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她见着自己时,也只是急着向自己解释两道口谕的事,也没与他诉苦说她都病了。
自己昨晚居然一味的在责怪她躲着自己,却没察觉到她病了。
“怪不得瘦了这么多。”赵长离侧指拂过她滚烫的侧脸,道:“真是难为你了。”
又动手扯了被褥,她被罩在宽大的被褥里,像是一只贪睡的小猫,露出小爪子来,扒拉他的衣裳,嘴里呢喃:“夫君……我渴。”
“来,喝水。”韩承晔顺手倒了一小碗温水,端着起身,直接递到泠鸢唇边。
泠鸢却别过脸去不喝,睡昏昏的脑袋抬起来,眯着眼望向赵长离。
韩承晔啧声道:“真的是娇气的咧!”指了指赵长离,与泠鸢道:“郡王暂患眼疾,你赖着他没用的,还是得我来。”
“给我。”赵长离抬起手,接过那一小碗温水,慢慢递到泠鸢唇边,手腕稍稍用力,小碗微微倾斜,不偏不倚,温水刚刚好喂入她唇内。
“诶哟哟,没想到泠鸢你也有如此矫情的时候。”韩承晔双手抱在胸前,摇头道:“郡王,你是没看到泠鸢在宫殿之内当着众臣的面,与皇上对峙时的英姿,那简直了,和现在不是一个人……”
韩承晔端着手在身前,有模有样学起来,道:“你这位皇帝,还有你们这群庸碌之臣,日日夜夜想着升官进爵,尔虞我诈,一遇着事便绞尽脑汁想着该站在谁的立场之下才是有利的,却从来不想想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你们这些人,掏掏你们肚子里早已经腐烂的圣贤书出来看看,哪些才是你们该做的事,该说的话。”yLcd
“你们这些人,不配拥有赵长离那样的将军!你们不配拥有那样浴血奋战的将士!更不配拥有这天下的百姓!”
“这个时候,赵温时见皇帝脸色很差,就上前来劝泠鸢,让她慎言,还打算替她圆场,可没想到泠鸢不领他这个情。”
韩承晔向前迈两步,清清嗓子,道:“泠鸢对赵温时说‘今日在边境征战的若是你赵温时,我泠鸢也一样如此!’”
“我当时都替泠鸢捏一把汗,没想到泠鸢面不改色,慷慨陈词,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么大的胆量,很多尚未抛去为官初心的新进之臣都很佩服她的这一番话,很多老臣也说她颇有当年卫国公秦终清的正臣之风。”
韩承晔坐下来,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冲着泠鸢抬抬下巴,道:“所以,乍然见她这么娇弱模样,我倒是不适应了。”
“不需要你适应。”赵长离言语里都是替泠鸢骄傲,转过头对韩承晔道:“劳驾你帮个忙。”
“我哪敢当郡王一句‘劳驾’啊?”韩承晔翘着二郎腿晃着,闲闲地问道:“何事?”
赵长离又扯了扯褥子,将泠鸢露出来的手一并盖了,道:“你跟着步光,去一处院落,那处院子是泠鸢婢女执素以前住过的,步光知道在哪里,你将那院里的人全都接回郡王府。”
韩承晔疑惑道:“这事,让步光去不就好了?还费我的脚力做什么?”
赵长离手指动了动,道:“皇帝下了两道口谕,没下圣旨,就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若泠鸢和安儿当真去了宁王府,皇帝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皇帝现在是在等我们这边的动静,你去把安儿接回来,让外人看着你甚是关切安儿,用这个法子吓一吓皇帝,看他作何反应。”
“哦……”韩承晔了然,若有所思,问道:“那我用不用抱着你儿子招摇过市啊?要不,我哄着他叫我一声爹怎样?安儿一岁了,会咿咿呀呀说些话了的,不过,好像没听他叫过爹,我觉得有欧必要教一教他。”
一直低头抚着泠鸢的赵长离忽的抬头,眼前那一抹白布似带着寒光,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剑,直直刺过来,令人生畏。
他淡淡道:“你会死。”
“我开玩笑的,你别当真。”
韩承晔忙讪笑着,脚底滑溜走了,在里屋外头撞上下人们请来给泠鸢看病的大夫,忙急急站定,刹住了脚,拦住来人。
第299章 郡王苛待妻儿啦!
韩承晔与大夫说道:“此前郡王妃身上不大好,是宫里的太医看的,宫里太医说她是右寸沉在左关,右寸沉在右关,胃寒伤冷物,左寸左尺得迟,为女子体弱等语,我虽不大懂这些,好歹记下了一点,大夫你听着,可能帮上什么?”
那大夫听罢,忙躬身作揖,道:“多谢世子详述此前脉案,甚是有用。”
大夫觉得很是奇怪,世人都道这位宁王世子不务正业,整日无所事事,笔头胡乱写一写不堪入目的书而已,怎么能记得如此复杂的脉案,还记得这么清楚。
难不成当真如外头那些人所言,永安郡王妃要改嫁入宁王府了?
权贵之间也太乱了吧?
大夫在心里不住的摇头,面上倒是没敢显露出来,照旧恭恭敬敬躬身说话。
“有用就好。”
韩承晔挠挠后脑勺,咧嘴笑着,走出屋外去。
大夫进到里屋,给泠鸢诊脉过后,写下脉案和药方,见赵长离眼遮白缎,不太方便,本想着让下人拿着脉案与药方,他还没开口,赵长离便朝他伸手道:“给我。”
大夫双手将脉案与药方递到赵长离手上,详细说道:“郡王妃乃是产后恢复不好,忧虑过多,夜不能寐,日积月累下来,导致底子渐虚,容易受凉发热,不得吃寒凉之物,好生温养一个月就好了,这一个月内,切记,不可再让郡王妃邪风侵体或是受别的伤病,定要进温补安眠,身心欢愉。”
赵长离手里捏着药方,抬起头来,不知大夫所在什么方向,便面向前方,点头道:“我知道了。”
位于他左侧的大夫躬身作揖,又不大放心,特别提了几句如何煎药,如何服药,平时如何保养等话,絮叨了好些话,以为赵长离多半不耐烦了,抬眼见他面上并无不耐,反而多问了他几句,大夫据实回了,才躬身退下了。
出里屋时,这大夫纳闷着,这郡王待郡王妃还算上心,怎的外头那些话说得那么恐怖呢?
且他把郡王妃的脉,没察觉出郡王妃有被郡王虐待的迹象,那外头那些说郡王待郡王妃十分苛刻,动辄打骂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他叹一声,左右不过是高门大户里的事,他一个大夫能知道多少?摇摇头,提着药箱子领了赏钱便走了。
里屋内,静悄悄的,赵长离现在是五味杂陈,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连韩承晔都知道她身子不好,还记得她此前的脉案,他这个做夫君的却什么都不知道。
手里抚着膝上十分黏人的小猫儿,听她鼻息愈发重了,赵长离低声道:“你好生睡着,我不叨扰你了,我出去一会儿,好不好?”
“不要~~”
病中的泠鸢比平日更是黏人,黏黏糊糊缠着他,这一声“不要~~”,似乎把赵长离的脚都黏住了,走不开,缠绕牵扯着,迈开都很艰难。
“夫君……”泠鸢稍稍睁眼,伸出手给他理了理遮眼的白缎,道:“你出门便出门,可出门去时,若是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生气。”
“嗯?”赵长离不解,问:“为什么?”
“因为……”泠鸢嗓音哑哑的,眼里露出些许红血丝,我见犹怜,她眼巴巴望着他,说道:“生气对身体不好。”
赵长离琢磨她这句话,无奈道:“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yLcd
“我没有闯祸,我真的没有闯祸。”泠鸢笃定道,又扯了扯他衣袖,道:“我现在病了,你作为我的夫君,不能和我生气的,你要心疼我。”
“倒是借着病拿乔起来了。”赵长离摸到她的脸,捏了捏,笑道:“好,我心疼你,不生你的气。”
有了他这句话,泠鸢总算肯让他出门。
出了门的赵长离才算是知道了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昨日他回盛都时,骑在骏马之上,周围是簇拥欢呼之声,这些声音盖过了关于他的其他流言蜚语,待他今日出门时,耳边就被清风吹入了一些他从未听过的话。
譬如说有人小声议论,说他苛待妻儿,尤其是对泠鸢,日夜凌辱,白日里还要强迫泠鸢与他装恩爱夫妻。
他还听有人窃窃私语,说他私下里对屋里人手段残忍,动不动就把人绑起来抑或是锁起来不让出门。
另外还有很多,什么他对泠鸢动辄打骂,毫不怜惜。
诸如此类的话,都是说他赵长离在夫妻之事中,十分狠心,对枕边人手段毒辣。
种种传闻,说得有鼻子有眼,还有很多不堪入耳的细节,活脱脱一本春宫话本,也不知道是打哪里传来的,听起来倒是很熟悉,很像是韩承晔这厮能说出口的话。
直到赵长离入宫,听宫里太监议论,才知道这些话是真的是从宁王世子韩承晔那传开的。
韩承晔与赵长离交好,与泠鸢也走得很近,他嘴里穿出来这些话,很可信,且泠鸢还没出面反驳,怪不得能传得这样多,还传得这样真切。
出门前,在病中的泠鸢居然突然清醒与他说,让他听到什么都不要生气,可见,这些流言里面,还有泠鸢的功劳了。
对此,赵长离只是淡淡略过,并没有放在心上。
反倒是宫里太监对他这些流言很关切,领着他入宫时,旁敲侧击问他流言可曾属实。
赵长离默不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冷着一张脸,面向前方,负手往前走。
这些名声不算是坏名声,对他来说,无关痛痒,这种只能算是私德有亏,既影响不了他在朝中的地位也影响不了他在军中的地位。
这些话,旁人听罢也就当个新鲜秘闻听过了便过了。
可有些人却会上心,比如说即将要入盛都的大宛四公主,她若听到这些话,肯定会多有思虑,考虑一下她若是嫁入郡王府,会不会也被这么对待。
如此,赵长离更加确信,这些流言是泠鸢传出来的了,想到这,唇角笑了笑,这一笑,柔和了他那张冷峻的五官。
第300章 要不全都坐实了
觐见皇上时,与皇上说起那两道口谕的事,皇帝自然是希望大宛四公主嫁给他,好牵制他,可又不希望泠鸢入宁王府为宁王世子妃。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他堂堂一位皇帝,总不好把话又收回来,只能等着赵长离这边的动静,好顺势把话收回。
故此,皇帝打算劝服赵长离,让他将泠鸢留在郡王府。
赵长离却摇头道:“皇上,大宛四公主身份高贵,不是那等可轻慢之人,怎可让她屈居泠鸢之下,给我为妾呢?若到时候大宛皇庭怪罪下来,微臣担当不起。”
“哪里就做妾了?”
皇帝给他支招,让他将泠鸢送至临安,娶了大宛四公主生米煮成熟饭,有了孩子后,再将泠鸢接回来,到时候,再慢慢掰扯谁是正妻谁是妾。
“此举不妥。”赵长离道:“阿鸢的性子强硬,皇上你也是知道的,她绝对不是那种能委曲求全之人,到时候不闹个天翻地覆,鱼死网破,她是誓不罢休的。”
泠鸢的强硬性子,皇上是真真见识到了,当时她因赵长离的事入大殿来,是一点没给他这位皇帝面子,当着群臣的面就劈面怒斥,那场面,皇帝尴尬得不愿意再经历第二次。
皇上对泠鸢这人竟有些后怕,不住点头,道:“这个法子确实不大妥。”又试探着问赵长离:“泠鸢不会真的想去宁王府吧?”
赵长离道:“她是我赵长离的妻,我怎可能放她走?”
皇上松了一口气,只要赵长离不肯放,宁王府那边也就难得手。
刚松一口气,皇上又愁苦起来,道:“大宛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不能言而无信,还是要给大宛一些颜面的,大宛四公主那边,你可有什么想法?”
赵长离双手抱在胸前,身子随意地靠在梨花雕木椅背上,幽幽道:“大宛四公主要嫁的是永安郡王又不是我赵长离,我把永安郡王的位置丢给别人,那这大宛四公主我是不是就不用娶了?”
“放肆!”皇帝怒得拍桌,道:“永安郡王的封号,是圣祖赐与你祖父的,天家恩赐,岂是你说不要就不要的?”
赵长离道:“那我把这封号传给我儿子……”
皇帝指着他,手颤抖,道:“你……赵长离,你实在荒唐!朕念你与泠鸢感情甚笃,不愿你与她分别,想着与你好生商议,你却与朕胡言乱语!”
“皇上不也是胡言乱语?大宛四公主与我有什么干系?你非要我给她一个交代做什么?我只对我的妻子负责,不会对任何其他女子负责。”
赵长离觉得眼前光刺眼,他手绕到后脑勺系紧了白缎飘带,道:“泠鸢永远是我的妻子,我是永安郡王,她便是永安郡王妃,我是赵长离,她便是我的妻子赵泠氏。”
“你……”皇帝见他如此意气用事,心头梗塞,道:“你身为永安郡王,难道不该替家国之事负责吗?”
赵长离冷声道:“我是永安郡王,可以上阵杀敌,可以以身殉国,可以安邦定民,我的职责里,从未有联姻结交外邦这一项。”
既已经与皇帝表态过,赵长离便不再纠缠于此事,这两道圣谕是皇帝下的,那难题就让皇帝去解决。
回府时,泠鸢还在睡着,但她睡得并不好,高热不退,难受得她辗转反侧。
听赵长离回来的脚步,察觉他坐到了床沿边上,却迟迟没有说话,泠鸢昏昏沉沉,听不到他的声音,登时心慌半截,她便露出一只手,捏着他的袖子,小声而又怯懦道:“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yLcd
鼻音很重,沙沙哑哑的,反而有些委屈可怜的味道。
赵长离说是,然后沉默了。
泠鸢理不直气却壮,先发制人,道:“你不应该生气的。”
赵长离仍旧没说话。
泠鸢抬眼看他面色冷峻,强行把自己的小手塞到他掌心,合起他的五指包裹住自己的手。
她道:“这些话确实是我传出去的,那个大宛四公主要嫁给你,我想用这些话吓退她,你想想,我是你的娘子,为了不让旁人嫁给你,我使这些手段,在情理之中吧?”
尽量把自己做的事合理化,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她不在乎。
赵长离点头,“嗯,确实。”
泠鸢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子,问他道:“那你还生气什么?”
他摇摇头,捏了捏她强塞入自己掌心的小手,淡淡道:“我没生气。”
泠鸢皱眉道:“那你刚刚不说话,是在想什么?”
“我在想……”赵长离捏紧她的手指,道:“你传出去的这些话,我是不是应该坐实了?毕竟我也不能让我的娘子背负一个污蔑夫君的罪名吧?”
“咳……”泠鸢被自己口水抢着了,咳嗽着,细想那些话里,还有韩承晔添油加醋的东西,脸色本就燥红,此刻更是红透了,磕磕绊绊道:“你……你打算……要坐实哪一件?”
赵长离忍着笑意,道:“每一件。”
泠鸢霎时慌了,哑着声嚷嚷道:“我还病着呢!”
赵长离俯身,在她耳边道:“我会很小心的。”
他话未说完,泠鸢就暗暗地把她的小手悄悄的从他掌心里抽出来,赵长离掌心一空,立马沉下脸,泠鸢一见不妙,只好再把手塞到他掌心里,任由他捏着。
“乖。”赵长离抿唇笑着。
“其实那些话很多不是我说的……”
泠鸢正要解释,就听得下人在门外道:“禀郡王,禀郡王妃,宁王世子抱着小公子并着乳母、米豆姑娘一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