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飞沉整理黄符的手落在桌面上。
沉闷的声响让黄乐平心里一跳,只一瞬间,冷汗就布满了额头,他也不敢去擦,只低着头,保持站立的姿势不动。
良久,他才听到项飞沉开口。
“去,到地下室查看一下情况,看他有没有动用请神符,再找人,问清楚他今天下午都经历了什么,碰到了什么人,任何消息都不要遗漏。”
“是,观主!”
黄乐平连忙转身,快步走向门口。
打开门之际,他听到项飞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有,那两个知情不报的弟子,今晚就让他们去地下室过吧。”
“……”
黄乐平头也不敢回,“我这就去办。”
他忙不迭关上了门,才伸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贫道不死死道友,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偏偏就被陈邰良哄进了林安观。
黄乐平派人把那个弟子送进地下室,又马不停蹄的办理好出入道观的手续,连夜去工地那边打听关于陈邰良的事情,工地晚上是轮班制,汪经理和丁黄都不在工地。
只有两三个人白天的时候见过陈邰良,但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只说陈邰良跟另一个到小道长走了。
还有人帮他打给电话给汪经理,问具体的情况。
汪经理接到电话,心里咯噔一声,他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记得自家小陆总事后跟自己说的话,说是觉得那位陈道长有一种让他很讨厌的感觉。
他在陆氏工作多年,知道陆离是什么体质。
这会儿见有人过来找陈邰良,他没有提到黄符的事情,只说对方跟着江沅走了,毕竟下午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江沅,刻意隐瞒反而容易被人怀疑。
“江道长?”
黄乐平声音发飘,“上清观的江沅?”
“是呀,这位道长同江道长也认识吗?我下午还庆幸,他们都是认识的,要不然同行相轻,还怕冒犯了两位道长了呢。”
汪经理鬼扯一通。
黄乐平把电话还给对方,心道要坏事,跟谁扯上关系不好,偏偏会跟江沅扯上关系呢?
他匆忙赶回去,把这个消息上报给项飞沉。
“又是上清观?”
项飞沉捏着黄符的手微微用力,又想起这是难得的黄纸,赶紧松开手,抚平了上面的褶皱。
他心情起伏不定。
前几天,江沅不但没有死在恶鬼道,反而端了他们在北郊荒地的地下室,祝解那边也不知道靠着那些东西会查到多少东西。
偏偏这次陈邰良失踪,又是跟江沅有关。
“此事,不宜声张。”
项飞沉沉吟道,“现在管理处那边查得很紧,我们也要小心,不要给祝解抓到尾巴的机会,那个小子难缠的很,你明天派几个弟子过去上清观,记住,务必要把陈邰良带回来。”
黄乐平觉得不会有那么顺利。
“那如果派去的弟子,没有办法带他回来呢?”他小心翼翼地问道,察觉项飞沉看向自己的目光,连忙又换了种说法,“我是说,江沅如果这点面子也不给……”
“她还真以为有祝解撑腰就高枕无忧了?如果她不放人,你就亲自带弟子上门,把人给抢回来!”
项飞沉冷笑,“上清观无端扣押我林安观弟子,这事,是我们占理,闹到管理处,祝解也说不了什么!”
“是,观主!”
黄乐平连夜去安排人手。
第二天一早,他就让嫡亲弟子储元济,带着三名弟子,出发前往上清观要人。
第29章
上清观。
江沅早起走出大殿, 抬头望天。
“神仙道长,您在看什么?”
吴愁扒在门后,好奇探头。
在见过江沅原地消失以及附身石像后, 他就改了口, 神仙、道长的一起喊。
“观气。”
江沅眯起眼睛,先前道观香火不旺, 气流远达不到可以观气的标准, 但昨天有陆离上香, 观内的气就被盘活了。
她又能恢复早起观气的习惯了。
半空的气呈现由外往内冲的趋势,大有先声夺人的意味,但观内的气敛而不散, 没有被冲散,反而越发凝实, 这种气象预示着半途中的来客不善。
都不用多想, 江沅就猜到了是林安观的人。
来的还真挺急。
江沅拍拍手,转身进殿,把人拉出来。
“别碰到他的人。”
她不忘提醒吴愁,免得他沾染到。
陈邰良和邪物被封了一夜后, 生出了不少晦气,如果沾到人、鬼身上, 就会走霉运,也很不吉利。
正好, 院子里没有什么遮挡物, 多晒晒太阳去去晦气。
吴愁连忙退开,“那我去帮神仙道长开门。”
在大殿里养了一晚上, 吴愁就恢复过来了,鬼孩子的力气远比壮年男人的力气要大。
他得到江沅的允许, 揣着五鬼风铃过去开道观的大门。
“嘎吱——”
老旧的木门伴随着风铃声被拉开。
吴愁瞪大眼,门口站着的四个人,为首的那人保持着伸手扣门的姿势,显然也没有想到门突然就开了。
他眨眨眼。
下一秒,连忙回头喊江沅,“神仙道长,有人来了,我要带他们进来吗?”
“……”
这个点就到观门口,只能是林安观的人。
不过黄乐平专门让自己的嫡亲弟子打头阵,本意是让他好好搓搓上清观的锐气,但他想不到的是,储元济对上次来封上清观还心有余悸,此时,气势也就不那么足了。
储元济路上做足了心理建设,才敢扣门,哪知道被一个小鬼干扰,带了一波节奏。
这根本不用想,肯定是江沅授意的。
他下意识顺着小鬼的视线望向里面,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江沅,以及她旁边笔直的陈邰良。
“不用,我过来就好。”
江沅随口说道,转身走向门口。
储元济还真就站在原地,没有往里面闯。
反而是他带来的那三名弟子,只听过江沅一些捕风捉影的传闻,却没有真正感受过她的实力,无法理解储元济的举动。
其中一人上前,“储师兄,对方就一个人,我们四个人呢,直接进去,把陈邰良带出来不就行了吗?”
“……”
储元济没有接话。
这几个人是没有脑子还是没有眼睛?陈邰良手脚俱全,也没有被捆绑,脸上却贴着一张空白的黄符,如果有那么容易就能解决,这人自己昨天不就回来了,怎么会被扣在上清观?
他看着走出来的江沅,只觉得心里发虚,喉咙发紧,身体绷紧。
“这位小友,又见面了。”
江沅注意到他的变化,熟络地打了声招呼。
储元济露出一丝僵硬的笑,有点笑不出来。
上次他是来封道观的,相处可没有那么轻松愉快。而且没两天,上清观就解封了,反而是林安观丢了好大的脸,他还被扣了三个月的绩效。
“江、江道长,请问站在院子里的人,可是我们林安观的陈邰良?”
储元济礼貌地问。
站在后面的三名弟子面面相觑,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观里仗着自己的师父是长老,只会用鼻子看人的储元济,居然会有如此谦逊的一面。
而且,他居然问院子里的人是不是陈邰良?!
那人分明就是啊,但凡长了一双眼睛都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是陈邰良。”
江沅的回答就跟她让陈邰良在院子里晒太阳一样,没有任何的掩饰,光明正大。
“……”
储元济听到她的回答,有点绝望,“请问江道长为何要扣下我观弟子,如陈师弟得罪了道长,还请道长高抬贵手,原谅他这一次,我在这里替师弟给您赔个不是。”
这种感觉和上次来封道观时一模一样,简单直白、明目张胆。
他恨不得江沅否认了陈邰良的身份,哪怕她说个不是,都不会让他在其他三名弟子前那么难堪。
那三名子弟见储元济竟还保持着风度、礼貌,惊得下巴都差点掉地上了。
他们不理解,对方都明目张胆到这份上了,储元济竟没有抓住这个可以先声夺人的机会,甚至还把自己摆在了一个低位。
简直就像……
被鬼上身了一样,不可理喻。
“储师兄,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呢?!就算陈邰良得罪了人,也没有随意扣押其他道观弟子的道理!”
“就是!如此不讲理的人,储师兄你却要跟她讲道理!简直就是丢我们林安观的脸!”
不等江沅开口回答,那三人已经看不下去了。
林安观内弟子级别分明,他们本来就不忿被储元济压了一头,眼见他此时这样的做派,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甚至准备回去就跟长老、观主告状。
也让观里的弟子都好好看看,储元济在外面时怎么丢林安观的脸的!
两人质问储元济,另一人却是三步并做两步,气势汹汹走到大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沅,“你现在就把人放了,再跟我们去管理处,否则我就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上清观竟然做出无端扣别观弟子的混账事!”
“咦~你们竟然没有去管理处宣扬过?”
江沅反问,故作惊讶,不见一丝慌乱。
那名弟子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一时间有点回不过神,“……你说什、什么?”
江沅打量着这四个人,其他三人知道林安观多少事情还说不准,但是为首的这个人必然是知道的,如果她没有记错,上一次对方还是什么长老的徒弟。
储元济被江沅的目光锁定,心里涌出极为不详的预感。
江沅侧开身,让出进门的路,“你们想要带走陈邰良,我也不会拦着,自己过去喊人吧。”
“……”
三人没有想到江沅松口的速度这么快,相互交换了眼神,没有敢直接进去,事情进展顺利到让他们觉得其中有诈。
江沅见状,摇了摇头,“看来你们嘴上说的强硬,也没有那么想要把人带走?”
“谁说的!我们自然是要把人带走的。”
“你以为这件事情会这么轻易了解?放人只是第一步而已!”
“就是!我们这就进去把人带走,到时候还要去管理处好好的问问负责人,你到底凭什么可以随意扣押其他道观的弟子!”
三人边说,边走进上清观,直奔院子里的陈邰良,为了表现出他们的强势,面部表情慷慨激昂,大有“这事没完”的架势。
江沅看向门口的储元济,“这位小友,怎么不一起进去呢?”
“……”
储元济有种无路可逃的感觉。
他脸上挂着僵硬又勉强的笑容,“我……他、他们三个人进去就够了,我就不用进去了,等他们出来就好。”
“哦?这样吗?”
江沅接着反问了一句。
储元济生怕她再说出什么话,逼着自己也进门,没有想到江沅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看向已经冲到陈邰良跟前的三人,他暗暗松了口气,又警觉江沅做出的任何举动。
那三人走近了才发现,陈邰良确实没有被捆绑,但也没有任何反应,即便看到了同观的弟子,也仿佛没有看到。
“陈师弟?”有人大胆上前,“你赶紧跟我们回去,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另一人皱眉,“把他的符揭掉,肯定是因为这个符,这符一定要留着做证据,真是太过分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符,更不知道什么符会让陈邰良对外界毫无反应。
开口的人直接伸手撕符,却发现不管怎么拉扯,都没有办法吧符揭下,哪怕三人轮流动手,黄符也稳当当地贴在他的额头,丝毫没有损坏的痕迹,跟半永久一样。
喊人没有反应。
揭符也揭不下来。
他们干脆决定把人抬回去,然而陈邰良的身体异常沉重,他们三个人掰扯半天,别说是把人抬起来搬走,就是推也没能让他得脚挪动一寸。
没办法,他们只能呼喊储元济。
“储师兄,你别在外面站着啊,快来帮忙。”
“对啊,他人太沉了,怎么都搬不动,加上你一定就可以了!”
储元济听到三人的呼喊声,心里不详的预感已经上升到顶点,偏偏,这个时候江沅还问了他一句。
“小友不打算进去帮忙吗?”
“……”
储元济猛地看向江沅。
从一开始到现在,她就是想要利用陈邰良把所有人都引诱进道观,以陈邰良的体形,三个人搬他绰绰有余,怎么可能纹丝不动?
这一切。
都是江沅在捣鬼!
储元济非但没有要进观帮忙的意思,反而后退了两步,蒙生退意。
他没有直接跑路。
只是谨慎地看着江沅,客客气气地说道,“我天生力气小,他们三个人都搬不动,加上我一个也搬不动,今日就要多打扰江道长了,我先回去再找两个师兄弟过来。”
说完,也不等江沅回答,他转身就走。
还好自己跑的快。
他加快脚步,只把江沅当成是洪水猛兽,恨不得离得越远越好。
然而庆幸的感觉还没有维持几秒钟,他惊恐地看着只距离自己两步远的江沅,他硬生生刹住脚步,放下腿,小心地让自己的腿停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