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闻沉默的盯着她许久,像是敌不过她的坚持,放下了姜汤,只好叫人又多点了暖盆。
待在暖和的屋子里,总是容易叫人催生困意。
姜云岁又犯了懒骨头,靠着枕头坐在小榻上,无聊时便随便拿了本书来打发时辰。
她也不主动同裴闻说话。
裴闻本也不是话多的人,他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自己。
仿佛是认命了,凑合着将日子过下去。
很久之前,母亲曾告诉过他,岁岁会恨他的。
那时候裴闻铁了心要得到她,对她的恨都是满不在乎的,便是恨一辈子都认了。
敌不过人心贪婪。
得到了朝思暮想的人,却又贪婪的想要她的心。
想让她依赖自己、爱上自己,将他当成丈夫来看待。
“岁岁。”
“嗯?”
“没事。”
裴闻只是忽然想听听她的声音,近在咫尺,远在天边。
哪怕是昨夜水溶于水般的欢好,她离他好像还是很远,只想躲,只想逃,只想快些结束。
连声音都不情愿叫他听见。
母亲说她还没开情窍,什么都不懂,所以才对一些事没那么在乎。
这种不在乎,比什么都伤人。
没心没肺,好似他这辈子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可是裴闻又觉得她是开了窍的。
她曾笑眼盈盈望着阮洵期,主动的亲了那个人。
她只是不喜欢他。
裴闻想到这些,有快被扭曲的不甘心吞没,像是被人用力摁进了深水池里,灌满了水,无法呼吸。
他在这种快要溺亡的窒息中,不得安生。
窗外纷纷扬扬的雪停了。
裴闻回了书房。
他不在,姜云岁也没有继续装模作样的看书,她问宜春:“裴闻之前送我的膏药可都还在?”
宜春回道:“郡主,都在呢。”
姜云岁想了想:“你拿两瓶祛疤的药给我。”
宜春虽然有疑惑,却也轮不到她过问,她去柜子里翻出了治疤的药。
都是宫里赏赐的好东西,太子也只得了两瓶,剩下的两瓶便是被裴闻拿过来顺手就送给了她。
姜云岁接着问:“和我一起从苏州回来的那个奴仆,现在还在府里吗?”
宜春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
姜云岁又叫来了管事。
管事一听她问起的事情,额头上冷汗连连,“已经被送到别院去了。”
姜云岁默了半晌:“你把人叫到我面前来,我有事要同他说。”
管事怎么敢。
那个奴仆是被刮伤了脸送走的,世子爷一点儿都不喜欢。
可是郡主的吩咐,他也不敢违抗。
姜云岁见他迟疑,难得冷了脸:“快去。”
管事咬咬牙,急匆匆就去别院叫人了。
姜云岁翻出来了那个人的卖身契,连同祛疤的药膏一起装了起来,还往里面放了几个碎银子。
半个时辰后,姜云岁才终于见到人。
她将东西都给了他,“里面有你的卖身契,还有治脸的药,你走吧,不用再留下来为奴为婢。”
男人接下了东西,过了半晌:“您买了我,我就是您的。”
他冥顽不灵,倔强的固执的要留下来。
姜云岁拗不过他,“反正你先好好治脸。”
免得这个伤耽误了他往后的姻缘,长得又不丑,还能够干活,以前在乡里应当也不缺女子的喜欢。
裴闻隔了没多久就知道这边的动静。
她私底下给那个奴仆送了药,还记着那个奴仆脸上的伤,一直都没忘。
她待一个身份卑贱的奴仆都如此的好。
却从不会过问他的好坏,他的死活。
裴闻折断了一支笔,若是他从前的脾气,只怕现在就会去用刀子再往那个奴仆脸上划上十刀八刀,彻底划烂了他的脸,才会解气。
如今,却是不得不忍气吞声。
便是知道,也只能不去计较。
犯不着吃这点醋。
话虽如此,忍又忍不住,还是要去想,越想又越难受。
裴闻从书房回去时,已是深夜。
姜云岁早就睡着了,他也没弄醒她,上了床便下意识把人搂在了怀里,紧紧抱着她不愿意松开。
第二天清早。
两人就起了床。
裴闻没让丫鬟进屋,他帮她穿好了衣裳,自然而然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马车很快就到了郡王府门前,姜叙白脸色不太好看,对裴闻这个姐夫态度还是冷冷的。
合不来就是合不来。
郡王府子嗣单薄,姜云岁除了姜叙白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便没有其他的姊妹。
用过了午膳,姜云岁便被母亲拉过去说话。
王妃一口气问了许多话,裴闻对她好不好?她可还适应?她的病又如何了?
姜云岁说不上来,裴闻好吗?只能说他不坏。
母女俩还没怎么说上话,姜叙白就从前厅跑了过来,他说:“姐姐,你既然都回来了,就在家里多住几日吧,”
王妃思念女儿,也不好开这样的口。
姜云岁也不想那么快就回侯府,她握着母亲的手,“我也想在家多住几日。”
姜叙白主动请缨:“我去和裴闻说。”
王妃瞪他:“那是你姐夫。”
姜云岁还以为裴闻会颇有微词。
意料之外,他倒是什么都没说 ,只不过裴闻也顺势在王府里住下来了。
不过幸好他这些天公务繁忙,每天清早进宫,到了夜色很深的时候才回来,那个时候,往往她都睡着了。
姜云岁每天都被姜叙白拉出家门,他带她去了从前很少踏足过得地方。
甚至带她游起了花船,却是正儿八经的花船。
吟诗作对,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
说来有缘却无份。
才下了游船,就在桥头遇见了她记挂了很久、却也很久没有见过面的人。
阮洵期身旁是几名关系尚且不错的同僚,他好像喝了点酒,脸上有点红,被灯火映得更明显。
姜云岁眼眶一酸,下一刻,阮洵期便被他的拉走了。
他也没有回头。
这夜过后,姜叙白还要拉着她去游船的时候,她心里头也没那么抗拒了。
她每次出门,身边都有裴闻的人,只是她不知道。
裴闻听着心腹说起晚上发生的事情,平静的脸色看起来比往常锋利很多,眉眼压着戾气。
他知道她还是想见阮洵期,眼巴巴跑出去还盼着一场偶遇。
裴闻心口烧着一把灭不了的烈火,烧得他又烫又疼。
他想去杀了阮洵期,将他千刀万剐。
让这世上从此再也没有这个人。
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裴闻的双手紧握成拳,瓷杯已经碎了。
再三忍耐,还是忍不了那股暴戾,拳头重重落在案桌上,不偏不倚砸在眼前锋利的碎片中。
血肉泥泞。
巨痛无比。
他深深呼了口气,清俊的脸庞尽是冷意,他让人去把她身边伺候的丫鬟叫了过来。
裴闻只得抄写佛经来压抑心里的戾意,他面无表情地说:“这几日天气严寒,雪势汹涌,世子妃出门时,多给她穿两件衣裳,你们记得多备几个暖手壶。”
作者有话说:
小裴结婚后倒是老实了不少,安安心心当你的忍者神龟吧。
另:上一章,岁岁上辈子经历了那种事很多次嘛,就有点没心没肺,破罐破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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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不要(一更)◎
雪意渐深, 枯枝落叶落满雾凇,连着几日风雪茫茫。
花船如今都停靠在湖边 ,船尖高翘, 船身精致, 纸做的花灯缀满枝头,映着五光十色的灯火。
遥遥望去好似画中仙景。
姜云岁连着几日都来了船中的画舫, 却再也没有见到曾经的意中人。
姜叙白还真当她是喜欢来这儿玩, 巴不得她每日都来, 夜夜都不回去,裴闻霸占了他的长姐那么多年,他才霸占了几天,实在算不得什么。
只是游船画舫中总有些没有自知之明的穷酸书生,瞧见美人就走不动道。直愣愣的盯着他姐姐看,叫他觉得好生恼火。
比起从前, 她的美貌更浓了三分。
已然长开的五官,每处都似被上天偏爱过似的, 精雕细琢般的精致。
雪肤瓷肌,峨眉婉转,媚眼含羞, 如今的美颜透着些许诱人香软的娇媚,被狠狠滋润过的娇气。
每次有不长眼的直勾勾盯着她看, 姜叙白就像一只被踩中尾巴的狗, 声色俱厉把人赶走。
往往姜叙白恶狠狠发了一通脾气, 姜云岁还不知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思也不全在这儿, 自然也没发现有人偷看她。
游船画舫里不乏一些有才之人, 还有专门来给船上的姑娘们画像的画师。
姜云岁嫌无聊, 去船外吹了吹风,灯火映在她的眼底,空茫茫的,好像哪儿都没有在看。
不知何时,姜叙白已经出现在她的身后,“姐,你若是不想待,我便带你回去。”
这两日确实也没什么有意思的。
用来消磨时间都没兴趣。
时辰也不早,确实该要回去了。
姜云岁对他点了点头,下了船,她没忍住朝着拱桥的方向看了两眼,那边黑漆漆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心里难掩失落,慢慢收回目光。
外面风一程雪一程,尤其的冷。
马车里早早就点了熏香,宜春往郡主怀里塞了个汤婆子,又用一件漂亮的雪白鹤氅将人团团包了起来。
侯府那位主子早就吩咐了下来,身边人不敢有任何的懈怠。
说来也是稀奇,世子分明知晓郡主每日眼巴巴往这边凑是为何,好像真就转了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百般忍耐了下来。
是成了婚,也过了礼。
可明眼人也看得出,小郡主对裴世子眼里真真儿是一点儿男女之情都没有,最多不过是认命了,心里还念着别人呢。
乘着风雪而归。
夜色寂寥。
回了侯府,姜云岁依然闷闷不乐,她这人藏不住事,也装不来高兴。
若那日没有碰巧遇见阮洵期,她也不会如此难过的。
裴闻也知道她没见着人。
她不擅遮掩,心情低落时一眼就能看出。
裴闻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出来,心里泛出了酸水也什么都说不得。
姜云岁还真的当做自己隐瞒的很好,滴水不漏,没被他看出任何的端倪。
裴闻陪她用过晚膳,忍了半晌也只说出了句:“下次若还要去花船上的画舫,便早些回来。”
不能像今晚这般,夜都深了才归。
姜云岁敷衍他点了点头。
裴闻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他忍下了心中的戾气,忽然间抬手,长指轻轻拢住少女的下巴,盯着她的眉眼。
这双眼里只有待他的时候是那么的冷淡。
一点儿别的情绪都没有。
说话也都只是为了应付他。
姜云岁下意识偏过脸想要躲,男人却异常强硬,半分都不许她躲,牢牢固定着她的脸,盯着她洇湿的红唇看了许久,忍不住咬了上去。
算起来,从新婚之夜过后,裴闻就没怎么碰过她。
她似乎有些害怕,总是早早就说自己困了,卷着被子就缩到了床榻的最里面。
“躲什么?”
“你咬疼我了。”姜云岁被他亲的有点透不过气来,忍不住要轻声地抱怨,感觉自己的唇瓣都被他给吸肿了。
酥酥麻麻,还有点火辣辣的疼。
裴闻垂眸,静静望着她被蹂.躏的红肿的唇瓣,湿润透红,颜色就像开的熟透了的花蕊,点缀了晶莹的露水,香甜诱人。
男人的喉结平静的上下滑动了两圈,眼神愈发深暗,黑漆漆的,像看不到底的静渊,他沉默了一下,淡淡地说:“你也咬疼过我的。”
她很生涩。
微微仰着脖颈,漂亮的双眸好似春潮带雨的,也说不出话来,只露出微微委屈的神情,不声不响的掉眼泪,哭得梨花落雨般。
裴闻那时也是没有控制住,一时过了火。
她还发了很大的脾气,扭过脸不肯再理他,第二天连话都不和他说。
其实也不是她不和他说话,是她的嗓子翌日也说不出话来了,疼得很厉害。
裴闻很愧疚,但到了床榻上,他自己也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
总是忍不住要在她身上做一些过火的事。
他就像个病态饮鸩止渴的人,她心里越没有他,他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在她这里留下痕迹。
不要忽略他。
不要遗忘了他。
姜云岁很快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恼羞成怒,一张脸冒着热气,迟迟降不下来,当即也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裴闻扣住她的手腕,把人抵在软枕上,一双乌黑的眼直勾勾望着她,眸底惊人的爱欲和占有,此时也不愿再故意收敛,“岁岁。”
喑哑的嗓音,低沉而有磁性。
“我才是你的丈夫。”
他才是能和她相守一生的人。
他可以忍受她心里还有别人,但她不能一直躲着她。
裴闻清楚她这几日盼着能和阮洵期再度偶遇,八成是已经知道了阮洵期同他的妻子和离了的事。
可是裴闻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她。
他宁肯做个恶人,捆也要将他捆在身边。
裴闻忍不住想起他先前用匕首划烂那个奴仆的人,心中的快意远胜其他,所有勾引了她的人,都该是如此下场。
姜云岁睫毛颤颤,莫约是被他话中惊心动魄的冷意给吓得,她垂着眼,抿紧了唇,静默不语。
她学会了装聋作哑。
腰间的系带落在一旁。
衣襟松散,不消片刻,满室的春色。
他抵着她的十指,用力掌控。
少女纤细的脖颈忽的微微仰了起来,弧度优美却又脆弱,睫毛上挂着潸潸的泪珠,好似是承受到了极点,眼角都是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