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庭弘不屑道:“你接了他们的示好自然就会这样,而且……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下子石坚不说话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噗通”一声似乎是跪下了,哀求道:“我家中长子已经惨死,求您可怜,指点迷津,刑部还是大理寺我都不想管了,唯萧相马首是瞻!”
“你求我?那你知道我究竟站在谁那边吗?”萧庭弘反问。
石坚没有答话,房中一时死寂。
夏离听到此处眉头紧锁,之前她曾让杨盛用萧景兮的玉佩去试探过刑部,大概能确定丞相府并未与刑部结盟。
不过如今听了这些话,她发觉萧庭弘的态度更像是中立。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在绝对拥护新帝和怀有二心的两个党派中保持中立,那便是不忠!
可不得不说萧庭弘确实是个治国人才,才学能力方面无可挑剔,而且……
夏离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人,少年的侧颜温好,正在专心致志听着书房中的动静。
夏离忽然有些头疼,这萧庭弘,怎么就拎不清呢!
而就在这时,沉静的书房中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是侍从的通报——
“丞相,相王来府上拜访,如今就在客堂。”
第27章 封印之阵
那侍从刚说完话, 这边的萧景兮和夏离便听见外头传来不小的动静。
萧景兮靠近正对着书房的窗户,小心朝外看去,果然发现一行人正朝着书房走去。
为首那人衣着华贵, 神采清朗, 举手投足之间尽显从容淡雅,只是面容上气色欠佳,似有不足之症。
此人便是相王楚溱,当今太后的亲子, 唯一一个尚留在京城之中的亲王。
萧景兮不解道:“还真是相王,但他怎么会来得如此匆忙?”
众所周知相王因身体不佳, 常年深入简出, 可今日突然来访,且没有拜帖、没有通报, 甚至都不愿意在客堂等太久便直接进来, 实在叫人生疑。
夏离远远看着楚溱走到书房前院停下,然后开始与守卫沟通,眼中神色幽深, 喃喃道:“上次是刑部,这回是相王,可真是太热闹了。”
蝴蝶那边好一阵子都没传来动静, 接着一道开门声突然出现。
萧庭弘向前走了几步,行礼道:“不知王爷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莫要如此, ”楚溱快步上前, 立刻扶住萧庭弘, “自古哪有先生拜学生的, 先生这可是折煞我了。”
萧庭弘曾担任太傅,辅导皇子们的学业,因此楚溱称呼其先生。
萧庭弘并未接这话,反倒是不想多谈的样子,直言道:“不知王爷因何事前来?”
“学生前来看看先生哪里还要什么理由?”楚溱笑道:“先生放心,皆无事,只是今日天气正好,学生在外闲逛之时恰好路过附近,便想着来见一见先生。”
楚溱的语气随和又亲近,听上去就是一位十分尊重且挂念老师的学生。
然而萧庭弘却丝毫不领情的样子,道:“王爷要多保重身体,路上若出什么乱子就不好了,平日还是留在自己府上得好。”
听到这儿楚溱忽然愣了愣。
书房中沉默了好一会儿,楚溱继续和和气气道:“先生说笑了,如今在皇上的治理下国泰民安,路上能出什么乱子呢?”
“说得对,”萧庭弘意有所指道:“国泰民安,自然更是不能出什么乱子,居安思危,来之安之,共享太平。”
楚溱忽然轻声笑了笑,淡声道:“是,学生一直谨记先生教导。”
话到此处,夏离心中有了些考量,不动声色道:“相王与丞相的关系听起来还不错啊。”
“是的,父亲曾经提过,相王是他最得意的学生。”萧景兮回复道。
夏离了然:这就没错了——
为什么萧庭弘在隐约知道刑部心怀不轨的情况下却依旧在保持中立,原因就在相王。
面对这个曾经的得意弟子,作为老师不可避免地存有私心,存着一丝希望期待出现转机。
实际上,夏离作为暗阁阁主,同样会在皇子少时去教导武艺,以此与下任皇室相互熟悉。
而等定下的储君到了十八岁时就会由她单独教导。
这规矩是自开朝起就定下的,由此确保暗阁阁主每朝皆是帝师。
只是这个楚溱确实有些不同,他虽为皇子,但小时因身体虚弱,并没有学什么武艺;虽一开始为储君,但在十八岁前就退出改立了弟弟楚泽。
所以夏离与他并不熟悉,甚至没见过几面,自然也不能体会萧庭弘的维护之心。
可至此夏离还是不能理解相王的做法,说实话以当年先帝对其的宠爱和他自己的才学,只要不退出,继位是肯定的。
而相王与皇上的关系她也是看在眼里,确实手足情深,皇上楚泽是个重感情的,断没有亏待他的意思,如今却结党营私整这一出,到底想干嘛?
那边楚溱还在与萧庭弘聊天,邀请他去府上做客,话里话外皆是拳拳之情,但萧庭弘却一直在回避。
聊到最后楚溱似乎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正当众人以为他要离开之时,楚溱却忽然笑吟吟道:“石大人也在这里,上次约好有机会要去我府上做客,恰好我近日寻了一副字画,择日不如撞日,一同回去吧。”
突然提到自己,石坚一怔,含糊不清道:“嗯……这……”
“石大人怎么一直看着先生?先生刚刚说了,他今日有事不便出门做客。”
石坚慌张道:“没有没有,下官知道。”
想来是这石坚一直在偷偷眼神示意向萧庭弘求助,只是被楚溱抓个正着。
楚溱最后又缓缓道了一句:“这可是石大人先前答应的,不会要反悔吧?”
说到这份上石坚是真的不敢再多言了,语气沉闷道:“是,下官与王爷一同回去。”
得到想要的回答,楚溱朝着萧庭弘行礼道:“天色不早了,先生保重,学生告辞。”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之时,萧庭弘忽然出声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年提及的心愿?”
楚溱脚步一顿,笑道:“先生怎么说起此事?”
“忽忆往事罢了。”
“自然记得,我说只愿一生安好,无病无灾,还被先生训斥说我胸无大志,”楚溱笑了笑,“不过由此我也明白,自己确实不适合高位。”
那种愿望如果叫普通人来看是很平常的,但当年楚溱尚是储君,也不怪萧庭弘训斥。
萧庭弘叹了口气,道:“‘一生安好,无病无灾’,如今来看亦是不错。”
萧庭弘大概是想劝他不要走入歧途,安稳一生未尝不可,但楚溱却断然道:“先生放心,我的心愿一直未变,也永远不会改变。”
随后楚溱走出书房,领着一行人准备直接离开。
书房中人都已走,传声便也没什么必要了,夏离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那蝴蝶,蝴蝶抖了抖翅膀接着仿佛失去了生机,变回一张普普通通的纸片。
“这么听来,刑部似乎是听相王吩咐办事,做这一切的难道都是他?”萧景兮不解,“不对啊,相王为什么要做这些?”
不怪萧景兮想不通,估计没谁能想明白,按道理相王应该是最不可能作乱的人,他若想要皇位当年何必退出?
况且他的身体是真的不好,一场小病都能十天半个月没办法下床,他当皇帝真不如当个闲散王爷。
夏离揉了揉额头,“不知道。”
一直没有实质性证据,连动机都找不出来,属实是让她头疼。
萧景兮沉思了一会儿,猜测道:“会不会相王所求并非皇位,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除了皇位还有什么东西是他现在拿不到的?这还能……”
夏离正在反驳,忽然瞥见窗外路过的相王一行人。
大概是恰好胸口有些不适,楚溱握拳抵在唇边,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手上带着的白玉佛珠手串露了出来,珠子温润,在阳光下微微泛着柔光——
这同样是一件附着灵气与佛光的宝物。
夏离忽然想起一件事,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那时上一任的皇帝尚且年轻,曾无意间问过她一个问题——
“妖怪身上的妖气都会很明显吗?会不会被什么东西掩盖?”
夏离漫不经心答道:“纯净的灵气或者佛光都可以,不过现在妖很少见,不用担心。”
怪不得先帝之前从不让她与太后有太多交流,亦不让自己去教导楚溱……
因为先帝知道,他们是妖,虽然已经靠各种宝物灵气与佛光完全掩盖住妖气,但他依旧不放心,害怕被夏离看出来。
想到这儿夏离不自觉冷笑了一声。
说实话先帝的性格较如今的楚泽是有些软弱的,极其依赖暗阁,夏离说的话他是句句都听,真想不到敢在眼皮子底下搞这一出……
“怎么了?”萧景兮见她忽然笑出声,询问道。
“没什么,”夏离笑道:“就是感觉这皇家子弟真是奇怪,已经身居高位还要为了私心搅得天下不太平。”
萧景兮闻言道:“人之私心总是难以避免。”
“那小公子你呢?”夏离猝不及防问道:“如果你命不久矣,但天下太平能换来一份活着的希望,你会怎么做?”
这个回答无非就是“换”或者“不换”,可谁知萧景兮却看着夏离追问道:“这个假设的情况里,你有喜欢我吗?”
夏离一愣,“为什么要专门问这个?”
萧景兮笑着温声道:“因为我一定喜欢你啊。”
“如果你没有喜欢我,那我就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安静等待死亡;如果你那时也喜欢我,那我就陪在你身边尽力想想其他办法。”
“不过无论是什么选择,自己的苦难都没必要强行施加于他人。”
夏离有些不解,“为什么选择会不一样?”
萧景兮解释道:“如果相爱的话,就会有陪伴的责任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该留另一方一个人。”
“你是这样想的?”
眼前人认真地点了点头,夏离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公子你真的很有趣啊,不过……”
萧景兮本想听她说完,门外却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公子,公子!”是萧砌的声音。
萧景兮赶紧走过去将门打开。
“公子,丞相要去找你了,快回房去吧。”
大概是侍卫说了见面的事,这会儿萧庭弘准备过去询问。
萧景兮立即想安排夏离先行离开,不过一回头只见空荡荡的屋子和桌案上那一张小小的碎纸。
清风徐来吹起那碎纸若蝴蝶起舞,人已离去。
———
此刻的夏离正站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看着萧景兮匆匆离开,低头笑了笑随后转身。
可惜啊,那小公子所求的长相守或许在自己身上永远无法实现。
但他所言的另一句话没错:没必要将自己的苦难强行施加他人。
然而相王楚溱大概并不是这么想的。
如果太后真的是妖,那相王便是人妖结合的半妖,如今天地灵气衰竭,妖族式微,半妖根本活不长久,这也是为什么楚溱身体如此差的原因。
而若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就要让天地灵气重回上古,可那种环境并不适合人。
人大多无法使用灵气,且多数生灵早已适应这天地环境,重回上古的结果只能是妖兽肆掠,生灵涂炭。
夏离站在高处,俯视这繁盛的京都,目光渐沉——
其实灵气并没有消失,而是被封印了,封印大阵的阵眼便在这京城之下!
这大阵是第一任暗阁阁主耗尽生命所布下的,亦是百年来暗阁真正守护的东西!
第28章 山雨欲来
天色阴暗, 狂风忽起,雨水将至。
如今也时候不早了,街道上的行人皆步履匆匆, 摊主忙着收摊子, 全都赶着回家。
杨盛看了看天气,加快脚步往家中赶去,只求在大雨落下前到家,不然这一身官服被淋湿了可有些费事。
本来按之前的习惯, 这会儿他早就该待在家中,御史府常年无事, 基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可今时不同往日, 暗阁暂时退隐,京城中又出现了苏兰隐那件案子, 大理寺不信任刑部的人, 于是全权让御史府帮助调查。
这下子可把御史府的人忙坏了,本来只是闲职,有些职位甚至有空缺, 人手不足。
而大理寺在严重山的管理下是出了名的行动迅速、一丝不苟,御史府几个人跟了两天,都快把之前一年份的工作量给做完了。
现在那边的事终于尚且告一段落, 众人总算可以回家。
到了门口,杨盛一边打开家门一遍盘算着今日案子的情况什么时候和夏离说明,一抬眼就看见那人坐在前院的厅堂之中,正在堆棋子玩。
“回来了?看来今天应该挺忙的啊。”夏离专心致志地摆弄棋盘上的黑白子, 随口道。
杨盛心中复杂, 顿了好一会儿才将门关上, 继续走入院中。
“下次提个醒行不行?很吓人啊。”
昏暗的阴天自己家里忽然悄无声息出现一个人影, 能不吓人嘛。
夏离将堆好的棋子一推,不以为意道:“我可敲门了,没人开门只好自己进来了。”
“行了行了,”杨盛也不指望这家伙守什么规矩,开门见山道:“你来的也正好,苏兰隐的案子初步调查审讯已经结束了,如今人已移交天牢。”
“这么快?”
“能不快吗?刑部催得比谁都急,”提到这个杨盛就烦得很,“一天催一回就算了,这次刑部几乎是隔一个时辰来催一回,来访的人恨不得住在大理寺!”
“而且初步审讯本身就只要简单的调查和审问,严重山办事很快,夜以继日连忙两天,算是全部完成了。”
夏离问道:“那苏兰隐暂时没事吧?”
“没事,这个不用担心,天牢那边皇上特地下旨由皇宫禁军看管,绝不让刑部插手。”
夏离点了点头,转而又问道:“那初审结果呢?”
杨盛耸了耸肩,“苏兰隐只说是自己为家人复仇而杀人,其他的都没交代,不过……”
杨盛话锋一转,接着道:“有些意外发现,以苏兰隐所言,南疆节度使滥用私权,阳奉阴违,不遵圣旨。”
“昨日严查了每年去南疆进行考察的礼部官员,基本确认节度使之罪属实,皇上已派人前去问罪,且命南疆附近的官兵待命,礼部左侍郎也因此被罢免下狱。”
京外三品以上官员犯罪,一般情况下,罪行无论大小第一步皆是派人问罪,若愿意认罪,便会让其归京进行审讯。
如若不愿,那就会强制押送,节度使身份特殊手握兵权,因此皇上才特意让周围驻守官兵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