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兮立刻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嗯。”
“你们看，有小公子陪我去肯定没关系。”
那两个差役看见萧景兮似乎放心了一些，毕竟知道他是丞相之子，办事起来必然方便许多，不至于被人为难。
“你们确定要去？”那差役最后问道。
见两人都很果断地点头，差役便将手上的文书拿了出来，递给夏离前还不忘嘱咐道：“随便去看看就行了，赶紧出来，那地方真的不好玩。”
“好的好的，一定！等大人出来替我拜托他再保管一段时间花灯，再见！”
夏离直接应下，接过文书后拉着萧景兮欢欢喜喜地跑开。
“哎小公子，你是不是也好奇天牢里到底什么样子才答应的？”
在路上，夏离似乎忍不住好奇心提前将那文书打开看了一番，边看边与身边人对话。
萧景兮从容道：“你应该也不是因为单纯好奇才去的吧。”
夏离看了一眼少年，笑了笑，故意道：“嗯，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然而实际两人所想恐怕并不一样。
夏离大概猜到萧景兮是为了能够接近苏兰隐而前去的，但自己却不是这样想的……
夏离瞥了一眼那通行文书，心中冷笑了一声——
本来十天半个月下不来的文书一天之内就批准了，真不知道是赶着想让谁过去呢？
这就是个设下的诱饵，引诱“蝉”过去罢了。
不过既然都到这份儿上了，那夏离也不建议当一回“蝉”，希望那只“螳螂”可不要让她失望。
眼看着将至目的地，夏离却放缓了脚步，转头看向萧景兮，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小公子，你为什么喜欢我？”
萧景兮大概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顿了一下，但很快冷静下来，认真思索一番后道：“我就是感觉，你只要站在那里，所有阳光、月光、星光、灯光……就都在你身上了。”
于我眼中，独一无二，耀眼明丽。
夏离想了想，然后笑道：“那看来这我也没法改啊，好了，到地方了，快走。”
夏离说得漫不经心，可萧景兮却心中一紧。
他想问问夏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高度的紧张又让他开不了口，最终只是抿了抿唇，尽力忽略那句话。
天牢的守卫查阅过文书后领着两人进入。
一路入内，萧景兮看着周围稍微有些奇怪：感觉天牢守卫也不是很多的样子。
不过说到底他也是第一次进来，便没有多问。
领路人直接把他们送到屋内，甚至简单介绍了一下牢房犯人的分布，随后让两人自便，不过两个时辰内必须离开。
这一路顺畅地有些过分，一开始萧景兮还担心守卫不会让他们进入天牢内部，只会允许两人在外边逛逛，毕竟那文书不过只是个最普通的搜查文书。
可如今却直接到了里边，甚至毫不费力地知道了苏兰隐的大概位置。
心中的不安感加重，心跳也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快，在夏离准备去寻人时，萧景兮突然拉住了她。
夏离转身，疑惑道：“怎么了？”
“是不是有些奇怪？”萧景兮不安道。
“我们都到这儿了啊，”夏离笑了笑道：“不能现在回去吧？”
萧景兮缓了很久，最后还是点点头，和夏离一同慢慢走入——
天牢里很安静也很空旷，近几年皆是国泰民安，基本没出什么大乱子，天牢中自然也没什么犯人，所以大多数牢房都是空着的。
“按刚刚守卫所说，新来的犯人都关在西边，应该就在前边了。”萧景兮轻声道。
两人缓缓前进，而就在这时，寂静的牢房中突然传来一阵“吱呀吱呀”的转动声，接着就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一间牢房的门无端被打开……
木门轻轻晃动着，这一幕就像门没有关紧然后被风吹开而已。
可在这天牢中怎么会有没有关紧的门？又何处来的风？
两人对视一眼，继续走过去，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间牢房内部的景象也逐渐显露——
大片的鲜血溅到墙上，地上四处皆有血痕，一片凌乱。
再往前走，牢房地上出现一具尸体，只见他满身血迹，手上更是血肉模糊，一双红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门口……
这人是苏兰隐。
第30章 百口莫辩
看清人的那一刻萧景兮立即冲了过去尝试救人, 同时检查他的心跳和呼吸。
苏兰隐是目前案子的最关键线索，他要是死了案子将再次陷入僵局。
可惜他们来得已经太晚了，看血迹凝固的程度苏兰隐大概是昨晚便已死去, 断没有救的可能。
“怎么会这样？”
萧景兮有些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里可是天牢，苏兰隐明显是被人杀害的，天牢中怎么会出这种事？
夏离也走了进来，垂眸看了看地上的人——
苏兰隐死前大概被人强行拖拽过, 手指被地面磨破才变得如此血肉模糊，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很多, 但一眼看下来并没有发现致命伤口。
右手握成拳放在胸口, 像是在尝试护住什么东西。
夏离稍稍凑近了些，只见他右手中隐隐露出一截泛黄的纸张。
“这看样子是奏折的纸张, 苏兰隐手上怎么会有奏折？”萧景兮不解。
夏离没有回答, 忽然蹲下身，伸手将苏兰隐的眼睛合上。
其实苏兰隐抓住奏折仅仅是因为他想在死前抓住五年前的这份善意，这份善意本可让他消减心中的恨意, 结果却整整晚了五年……
迎着萧景兮有些疑惑的目光，夏离随口解释道：“这眼睛看着怪吓人的，给他合上吧。”
说到底苏兰隐这一生, 可恨又可悲，可厌又可怜。
萧景兮左右看了看这场景，立即起身道：“我们赶紧去通报守卫狱卒。”
可在跑出去前夏离一把拉住了他，沉声提醒道：“按照规矩, 天牢内狱卒必须每个一个时辰巡查一回, 怎么如今这苏兰隐死了都快四个时辰, 却无一人上报, 甚至堂而皇之地让我们进来？”
这其中必然有问题，萧景兮垂眸思索了一下，皱眉不解道：“天牢守卫直属于宫内禁军，他们怎么敢瞒这种事？”
夏离淡声道：“或许不是他们。”
随后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噤声，带着萧景兮一同慢慢往出口走去。
———
快至出口，萧景兮往前看了看，只见摇晃的灯火，不见一丝天光。
“门难道被关上了吗？”萧景兮轻声道。
夏离没有回话，脚步更快，匆匆赶到出口，只见大门紧闭，门前的地上尸横遍野！
一眼看过去躺在地上的皆是天牢的守卫和狱卒，死状和苏兰隐很像，身上满是鲜血，但找不到致命伤口。
“这到底……”
萧景兮看见这一幕止不住睁大眼睛，两人刚刚来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凶手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悄无声息杀人的？
而且宫中禁军不比其他普通差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在瞬息之间残杀他们？
然而待走近后，萧景兮的脸色更加难看，反复观察了几遍，最后喃喃道：“不对，时间不对……”
萧景兮抬头看向夏离，面上有些惊恐，沉声道：“他们不是刚刚死去的……”
看这群人脸上的浮肿和血迹，他们的死亡时间应该和苏兰隐差不多。
可如果是这样，那今早为他们领路的……
“不是同一批人，”夏离目光沉静，分析道：“有人昨晚入侵，杀了守卫和苏兰隐，然后今早另外一批人伪装成他们把我们送了进来。”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杀苏兰隐倒还能理解，废这么大功夫把捉妖司的人关进来做什么？”
夏离随口猜测道：“或许想找人顶罪？”
勉强算一个解释，但萧景兮想了想还是摇摇头道：“我们是今早刚从捉妖司出来的，而这天牢里的人早在昨晚就遇害了，又不是没有仵作，要找人顶罪至少做些合理的伪证出来吧。”
确实有些不合理，他们既然把人引过来必然还会有别的准备才对。
夏离微微皱眉，打量着四周。
“而且还有一点，”萧景兮顿了一下，迟疑道：“是我的问题吗？我怎么感觉一点儿血腥味都闻不到？”
这儿尸横遍野又满是血迹，就算暂时没有尸臭，那也不该连血腥味都没有吧？
这么一提醒，夏离愣了愣，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一把拽住萧景兮的手臂，拉着人迅速远离那些尸体。
而就在这时，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尸体忽然动了动，一只血手奋力朝活人抓去，以分毫之差堪堪划过萧景兮的衣袖！
待萧景兮再次回头之时，所有躺在门口的尸体全部有了动作，以一些奇怪的姿势慢慢爬起来，他们身体里断断续续传来骨骼挤压的声音，沉闷而恐怖。
“该死……”夏离咬牙骂道：“我最讨厌这种虫子了！”
这是“尸虫”，在血肉之中筑巢，可以简单操控尸体行动，喜食尸气。
这就是为什么尸体上只有血迹而看不见致命伤，因为这些小虫子都是从口鼻进入，然后从内部直接破坏心脏，并且吃了周围的尸气才让人连血腥味都闻不见。
不过这种东西其实稀少得很，而且完全不能适应中原的气候，谁能想到在这儿碰到了一大群。
那些尸体晃晃悠悠站稳，接着他们口鼻中忽然飞出无数黑色的小虫子，虫子慢慢聚集如一大片黑烟飘浮在空中，然后如风暴一般猛然朝两人冲过来！
夏离当机立断拉着萧景兮再次后退，高声道：“闭上眼睛，捂住口鼻！快！”
萧景兮毫不犹豫，立即照做。
夏离转身将萧景兮护住，右手隐隐浮现蓝色的火焰，在那那黑烟飞至眼前之时立刻抬起手臂——
幽蓝色的火焰瞬间将虫群点燃！
熊熊火焰以雷霆之势迅速吞没大片虫子，一时间仿佛整个屋子的空气都被点燃，蓝色的火焰在空中炸开，气流混乱，焰火直冲房梁！
大片蓝色的火花在整个屋子中绽放，危险又美极！
一阵灼热的气流袭来，萧景兮下意识抓紧身边的人，紧闭双目——
然而预想中的灼烧感并没有出现，气流在一瞬间又平静下来，空气中甚至没有一丝烧焦的气味。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夏离的声音此刻听起来有些虚弱。
萧景兮依言赶紧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扶住夏离担忧道：“你没事吗？”
“没事，”夏离歇了两口气似乎就好多了，轻轻推开萧景兮道：“大部分都烧死了，但有些聪明的躲了回去。”
刚刚的虫子黑烟已经全部消失不见，但四周围也没有任何起过火的模样，只是那几个“死而复生”的尸体依旧站在那里。
夏离能烧死外边的虫子，但躲回尸体的一部分就没办法了。
几个尸体顿了顿，接着突然拔出腰间的刀，摇晃了两下飞速跑来！
两人立即躲开，萧景兮上前一步一脚踢开带头的那个，转身再从地上捡起一把佩刀，接下攻击。
银色锁链从夏离袖中出现，缠绕住其中一个尸体的脖子，接着直接甩到墙上。
“尸虫会聚集在尸体心脏的位置，用刀捅心脏！”
萧景兮随即踢翻一个，对准心脏直接捅下！
似乎隐约听到一阵细微的叫声，而后那尸体便真的没了动静。
夏离的锁链抓住一具尸体，拖拽着它狠狠扑向牢房边的木刺上，心脏位置被贯穿，亦是瞬间没了动静。
尸虫操纵的尸体并不熟练，所以两人处理起来反而很顺利，可就在萧景兮的刀“杀死”最后一个尸体时，紧闭的大门突然打开！
亮眼的阳光让萧景兮忍不住用手捂住眼睛，后退了一步。
夏离立即扶住了他，接着萧景兮听见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有人出现在了门口，遮挡住阳光。
“何人……竟敢在天牢行凶！”
一道苍老雄厚的男声传来，萧景兮拼命睁开眼睛，但那人逆着天光，面容实在是有些看不清。
反倒是夏离似乎认出了来人，平静道：“林将军。”
这么一说萧景兮便认得了，来人应该是林飞，三朝老将，曾南征北伐，战功赫赫，近几年因病回到京城。
虽德高望重，但清廉正直，不屑结党营私，一直独来独往。
“你这贼人还认识我？”
林飞上前几步，身上的铠甲银光闪烁，虽已年过六十，但依旧目光如炬，精神抖擞。
“将军，”萧景兮立即上前行礼，解释道：“我们是捉妖司的差役，本是来此处搜查东西的，但……”
“搜查什么东西需要杀人啊？！”
林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怒斥道，手中的长刀往地上猛击，震慑力极强。
“没有，我们并非是杀人的凶手。”
“那刚刚一幕岂不是老夫瞎了眼？”
萧景兮一顿，眉头紧锁但还是辩解道：“刚刚他们能动作是因为有东西在控制他们的尸体。”
“小子！你就是想糊弄老夫也用个合理的借口吧！”
林飞怒不可揭，长刀忽起，只见一道光影闪过，锋利的刀刃直指萧景兮的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直接抓住刀锋！
夏离不知何时到了萧景兮身边，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林飞，随后又瞥了眼血流不止的右手。
萧景兮立刻抓住她的手离开刀刃，看着手心那深深的刀痕刚想拿布条来包住伤口却被夏离制止。
而林飞也被身边的副将拉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我管他是什么人呢！犯罪当诛，无人可免！”
那副将大概是认出了萧景兮，想给林飞提个醒，奈何林飞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反倒弄巧成拙。
副将面露难色，怕林飞抄起刀直接杀人，赶忙道：“将军，好歹要先关押审问吧？”
听到这句林飞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放下长刀，厉声道：“将这两人先压回去！”
身后的士兵得令，立即上前围住两人。
这种情况冲出去是万不可能的，只能先跟着他们走，萧景兮回头想与夏离说些什么，可夏离却抢先笑了笑，轻声道：“小公子不要怕，你一定会没事的。”
笑容清丽，温柔如水。
接着官兵上前将人压走。
望着那笑容，这次萧景兮心中却没有平静，甚至涌现出一股强烈的不安，越演越烈——
为什么是“我一定会没事”，而不是“我们都会没事”？
第31章 螳螂捕蝉
日头正高, 午时过半。
萧庭弘正坐在书房内翻看手上的公文，奈何才看了几行便有些心不在焉，脑海中止不住地回想早上的事, 烦心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