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此时此刻,他拍着膝盖让她坐上去的动作,就好像是在说:阿鸢,来,为夫要问你话,你坐过来我好惩罚你。
赵长离冲她勾手,道:“来,与夫君说说,那两道圣谕是怎么来的。”
饶是他语气柔缓,泠鸢还是却步了,仗着他现在看不见,脚下悄悄挪步,心里打定主意,先走为上。
“过来。”
赵长离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他的手正正指着她要往屋外挪步的脚,他那一双看不见的眼睛,直勾勾望向她。
即使他看不见,泠鸢做的小动作他依旧一清二楚。
泠鸢完全没有占到他眼睛看不见的优势。
她只得上前去。
“夫君……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天都好想你。”
“你居然狠心去了一年之久,你知不知道,我夜里想你想到睡不着。”
“夫君,当初我要是跟着你去北边就好了。”
泠鸢的好处便是会与他撒娇,抱着他的胳膊晃呀晃呀,扯着他的衣袖,身子贴上去,细嫩柔软的脸颊贴在他胸膛,委屈巴巴又可怜兮兮在他怀里说几句好听的话,赵长离立马能理智全无,只想把她压实,狠狠折磨她一番。
赵长离低头,下巴蹭了蹭她发心,道:“还没想好怎么和我解释?”
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夫君,泠鸢很是欣慰,猛地点头,甜软的嗓音,道:“嗯,要不再……”
“你少在我面前装乖。”赵长离瞬间打破他善解人意的一面,道:“好好说,说成什么样都行,左右我不对你动手就是了。”
这事其实很简单,左不过是朝堂上那点尔虞我诈的破事,赵长离只消略想想就能知道。
只不过他要听泠鸢说,只有这样,泠鸢她自己才能对这件事释然。
运去北方的军粮等军用物资应当全都来自盛都,皇帝原本想借用狄戎的军队把赵长离困在北境,狄戎与赵长离双方僵持,互相损耗。
待双方元气大伤,来年开春北边雪融化之后,再派六皇子携着盛都存储的军粮军备前去北边,击溃狄戎,让六皇子得立战功回来,顺道还能给赵长离按上一个作战不力的罪名。
这是皇帝和六皇子的算盘,这个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响得泠鸢都知道了。
或者说,皇帝与六皇子是故意让她知道的,这都不重要,泠鸢当时觉得重要的是赵长离。
泠鸢入宫,当着众臣的面,与皇帝当场对峙,当时可是在盛都掀起不小的波澜。
这事僵持几天之后,皇帝给她两个选择。
一个选择是让她带着安儿,入住六皇子府为景王妃,安儿由六皇子抚养,还有一个选择是她带着安儿远走高飞,皇帝会给赵长离另择郡王妃,直到那个郡王妃诞下赵长离的孩子,她才能出现。”yLcd
“这两个选择之中择其一,皇帝便会答应我把军粮军备往北边送。”
泠鸢说到这时,咬着后槽牙,愤恨道:“我的夫君,凭什么要让给别人?我才不选!”
赵长离低头一笑,拿过她的手放在掌心轻揉着,听她继续说下去。
“我也给皇帝两个选择。”泠鸢抬起头来,道:“要么,赶在北边冰封之前,把军粮军备送到北边给你,要么,我就带着安儿去宁王府,为宁王世子妃……”
她越说越小声,还心虚的纠缠着手指,见赵长离脸色不对劲,抬起头来慌急解释。
“我当时没真的想去宁王府,只是缓兵之计,我想着,皇帝之所以想要抚养安儿,不过是想要用我和安儿这两颗棋子来掣肘你,而我若是入了宁王府,我和安儿这两颗棋子就转到宁王手中,皇帝是绝对不会让宁王府有这个机会的。”
宁王府作为异姓王,能留这么久,根基深厚,皇帝十分忌惮,要不是宁王府常年以来一直对朝政保持中立,平日里闲散不理政事,整日摆席设宴,皇帝早就把宁王府视为眼中钉紧紧盯着了。
所以,最不想打破宁王府这种平静的,是皇帝。
宁王此前受了赵长离之托,肯定会帮泠鸢这一回,所以泠鸢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294章 宁王:本王就帮了个小忙
“皇帝听罢,当时还黑了脸,什么话都没说就让我回来了。”泠鸢鼓囔囔着粉腮,低下头道。
赵长离道:“可是,你没想到,后来,横插进来一个大宛,大宛承诺他们会给军粮与军备,所以,他们故意拖延时间,拖延到只能从大宛运送军粮军备到北境,要不然,就得等到来年开春。”
“嗯!”泠鸢点头,道:“他们也承诺了大宛……”
不等她细说,赵长离便替她说了,道:“而此时,他们也承诺大宛,会将大宛四公主嫁到我郡王府上来。”
听她絮絮叨叨说一遍,赵长离便捋出头绪来,泠鸢与他说的时,语气很是平常,就好像是与他说家里的珍贵瓷器被她摔坏了一样。
可他明白,泠鸢当时所处的境地,定然是风霜刀剑严相逼,她早早将祖母送到临安,便可看出,当时她不想这件事累及到年老病弱的祖母,生怕祖母有个三长两短。
赵长离不禁心疼地双手环抱住怀里的她,薄唇贴在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入她耳内。
泠鸢点点头,满腹委屈,摸了摸酥酥痒痒的耳朵,点头道:“我当时也揣测着皇帝肯定承诺了大宛什么条件,可我不知道居然是这个。”
赵长离捏着她手心,缓缓道:“即使你知道了又如何,这个时候,你为了军粮军备能尽快送到北境,不得不答应他们将大宛四公主嫁给我。”
“嗯。”泠鸢重重点头,小声道:“我答不答应,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有区别的,你答应了,皇帝便可与我说,是你先弃的我,好让我对你心生埋怨与憎恶。”
赵长离摸着她莹白细腻的手指,一根一根拿在手里揉捏,道:“他们这么做,表面上是为了把军粮军备送到北境救援我才答应了大宛,所以,我若是不娶这大宛四公主,便是知恩不报,有意失信于国,有意挑起两边纷争。”
泠鸢小腿儿一蹬,气恼道:“可其实,大宛这份恩,是他们强加给你的。”yLcd
赵长离缓缓道:“如此,他们才好牵制我。”
里屋里,静悄悄的,只有一盏烛灯在油盏里跳跃,赵长离的声音若月光一般柔和,冷静清醒,流淌在屋内,包裹着泠鸢那一颗愧疚又惧惮的心。
他低着头,静静与她说着这些话,时不时抬起头来,修长若竹的手指穿过她散落如绸缎般的长发,安抚她焦躁不安的心绪。
他的阿鸢明明做得很好了。
泠鸢坐在他腿上,手搂着他脖子,脑袋埋在他颈窝处,他脱下铠甲后里边只要一件底衣,底衣上都是斑斑点点已经干掉的血渍。
泠鸢看在眼里,颇为心疼,与他说话间,一直想让他去上药。
他坚持不去上药,非得让她先与他解释清楚。
身上的伤口再深,也不如心里的芥蒂深。
赵长离低下头,指腹上下摩挲着她皓白的手腕,最后问道:“所以,宁王世子妃又是怎么回事?”
“那个……”泠鸢很不好意思,手从他手里抽离,心虚地蹭了蹭鼻尖,眼皮不停的挑,道:“这道圣谕,是我知道他们要把大宛四公主嫁给你,气急之下脱口而出的。”
当时泠鸢气鼓鼓闯入宫里,指着皇帝的鼻子,道:“你敢把大宛四公主嫁给赵长离,就别怪我到时候到郡王府门口天天号丧!”
说罢,泠鸢觉得号丧不体面,而且震慑力不大,像是皇帝和六皇子这种厚脸皮的,根本不在乎郡王府面前有没有号丧,反倒是赵长离和祖母会在意这个。
自损八百对方毫发无损的事,她不能做。
于是,她立马就改口道:“大宛四公主嫁入郡王府之日,便是我泠鸢为宁王世子妃之时!”
泠鸢说到此处时,把头垂得很低,青丝垂落在颊畔,她细若蚊吟地解释道:“当时我想着,说出这句话,好歹也能膈应一下皇帝,也震慑震慑他,谁让他先提要把大宛四公主嫁给你的。”
赵长离愁得眉间揪起来,手抚前额,叹一声,道:“然后皇帝就顺势而行,下了两道口谕?”
泠鸢摇头:“不是皇上,是宁王。”
在赵长离无奈的叹息中,她解释道:“宁王当时在场,宁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觉得既然受了你的嘱托,怎么的也要帮我这一回,没让我有一丝的尴尬,就……就当场直接答应了我,还说我为宁王世子妃,甚好之类的话,皇帝不好当着众臣的面驳宁王的面子,就……就下旨了。”
赵长离惊愕道:“还有众臣。”
泠鸢轻咳两声掩盖兴心虚,道:“皇帝当时在朝会,正与众臣商议大宛四公主要来盛都的事……”
“也就只有你敢当着众臣的面与皇帝呛声。”赵长离隔着遮眼白布,揉揉眉间,道:“罢了罢了,你也是情急之下说的话,我不当真。”
白布系在后脑勺的两条飘带都无奈垂下,撇了撇带角。
泠鸢晃着他胳膊,像是做了错事,手足无措的小孩子,着急道:“可现在皇帝当真了,还下了口谕。”
赵长离淡淡道:“你去宁王府做什么破世子妃的事,皇帝心里还是有忌惮,所以,他只下了口谕,没下圣旨,这说明,皇帝有顾虑。”
口谕多有歧义,皇帝事后可自己解释,可圣旨一旦落笔,便不由得皇上自己解释了。
现下,她把事都说清楚了,赵长离也没想着要责怪她,只是怕她先自责起来,便想着做一些别的事,好让她宽心。
摸着她手指时,发现她指甲过于长了些,赵长离便让她去把剪子拿来,道:“你指甲长了,为夫给你剪剪。”
泠鸢从他怀里起身,拿来银制小剪子,递到他手里,又乖乖坐到他腿上,笑道:“你眼睛看不见,怎么剪指甲呀?”
“没事,阿鸢这么喜欢我,剪坏了也不会怪我的。”赵长离很随意地说着,摊开手,与她道:“手,给我。”
“你小心些。”泠鸢嘴上担心,手还是放到他手心里,任君处置,还在他掌心里敲了敲,道:“剪坏了,你可是要心疼的。”
第295章 新剪的指甲也能伤人的
“心疼谁?”赵长离握起她乱敲的手指,拿着剪子,摸到她的手指甲,低着头慢慢剪起来,嘴上带着酸意,道:“心疼我的娘子阿鸢还是心疼未来的宁王世子妃?”
酸得牙掉,一整缸陈醋摇摇欲坠就要倾翻。
“我就知道你是要怪我的。”
泠鸢手里缠着他遮眼白布的飘带,小腿晃着,轻哼道。
赵长离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纯色底衣,泠鸢怕夜深了他受凉,手边又闲得无聊,就在他给自己剪指甲时,顺手从软榻上扯了一件外披,给他披上。
“我不冷。”赵长离扯了扯外披,往她肩上搭去,束好领口,道:“抱着你就已经很热了。”
低着头继续摸索着她的指甲,认真剪着。
“听话。”泠鸢执意要给他披上,拍拍他的肩,道:“你身上有伤,比我更容易受冻。”
可是,泠鸢不知道,赵长离现在是真的很热,泠鸢坐在他腿上,与他如此亲近,她还乱动不安分,他不热才奇怪,全身的燥火烧着嗓子。
连说话都是干哑干哑的。
他又把外披给她披上,声音暗哑,喉结上下吞咽,喑哑道:“你别乱动,小心剪子伤着你。”
他即使看不见,也能将她的指甲剪得很好看,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指甲透着粉嫩,泠鸢的小手在他手心里被握着捏着,她却不挣扎也没担心他会把指甲剪坏。
对他过于信任,任由他摆弄,即使赵长离手里的剪子不小心碰着她疼了,泠鸢也没抽开手。
她的颈侧处,赵长离的气息温热一片,乱扭动的泠鸢终于察觉到赵长离的身体反应,却没急着要从他腿上下来。
她与他说话,道:“我和你说,赵长曲和胡氏总算是和离了,为此,那陈牧月还过来和我吵了一架,说我故意要毁了赵府之类的,我才懒得搭理她。”
“嗯。”赵长离点头,以示自己在听。
“六皇子身边的那个男伶果然趁机得了赵长曲的信任,插手赵长曲钱财上的事,我盯着那男伶,察觉到了不对劲。”
泠鸢说得起劲,道:“我觉得,六皇子不仅想要利用赵长曲洗清楚他来路不明的钱,还想要利用赵长曲的生意来掩盖他私造兵器和黑火库……”
赵长离:“嗯?”
泠鸢道:“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没有实证,不好声张。”
赵长离前额轻撞了撞她的,笑道:“不愧是阿鸢。”
“六皇子可能造黑火库的事,我也是去宁王府遇六皇子时,偶尔知道的。”
泠鸢瞥了一眼赵长离,道:“上个月宁王妃请我到她府上去坐着说话,我没敢去,然后宁王妃派人来请我,我觉得宁王妃都这样,我不能驳了宁王妃的面子,便去了。”
这话很是紧要,泠鸢必须要说,若是不说,有些人可是要冒火气的。
赵长离听她急急添上后面的话,抿唇笑了笑。
泠鸢道:“去宁王府时,碰着六皇子在宁王府门外与一个人说这话,那人说完话便急匆匆走了,我注意到那个人脚底下沾有黑火的痕迹……不过这也只是揣测,后来我又跟了那人几天……”
耳边,是泠鸢的说的话,赵长离低下头沉默着。
他知道泠鸢聪敏,知道她事事利索能干,可是,军粮辎重也好,六皇子私造军火也好,这些朝堂上的事,她原不该被卷进去。
郡王妃这个身份,给了她莫大的危险与重担。
赵长离没有办法束缚她的手脚,让她待在府里做一个事事不知的女子。
“你不用担心。”泠鸢看出他眉间舒展不开的缘由,粉嫩嫩的侧脸蹭着他侧脖,咬着他耳朵,道:“我自己有分寸,会护好我自己的。”
“我知道你会护好你自己。”
赵长离点点头,唇角忽的下压,道:“但有没有分寸,我就不知道了。”尾音拉长,幽幽道:“若是有分寸,也不会出来‘宁王世子妃’这一遭破事了……”yLcd
“我那不就是一时情急……”
泠鸢一着急,手就乱动。
“别动。”
赵长离压下她的手,低着头,很有耐心地把她指甲一一修剪好。
泠鸢哄着劝着,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赵长离,事我给你说清楚了,你不许……不许太生气了,可以生一点点小气……你不许凶我,要不然我下次还躲着你,你可就别怪我了……还有……”
赵长离压下喉头处的燥火,强忍着将她最后一小指的指甲剪整齐。
她说这些话时,赵长离没应她,此时此刻,他若是说话,只怕是要说一些不堪入耳的话了。
她绵软的身躯在他怀里扭动,温香软玉满怀,仅仅隔着一层底衣,根本不足以阻隔赵长离对她的欲望。
剪完了她的指甲,还用指腹磨了磨,磨得圆润后,赵长离便拦腰将她抱起来,直接往床上扔去,不等她有任何反抗,直接将她生生压实。
猝不及防之下,泠鸢就被他身上灼热的气息包裹起来,柔软的身子被他高大的身躯掩埋在松软的被褥之中。
“唔……”
先是一个不怎么温柔的吻堵住她的唇,她猛地一窒,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挣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