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大雪覆得白茫茫一片，公主走下马车时，照旧是周云淙前来，躬身扶着下马车，公主府的下人们见着了，习以为常，而宫中那些宫人们看着，却觉得公主有些过分。
第137章 皇上：我就想睡个好觉
虽说公主天潢贵胄，但周云淙也算是世家公子，这么做小伏低伺候着公主，俨然一个下人，周府的人知道了，也会对皇上有微辞的，说皇家欺压他周府。
但公主与周云淙好像并不在意，下了马车，换成轿辇，由宫人抬着往大殿去。
殿内，烧着暖意融融炭火，熏着浓郁的御前香，皇上正靠在座椅上，歪着打盹，身上盖着一块绒毯。
守在殿外的太监远远地见到公主与驸马的轿辇来了，放轻脚步，悄悄往殿内走去，看到皇上睡得正酣，不敢惊扰，忙又退了出来。
此时，公主与驸马已经下了轿辇，走到殿门前来，那太监赶紧上前几步，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公主、驸马，皇上正睡着呢，晚一些再进去吧，昨儿个因为南边收成不大好，所以皇上没睡，一直忙到今早呢，现在终于肯打盹了，好歹让皇上睡一会儿。”
信阳公主皱眉，蹙着眉头，道：“那岂不是要本公主在殿外等着？”
皇上召见，又不是皇上待客，总不能像是府里那样，去宫里随便一个殿内坐着候着吧，这宫里的殿宇都有人守着，没有皇上允许，哪里能随便就进去的。
“没事的，公主，我们就等在外面等一会儿。”
周云淙也压低声音道，说着还将身上的大氅往公主身上罩去，公主身上严严实实裹着两件大氅，一件公主自己的，一件周云淙的。
没了大氅的周云淙耳朵露出来，被携裹着雪的冷风这么一吹，瞬间冻得通红。
他自己都快冻死了，却还怕公主冷呢，非得上前去搓着公主的手，道：“公主，我们走走，走起来就不冷了。”
“拿去拿去！”公主却不领他的情，把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出来，将他的大氅扯下来，满是厌恶地丢给他，丢到他身上，道：“臭烘烘的，谁稀罕你的衣服？”
周云淙拿过大氅，凑近闻了闻，疑惑道：“公主，我这大氅熏过香的，不臭啊！”
公主没打算搭理他，自己在殿外走来走去，实在冷得受不了，脚直发抖，心里一横，直接冲进殿内，道：“父皇，你召见儿臣来，不是让儿臣来受冻的吧？”
正睡着的皇上被她这么一吓，惊醒了，还没回过神来时，正揉着眼睛，掀开身上厚实的绒毯，这个时候，驸马周云淙就赶紧进殿来，跪在地上请罪道：“皇上息怒，是臣没有拉着公主，臣有罪！”
殿外的太监也急忙进来，战战兢兢跪在地上，道：“老奴有罪，没拦住公主，打扰了皇上清梦。”
“何罪之有？一醒来，就烦朕给你们定罪，要想有罪，去大理寺去，朕没时间定你们这些罪！”皇上打了一个哈欠，好像还在梦中，说话含混，冲那太监指了指，道：“你，下去吧！”
太监赶紧敛身退下，殿内就剩下信阳公主与驸马周云淙。
信阳公主自知莽撞，走到皇上身侧，作小女儿姿态，手轻轻替皇上捶腿，轻声道：“儿臣太冷了，就想进殿来，哪里知道父皇居然还真的睡着了。”
眨了眨眼睛，装出无辜的模样来。
“你是不是以为父皇试探你呢？”皇上回了回神，刚刚醒来，觉得有些冷，将绒毯裹在自己身上，缓缓坐直身子，抬眼看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周云淙，淡淡道：“别跪着了，起来吧。”
“是！”
周云淙这才敢起身，拍了拍膝上蔽膝的褶皱，心里放松一些，上前再给皇上作揖。
皇上掩唇轻咳一声，对周云淙道：“朕近来也有耳闻，驸马你服侍公主很是上心，外人都说，是皇家欺辱了你周府，让你好好一个世家公子，去公主府受罪。”
周云淙听了，脸色一变，刚刚放松下去的精神立马绷紧，忙道：“臣服侍公主，是臣的本份，既当了驸马，自然要尽驸马的本份，外人说什么，那都是不知实情，嚼舌根罢了，臣绝对没有这么想。”
“外人的话，朕还是要听一些的，你放心，信阳她虽骄纵了些，但不会太过分的，还有，念着你着实受了委屈，朕有东西要赏赐给你，也算作是皇家对你的补偿吧。”yLcd
皇上接过信阳公主递过来的热茶，喝了几口，心口暖了暖，道：“我给你备了一些好酒，还有一些字画等，都是赏赐给你的，你跟殿外那个太监去领赏吧。”
“多谢皇上！”
周云淙知道皇上与信阳公主有话要避开自己说，很有眼力见地敛身退下，跟着殿外的太监往别处去了。
殿内，就只剩下皇上与信阳公主。
自从三皇子战死沙场，死去的人没办法再争皇位之后，皇上便觉得亏欠了三皇子与信阳公主的，不再像以前那样打压与忌惮三皇子的人了，对信阳公主更是疼爱有加，彰显他为人父皇的仁慈来。
信阳公主当然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刚才闯入殿中时，心里是一点都不害怕的，皇上要借着她，在世人面前做个慈父，她就乐得骄纵一些，享受这一切。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一切都是哥哥用命换来的，她要把哥哥的那一份，一起享受，一起好好活下去，要好好活着的人，总会显得自私一些。
殿外，沙沙沙一阵声响，许多积雪压着树枝，滑落下来，树枝挺直，积雪一落，就露出光秃秃的漆黑树干来，天空的铅色愈发浓。
“这热茶你泡得好，有你母妃当初的手艺。”
皇上手里端着热茶，夸赞她一番，又喝了一口，像是聊家常一般，淡淡问道：“这位驸马平日里待你如何啊？”
信阳公主在一旁过滤新茶，茶声簌簌落入杯中，她点头，道：“挺好的。”
虽不喜欢周云淙这个人，见着他就烦，但公主府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周云淙待自己，几乎是讨好的好了，自己在皇上面前再怎么说他不好，皇上也不会相信。
况且周云淙待她是真的好，信阳也没打算花费心思扯谎。
第138章 公主好心酸
皇上搁下手中茶盏，看了看窗外簌簌而落的雪，双手交叉，往后躺去，幽幽道：“旁人说，你把他当个下人用了，是真的吗？”
信阳公主倒茶的手顿了顿，放下茶壶，道：“他非要做下人的事情，我有什么办法？随他去吧。”
皇上无奈，摇摇头，道：“他好歹也是周府的公子，你再怎么不喜欢他，平时也该收敛一些，给周府一些面子，周家是三代的老臣了，在文臣中有些威望的，周云淙虽只是个三公子，但都是周府的孩子，他父母也是疼惜他的。”
她敷衍道：“知道了。”
皇上看了一眼她脚下的沾的雪，她若一直坐着马车来，到了宫里立马换了轿辇，一路上不会踩着这么多的雪。
他忽的坐直身子来，认真问道：“对了，你与那个赵长离如何啊？”
信阳公主转过身，看向皇上，有些不解，问道：“父皇这话，何意？”
她都有了驸马了，再问她与别的男人如何，有些不大合适吧。
皇上冲她招招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缓缓道：“父皇知道亏欠你和你哥哥良多，我也知道你属意赵长离，朕也曾属意他做驸马的，奈何他甘愿让出一半军权，也要娶泠鸢，他娶泠鸢，多半也是为了避免做驸马……”
驸马不是什么好差事，也就周云淙这个心不在仕途的人心甘情愿做驸马。
信阳公主坐在皇上身侧，眼睛看向殿外，淡淡道：“我也不愿他当什么驸马。”
因为不是什么好差事，信阳打一开始就没想过让赵长离当驸马。
皇上皱眉，道：“他不知道你这么为他着想。”
信阳公主想起刚才在街上看到的一幕，自嘲般，轻笑道：“现在他知不知道，都没什么意思了，他与他那位郡王妃，举案齐眉，鹣鲽情深，我不过是一个外人罢了，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皇上看了她一眼，捏了捏胡须，缓缓道：“信阳，你不是这样容易对一个人心冷意冷的人，更何况那个人还是赵长离。”
信阳公主低下头，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看向窗外，道：“罢了，有些事，强求不来……”
有些事，无能为力，即使死死抓住，也是徒然无功。
她看了看桌上的热茶，曾经，她也想过，整天整天给赵长离煮茶喝，他不喜欢甜的，若闲下来，他喜欢喝酒，信阳觉得他不该喝这么多酒，喝酒伤身，所以总是劝他多喝一些茶。
若自己不是公主，该多好。
“朕的女儿，何须这样委屈？”皇上看她如此失意，突然高声道：“你想要什么，尽管去要就是了。”
信阳公主不解，抬眼看他，道：“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赵长离她想要，可是，信阳知道，他不是自己能够奢望得了的。
“赵长离这个人，还是得笼络的，你也知道，你那六哥哥不怎么中用，我虽给了他将帅之权，但上战场这种事，还是得赵长离来，战事暂时停休，难免哪日不开战，你哥哥没了，赵长离与我们皇家的联系断了，我们要向挟制他，很难。”
皇上沉了一口气，终于把这次召见的目的说了出来，道：“他现在在朝中，并无交恶之人，也无利益牵扯的朋党，这样的人，要想拿在我们手中，还是得靠人情。”
他看了一眼信阳公主，道：“因为你哥哥的事，他对你是有亏欠的，所以，只有你能够笼络他，把他笼络在我们皇家这边……”
信阳公主有些错愕，道：“让儿臣去笼络赵长离？”
皇上点点头，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道：“用他对你的亏欠，让他站在我们皇家这边，是一步好棋。”他缓缓转过身，看向信阳公主，道：“信阳，你可以办到吗？”
“笼络他，我现在连接近都难，平日里，他不是在军营里，就是回府陪他的郡王妃，请他，他也不来，我还能如何？”
信阳公主低下头，眼眸垂下，道：“连装病，都没办法见他一面，若不是我真的病倒了，他是不会再来见我的，每一次的借口，都是府里郡王妃等着他回家，他怕郡王妃担心，怕她生气。”
皇上走到她跟前，手负到身后，道：“朕可不相信，朕的信阳会比不过一个郡王妃。”
她冷笑一番，道：“我有什么办法？但凡我想要对他的郡王妃做什么，不管好事坏事，刚刚冒出一个念头，他都护得紧，他每护着郡王妃一次，我心上就像是扎了一刀，我就算敌得过一个郡王妃，也敌不过他次次都护着。”
信阳公主又冷笑一声，道：“郡王妃甚至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对她做的事，全被赵长离替她挡在外面了，看泠鸢那副被保护得好好的，什么都不知道模样，我真的……”
她双眸缓缓一闭，两行热泪瞬间滚了下来，小声呜咽着，她根本不愿意说，一个公主，居然如此狼狈，为了一个人，能难堪到如此地步。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对赵长离的心给掏出来，这样兴许就不会那么痛。
皇上上前，轻轻拍了拍她后背，道：“只要你有心，总有办法的。”看她如此痛苦，皱了皱眉，道：“难道，你就不希望，赵长离变回你的离哥哥？”
“我……”公主沉寂许久的心，有些悸动，抬起泪眼，看向皇上，抽噎道：“我自然希望的……”
她做梦都希望，回到在边关时，那个一醒来就能看到赵长离的时候，那个为了治她的病，东奔西走的赵长离。
而不是现在这个，把她拒之千里之外，还处处提防她会对泠鸢下手的赵长离。
皇上道：“朕告诉你，周府是文臣中的老臣，而赵长离在盛都，缺的便是文臣的簇拥，如何一箭双雕，不用朕仔细告诉你吧。”
“周云淙？驸马……赵长离……郡王妃……”yLcd
信阳公主在脑中过了一遍，忽然就知道皇上想让他做什么了，她抹了一把眼泪，周云淙好摆弄，只要郡王妃与赵长离入了套，剩下的，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139章 我娘可能病得不重
皇上看她了然于心的样子，笑道：“朕的女儿，果然聪明。”手搭在她肩上，道：“不要怕，朕站在你身后，最什么事，朕都帮着你。”
信阳公主福了福身子，道：“谢父皇。”
但她眼底，却像是这黑沉沉的天，失去了色彩，她知道皇帝要什么，皇帝嘴上说着希望赵长离为自己的驸马，却又说希望赵长离替他去边关打仗，驸马不能带兵打仗，两者根本不可能并存。
所以，皇帝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赵长离为驸马。
皇帝一开始，是以为，有了信阳公主这枚棋子，赵长离绝对会站在皇家，站在皇帝这边，但是，看赵长离娶了泠鸢后，对信阳不上心了，皇帝这才着急了，亲自召见信阳，出面让信阳笼络他。
只是棋子罢了，皇帝是下棋的人，与皇帝对弈的，只有皇帝他自己。
殿外落雪，又把光秃秃的枝丫盖住了，积满了厚厚一层雪，将树枝压弯，殿内光影或明或暗，有些阴暗。
没过多久，周云淙便领了赏赐回来了，前来殿内谢恩，与信阳公主一起向皇上告退后，看信阳公主眼角红红的，道：“公主，你刚才是不是哭过了？”
信阳公主冷冷甩出一句话，看都没看他，冷冷道：“与你无关！”
这一次，她没扶着周云淙的手上马车，扶着一下人的手上了马车，把周云淙伸过来的手孤零零地晾着。
周云淙讪讪地收回了手，到自己马车上去，两人一起回到了公主府。
公主一路上想着皇上的话，周云淙下马车后，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什么，她都当做听不见。
周云淙只好重复了一遍，道：“公主，臣家里来了口信，说是娘亲病了，臣想要往家里去看望母亲，不知可否允许？”
“你去就去，何必要烦我！”公主话音刚落，突然侧过脸看向周云淙，猛地摇头道：“不行，你这几日就待在公主府，哪里也不许去。”
周云淙有些为难，眉间蹙起，道：“这……”
“这什么这？”信阳公主很不讲理，十分蛮横道：“你是我的驸马，进了公主府，就该听我的。”
周云淙支支吾吾道：“可是臣的娘亲她……”
信阳公主瞪了他一眼，道：“你娘又不只是你一个儿子，他们把你送来当驸马，就没为你这个儿子着想，你还惦记着回家看望他们？要是我啊，一辈子都不回去看他们，让他们后悔去吧！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周云淙淡淡道：“当驸马这事，是臣自愿的。”
他的眼神坚定无比，让公主看着都觉得扎眼，她见不得周云淙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别过脸去，道：“自愿的又如何？既然是自愿的，那就更不该回你家去，除非你反悔了，不愿意做驸马了，那我说的话，你大可不必听，爱回家你就回家，爱往哪里去就往哪里去。”
周云淙着急地跟上公主的步子，道：“公主，我娘她可能病得很……”
公主站定，一个转身，冲他吼道：“你娘什么你娘！我娘都没了！你看你娘，我看谁去？！”
她吼着吼着，把她自己给吼哭了，她想她母妃了，再加上刚才在殿里哭过，眼泪一下子绷不住，就直接流了出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