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今张口呼救,却是半个字还没喊完便后颈一个刺痛,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眼前如墨般黑,静静感知了下发现自己被堵嘴蒙眼、绑了手脚,蜷缩在行进的马车车厢里。
真是太大意了,竟然着了道……
耳畔传来呜呜的哭泣声,云今细细分辨着,猜测另有女子被掳。
遽然,马车减速,车厢里响起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都给我闭嘴,老实点,不然我奸一个杀一个!”
外间,风雪呼啸,一阵清亮的马嘶划破天际。
“劳驾,敢问是否见过画中女子?”
是霍连的声音!!
云今大喜,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试图踹箱板发出动静让霍连听见。
可车厢里监管她们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手掌直接扼上云今的脖颈,力道之大云今瞬间就失了力,呼吸都快被遏制住,只得老实地安静下来以示自己不敢了。
驭位上的人本就知道自己做的勾当见不得光,自然是看都没看那画像就摇头。
“未曾见过。”
霍连失望垂首,一路上都是这些回答他已听厌了。最后回望一眼,他腿夹马腹绕过车驾继续前行。
随着木轮碾过积雪,马车复又隆隆,与霍连背向而行。
云今的心也倏地归为绝望的死寂,蒙眼黑布上洇开两道泪痕。
第二十八章
时至深夜, 凉意砭骨。便是人跑得动,马儿也该歇一歇饮水食草。
路过一处野地邸店,霍连陡然勒马, 将缰绳交予门口的伙计便一径往里走, 吩咐道:“一碗羊肉汤饼。”
云今的院子和屋门是好好锁着的,走前也和邻居打过招呼, 那么就是自己离开而非发生意外。
霍连寻了老张和谭卉, 凶戾的神色都快把谭卉吓哭了她才结结巴巴说:“可能是去找一位姓沈的画匠了, 云今说她不会沥粉,这种一般是画匠负责的部分,塑匠倒也不必都会, 但云今……”
霍连厉声打断:“行了我没空听什么沥粉筛粉,你只需告诉我沈画匠住在哪儿。”
谭卉也说不上来, 霍连派人打听了两天才获知模糊的信息, 不是在蒙县就是在祁县。
两地相距甚远,没法子只得吩咐傅七他们去蒙县,自己往祁县去。
他才不信云今此行为寻画匠,都过年了还寻什么寻!待找到云今, 定要问问她,不告而别所为何!
也定然不会再迁就她, 要是几个月前就强行把她带回长安,哪里会有后来的事。就应该早日让她成了他的新妇, 叫她知道谁才是他的夫婿, 那样她才不会再东跑西跑让他日日挂心!
“客官,您的汤饼。”
伙计送餐过来, 瞅着这位食客的神色和体格,便是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也够唬人的。
赶忙回柜台和掌柜咬耳朵, “莫不是打劫的,好凶啊。”
掌柜睐目打量一通,摇头,“家伙事儿都没带,靠什么打劫,拳头啊?”
伙计略有犹豫,他也才来跑堂没多久,掌柜再三告诫自扫门前雪,莫要管闲事,但他还是于心不忍,问道:“之前那小娘子被弄晕了带走,咱真就不报官啊?”
掌柜嗯一声,掠卖人口是重罪,敢干这种的都是狠角,“你不嫌命长那就去报好了,但回来别说是我的伙计。”
都这么说了伙计只好歇下心思,恹恹转身,却撞上一个高大身躯。
“哎哟您怎么离我这么近,吓死了。”
原就是想问问见没见过云今,结果还没拿出画像就叫他听见两人私语。
霍连一把攥紧伙计的衣襟,喝问:“什么小娘子,是不是画上这人?!”
伙计毫无防备被腾空提起,吓傻了,挥舞着手脚哭声喊不知道。
掌柜到底老成些,壮着胆子往画像上仔细一瞧,却是眉心猛跳,世上竟有这么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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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让你去掐她脖子了,黑乌乌一片跟吊死鬼似的,这样还怎么卖得出好价?”
一个络腮胡男子斥了同伴几句,将云今扔包袱似的丢到地上,晦气地拍了拍手。方才马车去到接头处,几个女子都被半拖半拽弄下去,只有云今被退了货。
被斥责的矮个男子呸了声,“谁让这娘儿们活蹦乱跳差点误了大事,你看这不是蹦不起来了么。”
年关之际为非作歹的事多,官府就查得更严,两个男子急于脱手,适才却被压了价,此刻心头正是火气腾腾,凑在一起商议着是把云今弄到乡下随手贱卖,还是养段时间等她脖子好了再寻个窑子处理了。
云今听得一阵恶寒。
从前她还质问霍连是否将她看作货物,这下可好,她在这两人眼中才是彻底沦为货物!
因要给人查看,蒙眼的黑布解了就未再戴上,云今趁机打量周遭环境,发现置身一间废弃庙宇的门殿中。
无论规模大小,寺院的布局结构是大差不差的,而云今对这些再熟悉不过了,勉强算个优势,若能松开手脚兴许可借势逃出去。
那两人忙着生火热食垫肚子,云今遂暗自摸索,从罗袜里勾出一支手掌长的竹制扁签,这是她平时给泥塑塑形用的,随身携带用处很多,小到挽发大到充当短匕防身,没想到会在这时用上。
听到脚步声,云今暂停磨割绳索的动作,只虚弱地装晕。
“哎哎哎醒醒!”
小腿一痛云今佯装醒转,只见那矮个男人蹲在她面前,手里拿了块胡饼,脸上倒是和颜悦色的,将堵口的麻布扯开,“蹦了半天不嫌累?吃点。”
云今动了动手足,嗓音沙哑,“解开我才能吃。”
“没事,哥哥喂你。”
云今又是一阵恶寒,撇过头去。
谁知那矮个男掐住云今的下巴迫使她张嘴,飞快地往里头投入一个什么东西,比指甲盖还小,深色的。
云今下意识就往外吐,却不料那药丸遇热即化,一种淡淡的苦涩自口腔蔓延开来。
矮个男见状合掌大笑,朝络腮胡说:“大哥莫气,那姓徐的拿药丸抵账实在可恶,但正好有个娘儿们可以让咱试试药性,也不虚此行了!”
云今脸色大变!
“滚开——”
云今双足蹬地往后退,背在身后的手则加快了割绳的动作。
矮个男邪笑着眼角都吊了起来,扑过来解云今的衣带!
云今眼睛蓦地睁大,急得都忘了哭,“滚开滚开!别过来!”
恰在此刻绳索被割断,云今当机立断挥出扁签,用力扎入矮个男右眼!登时一声凄厉惨叫在耳边炸响,匪徒捂着眼后退几步撞到硬物跌在地上。
顾不上这是否引来了络腮胡,云今只管解自己双脚上的绳缚。
矮个男痛骂了几声暂时失去行动的力气,络腮胡终于察觉,怒气冲冲地起身,“你个小娘儿们活腻了是吧!”
云今手抖得厉害,但扁签是她唯一能够自保的工具,她只得咬着牙全力扑过去一拔,随着贼人声声痛苦哀嚎,一些恶心的黏液也登时飞溅。
逃跑路线早已默念过多回,云今握紧签子朝后殿拔足欲奔。
却不想忽略了男女之间的力量差异,那络腮胡三两步追上粗臂一张便拽住云今的发髻,将她狠狠掼在地上。
“你他娘的还想逃!”
络腮胡骂了几句脏话,既要给矮个男出气,又要让这胆大包天的女子知道惹怒他的下场,他肥厚的手掌探过来,却没有能够触及云今的颈项。
而是整个人骤然飞了出去,狠撞在殿内的朱色立柱上,山一样的身子碰撞起来发出隆隆闷响,隐约还有骨骼碎裂的声音!
云今被这些动静震住,慌乱之间惦记自己还要逃命,只得尽力撑起身,却是被拉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温热的感觉叫云今唬了一跳,绷劲挣扎,扁签也狠狠往下刺,“放开我放开我!”
霍连没有防备,腰侧就此被刺破一个口子,顺势握住她的手卸签,他眸中痛色明显,却不是因自己的伤,而是目睹云今竟这样狼狈,仓皇惊惧。
他将满身戾气收敛,声色也放得极轻,唯恐吓到她,“是我,别怕。”
“云今,我是霍连。”
辨出是他的声音,云今噙着的泪倏然滑落,空洞眼神缓缓聚焦,直到明晃晃映着他的脸庞。
“霍连……”她低声确认着。
“我在。”
从未见过这样呆怔的云今,想来她是无助到了极点。
他拥她入怀,用自己的披风包裹起来,软软的身子明明在发烫却好似被凛风吹得受不住寒一样,肉眼可见的发颤。
看云今全然没有往日怼他的模样,竟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鹌鹑,跌跌撞撞地扑在他怀里,环住他的腰身,紧紧靠着贴着,瑟瑟发抖。
霍连怒不可遏,手背青筋显露。
“小心——”云今扯了扯他的胳膊。
下一瞬霍连便护着云今的后脑,带着她往侧面一滚,避开了身后的暗袭。
是矮个男。
这人也不再捂着废眼了,而是怒发冲冠一脸桀笑,抄起用来烤食物的长棍疾冲而来,棍上火焰还没灭,在暗夜里噼啪出点点火星。
恶心的笑声让云今缩了缩脖子,小声提醒道:“他们好像有刀……”
几乎是话音刚起,矮个男便手腕剧痛,长棍脱了手。霍连一脚踹在矮个男心口,使其飞出去几丈远昏死过去。与此同时霍连握住长棍,头也没回反手一捅,将身后沉步冲来的络腮胡捅了个半穿,后者喉间嗬嗬作响,还未完全反应过来长棍便被抽回。
血溅出。
霍连手腕一动,挡在了披风外。
低头看,她没有沾染到杂种的血,很好。
随后殿外响起阵阵脚步声,云今仰面看他,眸中闪着惊惶。
听起来至少有六人,霍连脸色一沉。
来前时间紧迫,他威吓邸店掌柜报官,然通报城门将消息往里递或者寻城外折冲府,两方都没那么快赶到。
那么,便是掠卖者的同伙。
几个弹指间,已冲进来!
而霍连带着云今穿过中庭已退至北边的天王殿。他臂弯紧了紧,回身扫视,对方没有长兵器,表情倒是一个比一个凶狠。
霍连低声:“抱紧我,没事的。”
云今嗯了声,也不知他听见没有,但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听话不拖累。
嗓音很快飘在风中,小娘子只觉旋转了半圈,双足落地时亦听到有人倒地的震动。
刀剑金戈锵锵,带起一片血光。
咔一声,霍连手中长棍被砍断,木屑擦着云今的头顶飞过,在霍连颈下割出个小口子。
正是紧张之时,云今忽然想起什么,手在他后背敲了敲,急切道:“增长天王!”
霍连反应了一下,目光一寸寸扫过,视线停在身穿甲胄的绀发天王塑像上。
南方增长天王,双目圆睁忿怒相,最为紧要的是,手持宝剑。
而恰好此庙的天王宝剑是铜制的。
下一瞬,霍连侧头一闪,躲过斜扫而来的短刀,刀尖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喷薄出一条血线。
劈断增长天王的手指从中握住铜剑,霍连由守转攻提剑疾步一连砍杀三人,势如破竹下手又格外狠戾,叫其余三人怔骇不已,往日不是没遇过家属来救的,但这样横蛮凶悍的还真头一回见。
趁此良机顺着云今的提醒,霍连行步如飞自天王殿出,摸黑沿着伽蓝殿廊庑,绕过禅堂客堂尽量避免留下醒目脚印,最后寻到后门撞破而出。
行在积雪覆盖的石板道,再叩一声哨,两人乘快马离开得以脱险。
另寻了一处较远的邸店,进了客房阖住门,霍连才抖开披风,捧起云今的脸温声安抚:“没事了。”适才在马背上她便一言不发,料想是吓坏了,“没事了安全了,云今,你做得很好。”
指腹抹去她额上的污渍,却被这灼热的温度烫到。
“别、别碰我。”
霍连将挥来的手反握住,这才发现她手背上有个明显的咬痕。再细看,莹白颈项上乌紫一片大约是被歹徒掐扼的,只是怎么还有些浅淡红痕,像是她自己指甲划的。
“霍连,我难受,你别碰我了……”
这种时刻异性的碰触对云今来说真是天大的诱惑。一路以来摆脱了生命威胁,药效不再为她提供反击的力量,转而化作欲望灼灼燃烧她的理智,她费劲全力才能迫使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不去碰。
云今身子滑落,并着腿缩在角落里,目色迷离地解开自己的衣襟,却又马上颤抖着扣住,菱唇开合,竟溢出几声碎吟。
霍连脑内的弦登时绷紧。
第二十九章
毕竟做了几年夫妻, 她情动时什么模样他再清楚不过。
霍连矮身拨开云今半湿的鬓发,低声问:“他们给你喂药了,是吗?”
云今迟滞地点头, 两颊愈发滚烫, 双目也被蒸腾出雾气,投过来的眼神里有隐秘的渴望也有委屈和无措。
“什么样的药, 还记得吗?”
云今微微歪了下脑袋。
菱唇微张却难以听清, 霍连便将耳附过去。
岂料后颈一烫, 是云今贴面覆了上来,霍连来不及反应,错愕地呆住, 很快下唇被她咬住吮吸了两下,还依稀听见她命令道:“别躲。”
这下换成他脑内一片空白了, 只隐约可闻唇齿间的舔舐。
面对云今莽撞而急切的索求, 挑起的欲念将疼惜一点一点取代。
几息之后霍连便反客为主,安抚化为进攻,长指穿过她发间扣住后脑,将炙热的身子压向自己, 撬开牙关辗转深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