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三又怎么了?”胤礽问。
于是石小诗把当日在御花园中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胤祥的额涅章佳氏是个品性端正之人,又在汗阿玛跟前得宠,小十三这孩子被教育得很好,文武根子俱佳,又知书达理,您是太子,自然不能像胤褆那样结交群臣,若是东宫有意拉拢,往后胤祥这群小阿哥将会是您的左臂右膀。”
胤礽琢磨了一下,“你说得确实在理,那老十呢?他怎么巴巴地又送了块玉佩给你?”
“这白虎玉佩是给您的,”石小诗心平气和地回答,“十阿哥额涅早逝,也算与您同病相怜之人,我便多关心了几句,他和老八老九两个玩在一处,那两个年岁大一些,有自己主意,除了给老八加了门书画课,我也没找着法子拉近距离,老十却是心地单纯之辈,得了个好东西,想着太子爷肖虎,便巴巴地想着送过来请您赏玩。”
胤礽倒是舒出一口气来,方才有片刻,他还以为这白虎玉佩是胤礻我的体己物,送给太子妃随身携带呢。
假想敌虽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但他也有点吃味儿了,后知后觉地想到十阿哥是太子妃进宫前认识的头一个皇子,两人也就差了四五岁,万一胤礻我有点什么情窦初开的想法,他可宁愿不要这个左膀右臂,也要想法子早早地把这人送出宫去。
“行吧,”胤礽的手指在玉佩的长穗子上打了个圈,“既是送我的,那我便收下了……你可有什么要问我的?”
石小诗想了想,“我听秋筠说,您不过是常去宁寿宫请安,或是在毓庆宫西梢间看账册,倒也没什么要互通有无的吧?”
她说得是对的,胤礽有点气恼,但又想显现出他当太子妃这段时日的心得来,语气直愣愣地说:“妃母你都见过,侧室你也自个儿解决了……就是大福晋你要多留神些,少跟她说话,三福晋没什么脑子,四福晋……我跟她不熟。”
“好,”石小诗憋着笑,“您这段日子确实是办了不少事。”
胤礽鹰隼似的眼光射过来,好半天,才又挤出来一句,“明儿你额涅和姐姐来看你。”他声调儿寒寒的,带点欠揍的恶趣味,“上回回门之后我跟皇玛玛提的,皇玛玛准了,然后我便忘了。”
“您怎么不早点说?”石小诗着急忙慌地站起身,觉得此人小心眼至极,“额涅难得进宫一次,我这儿倒什么都没准备,明儿要布什么菜给什么赏赐呐?”
胤礽有一种报了仇的快感,别开脸,适宜地往美人榻上一靠,摸了本奏疏出来,心猿意马地盯着她爬上爬下翻柜子开箱子。
很好,这一晚,她应该没空检查他那还没练出来的叫“八块腹肌”的东西了。
第45章 相见
由于二大爷对重要情报的故意隐瞒, 害得石小诗忙活了整整一晚上,三更时爬上床准备睡觉时,那人早已睡得沉沉, 呼吸匀长了。
第二日再睁开眼时, 胤礽洗漱穿戴已毕,坐在南窗下喝太平猴魁, 看见她揉着睡眼从屏风后转出来, 很好心地点了点手边的琉璃盏子:“给你留了两块竹轮卷, 豆沙馅儿的,你今儿不得闲,多吃两块甜的也不怕积食。”
石小诗抬眼瞧一瞧, 道声谢,然后在银盆边掬水擦了把脸, 在他对面坐下来。
她觉得今儿浑身上下都不大舒适, 不知道是昨晚攀梯掀柜子累着了,还是……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石小诗看春烟还在屏风那一边叠被子,便拿胳膊肘戳一戳胤礽的手臂, “上回你什么时候来的月例?”
“好像差不多一个月前,”胤礽吮唇思索片刻, 冲着她眉头一挑:“怎么,这回轮到你了?”
看来就是老朋友造访, 石小诗闷声一哼:“你别得意, 这换身也没个兆头,下个月是谁来这遭还难说呢。”
她腰酸背痛, 无论用什么姿势坐着,都像有人拿斧头持续而缓慢地砍她腰窝。到点儿胤礽上朝去了, 算一算时辰,额涅和姐姐要从石府出门,没到墙根儿就得递牌子,进了紫禁城又不能坐轿子,光是从神武门走过来都要好久,能在午饭前进毓庆宫就不错了,干脆趁着这会功夫再上床歇息一会,靠着引枕喝碗红糖姜茶,读两页西厢牡丹,也算养精蓄锐。
她时间掐得准,却没料到爱新觉罗氏和石小月爱女心切,比上朝的官员起得还早,天色没亮透已经到皇城根下,内务府最是个有眼色的,早早打开门,这会人已经到毓庆宫外了。
古庆请她们二人在抱厦里坐下,又着急给淡月疏星使眼色,让她们往太子妃寝宫递消息。石小诗扶着腰从榻上起来,被春烟按在桌前梳妆——她哪里想到太子爷早上那句“今日必不得闲”说得这么准呐。
小宫女小太监们知道这两位是太子妃的家人,不敢怠慢,又是递茶水果子,又是让人在旁边拿大扇子打风。好不容易太子妃姗姗来迟,还在外头踮着脚尖望呢,被伸着脖子的爱新觉罗氏一眼望见,连蹲安都顾不上,先急头白脸地拉着她问:“主子呀,您平日都这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石小诗有点羞赧,石小月倒是眼疾手快地制止她额涅的发问,伸手叫奴才们都到外头候着,这才向石小诗解释道:“前儿听说您和太子爷前脚从石府回宫,后脚太子爷就被撷芳殿的侧福晋请走了,额涅这是担心您呢。”
原来是这个缘故,石小诗摆摆手,请爱新觉罗氏和石小月在桌边坐下,“不是什么要紧的,程格格那日生病,以为自己不中用了,想见太子爷一眼,太子爷也就是去看了圈,没什么大碍,后头几日都歇在毓庆宫。”想了想,又补充道:“私底下没人,额涅和姐姐就别叫我主子了,还这么您啊您的,没得折煞我。”
太子妃发了话,自然是要遵从的。听闺女这么一解释,爱新觉罗氏心里稍稍安慰了些,又问:“那您……你怎么起这么晚,太子爷要上朝,太子妃要送到门口才对,我和小月起先还担心,这个时候过来,会不会耽误你给皇太后请安。”
“皇玛玛最近身体抱恙,不爱见人,大概是为了千秋节养精神呢,”石小诗抿了口茶汤,“再说说我,今儿起来身上来月事了,腰酸背痛,所以多歪了一会,太子爷特准,您放心吧。”
爱新觉罗松懈下一口气来,又埋怨她:“回门那次才跟说过,还是早早开枝散叶才好,太子爷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石小诗心说上回挨唠叨的又不是我,再说眼下明明是二大爷他还需要时间酝酿,加上我对太子爷的身材还不够满意,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挑剔?
但是这话绝对是不能和外人说的,于是只好笑着自嘲:“额涅又在说笑了,太子爷日日歇在我这里,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这不还是肚子不够争气嘛。”
说到这儿爱新觉罗氏默然了,母女几个都是这样,她怀富达礼的时候便是成婚第三年,前两个年头就算石文炳没二话,却也拐弯抹角听了好些风言风语,被人戳脊梁骨,大闺女石小月也是一样,自从嫁到辅国将军府,至今也没什么动静。
三人对看一眼,心照不宣地将此事揭过。吃过一轮茶,石小诗问:“阿玛和哥哥怎么样?太子爷让大哥行走东宫在詹事府任职,只可惜我不便相见,听说太子爷对大哥的才干十分赏识呢。”
“你阿玛还是老样子,自打回京就老老实实上朝,明儿去营里练兵,带你姐夫、还有庆德一块儿,”说到自家儿子了,爱新觉罗氏喜上眉梢,“富达礼每日从宫里回来,直夸太子爷温和守礼,心性端正,很有国之储君的风范。”
这夸得是她呢,石小诗很开心,腰也没那么酸了,张罗着要请额涅和姐姐去看她给皇太后绣的万寿图。结果三人出了抱厦,还没走到前头梢间,就看见于嬷嬷一脸焦急地走到跟前,蹲了蹲道:“主子,乾清宫那边传口谕来了,您还是回屋坐着听奴才跟您汇报吧。”
石小诗眉心一跳,这还是康老爹头一回给她发差事,是胤礽在前头出了什么差错么?还是后宫有什么要她出面的活计?
爱新觉罗氏和石小月的脸色也紧张起来,三人回到抱厦里坐下,于嬷嬷肃了肃脸色,沉声道:“万岁爷说,如今宫中未立皇后和贵妃,皇太后身体抱恙,不可操劳,但六宫妃嫔众多,总得有人打理宫务,所以自明儿个起,由延禧宫惠妃娘娘执掌宫权,皇太子妃协理,您可得千万做好准备。”
石小诗脸色一白,惠妃是这后宫里头一个跟东宫不对付的娘娘,由她来执掌宫权倒也罢了,若是敢克扣毓庆宫的东西,自有胤礽上他阿玛跟前哭诉。
但也不知道这康老爹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点名叫她给惠妃打下手。天爷啊,这世上最难的就是干二把手,还是给一个讨厌你的人当二把手,每天天不亮就得跑到延禧宫跟一群妃母开会,这是怎样惨痛的宫斗生活,她简直迫不及待想快点儿和胤礽换身回来了。
腰更酸了,小腹传来坠痛,她往椅背上一靠,欲哭无泪,拉着爱新觉罗氏的手道:“额涅啊,您说当时在宁寿宫,您怎么就直接答应了呢。”
爱新觉罗氏叹口气,“也怪我……你阿玛心疼我,从嫁进来就没叫我吃过什么苦头,家里也没什么女眷,我就没什么管家的经验,当时光念着你进宫当太子妃,往后是要奔大前程,受万人景仰的,偏偏忘了这一遭……既然都到这儿了,你也别气馁,好好儿地应付过去就是。”
“您说的倒轻松,那惠妃娘娘我听说过,当年就因为伺候大阿哥的乳母不及太子爷的多,直跑到乾清宫去下跪乞求,当真是个狠角色,”石小月评价,“再说还有那个大福晋,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石小诗扶住额头,这后宫里人人都是人精,哪有什么好不好对付。但是烦躁归烦躁,康老爹下了口谕,她哪儿能抗旨不遵啊,明儿先上延禧宫去看看势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有什么好办法,再不济只能使出她的传统艺能——装病了,总归有演技打底,这宫里她要说装病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既然有正事当前,爱新觉罗氏和石小月也不敢留在毓庆宫打扰太子妃,没什么家常好絮叨,反正以后要见面再递牌子便是。
道过别,石小诗将她们二人送到前星门外,递上了昨夜准备好的赏赐,再吩咐春烟跟着送到神武门上,这才捂着肚子躺回床上养神。直到晚上胤礽回来,她听着动静都嫌烦,叫小太监请太子爷在隔壁屋子歇下了,自己在床上烙饼似的翻来覆去。
谁料到皇太子今儿又得了万岁爷的褒奖,根本不生气她嫌弃他。半夜里极好心地从膳房里提溜个小食盒,披着薄薄的明衣敲她寝宫的门,低低唤她:“石小诗,你是不是睡不着?”
等了片刻,听见里头有人拖拉着鞋子点起宫灯,门缝一开,钻出个蓬头垢面的苍白脸蛋,耷拉着睡眼道:“您怎么知道我睡不着?”
胤礽闪身挤进来,脸上还是淡淡的,弯唇的样子有点欠揍,“因为我上个月也疼得睡不着。”
“我可没您那么娇弱,这会早不是肚子疼了,”石小诗接过小食盒,为自己辩解,“汗阿玛把六宫主事权交给惠妃母了,还让我协理,您知道么?”
“知道,”胤礽一回毓庆宫就想跟她谈一谈此事,奈何她那会多看他一眼都不乐意,“我琢磨了一晚上,明儿延禧宫,你得去,而且无论惠妃和大福晋给你使什么绊子,你都得想法子忍着。”
“啊?”石小诗不明白,捏着红枣八宝团子问,“我堂堂皇太子妃,她们能给我使什么绊子?我还得忍着?”
胤礽咬了下唇,想把雅头死前那番惊心动魄之语告诉她,只可惜没个证据,反倒让她徒增担忧。
他想了想,张口:“我怕她们在言语上揶揄你,想尽办法给你挖坑,或是给你上眼药……你又不肯吃亏,若是闹起来,惠妃母到底有汗阿玛亲口给的宫权,万一我一时半会没法从前朝过来,少不得委屈着你……”
石小诗笑了,咬了口软糯的团子,“这算什么,您也太小瞧我了,断不会出什么事的,放心吧。”
胤礽深深看她一眼,再怎么说她也是太子妃,惠妃应当不敢明目张胆地坑害她。但除此之外,他还有些话想说,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今晚借口送夜宵和提醒来多看她一眼,还得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有你这句就行,万一真出了差错,我……我定会帮你讨回来的。”
“哦——”石小诗打了个呵欠,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二大爷肩头,送他出门,“谢谢您,您是个好人,早点睡吧。”
胤礽只感到温软纤细的手臂揽过来,浑身不由一震,稀里糊涂地就被她请到门外了,菱花门毫不客气地阖上,气得堂堂太子爷捏着拳头冲门缝低吼——
“石小诗,倘若还有下回五星连珠……你等着吧,我也要把你赶出寝宫!”
第46章 宫权
虽然小夫妻分了两间房睡觉, 但是五更的更鼓一敲,石小诗也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往后她和二大爷一样, 每天都要早早出门, 一个去乾清宫上早朝,一个去给当后宫二把手。
一边在梳妆镜前坐下, 由春烟和秋筠为她梳妆, 一边闭目补觉——这熟悉的场景叫她想起穿越前曾待过一个剧组, 导演总喜欢在大早上将所有人员叫在一处开会,正事儿说不了两句,一个小时里有四十五分钟都在强调剧组纪律, 简直将影视圈阶级观念发扬到极致,难怪这剧拍得稀烂, 开播后糊成她拍戏生涯的滑铁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