉也不上他妈那边去,只打发白玉兰去拜年。
他和白孝仁白孝礼兄弟间没话可说。
白玉堂看见林虎和白玉兰,快步走过来,将身上的一大串钥匙交给了白玉兰:“这是银谷两院房子的钥匙,铜钥匙是老院子的,剩下的钥匙都是新院子的,新院子,你和玉兰去住,老院子,或卖或租,你们俩做主,我是再不去银谷了,以后就再这儿放羊,老百年了,就长眠在这儿。”
白玉兰还没说话,白孝廉就奇怪:“你把房子交给我女儿干啥?你不是还有儿子嘛。”
第167章 有孕
也许是担心白孝廉不许白玉兰要房子,白玉堂笑呵呵地说:“我不是把房子交给你女儿,我是让你女儿代我保管。房子,到了今年冬天,仍然是我的。”
他笑着把钥匙递到白玉兰手里。
白孝廉和王冬梅面面相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啥来。
白玉兰也觉得奇怪,为啥叫“到了今年冬天,仍然是我的”?
直到她生出一女俩儿三胞胎的时候,她就明白这话是啥意思了。
“好了,妈,时间不早了,我和林虎该回家了。”白玉兰跟王冬梅道别。
她怕王冬梅追问白玉堂的身份。
“回去吧,明天初四,后天初五送穷神,你们都别去人家串门。”王冬梅叮嘱。
“知道了。”白玉兰答应着,和林虎一道出了门。
王冬梅送出来。
望着缓缓离去的车,王冬梅心里有些不踏实,她走回堂屋,问正在喝砖茶的白孝廉:“你说林虎咋那么有钱啊,他该不会真干些违法的事情啊?”
她今天,多少是被齐雪荣和齐雪红说的话给吓到了。
“瞎说!”白孝廉立马瞪着眼反对,“你瞧我那女婿,像是干违法的事情的人吗?她们是妒忌我女婿有本事!”
对于林虎,白孝廉是十二万分的信任。
“可林虎咋那么有钱?又是接拖拉机又是接小汽车的,比雪荣雪红有工作的女婿还有钱,我这心啊,有点慌。”
“有钱还不好啊?慌啥慌?”白孝廉瞪他一眼。
白玉堂笑呵呵地说:“别慌,你女婿是人中龙,那些凡夫俗子能和他相比吗?”
听了白玉堂这话,王冬梅转忧为喜:“哎呀,您老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王冬梅对白玉堂格外尊敬,就像是尊敬自己的父亲似的。
她文化低,白孝廉也没啥文化,就佩服通晓天文地理的白玉堂。
这些天,白玉堂可给她和白孝廉讲了好多他们闻所未闻的道理。
听了那些道理,她忽然觉得前面四十多年都白活了。
***
初四初五两天,林虎和白玉兰哪里也没去,就待在家。
初五送穷神。
庄子上还有个习俗,叫洗五穷。
这一天,要把家里的脏衣服脏床单被罩都好好洗洗。
小夫妻俩洗了一天的衣裳。
晚上,又洗了澡。
白玉兰的月事依然没来。
月事推迟三五天正常,推迟十几天,十有八九是真的有孕了。
这晚上,她坚决不许林虎碰她。
徐大嫂再三跟她说了,怀娃前三个月,最容易流产,可得万分小心。
林虎也不勉强她,搂着媳妇安静地睡着。
三六九,出门大吉。
初六,两个人准备了礼物,去了外婆家。
为了不显得过分暴发户,两个人没开小汽车,开的是拖拉机。
就这,已经把外婆惊到了,连连夸赞外孙女婿有本事。
七个舅舅舅妈看到了,也挺高兴。
这次不比新婚回门,白玉兰挨家挨户,七个舅舅家都走到,在每个舅舅家,小夫妻俩都受到了盛情款待。
每到一家,一个舅妈就拿了崭新的红绸双喜被面挂在车把上,表示新车喜庆。
七家转过来,车把上挂满了新被面,车斗里装满了舅妈们做的各种各样的吃食。
最后,车又回到了外婆家,七个舅妈十几个表哥表妹们也都聚集在一起。
表哥们对林虎格外尊敬,都围着拖拉机,询问拖拉机的价格,好不好开之类的,林虎耐心地一一解答。
白玉兰则被表姐妹们拥进了屋子。
这次没见表姐王瑞娇,听三舅妈说刚找了婆家,去婆家看家去了。
所谓看家,就是男方带着女方到自己家里考察,主要考察的是男方的房子,若女方满意,婚事就算是成了。
六舅妈拿出了做的漂漂亮亮的虎头鞋和婴儿围嘴肚兜之类的让白玉兰看。
“看看,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白玉兰接在手里,连连夸赞,心里却嘀咕,咋都做的是男娃穿的,万一生个女娃呢?
原本想心里嘀咕的,谁知,嘴上却咕唧出来了。
六舅妈听了,大笑:“没有万一,林虎那么有本事,你肯定生的是男娃。”
瞬间,白玉兰压力山大。
这这这,事情哪有那么绝对啊。
“就得生男娃啊,生了女娃,男人就不把你当人。”大舅妈忽然说。
她的神色恹恹的,好像心情不大好。
六舅妈就跟白玉兰说:“你瑞芝姐又生了一个女娃。”
白玉兰心情一下子沉重了。
瑞芝表姐前面已经生了一个女儿,那时候就听说婆家不大待见,现在又生一个女儿,那处境可想而知了。
第168章 畜生
果然,就听见大舅妈骂起亲家来:“老孙家一家大小都不是东西!见瑞芝生不出儿子,就不把瑞芝当人看!月子里,那老妖婆就指使她儿子打老婆!欺负我们老王家没人吗?”
王老太婆就骂大儿媳:“你呀,不是已经领了一群人去把老孙家砸了个稀巴烂嘛,还说啥啊,你看看玉兰和虎娃大正月地刚来,你就说这些闹心事!”
白玉兰赶紧说:“外婆,让我大舅妈说吧,说出来心里会好受点。——咋了,我大舅妈还领人去孙家算账了?”
“可不,带着你几个表兄弟,把孙家窗子都打烂了!”三舅妈说。
“谁让她给我月子里的丫头不糊窗户纸,一个月婆子,刚生了娃,就睡在透风的炕上,我索性把他们的窗子都砸烂,都睡透风屋!”大舅妈气呼呼地说。
白玉兰听了暗叫不好,心想,你们出了气回来了,瑞芝表姐在婆家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她站了起来:“我得去看看瑞芝表姐。”
“你去干啥?孙家现在在气头上,你们去了,孙家会拿你们撒气的。”外婆阻止。
大舅妈却感动起来:“玉兰,你可一定要去看看你瑞芝表姐啊,你表姐没出嫁的时候,可没少给你做鞋穿。”
王大女人,现在就希望林虎能开着拖拉机去孙家。
让孙家看看,瑞芝的娘家人可不是孬种。
她催促着白玉兰起身。
白玉兰也是牵挂瑞芝姐,走出来跟林虎说了,林虎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几个表兄弟听了,也表示要去。
白玉兰说:“你们不用去,咱是去讲理,不是去打架的。”
“那我得去!”王大女人说。
“好,大舅妈一起去。”白玉兰同意了。
王大女人就慌忙回家去换衣裳。
不一会儿,她回来了,穿了新衣裳,还戴上了银耳环。
她爬上了车,和白玉兰一起坐在车斗里。
瑞芝的婆家就在前面的孙家庄,也不是很远。
但山路难走,拖拉机跑了半个小时才到。
拖拉机的到来,可把孙家给惊了。
孙家庄,整个庄子也没一辆拖拉机。
这乍一来个拖拉机,别说惊了孙家,就连整个孙家庄也惊动了。
不少人都来看。
王大女人下了车,看见孙家亲家就要骂架,白玉兰拉住了她:“大舅妈,咱们是来看表姐的,不是来骂架的。”
三个人也没理会孙家人,直接进了瑞芝的房间。
不,应该是两个人。
庄子上有讲究,男人是不能进产房的。
林虎留在了外面。
孙家婆婆看见林虎一表人才,心里就怵了几分,讨好地上前问:“你是瑞芝的啥?”
林虎没说话,只一道冷厉的目光扫过去,孙家婆婆就不敢再说话了。
林虎虽然没进产房的门,但却看见产房的窗户还是没糊纸,里面像是用衣服啥的堵住了。
产妇最怕吹风,这家人,也太不把媳妇当一回事了,他没必要对这家人好声气。
恰在这时,王大女人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跑出来就厮打孙家婆婆;“畜生!孙家一家人都是畜生!我丫头生了娃,娃没奶,大过年的,从早上到现在,都大中午了,也不给我丫头一口吃的,大人不是你们的人,娃总是孙家的,这是要往死里饿啊!”
孙家婆婆躲闪不及,脸上立马挂了三道血印子。
第169章 早晨走个穿绿的,晚上进来个穿红的
大正月的,脸上挂了彩,老孙婆子气坏了。
她愤怒地抹了一把脸,接着就和王大女人撕扯在一起。
“你丫头养不出儿子还有理了?!”她的嘴里叽里咕噜地乱骂着,手上快如闪电地在王大女人身上乱掐。
王大女人也不示弱,拽着老孙婆子的头发使劲扯。
眨眼睛,俩亲家打得难舍难分。
周围人全是看拖拉机的,没有一个劝架的。
白玉兰想要上前劝,被林虎拦住。
林虎可不想看见媳妇被两个女人推倒。
他走过去,一边一个,扯开了两个如斗鸡似的老女人。
白玉兰听见瑞芝的屋子里有哭泣声,推开门走了进去。
哭的人正是瑞芝表姐。
她一点也不像个产妇,倒像个闹饥荒快饿死的人,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怀里抱着的小婴儿也是小小的,炕沿上趴着个两岁女娃,手指头塞在嘴里吮着。
见白玉兰进来,瑞芝哭得更伤心了:“玉兰,你表姐这是跳进了火坑啊!”
白玉兰刚要说话,只见王大女人冲进来气呼呼地骂骂女儿:“收起你的猫尿,哭哭哭,月子里哭坏了眼睛,老了眼睛疼!”
瑞芝止住了哭声。
瞧着女儿那凄惨的模样,王大女人的心都要碎了。
她端起放在炕沿上的一个空碗让白玉兰看:“你看看,这饭碗还是我来的那天就在这儿的,到现在了,还没给你瑞芝姐吃东西,月子里的人能禁得起饿吗?”
瑞芝又哭了:“妈,你别闹了,你那天闹了走了,她们就打我,没给我吃饭……”
瑞芝的哭声已经有气无力。
“这屋子里咋这么冷?”白玉兰说着掀开火炉盖子,才发现火炉都没生。
“我姐夫呢?”她问瑞芝。
“他见我生了女娃,成天不进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瑞芝抹着眼泪说。
白玉兰听了,心里堵得慌,看了一眼瑞芝,走出去,想要到柴房拿碳生火炉,却被孙老婆子拦住:“生了女娃还有脸生炉子?!”
白玉兰也不理会孙老婆子,看向旁边看热闹的人:“各位婶子大姐,谁家有碳,我先买十块钱的。”
说着,就掏出了一沓钱,都是崭新的一毛两毛的钱。
这些钱,原本是预备着给表兄家的孩子们发压岁钱的。
孙老婆子当即笑了:“哟,有钱人啊!”
白玉兰沉声说:“别看是一毛两毛的,加起来,也够买些碳给我表姐生火炉了。若是嫌少,我这边还有。”
她从另一个兜里又掏出了一沓钱。
一沓崭新的大团结。
孙老婆子当即傻眼。
她活这么大岁数,恐怕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
“你装那么多钱,给谁夸呢?”孙老婆子瞪着眼问。
“谁问就给谁夸!”白玉兰冷冷地说。
说来也凑巧,今天出门,她给孩子们拿压岁钱的时候,看见那些大团结,就想,这么多钱,放家里万一被贼偷了就不好了,装身上倒是安心,这么一想,就随手踹大棉袄的兜里了。
没想到,竟然派上了这个用场。
有钱就是好办事,当即一个村妇走过来:“到我家去拿碳吧。”
老孙婆子当即骂那村妇:“张大脚,你少管闲事!”
张大脚瞪着眼:“我卖碳,咋就成了管闲事?现在国家开放经济了,你还不许我卖碳了?!”
她扯了白玉兰就走。
不大工夫,张大脚背着一个背篼,背篼里装的满满的碳。
白玉兰给了她十块钱,她找给了白玉兰八块。
她笑着说:“这一背篼碳是不值两块,但我也得有个赚头吧。”
白玉兰笑着点头,又给她两块钱:“再麻烦婶子帮忙把火炉生上,再买你们五毛钱的小米,一块钱的鸡蛋,再借个锅。”
“好好好。”又有钱赚,张大脚乐得合不拢嘴。
她进屋生火炉,一边生,一边数落孙家不把儿媳妇当人看。
“你们娘家人幸好来了,我看再不来,她们饿死这个媳妇,重新再给进财找一个呢!”张大脚低声说。
火炉生着了,张大脚到家里很快拿来了锅碗鸡蛋和小米。
甚至勺子筷子都拿来了。
白玉兰早让林虎从拖拉机上,将各样吃食拿进来。
吹干净了炉盖上的灰,将那些干粮烤在火炉边上。
这些东西又冷又硬,产妇不能吃,她捡一些递给拿两岁女娃。
娃用小手捧着吃,掉一个馍馍渣,她都用手指尖粘了喂进嘴里,看得白玉兰心酸。
“少吃点,饿久了不能多吃。”她对小女娃说。
馍烤好了,小米粥也熬好了。
张大脚盛了半碗让瑞芝吃。
瑞芝一边哭一边吃。
王大女人捶胸顿足地骂,说她当时如何如何不同意这婚事,都是瑞芝不听话云云。
“我们是邻居,想进来看一眼这娘儿几个,可拿孙老婆子太厉害了,我们外人也不好管。”张大脚絮絮叨叨地说。
白玉兰忽然发现孙老婆子在门口偷听,就大声说:“瑞芝姐,这个样子,你还在孙家干啥,赶紧离婚!”
“离就离,早晨走个穿绿的,晚上进来个穿红的,你们现在走,我们明儿个就再说一个新媳妇!”老孙婆子突然掀门帘进来,双手叉腰,理直气壮。
王大女人听了却犯憷。
女儿离婚,可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