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薛茵茵很有发言权。
她和苏婷是发小,小学到高中也一直同班同校,两个人关系很要好。
当晚八点,薛茵茵在天河等到了苏婷。
天河是广州最繁华的区,从地铁站人流就能看得出来。
见苏婷在人群里左右张望,薛茵茵朝她吹了个口哨:“这里。”
等人过来,再伸手把她一揽:“阿宁呢?”
“她在加班。”
“怎么又加班?”
“今天店里生意好,收银人手不够,所以她要顶一会。”苏婷看了看薛茵茵的花臂,有点惊讶:“你纹身啦?”
“别怕,都是贴纸。”薛茵茵把她往前面带:“走,我们去吃东西。”
天河很热闹,跟着薛茵茵,苏婷吃到了这边很多人排队的牛杂。
只是付款的时候,薛茵茵把她手机挡住:“你干嘛?”
“我……给钱?”
“我现在有钱啦,不用总是吃你的。”薛茵茵傲娇地扬起下巴。
以前她穷,吃的总是蹭苏婷,但现在自己赚钱了,请她吃什么都吃得起。
“好啊,你请我。”苏婷笑着收起手机,不跟她争。
牛杂很大块,牛筋胶黏,软烂且弹牙,汤头也特别浓郁,就连汤里萝卜都很入味。
她们还叫了盘捞云吞,云吞表面撒一层新鲜葱花和干炒过的白芝麻,简单豉油淋身,又香又爽口。
“好吃吧?”薛茵茵问。
苏婷笑着点头,抿出浅浅的单侧酒窝。
“还是这傻样。”薛茵茵给她拿纸擦嘴:“公司呢,公司怎么样?”
“挺好的,我跟阿宁在一起也有个伴。”苏婷说。
薛茵茵却不以为意:“一个破酒楼有什么好待的?去我们公司做销售,我带你当销冠。”
她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人比较外向,卖过保险摆过地摊,现在在卖车,还带了个团队,很厉害了。
苏婷自认跟她差得比较远,下意识摇头:“我不太会跟人打交道,做不来的。”
“傻不傻?都有话术的,按话术来就好了。再说你天生就比别人讨巧,多跟客人笑一笑,成单能有多难?”薛茵茵觉得文职路窄,没什么前途。
但看着苏婷这张细白的脸,又琢磨了下:“不过你爸妈大概也不会同意。”
不是说她爸妈控制欲强,而是以他们的性格,应该不怎么愿意让女儿去做销售这类工作,跟人逢迎拉扯。
其实苏婷的家,薛茵茵很羡慕。
父母都是小学老师,家里虽然不算富,但从小没短过吃喝,也得到了长辈很多的爱。
包括爷爷奶奶,都不会因为她是女孩子而偏心看不起。
而且知识分子教出来的女儿,乖巧又本分,过几年找个同样斯文的男孩子结婚,然后一辈子顺顺利利的,也挺好。
吃完牛杂,两个人去天环广场逛了逛,准备去猎德大桥看广州塔。
车都叫好了,但临要上车时薛茵茵接到个电话,忽然改主意说:“走,咱们去酒吧,我男朋友说今天晚上没什么人,开个美女台,叫咱们过去免费玩。”
什么是美女台苏婷不太懂,但车已经往酒吧开了,而且离得不远,二十分钟就到。
招牌是英文,外壁打着红色的光,看起来很高档。
薛茵茵男朋友在门口等她们,手里拿个对讲机,人染的灰色头发,左边还戴了个耳钉。
“哈喽~”他主动跟苏婷打招呼:“第一次见,我叫胡光。”
“你好。”苏婷朝他礼貌点头,但对他的眼神感到不太舒服。
薛茵茵把人往旁边一带,瞪眼男友:“死傻嗨,看你妈呢?眼睛不想要了?”
她性格爆,胡光也是知道的,连忙摸着鼻子赔笑,把人往里面带。
苏婷第一次进夜场,不安又新奇。
里面有点暗,灯光闪闪烁烁的,舞台上还有烟雾。
满场夜蒲的男女,大都穿得很时髦,也很清凉。
她有点紧张,好在薛茵茵拉得紧:“别怕,跟着我。”又踢一脚男友:“她不喝酒,你弄点软饮来。”
“行。”
DJ开始暖场,另外一边的走道,章雪扬忽然停住。
“怎么了?”范亚豪问。
“没事。”他继续走,最后在舞池对面的卡座坐下,也认出来,确实是那个小店助。
没再穿白天的衬衫,她换了条浅色连衣裙,头发也放下来了,还挺长,黑溜溜的。
留意到章雪扬的目光,范亚豪也往那边看了眼:“可以啊,今天还有学生妹。”那这个场下回还能来。
章雪扬没理他,架起腿开始玩手机。
范亚豪摸了摸下巴,认真打量那边的苏婷。
鼻尖小而翘,裙子款式虽然简单,但那两条手臂就已经够吸晴,细又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纹身。
最难得的,是气质很干净。
干净,夜场多么稀缺的东西。
清纯脸加黑长直,对有些男人来说,比万艾可还管用。
刚好一束灯扫过她,白得发亮。
范亚豪忽然心痒。
他碰碰章雪扬:“你也该开荤了,上不上?”
章雪扬瞟他一眼,拿起手机听微信语音。
范亚豪越看心里越痒,心想你不上我上。
摘下戒指放进裤兜,他理理衣领,站起来。
这样的女孩子不难搞定,开瓶黑桃A,去珠江新城兜一圈,不行就再往瑰丽107一带,爵士乐听进耳朵里了,再长的裙子也扒得下来。
刚好在瑰丽开个房。
只是往卡座外面走的时候,后膝弯忽然被踢了下。
回头见是章雪扬:“别他妈乱发姣,那是我公司员工。”
范亚豪一愣,爆了句粗:“丢!”
有点扫兴,见章雪扬舒舒服服靠在沙发,他心里又很不爽:“那看着也不像常来的,是不是你们工资开太低了,逼得人家出来打兼职?”
章雪扬撑着脑袋,正好看见有人跟苏婷说话。
应该是不怎么熟的,她笑着回应,态度友好但略显无措。
真像范亚豪说的赚外快,坐一晚上纯撑人气,应该也有个几百块。
短暂停留几秒,章雪扬回正视线:“撩骚不要撩到我公司,麻烦。”
那也是,的确麻烦。
范亚豪很快调整心态,转头物色新的妹妹。
他们在位置最好的卡座,本身也不缺关注度,车钥匙往台面一扔,很快有女孩子结伴摸过来。
“帅哥哪里人啊?”
“西关人。”
“哦,本地仔啊。”妹妹们一撇头:“这位呢?”
“他啊,刚留洋回来,新鲜‘水鱼’喔。”
粤语里,把海龟叫作水鱼。
猎艳场,风月地,各种味道的香水之中,章雪扬手机亮起来电。
看眼归属地,他直接挂断。
“怎么不接?”一道好奇的声音飘到耳边。
转头,好奇的美女化着时下流行的港风装,蓬松大卷,一袭挂脖红裙。
章雪扬把手机扔到桌上:“不想接。”
“前女友?”
章雪扬没说话。
美女也识趣,开始另寻话题。
音乐和射线,躁动的场子放大一切暧昧,为两性互动提供最佳庇佑地。
美女越坐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轻柔,v领半敞,暧昧气氛节节攀升。
销金窟里想讨美女欢心,最快速最实用的方法,就是花钱。
没多久,他们这张卡座开出今晚第一轮黑桃A。
几个男的每人一瓶,蓝紫色灯牌绕场一周,吸引全部人目光。
DJ台的通报中,全部酒当场开瓶。
这玩意没谁全灌的,范亚豪沾了点酒花弹在旁边人脸上,引来妹妹阵阵娇嗔。
章雪扬旁边,港风美女也弯唇在笑,弧度恰到好处。
她咬住唇肉一角,拉着章雪扬的手放到自己膝盖,就这么聊了会天后,站起来朝他笑笑,离开卡座。
中场的消失,心照不宣。
章雪扬没有立刻跟上去,点了支烟,慢慢抽完。
范亚豪比较猴急,沙发上就同人激吻起来,动作幅度大到差点碰倒酒瓶。
章雪扬扶了一下,液体洒到手指上,放嘴里快速尝味道。
也就做做噱头了,真他妈难喝。
拿白水漱过口后,他站起来,走去二楼。
美人久侯却并不恼,很快缠上来,像得了软骨病一样依偎在他身上:“你叫什么?”
“章雪扬。”
“弓长张?”
“立早章。”
“啊……那比较少见了。”美人吃吃地笑:“我还以为我们同姓,我姓张,英名文shirley。”
不过同音,也很有缘分。
靠这么近说话,呼吸声都擦撞在一起,深深浅浅的。
章雪扬低着头,美人已经上手,从他的鼻背摸到嘴唇。
纤长手指,指甲上的钻很闪。
刺眼,闪得人心烦。
突然兴致全无,章雪扬往后退开一步,松开扣在腰间的手:“抱歉。”
脸说冷就冷,美人不由错愕。
然而更错愕的,是另一位。
章雪扬转向,看见走廊那边的苏婷。
她措手不及。
四目交错间,苏婷支支吾吾地:“雪……扬总。”通红的脸和闪避的眼,说不出的慌乱。
章雪扬看了看她,面不改色地离开。
跟不认识一样。
“阿婷。”刚好薛茵茵也从洗手间出来,见她发愣:“怎么了?”
“没事。”
“真没事假没事?”薛茵茵一看就知道不对:“碰到醉鬼了?艹,他有没有上手?你有没有吃亏?”
她声音好高,苏婷连忙解释:“没,没碰到醉鬼,是我们老板……儿子。”
“老板儿子?”薛茵茵跟着朝前面看,瞟见章雪扬背影,认出是刚刚开黑桃A的卡座一员。
她回想了下:“我好像听阿宁说过,是不是你们那个大老板的儿子?从国外回来,现在接管公司的那个?”
苏婷点点头,问她:“我们走吗?”
“等会有裸男表演。”
“我明天还要上班。”
“很快的,看完再走。”薛茵茵挠挠她下巴:“你胆子太小了,还要练练,再说出来工作哪有不接触人的?”
地面还有刚才开酒撒过的金纸,她们回到原来的散台,没等来裸男跳舞,却目睹一场冲突。
有客人醉酒打架,薛茵茵男友上去拉架,被一瓶百威爆了头。
看见男友流血,薛茵茵马上跑过去。
苏婷被吓到,也跟了过去,但是看热闹的人好多,她被挤得站都站不太稳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提了一下。
扭头,见是章雪扬。
章雪扬先是瞥了眼旁边试图趁乱揩油的肥仔,接着看她:“在打架,你往前面冲什么?”
“我朋友……”
“你是治安的?”
“不是……”
说这么几句,薛茵茵已经扶着胡光出来了。
她眼睛红红的:“阿婷,我送他去医院……给你叫个车你自己能回去吗?或者我让阿宁来接你。”
苏婷担心她:“你一个人去医院可以吗?要不要我陪你?”
薛茵茵摇头:“他还有同事会去,你明天还要上班的,你先回去吧。”
有人报了警,治安赶过来处理,出警车顶上的灯一直闪,红蓝交替。
苏婷站在酒吧门口,还有点没缓过神来。
正茫然的时候,章雪扬咬着根烟经过,看她傻里傻气站着,垂眼问一句:“会不会开车?”
*
后半夜,月光清冷。
苏婷是开过车的,在家当幼师那半年,上下班都是开着父母给她买的小polo,车技其实挺熟了。
只是现在这辆是奔驰,怀挡需要适应一阵。
正式上路后,她专心跟着导航,副驾坐了个章雪扬。
他坐前面是怕她路不熟开得紧张,但没想到全程还挺稳,稳到他甚至眯了一会。
醒的时候,是被叫醒的。
“雪扬总,到了。”
章雪扬睁眼,顶灯的光直接刺进瞳孔里。
他拧了拧眉,抬手盖住眼皮。
“对不起。”苏婷连忙把顶灯关掉,她只是怕他醒了看不清。
章雪扬闭着眼缓了会:“那你回吧。”
“您回去要叫代驾吗?我可以帮您叫一个。”苏婷问。
章雪扬摇摇头。
他今晚其实没喝酒,只是酒吧有出警的,外面查醉驾的岗哨比较多,基本看见男的开车就会查,他嫌麻烦。
“那我走了,今天谢谢您。”苏婷解开安全带,拿起包包准备下车,忽然又被叫住。
“你工资多少?”章雪扬问。
“啊?”苏婷迟滞了下。
“公司不反对员工做兼职,但最好不要去夜场。”章雪扬揉着山根坐起来:“时薪高,也意味着风险高。”
就连酒楼偶尔都会有喝多了闹事的,嗨场更加不用说。
而且她那个朋友明显不靠谱,嘴里说要给她叫车,但连看着人上车的功夫都不留。
解开安全带,章雪扬往外面看了眼,发现不是酒楼宿舍,是天桥对面。
转头,发现主驾位的人还没走,而且看着他,表情有点奇怪。
顶灯的光照在她鼻尖,朦朦的。
“我有钱。”她说。
有点硬梆梆的,章雪扬眯了下眼:“什么?”
“我不缺钱。”苏婷又强调了一遍:“我是和朋友去那里玩的,不是为了挣钱。”
她字正腔圆,态度虽然不是气急败坏的辩驳,但也让人看出一丝认真的倔。
“您放心,章记开的工资虽然不高,但我自己是够花的,不用出去做兼职。”
章雪扬半含着眼看过去,又见她抿了抿嘴:“总之今晚麻烦您了,回去的时候您开车慢一点,晚安。”
礼貌的话说完,她推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章雪扬皱了皱眉,看车外的苏婷抱个包走得飞快,最后进了路边的小区。
公司明明有宿舍,而且店助跟管理一个待遇,都是单间,不用跟别人挤。
免费的她不住,非要自己出来租房,还是小区房,看起来确实不像缺钱的。
看来是他多管闲事,犯病了。
回到主驾位,椅面还有女孩子的体温,章雪扬把空调开大点,开始调整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