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诗,你那些话儿跟我私下说说就罢了,在外头千万留神,我那些妃母可都不是好对付的。”胤礽无奈地苦笑。
“知道啦。”石小诗好心给他递过去一杯茶,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腰围,心说二大爷您这太子妃扮得可不咋地。
“合着每天我多吃两口就踢我小腿,您是不是成日躲在毓庆宫偷吃点心呢?把我腰都给吃粗了。”
“信期那几天,就是想吃甜的,嘴上忍不住。”胤礽低低争辩,唤淡月疏星去准备热水洗漱了。
好吧,捆在同一根绳子上的两个蚂蚱决定继续合作给对方打补丁。毕竟这一个多月里发生了这么多事,难免有对方不在场的情况。
石小诗舒舒服服地洗了个头,将薄纱小被拉到胸前盖好,扭头问磨磨蹭蹭走过来的太子爷:“您刚才朝窗外看什么呢?”
“天象,”胤礽吹灭了案上宫灯,爬到榻上,“这回换身怎么一点儿征兆都没有?而且当时同我们头一次换身也完全不同,至少场上旁人都没察觉异常。”
石小诗点头说是,“您说下回我们不会又莫名其妙地再次交换身体吧?”
“也不是没有可能。”胤礽侧过身,撑着头看她,“睡吧,明儿我还要上朝呢。”
“嗯……”石小诗听话地阖上双眼,然后又忽地睁开,星子似的明眸直直盯住胤礽,“所以今晚是大婚后你我以太子和太子妃相处的第一夜。”
“是啊。”胤礽有点不好意思地放下手,“怎么了?”
“那我又要问那个问题了,”石小诗拿肩头耸一耸胤礽的手臂,“要同房吗?”
第41章 懂了
胤礽感觉自己脸颊瞬间就涨红了, 好在刚才灯火已经被他吹灭,料定黑暗中石小诗什么都看不见,这才勉强定了心神道:“要不……再过一阵子吧。”
身边那人哦了一声, 被衾间透过来一股灼人的热气, 他心尖儿也跟一颤,就怕身边的女孩儿吃味儿, 小声解释道:“万一, 万一突然又换过来了怎么办?”
石小诗闭着眼回答他, 声音很坦荡,“又不是头一回换身,咱们都换出经验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呗。”
胤礽也跟着“哦”一声,怕自己身上滚烫得叫她发现端倪, 贴着床角儿往外挪动, “那还是再过两日吧。”
石小诗道一声懂了,毛头小子这是害羞了,还得花点时间来做心理建设呢。
其实她上辈子也没经验,入行虽然苦, 但靠自个儿演技说话,签的是最最正经的经纪公司, 一路从小龙套爬上女主角,天道酬勤走得顺风又顺水, 从没半点黑料和桃色新闻。
穿来之后就更不必说了, 人生唯一一段绯闻就是纳兰家的那位二大爷,然而郎有情那个妾无意, 全杭州人都能为她作证,声誉没有半点折损。
再然后, 就八抬大轿抬进紫禁城,嫁给这位爱新觉罗家的二大爷了。
都是行二,她觉得这辈子可能跟“二”很有些过不去的缘分。
扭头瞧瞧身边人,在黑暗中有一点透白的月光打在他朗朗好相貌上,她觉得若是不知道皇太子被废的结局,仅作为夫君来看的话,胤礽出身良好有教养,知识才学是顶尖的,心性纯良通达,爱惜清白,身体素质也过得去,这个选择至少不坏。
“你看我做什么?”那人闭着眼,却张口发问。
石小诗说:“您不瞅着我,怎么知道我正在看您?”
“鼻息,”胤礽抬手挠了下脖颈,“痒痒的。”
成吧,石小诗翻过身去背对他,结果寝宫里刚安静了一瞬,胤礽却忽然弹身坐起,看着石小诗的侧颜问:“不对,你方才说你懂了,你懂什么了?”
石小诗已经进入迷糊状态了,半梦半醒地哼了一句:“啊?”
胤礽古怪地看打量她一眼:“你这是第三回主动往我跟前贴了……你是不是……很想跟我同房?我若是总这么拒绝,你怕不会要伤心难过吧?”
石小诗也迷迷瞪瞪地爬起身问他:“什么第三回?”
胤礽开始掰手指头:“头一回是咱们换身的第二天,你……你要亲我,你说这样或许能换回来,我就没准,第二回 是我问你要不要假装同房,你也是主动开始解小衣带子,我也没答应,然后就是今儿,你,你……”
石小诗哭笑不得,又一头倒回床上,说没有,“不伤心,我早忘了,您快睡吧,三更天了。”
胤礽不得已哑了声,也跟着躺下去,琢磨片刻又沉着嗓子问:“你若是很想的话……倒也不是不可以。”
石小诗睁眼打量他一下,然后闭上眼嘟囔:“这会不行,您这身子我现在可太熟悉了,一点儿神秘感都没有啦,不如就按您的意思来,再等几日吧,等我忘记您小腹肌肉的形状……或者您多去打几圈布库,再练得更精壮些也行。”
这个太子妃!他没嫌弃她这段时间不加锻炼,将他身上养得松松散散,反倒对他挑三拣四起来。
胤礽立刻连半点旖旎的遐想都没有了,说她也不是,不说她也不是。那干脆就睡吧,扭过身赌气似的将被子拉到下巴底,阖上双眼。
这一天过得太累了,胤礽和石小诗很快陷入了沉沉梦境,直到五更天上梆子敲响,石小诗才条件反射似的睁开双眼从床上弹起身来。
听到声响进来侍候的张三恭谨地隔着屏风道:“太子爷该起了,太子妃主子,天还早呢,您再歇会吧。”
是哦,他们已经换身回来了,这早起上朝的苦差事终于轮到二大爷本尊,而她可以尽情享受躺在床上拥着被子睡懒觉的惬意时光。
胤礽闭着眼从床上爬下来,脸上的漠然透着掩饰不住的不情愿。但再不情愿,他也明白躲在太子妃的壳子里偷懒了这么久,还有许多公务奏本等着他亲自去看呢。
再不必对镜梳妆,换上朝服、戴上朝冠,香云纱织就的蟒袍熨帖地顺着身段滚下来,他自认这份清贵仪态那几个兄弟都比不过,扭头望向镜中人,眉宇间似有宝光流转,伸手接过张三递来的热茶,抿过一口后将杯盏搁下,抬步跨过门槛。这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外头有一片淡蓝的晨光,将紫禁城广阔的宫宇囊括其中。
门帘放下,确定周遭再无第三双耳朵时,胤礽听见身后的张三躬身低语:“太子爷……您终于回来了。”
胤礽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和晨光一样淡,淡得几乎叫人看不出其中的诧异来。
“你都知道?”他理了理颈上戴着的朝珠。
“两位主子配合得好,这毓庆宫中无人察觉,奴才也不敢说看得明白,”张三沉着声说,“您放心,主子们有奇遇,奴才不敢多嘴,如今太子爷您回来了,奴才只当从未发觉此事,一如既往尽心伺候。”
这是个得力又有眼色的侍从,想来换身这段时间里,他也暗地里为他们二人周全了不少。胤礽心头有一点触动,拍了拍他肩膀道:“好,你一直是我最信任之人,虚话我也不说了,往后你有任何请求,只要我能办到的,尽管张口便是。”
他不等张三回答,一边往前星门走一边继续问他:“这段日子有什么要禀告我的么?”
“太子爷这段时日将公务料理得十分妥当,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皆与您兄友弟恭,臣工奏本皆是您亲眼所阅,亲笔所提,万岁爷对此十分满意。”张三回答的滴水不漏。
“好,还有呢?”其实胤礽心里也有个小小的疑问,等待张三回答。
张三说还有一件内务,“茶房太监雅头并未失踪,实则是奴才将他藏起来了。”
胤礽要听的就是这么一件事,他抬眸望了望西面一片深蓝的天,尚有半块牙色残月贴在天壁,“我看过仆从名册,他和乾清宫御前传话的张鸿绪是老乡,张鸿绪是惠妃的人,那雅头应当也是了?”
“是。”张三颔首,“他多次通过张公公向延禧宫传口信,大婚当夜太子妃失宠之言也是他传出去的,甚至大放狂言,东宫之位不日将被取代……奴才怕万一有人着了他的道,更怕损害太子妃声誉,便趁无人时将他关在隐蔽处等待太子爷发落。”
胤礽止步点了下头,“办得很好,带我去看看。”
张三得令,引着胤礽往奉先门外的南群房上走,那里专做东六宫仓库和低等宫人奴才他坦之用,此刻主子们虽都尚在梦中,但奴才们早就起床忙活开了。张三为胤礽遮着脸,从锡庆门外一绕,巧妙避开如潮的人群,将他引入一处极为隐蔽的柴房之中。
说是被张三藏了起来,其实同圈禁差不多。小小柴房里没给点灯,臭气熏天,墙角放了个大水缸,雅头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牢牢捆住,只给了半个屋子的活动地儿,嘴里也被塞了粗布,半碗残羹放在不远处的地面,他这会只穿里衣,倒在一片柴草上打着呼噜,好在是盛夏,没床褥也不会着凉。
“他倒是睡得香甜。”张三为胤礽掩好口鼻,走过去将袖中的馒头扔进他碗里,然后伸脚踢了踢雅头,这才朝胤礽禀告,“奴才每日来看他三回,给三口饭,叫他不至于渴死饿死,他是个死猪一样的东西,一开始还会威胁我,要杀光我全家给他陪葬,这一个多月下来,人也学会认清现实了。”
果然,雅头一睁眼,看见胤礽和张三,登时嚎啕大哭起来,又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又是想扑过去抱住胤礽的脚,被张三一把扒开。
“太子爷的千金之躯也是你能碰的?”张三骂他一声,然后对胤礽说,“太子爷放心,尽管问他,这一处偏僻,墙是防火的,做得厚实,外头人听不到里头什么声响,我上外头给爷把风去,卯时上朝,您约有一炷香时间。”
“够了。”胤礽找了处还算干净的小凳坐下,盯着匍匐在地的雅头问:“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张三一把扯下雅头口中破布,然后背身走到外头去了。
“太子爷,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雅头连连磕头,“求太子爷给奴才一条生路。”
“我看你没什么诚意。”胤礽慢吞吞地说。
那雅头竟还是个有骨气的,一个屁都放不出来,只是跪在胤礽脚下瑟瑟发抖。
胤礽等了半柱香,凉声道:“你方才也听见了,我只有一炷香时间给你,现在过去了一半,你若不能从实招来,我便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他们给你许了什么荣华富贵我不知道,但落在我手上,就是捏死一个蚂蚁那么简单。”
他作势要走,雅头跪不住了,抬脸说:“奴才家人全死光了,亲弟弟还在他们手里,奴才是个六根不全之人,弟弟就是唯一的后了,我要是张口就是对不住列祖列宗……”
倒也是个有几分孝心之人。胤礽歪了歪头,“张三的手腕你也知道,你弟弟叫什么名字,我皇太子保他一个平安就是。”
雅头知他所言非虚,定神思考了好半天,这才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向座上之人道:“张鸿绪张大公公是我干爹,我在调入毓庆宫看顾茶水之前,帮……延禧宫做了不少脏活累活,如今内务府虽是凌普大人当家,但很多宫人太监从内务府出来后,都是由小的给替换了去。”
“替换?”胤礽眯起眼,“怎么个替换法?”
雅头哆嗦了一下,“扔到井里,筒子河里,往茶水饭食中放毒药,总之法子多得是,有张公公在,奴才也不必担心被发现端倪,等人悄没生息的没了,奴才就会叫惠妃娘娘的人手顶上,这样长此以往,各宫就都有能往延禧宫通风报信的人了。”
胤礽感到自己的血液刷得冲向脚底,原来惠妃母竟是这么个处心积虑之人,他猛地站起身,拎起雅头的衣领说走,“你跟我上御前去,我要把此事禀告汗阿玛。”
然而一切都来不及了,雅头早料到皇太子听说此事后便会报达天听,他心中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那一瞬间,他朝那个一身蟒袍的大人物说了声:“我弟弟叫……魏珠。”然后用尽毕生力气摔裂地上的瓷碗,毫不犹豫地抓起碎片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第42章 管账
守在柴房外的张三听见一声脆响, 霎时扭身推门而入——柴房里一片鲜红、血迹四溅,雅头脸朝下倒在地上,手上抓着碎瓷片, 人已经不能动弹了。
他立时护在胤礽身前, 伸手去扶,“太子爷, 您没事吧?”
胤礽什么场面没见过, 脸色有点苍白, 但人还是镇定的。他隔开张三伸过来的手,探了下地上那人的脉搏,“我没事, 他……没气了,是个有骨气的, 处理干净, 送到外头葬了吧。”
张三应了声“嗻”,又问:“他说了什么有用的消息吗?”
胤礽点了下头,“确实和延禧宫有关,而且在各宫都有暗线, 你务必小心行事。”他低头看了眼倒在血泊中的太监,“……雅头比我想象得有胆识, 用自己的命换他弟弟魏珠周全,张三, 你要帮我设法找个这个叫魏珠的人。”
张三说是, 又提醒他:“快到卯时了。”
“你留下来,我这就去乾清宫。”他往前走了几步, 又转过身问,“乾清宫的德禄最近有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