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这么摔门而出,也忘了秦笙说的话,这个时候倒想起来了,他沉沉压下一口气,露出笑意,对他娘道:“娘,你放心,以后儿子会孝顺你的,我也会教导我的孩子孝顺你的,不过,你儿子今后未必能当上什么大官……”
王氏刚才还沉湎与过去的辛苦之中,听他这么说,笑道:“什么大官不大官的,娘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就好。”
母子两人说说笑笑,赵温时扶着她走到她院中,才转身离开,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看见泠鸢正往赵静雁的院中去,身后跟着几个婢女,还跟着一位大夫模样的人。
他本是不必经过赵静雁院前那条路的,见到泠鸢,他不知为何,转了一个弯,往赵静雁院前那条路走去,放缓步子,刚刚好能与泠鸢撞上。
他当时想着,许是泠鸢这张与秦笙相似的脸,让他不由自主地往她这边走。
赵温时走上她跟前去,恭恭敬敬地躬身作揖道:“晚辈见过郡王妃!”
泠鸢上下打量他一眼,后退了两步,离他三步远,道:“你也要去看望雁妹妹?”
赵温时直起身子,点点头,温声道:“听闻雁妹妹病了,我这个做哥哥的,也该去看她一眼。”
她道:“哦,这样啊。”
第127章 近来身体可好?
泠鸢知道赵温时与赵静雁关系很一般,赵温时与他的这位庶出妹妹的关系甚至都比不上他与泠鸢这位前妻表妹的关系好。
他怎么突然来看赵静雁了?难不成赵静雁的病已经严重到他这位哥哥都要来看的地步了?
不论泠鸢心底怎么纳闷奇怪,她还是不能阻止人家哥哥来看妹妹,就与他一道往赵静雁院子中去。
院子中的下人们少见这么大的人物踏足这个小院子,慌慌忙忙,到处乱窜,听得起起伏伏许多高声低声,大声嚷嚷着什么“郡王妃来了!郡王妃来了!”或者是“少爷来了,少爷来了!”
一个小厮脚下匆忙,一时间慌不择路,眼看着就要往泠鸢身上撞来,赵温时正要伸出手臂,往她身前替她挡去时,却发现自己早已经被泠鸢随手拉扯过去,当一堵肉墙,结结实实挡在她跟前。
替她挡住了撞上来的小厮,他差一点就往后倒,身后的泠鸢轻巧挪步,走到一侧,眼睁睁看着他踉跄地快要后仰摔倒,却没有帮他的意思,只在他好不容易站稳以后,轻飘飘一句:
“没事吧?”
语气毫无波澜,很是平淡。
赵温时稳住自己后,道:“没事,承蒙郡王妃关心。”
泠鸢皱眉道:“你们这府里的小厮丫鬟也太不懂规矩了吧,你下次小心些,注意跟前来人,别再被撞了,这次没摔着,若下次摔着,撞到脑袋,痴呆笨傻,就不好了。”
赵温时:“……”
若不是她拉着自己挡在跟前,自己哪里会被撞到?
可泠鸢说这话时,脸不红地说成是他不小心,完全略过她对自己做的事,此前赵温时还怀疑,她让执素前往大宛探听消息的事,兴许是报复心蒙了她的心,现在看来,她心思好像没有那么纯善啊。
她今年还没到十五岁吧?
为什么能从她这张稚嫩的脸上,与她清澈的眼底,看出当年秦笙的影子呢?
“你们这些死囔球,郡王妃来了,也不知会我一声,就知道乱撞,一点规矩都不懂!”
钱姨娘听到外面的动静,赶紧收拾收拾仪容,掀开门帘子走了出来,冲着跪在地上那撞人的小厮大声叱骂,对泠鸢又是赔礼道歉,又是揪着那小厮耳朵要严惩他,又是对着院子里其他下人责骂道:“你们都瞎了啊?还不快过来,领着郡王妃和少爷进屋里去!”
钱姨娘一个人忙了好一阵,泠鸢才开口道:“钱姨娘,我是带着大夫来看雁妹妹的,直接领着我去她房里就好。”
钱姨娘越过泠鸢,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大夫,堆着笑道:“雁儿在后边屋子里,我带你去。”
泠鸢带着大夫往赵静雁屋里去,赵温时跟在她身后。
进到赵静雁屋内里间时,就看到她半躺在床上,一脸神不守舍的样子,双唇紧闭,还泛着白,好像不是病了,而是丢了真魂似的,看到泠鸢来,脸上才露出一些光彩。
“郡王妃!”赵静雁要下床来给她行礼,泠鸢赶紧上前去,道:“你躺着吧,我请了大夫来看看你的病。”
随行婢女米豆上前来,拦着泠鸢,不让她太过靠近赵静雁,道:“郡王妃,三小姐身上不好,还是让大夫先看看吧。”
赵静雁干燥的唇微微张开,道:“郡王妃,米豆说得是,我一个病人,郡王妃来看我,我已经很荣幸了。”
身后的赵温时掀开里间的卷帘,从外间走进来,上前道:“郡王妃,让大夫看看,兴许不是什么大病,你别担心,郡王妃出来坐着等吧。”
“雁妹妹,你别担心,我看你这病不是什么大病,兴许只是……”
泠鸢看她神情,又想起当日在寒马寺赵静雁遇见的苦行僧,走到她床边,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兴许只是相思病,雁妹妹可能是心里有人了。”
她这是半揣测半安慰,希望赵静雁别那么担心,心情好一些。
果然,赵静雁原本无血色的脸瞬间羞红了一些,低声道:“郡王妃,你别……别乱说!”
“好,我不乱说,你好生让大夫给你看病,看看到底是不是那什么……”
泠鸢故意拖长了调子,调侃她,赵静雁羞赧地推开她,道:“郡王妃,你出去坐着等,让大夫给我看病吧。”
“好,那我先出去了。”
看赵静雁脸色没有刚进屋时的郁郁不乐,放下心里,走出里间,钱姨娘和大夫在里间,给她看脉问诊。
坐在外间软塌上的泠鸢抬眼瞧了一下赵温时,接过米豆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搁在桌上,声音脆响,原本就沉闷压抑的外间,因为这一声脆响,显得更加压抑了。
赵温时站在泠鸢不远处,垂手站着,像是一个下人。
少爷都站着默默不言语,其他下人们就更加不敢吭声,不敢出声。
泠鸢受不得这种压抑的氛围,厌烦地看了赵温时一眼,终于开口,打破外间的安静,道:“赵温时,你站在那里干嘛?要当门神啊你!”
赵温时道:“晚辈应当站着。”
泠鸢嫌弃地看他一眼,道:“要站着你出去站着,别在我面前碍着我的眼。”
赵温时看了两下身旁的下人们,在下人面前,自己就这么被泠鸢赶出去,好像太没面子了,他有些支支吾吾,为难道:“郡王妃,这……”
泠鸢虽厌恶赵温时,但在下人面前,好歹给他一点面子,便丢给他一个台阶下,道:“要待在屋里,就找个位置坐下来喝茶,少站着,挡着我的光了。”yLcd
“是。”
赵温时坐在软塌对面的梨花木圈椅上,端起茶喝了一口,他自己不喜欢吃点西,没什么事做,便开始与泠鸢闲扯几句话,让自己没那么尴尬。
他问道:“老祖宗进来身体可还安好?”
泠鸢正专心于米豆递过来的点心,漫不经心地回他道:“好。”
“郡王妃……”赵温时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在下人面前,且还有钱姨娘在里间偷听一耳朵,自己与泠鸢说话,得注意一些。
他顿了顿,改口道:“郡王进来身体可还好?”
第125章 晚辈僭越了
泠鸢知道他拉着自己闲扯,是为了不让下人们和里间那个钱姨娘觉得,赵府与郡王府不睦。
她敷衍道:“很好。”
赵温时手紧紧攥着,放在膝盖上,挺直了身板,急忙问道:“那郡王妃进来身子可还好?”说这话时,他呼吸有些不自然的喘气。
但泠鸢没听出来,依旧不咸不淡道:“能吃能喝。”说着就往嘴里塞进一块白糖糕,还皱眉道:“这白糖糕没有米豆你做的细密。”
米豆站在一旁笑道:“那是自然,郡王妃,我们府里用的都是南方绵密的糯米碾磨成的,黏糊糊的,不是盛都的粟米。”
泠鸢摇头,道:“那是米豆你厨艺好。”
米豆圆圆的脸上绽开大大的笑,眼睛都眯起来,道:“郡王妃,回去我给你多做一些糕点。”
泠鸢笑道:“给祖母也多做一些,她喜欢吃软的,清爽不腻味的。”又想了想,道:“再给郡王做一些酒酿的点心,他不喜欢太甜的。”
米豆高高兴兴应下,道:“是!”
赵温时看着主仆两人说话,自己一句都插不上,他想问问她,关于执素的事,她到底打算这么办?
旁人在场,他不好说,但又急于想让她知道,自己有话对她说。
好不容易等她喝茶的间隙,要与她说话时,她却又与米豆说道:“等雁妹妹病好了,问问雁妹妹喜欢吃什么,我们给她送来补补身子。”
米豆点头,道:“是,奴婢记下了。”
这个时候,泠鸢才看向赵温时,道:“你要说什么?”
赵温时道:“没什么,只是想要提醒郡王妃,进来天冷,老祖宗那边,还需郡王妃多多照顾。”
泠鸢淡淡道:“这是自然。”
“还有,郡王妃你……”赵温时又支支吾吾,不知如何说下去了。
泠鸢啧一声,不耐烦道:“有话就说,憋着小心憋出病来。”
赵温时在脑中过了一遍,道:“郡王妃主事郡王府中事,着实辛苦了,若是有什么难处,晚辈愿意替郡王妃分忧。”
泠鸢冷笑道:“你自己府中的事都忙不过来,倒担心郡王府中的事了,你还真是素来都爱管别人府中之事啊!”
赵温时面露难堪,道:“晚辈只是想着,照顾老祖宗,也是我与我父亲的责任,一味的推给郡王与郡王妃,有些说不过去。”
“所以你想着为郡王府分忧?果然是好理由。”泠鸢冷声道:“让我想想,你当初和秦笙说你要去陈府,要替陈牧月分忧,料理她陈府中事时,是找什么理由来着?”
“郡王妃!”
赵温时听泠鸢提起秦笙来,冷嘲热讽的,他拿着茶杯的手瞬间握紧了,茶水在茶杯里荡出涟漪来。
他道:“这是我与秦笙的私事,你虽是她的表妹,也不该把她对你说过的话,拿出来到人前来说。”
泠鸢道:“那好,我们私下说。”
赵温时诧异地抬眼看她,没想到她能知道自己有话想要私下对她说。
泠鸢说着,用眼神摒退了众人,两人再从外间走出屋来,走到院中一处亭子里,这亭子四处敞开,人在远处能清清楚楚看得见的,没有吩咐,下人也不会靠近,如此,两人便能坦坦荡荡说话。
泠鸢一到那亭子里,便不怎么耐烦道:“你又找我干嘛?”
以前没见着他有这么多话要和秦笙说啊,现在一碰见他,泠鸢都察觉到他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还是什么了不得的重要的话,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都快成了求而不得的哀怨了。
今日好不容易碰见,身边还没有跟着赵长离,赵温时立马就暗示自己,有话要私下说。
赵温时这是此前背着秦笙,与陈牧月偷偷私会,眉目传情,传出经验来了吧?现在用到泠鸢身上来了,还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赵温时没有在意她对自己说话态度不耐烦,而是担心道:“执素那件事,你打算怎么办?要是旁人发现了,你会有危险的。”
泠鸢道:“这事,只要你不说,我就没有危险。”
赵温时看了看她的眼睛,疑惑道:“你就这么相信我?”
泠鸢淡淡道:“你要是说了,我有风险,郡王府有风险,你赵府也好不到哪里去,你想想,你们赵府还有一个和亲公主在大宛呢,执素是我的人,赵静燕是你们赵府的人,执素被怀疑了,她侍奉的主子赵静雀也逃脱不了干系的。”
“赵静雀?”
赵温时突然想起来,执素前往大宛探听消息这事,是他从赵静雀口中得知的,也就是说,赵静雀对这事是知情的,且她与执素关系十分特殊,异于常人的亲密,若执素真的暴露了,肯定会祸及赵静雀。
执素的背后若是泠鸢,那赵静雀的背后就是赵府。
赵温时恍然大悟般,道:“你……你一开始就要把我们赵府拉下水?”
“没下水呢。”泠鸢似笑非笑,道:“只要你守住这个事,郡王府、赵府都不会因为这事而掉入水里。”
赵温时后退两步,有些自嘲道:“没想到郡王妃心思如此缜密,是晚辈多虑了,小瞧了郡王妃。”
“你现在才该多虑吧!”泠鸢负手在后,身子朝他微微前倾,道:“你此前不知道其中利害关系时,虑什么?”yLcd
赵温时不知为何,觉得自己被泠鸢圈进了圈套,自己此前为她守着这件事,是担心她,是不想伤害她,是自己在对秦笙赎罪,现在守着这件事,就变成了是为了自己,为了赵府。
泠鸢这句话,破了他对秦笙赎罪的可能。
他有些气恼,没好气道:“自然是担心郡王妃。”
泠鸢冷笑,一字一句,淡淡道:“那以后,还请你多担心担心自己,担心担心你的赵府,本郡王妃还轮不到你来担心呢!”
赵温时草草给她作揖,道:“晚辈僭越了。”
“下次注意些。”泠鸢像是教训晚辈一样,教训他道:“还有,我是秦笙表妹,不是你表妹,你别老想着关心表妹,我不在意你那聊胜于无的关心,但郡王在意,他这人,醋意大得很,你小心些吧。”
赵温时现在心情很不好,对她说话也很敷衍,道:“晚辈谨遵教诲。”
第129章 要不再去求求佛
此时,大夫已经给赵静雁看诊完,钱姨娘从屋子里出来,请两人进屋子里去。
进到赵静雁里间,泠鸢问大夫道:“大夫,她怎么了?”
大夫摇摇头,道:“恕老夫无能,没看出什么病症来,搭了小姐的脉象,只觉得她比一般人虚弱了一些,但病菸何,老夫确实看不出来,再看看小姐的脸色,虚弱苍白,双目无神,老夫猜测,兴许是心病?”
泠鸢皱眉,道:“心病?”
“老夫是这么揣测的。”大夫又问赵静雁道:“小姐,冒犯地问一句,你最近可曾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啊?”
赵静雁沉默好久,看了泠鸢一眼,才鼓足勇气点头道:“嗯。”
大夫再问道:“睡不着是因为身上哪里疼,哪里痛,还是别的事搅扰了小姐的思绪,夜不能寐啊?”
赵静雁摇摇头,道:“没有哪里痛,就是睡不着,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大夫心中有些了然,道:“这就是了,睡不好,身体哪里撑得住,好几夜都睡不好,身体自然就虚弱了,小姐这种状况,是心病入了肺腑,不是一般的心病,心病已经祸及身体,身心俱伤,不是老夫能医好的,得寻到症结所在,解开了心病所起之处,才能好起来。”
“什么?心病?你得的这都什么矫情的病?”
钱姨娘尖锐的声音响起,大步走到赵静雁床边,鄙夷地伸出手,本习惯性地要掐她的脸,但碍于泠鸢和赵温时在,最后只用力拍拍她盖着的被褥。
她怒骂还在病中的赵静雁道:“真是个赔钱的货色,心病?看你平日里都默不作声,矫情出病来了吧?你就是贱!我生你这种女儿,真的是造孽啊!别人都不得病,就你得!什么心病,你以为你是贵妃啊?!我看你就是自己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