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江淮尘反应了会儿,忽而眨了下眼,“你是说哪句啊,哥哥不太能想起来,柠檬提醒提醒?”
柠檬冷哼一声,瞪他。
他拿一种特别无奈的眼神回视,仿佛是拿她没办法似的,摇了头妥协道:“好好好,是哥哥话没说好,是哥哥妄想你。哥哥妄想柠檬。”
这句话被他咬文嚼字的轻轻碾磨着,微微磁哑的声线提着,怎么听怎么无奈。
“是啊。”白菜眼神亮晶晶的,她忽然兴奋地插了句,“有什么话,你得好好和小柠檬说呢。”
江淮尘低眼笑答:“知道了。”
“唔,刚才不是,被人眼神吓着了吗?”江淮尘用眼角朝她们身后浅勾了下,“瞧,后面那人,真把我给吓坏了,所以口不择言呢。”
夏砚柠特别无语,就探花郎那样,还有谁!能够吓着他!
不过,她也顺头他的指示转头去看。
只见着,绿意簇拥着风浪,风叶摇荡间,骆闻秋负手朝他们行来。
他踩着散淡又缓慢的步子,白衬衫被阑珊的树影漏下几折浪漫的虚影。
金丝眼镜衬的他斯文淡漠,偏薄透镜片后不动声色泛起微澜。
他先是将视线放在白菜身上,默不作声的掠过她笑意殷然的面容,而后转眼向江淮尘挑去。
探花郎唇稀松的弯着,掀起眼帘回望。
二人的眼神霎时间在空气中对撞,微冷和散漫的弧光在山寺墙根下蔓延开来。
似冬雪和春天相撞,茫茫雪雾中,一支桃花开的灼艳。
不过须臾,二人各自扯回视线。
一个沉若深雪,另一个,漫若阳春,笑得绝艳。
两个姑娘没有留意到这场眼神交锋,头凑在一起,不知正低低交谈着什么。
虽低不可闻,但有几句仍随风落入江淮尘耳里。
“柠檬儿啊,我觉得,老东西今儿确实有点吓人,眼神好凶。”
“还是探花郎好看,你要不好好看看他呢?”
话中有话,还是?
江淮尘觉得有趣,眯了下眼,顶着骆闻秋的眼神,声色拉的放慵旖旎,对白菜夸着——
“还挺有眼光。”
第30章 挟恩图报
白菜愉快的领受了探花郎的夸奖, 正想发表几句漂亮话来回夸。
不料,转头,被人拎住了命门。
她不满抵住脑袋回视, 骆闻秋抬指抵了眼镜, 又滑落下来,指住腕边:“忘了, 待会儿有个临时会?”
“刚好, 也偶遇了校友。”骆闻秋略抬眼, 扫了眼夏砚柠身上覆着的相机,眸光肃而冷,询问意思很明显。
夏砚柠抬指, 透过镜片,稍微从他情绪难辨的眼中, 琢磨了下他的意思。
不就是在问——
是要跟着去做只不讨喜的电灯泡, 还是老老实实的放假休息呗?
当然,这只是柠檬自己解读出来的意思。
她捧着脸颊,给白菜递了个‘要不要她陪同’的眼神。
谁知,那姑娘像是折了雷达似的, 闷闷生生的不开窍。
而且吧,脸上莫名荡着一种贱兮兮的笑。
笑过之后, 白菜收了声,忍住喉间几点抑制不住的细喘。
她推起柠檬的肩膀, “哎呀, 去什么会议?会议之后还有聚餐,老东西的局, 非常无聊,要不是我——”
她忍气吞声的叹了一息, 要不是老东西事先答应了她……
她也非常非常想乘着探花郎的顺风车回去。
不过,这种福利待遇,姐妹儿享受到了也好啊。
委实说,探花郎的一口一个哥哥的,听着她耳朵都撩起一层电,酥麻的刺的人心间发痒。
也不是激起爱慕之情吧,探花就是公认的又美又撩。
美是皮骨之下的内核,撩是外在的显化。
该怎么形容呢?
像是魏晋时期乘月而来的名士,着青衫,戴桃冠,捻一杯冷酒,挽袖鼓琴,飒然而行,最后又随风归去那样。
这人,天生就有存着一段风流劲儿。
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出一点,皮骨之下的艳质,也能够让人脸红心热的。
也就柠檬心里揣着叶湛,才能心无旁骛的和他处着。
白菜往日大大咧咧,此时此刻用食指衔着下巴,细细思量时,面上存出一点严肃。
她也没觉得自己立场转变的快,她心里一直是以自家姐妹的幸福为导向的。
哎,若是叶湛一直郎心似铁,在她看来,还不如江淮尘呢。
至于探花郎的意思嘛。
她杏眸圆睁,撇去欣赏美人的心思,用含着探究的目光打量着。
探花郎面容被花影遮去一半,另一半被暖光临摹的艳绝精致。
他漫不经心的插着兜,眼眸却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某人。
白菜又想着各大社群,以及论坛上对他的评价。
文采风流,肆意璀璨,若高鹤,如孤梅,却从没听过半点绯闻。
柠檬儿是他第一个主动靠近的女孩子,所以,应该,起码是自家闺蜜有点意思吧?
越看越满意,越想越激动,忍不住一眼接着一眼。
却不想,颅顶被人敲了记,与此同时,一道幽淡的声音递来。
“看什么呢?”
白菜捂着头,杏眼圆睁,不满的瞪着骆闻秋,她排开那只在他头上肆意作乱的手。
“别捣乱,忙着呢。”
那手一顿,跟涮头似把她的头抟了一遍。
又问夏砚柠:“考虑好没有?”
夏砚柠蹙着黛眉。
她在衡量——
是跟着去见饭局上那些脸上挂着笑,一点也不熟悉的人好呢,还是,求喜欢拿着她开涮的探花郎捎她一程更好呢?
也不用深思,夏砚柠还是探花郎更加可爱些。
她提了气,走向江淮尘。
这时,白菜悄悄凑了过来,瓮声翁气道:“柠檬儿啊,去和你哥哥说说,他肯定愿意给你搭个顺风车。”
柠檬:?
她没哥哥啊,第二念,才堪堪反应过来,这小妮子也拿她开涮呢。
反手想揪住她,没想到这厮牵着骆闻秋的袖子往下跑,一面跑,一面回头用口型对准。
“记得,求哥哥嗷。”
“……”
白菜很快跑的没影儿,留着柠檬背着背包,呆滞的站在原地。
她叹了口气,望向昂首看天的江淮尘,食指挠了挠鼻尖儿道:“那个,探花郎,能不能顺带着捎我一程。”
江淮尘抿了薄唇,语气泄出漫然的笑:“怎么?被人扔下了。”
那语气和眼神,仿佛在说,看吧,还是哥哥对你好。
夏砚柠平了平嘴角,“如你所见呀,探花郎。能不能顺带稍我一程?不用特意绕路,入了城,把我放到最近的地铁站好了。”
她想了想,又添了一句:“麻烦你啦,我请你喝酒。三顿,可以吗?”
“三顿?”江淮尘把这三字捻入唇中,缓念了遍。而后轻轻挑了眉,好像在问,三顿怎么够呢?
他淡淡挑起指尖,抵了额头,轻叹:“要是没有我,柠檬儿只能一个人孤独的呆在深山中。”
“哥哥算是救了你吧?”
江淮尘歪了头,重复了遍,“这可是大、恩呐。”
大恩?
这两字一字一顿的砸落下来,敲着柠檬的神经,她开始后悔刚才没跟着白菜他们一起走。
明明可以跟着走,让他们到城中把她放下的,刚才愣住怎么,真是笨!
夏砚柠指尖掐起,弹了下自己的脑门儿。目光凝起盯住江淮尘,随之换了敬称。
“您说。要怎么还?”
江淮尘笑:“先欠着吧,哥哥得再想想。”
夏砚柠默了下,诚实的道:“我不喜欢欠账。”
“而且,我以为我们是朋友的。”
江淮尘理所当然的仰了下巴。
攀腾在他面上的光弧落在喉结上,吊儿郎当滚了滚。
似是说:你不废话?
“既然是朋友,为什么顺路蹭个顺风车,探花郎都要说是大恩大德。”夏砚柠将‘大恩’二字摁在唇边,狠狠一压。
就着话隙反将他一军,“挟恩图报,也不算是朋友吧?”
“行了。”江淮尘懒懒地,“哥哥还没说什么呢,你个小柠檬就先开始赖账了。”
反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勾在指尖转了下,尾音拖着长调,“我们也走吧,好朋友——”
江淮尘微微垂眼,他稍微回想了下,仿佛和她对阵,从来没赢过似的。
他没试图和柠檬在所谓‘恩情’上纠缠,但也没放过为自己牟利的机会。
他想了下,懒道:“都说真兄弟,明算账。还是三顿酒吧。想喝的时候,哥哥联系你。”
.
江淮尘带她上了车,不知怎的,她竟迷迷糊糊的靠在车窗上睡着了。
醒来时,便听见江淮尘在前方轻轻敲了敲方向盘,指尖泄出流畅的脆响,他淡淡告诉她——
今晚喝酒的约定延期。
尚醒,脑海有些发蒙,夏砚柠闷吸一口气,鼻息吐纳间桃花气浮荡满鼻,她轻轻‘啊’了声,嗓音带了有点哑。
江淮尘不动神色的滚了下喉结,耐心的重复:“今晚呢,哥哥有点事,柠檬儿的这顿酒,能不能为哥哥推迟推迟?”
不是,她记得在云隐寺时,这个人反反复复和他强调一定要今天喝到酒,怎的忽然改了注意?
柠檬只是脑海里稍微闪念,没有深入探究。她现下只感庆幸,许是略略晕车,往来路途耗光了她精神,她只想回家睡觉。
下车,躬身和探花郎告别。
夏砚柠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民宿,飞速的洗漱完毕,也没吃晚饭,纳头便睡。
第二日,薄光微绽,鸟鸣蹄破尚在沉睡中绿意。
柠檬揉着眼从梦中醒来。
她足足睡了十余小时,脑海里像是下了场初雪,细雪窸窸窣窣落满了梦境,而后,雪被扫帚扫开,阳光照透融化堆积在旁的积雪,她觉得神清气爽。
柠檬伸着懒腰,趿起拖鞋,哒哒走到窗边。
抬指推开木窗,任由微冷的空气灌入室内,初晨薄金色光晕的也随之涌动进来。
金光在夏砚柠身上刺开一层毛边儿。
她在窗边站了会儿,清凌凌的目光于秋色中流连。
秋景被框在一方小窗内。
木质窗棂后,秋红一层翻过一层。
枫叶绕树而叠,巴掌大小的叶面红黄交杂,金光撩过木篱笆,氲浓满窗秋意。
她想起昨日寺内仍是绿意盎然的光景,不由得挑唇笑开。
似想起什么,柠檬从柜子上摸出手机,垂眸看了眼。
果然,白菜这老司机,给她咕咚出许多条消息。
除了几句基本的问候外,其余的全是不着调的小破车,她单单随意看了几条,面颊红的厉害。
她屈指蹭了下脸,挑了几句貌似正常的一一回了。
而后,指尖悬在手机面上,忽然无措。
盯着置顶头像发了会呆。
飞白满天,大雪若粉尘飘洒洒,冷白的雪气像是浸过屏幕那般,铺天盖地覆入柠檬眼眸里。
只是稍稍看着,就给人一种幽深冷淡的感觉。
柠檬指尖顿了会,思索着着要不给学长发什么问候。
诸如早安之类的,想了想,又觉得此类话没什么营养,便也轻飘飘的撂开手指。
哎,她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联系才好,好像自从有了他的联系方式,她便不太会说话了。
曾经倒是热切地厉害,仿佛隔着距离和时空,心事也可以毫不遮掩的挥洒那样。
她可以花很多时间去记录隐秘的点滴,相遇,相逢,甚至擦肩而过衣脚摩挲时,从他身上,攫取一点雪松气,都可以被她洋洋洒洒,不吝笔墨的挥毫大半。
而此时此刻,分明只是一行字,一个按钮的事儿,可她。
柠檬反手摸了下心脏,那里仍为她的学长悸动不已,可是,她好像连发一颗句号,都提不起太多勇气了。
又或许,前日与叶湛相处的经历太过梦幻和美好。
以至于她生怕贸然靠近后,那些事儿,就如水中月亮,掌中细雪一样,捧在手心中,就碎掉了。
心下轻轻叹息,正想熄灭手机时,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是江淮尘发来的。
【休息好了没,柠檬?哎,也不知道哥哥这顿酒,今天有没有个着落。】
透过屏幕,都能感受到他欠欠儿的语气。
柠檬目光凝在酒字上,忽而摇头笑出声来。
探花郎,究竟是怎么个酒鬼呐?
她戳着手机,思绪随着‘酒’翩然纷飞——
她想起那天乌篷船上,石桥舫下的偶遇。
她斜坐在乌篷船上,看棚外细雨飞斜。
濛濛雨丝浸的天地间漫起一丈灰青,垂柳细荡在河边,风声拉扯得叶片细碎作响。
探花郎挽起袖子,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隐见。
他手中抵了个酒瓶,手腕微悬。
清亮的酒液顺风灌入唇中,绯唇霎时被酒气浸的淋漓。
当时,他眼底扯着朦胧的酒意,和她对视时。
瞳孔里情绪没太能凝住,散淡的移开。
好像是不太想让人瞥见他如是模样。
说起醉意,她的确不止一次见着的把酒缓斟的探花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