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两人已经走到偏殿处，周云淙命人上茶水来，给赵长离斟了一盏茶，递到他手边，道：“郡王，这都快一天一夜了，喝一口热茶解解渴吧。”
赵长离摆摆手，道：“不喝。”
泠鸢说了，让他不要在公主府吃东西。
周云淙看了一眼赵长离，手里捧着茶盏，问道：“郡王，你刚才告诉我那些话，就不怕我告……”
“告诉皇上？”赵长离截断他的话，冷笑几声，道：“我对皇上有什么不满，有什么怨怼，皇上比我更清楚，还需要你去告诉吗？”
周云淙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那些事是皇上授意的？万一是……”
赵长离淡淡道：“你们以为那些文臣在朝中所作所为，我们在边关就一点都不知晓吗？我们可是用命来知晓的，比任何人都懂得盛都里波云诡谲与明争暗斗，比任何都摸得清楚，谁在背后授意。”
周云淙低下头，拳头收紧，道：“这一次，皇上授意公主，让公主冒着性命危险来拉拢你，你若是不从，是不是意味着，皇上还有下一步的举动。”
赵长离点点头，道：“对。”
周云淙紧张地问道：“那下一次，公主会不会还像今天这样……”
赵长离摇摇头，道：“我并不知道皇上下一步要做什么，但皇上想要利用公主府和郡王府来搅动风云，让我不得不站在皇上那一边，所以，我猜测，皇上下一步，可能会对你下手。”
看着愣住的周云淙，他继续道：“也会对我的郡王妃下手，现在，不管皇上要做什么，我们都只能将计就计，顺势而为，入了他的圈套，只要不顺皇上的意，只要周府与郡王府不反目，到时候我们才能反将一军。”
周云淙皱眉道：“那可是皇上啊！我们这样算计……”
“皇上又如何？凭什么不能算计？”赵长离冷冷道：“他若真的有能耐，就不会利用公主生病这种下作手段，你周府在盛都颇有名望，我赵长离在盛都也不是吃素的，你说，是皇上怕我们多一些，还是我们怕皇上多一些？”
周云淙蹙眉，道：“你怎么就这么相信我？就不怕我……”
赵长离上下打量他，伸过手去，拍拍他肩，道：“我不是相信你，我只是觉得，你会接受这个交易，至于你为什么会接受，我并不想探究。”
说着，赵长离凑近他耳边，低声道：“而且，我觉得，我赵长离和皇上比起来，你更加相信我。”
周云淙听了，轻笑道：“不愧是永安郡王。”
为了信阳公主也好，为了自己也好，周云淙觉得，自己与其站等着皇上利用自己，做一枚可有可无，任凭摆放的棋子，不如帮衬一把赵长离。
他还是挺想看看，赵长离与皇上之间，如何明争暗斗的。
赵长离半眯着眼，淡淡道：“皇上很快就要在你和我郡王妃的身上下功夫了，你平时注意着一些。”
周云淙不解道：“注意什么？”
赵长离看了他一眼，笑道：“离我郡王妃远点。”
“那你不用提醒，这个自然。”
赵长离在公主府待了三天，郡王府的泠鸢不闻不问，也没派小厮过去打听情况，像是郡王府没有赵长离这个人似的。
第153章 不好好过日子
再后来，赵长离总算回府了，郡王府内的下人们都以为郡王回府后便不再往公主府去了，却不曾想，他在郡王府只待了很短的时间，收拾收拾之后，就又往公主府去。
完全没有把郡王府当家，下人们都为郡王妃感到不平，时常往郡王妃跟前去劝她，让她去公主府去闹一闹。
米豆还冲着公主府的方向，扬声道：“什么破公主府，她都有了驸马了，还和郡王勾勾搭搭，成何体统，丢脸死了！”
连赵温时都觉得泠鸢太惨了，往郡王府来时，暗暗劝她去公主府，还说什么，若要他帮忙，尽管开口。
但下人们不平终究是下人们不平，他们撺掇他们的，泠鸢是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即使碰到赵长离回府的日子，她也最多只道一声：“回来了？”
不咸不淡，听着像是两个不怎么相熟悉的人之间说的话，她眼神也是冷冷的，比那雪天还冷。
泠鸢明面上对赵长离的事不闻不问，暗地里也不打听赵长离在公主府的事，总之，这段日子里，她和赵长离之间，宛若陌生人一般，萍水之交都没这两人淡漠。
泠鸢整日不是陪着赵静雁，就是拿着针线给他做靴子，做靴子时，心里念没念着赵长离，就不得而知了。
这两人如此疏离的状态也有好些天了，却都不着急，两人之中没有一个人有主动缓和关系的迹象，不仅不着急，看着还过得挺从从容容的，不慌不忙，也不吵架，倒是把别的人着急坏了。
特别是韩老太君，她老人家前些日子才刚刚从寒马寺回来，求了这两人能白头偕老，夫妻和睦，心里还想着给两人再求一个平安，盼望着两人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没曾想，从寒马寺里一回来，这两人就成这个样儿，可把她老人家的心给操碎了。
“什么破寒马寺？”
韩老太君长吁一口气，手拄着虎头杖，站在廊下暗暗骂道，浑浊的双眼巴巴地看向院门口，焦心地等待着什么。
她听说赵长离今天回府来，便赶紧让玉大娘去瞧一瞧，最好把赵长离给叫到她跟前来，她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懂事的孙儿！
雪早早地就停了，残雪挂在树枝上，风一吹，摇摇欲坠。
没过一会儿，玉大娘就低着头，踩着碎步，急急地从赵长离与泠鸢的院子处走来，韩老太君半眯着眼，远远望见她回来了，不等她上前，就赶紧问道：“那两人怎么了？”
声音穿过院子到院门，苍老含混，全都是忧心。
玉大娘快步走到韩老太君跟前，福了福身子，道：“听小厮们说，郡王从公主府处回来，进了屋里喝了一口茶什么的，在府里就待了一刻钟，又走了，说是公主今日又咳血了，他去照顾公主去，而郡王回府时，郡王妃还在三小姐屋里，郡王回来，她也没出来和郡王见面儿。”
“这两人连面都不见了？这得闹得多僵才这样啊？当初我和他爷爷闹的时候，最严重的时候也没这样过，这可怎么办啊？”
韩老太君实在想不通，去寒马寺那日，这两人明明还浓情蜜意的，这会子怎么突然就生疏成这样，不见面，不说话，不关心，也不闹？冷冷清清，看着像什么夫妻啊？
赵长离去照顾公主，泠鸢居然也不哭不闹？难不成是心冷了？
最怕的不是生别扭，而是一个心不在意，一个心灰意冷，最后两人就这么完了。
“不行，我得去问一问阿鸢去。”
韩老太君一直都不怎么干涉这两人之间的感情，所以这些天她也就没问泠鸢，她和赵长离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是日日希望两人能和和睦睦，恩恩爱爱。
现如今看这情状，自己不得不亲自过问了，她实在不忍看这两个孩子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韩老太君裹着大氅，让玉大娘扶着自己，颤颤巍巍的往赵静雁养病的院子里去。
路上，她问道：“昨日个早晨，雁儿来我屋里给我请安，我看她气色好像不错，已经不像是生病的模样了，阿鸢怎么还日日都去看她啊？连阿离回府她都不去见。”
玉大娘道：“郡王不在，郡王妃觉得无聊，所以便时常去三小姐那里说说话吧，年纪相仿，都是女孩，好说体己话……”
“不对，我看阿鸢就是为了躲开阿离，不愿意见他，才故意去雁儿那丫头屋里的。”
韩老太君摇着头，长长叹一声，道：“阿离回府她也不去见，两个人连互相解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样下去还怎么得了？这两人真是一点都不省心！我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要为两人操心感情之事！”
她又气又恼又叹，忍不住斥责出许多话来。yLcd
“你说说，好好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天天让我操心，是看我老婆子命长啊？”
“说起来，都是那个什么信阳公主给闹的！不行，明天我拖着这一把老骨头，也要进宫和那皇帝说一说，信阳公主也忒不懂事儿了点，把别人的夫君留在她公主府怎么回事？她是没驸马啊还是天下没男人啊？一点都不害臊的！”
“本不想说阿离的，可这阿离也太混蛋了些，把阿鸢一个人留在府里，跑去公主府去做什么？往日也没见着他对公主这么殷勤？”
“他欠了三皇子的，我们阿鸢又没欠着三皇子的，他去照顾公主了，却让阿鸢平白无故受这窝囊气，一个人在家里可可怜怜的，这阿离怎么这么拎不清啊？”
韩老太君絮絮叨叨说了一路的话，越说越生气，走到一半，手中虎头拐杖往墙边一歪，停下来喘息。
看她焦心着急，怕她气坏了身子，玉大娘安抚她道：“老太君，郡王与郡王妃只是闹闹脾气而已，不会太严重的，过几日兴许就又好起来了，年轻气盛嘛，总有不懂事的时候，过了这段日子，公主病好了，郡王也就回府了，到时候两人不就好了嘛。”
第154章 你说的什么屁话
“好什么好？你别诓我，你以为我没眼睛啊？我没见着这两人有什么好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糟糕。”
韩老太君又从墙边拿过虎头拐杖，加快脚步，走到了赵静雁养病的院子外。
玉大娘走上前，冲着院门内道：“老太君来了。”
听见这一声，里面便有一个婢女低着头快走出来，对韩老太君福了福身子。
韩老太君问她道：“郡王妃可在里面？”
那婢女躬身回禀道：“回老太君，郡王妃看今日天气好，便与三小姐出府去了，说是带着三小姐出门散散心，逛一逛。”
“出府去了？”
韩老太君看着那婢女，再上前，问道：“这些天，郡王妃是不是日日来看三小姐啊？”
那婢女道：“是。”
韩老太君问道：“那你可看出郡王妃脸色有什么不对的吗？比如说生气，或是失落，或是愠怒之类的？有没有发现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那婢女摇摇头，道：“奴婢不知。”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韩老太君，说道：“郡王妃一来这院子，便直接进屋看三小姐去了，奴婢只知道郡王妃进院时，神情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半会儿，她又立马出来，不是带着三小姐出府去，就是逛后园子去，奴婢只在这院子里伺候，不跟着的郡王妃，今日郡王妃带着三小姐出府去，还是米豆姐姐告诉奴婢的呢。”
“她也整日都出去？”
韩老太君捂着心口，手背皱纹爬满，手中虎头杖用力砸地，砸得地上雪粒跃起。
她痛心疾首，偏过头来，对玉大娘道：“你看看，这像是变好吗？阿离整日不着家，阿鸢居然也整日不着家，天天往府外跑，一个两个的，都不来院中回禀我，也不与我说清楚到底说怎么回事，就知道整日胡闹。”
玉大娘轻拍韩老太君后背，顺顺她的气。
“老太君，那婢女不是说了，郡王妃只是带着三小姐出府去逛一逛，也去后花园散散心的，不是不着家，可能郡王妃心里有些郁闷，就出去走走而已。”
“这两人，真的是……不行不行！我一定要进宫去和那皇帝说道说道去，就因为这公主的病，把这两个孩子弄成这样，我不答应！”
韩老太君一刻都没耽误，这转身就回到院中，让玉大娘赶紧给她更衣，换上繁琐厚重的常服，头戴帽冠，坐着马车，命车夫快一些，火急火燎地就往皇宫去了。
皇上听殿外太监通传，说是韩老太君来了，便放下手中的奏折，起身到殿门口迎入殿内。
韩老太君是开国功臣，即使是皇帝，也得以礼相待，不能寒了那些老臣子的心，那些老臣子在盛都早已经扎了根，势力盘中错节，所以，他这个皇上还是得顾虑老臣子的。
他笑着道：“韩老太君今日怎么来了呢？身体可还好？”
韩老太君给皇帝行礼作揖，道：“承蒙圣恩，我这个老太婆子身体还硬朗着呢。”
太监上前，请韩老太君入殿。
皇上给她赐座后，回到桌案前坐下，问道：“不知老太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啊？”
心里虽着急，但韩老太君与皇帝说话，忍着用手中虎头拐杖尥皇帝蹶子的冲动，缓缓问道：“皇上，不知信阳公主最近身体如何？”
“信阳啊？”皇帝支着额，拿起已经翻开的奏折看了一看，皱眉道：“因为南边收成不佳，所以，朕近来忙得很，没来得及关心关心信阳的身体，但愿她身子好了些吧。”
一看皇帝就是要装糊涂，韩老太君也懒得再与他拐弯抹角，直言直语，道：“皇上这个做父亲不着急，我那个糊涂孙儿倒是着急了，恨不得日日待在公主府照看公主。”
“永安郡王日日待在公主府？”
皇帝扶额，眼睛一直盯着手中奏折看，没有抬眼，摇摇头，无奈道：“哎，肯定是信阳太任性了，非得拉着永安郡王留在公主府，永安郡王素来与信阳交好，他肯定不忍拒绝，这样，朕呢，命人去劝一劝信阳，让她不要这么胡闹。”yLcd
韩老太君手中虎头拐杖突然重重往地上一敲，皇上终于肯将目光从奏折上移开。
他看向韩老太君，又道：“不过，韩老太君啊，这些都是孩子们之间的事，长辈们就不要掺和了，永安郡王与信阳之间的感情本就深厚，永安郡王非要去公主府，信阳非要留他，我们也不好强把两人分开的呀！”
“皇上，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屁话！”
韩老太君太过愤怒，口不择言，直接道：“你当我家阿鸢和公主的驸马不是人吗？都是成了亲，有了家室的人，还待在一处，也不怕外面的人笑话，外面的人笑话阿离，我们郡王府也就认了，可公主呢？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公主？皇上，你考虑过公主的名声没有？”
皇帝眼底有些闪动，低下头，看着手中奏折，却只盯在一处，盯着那一行字，迟迟不说话。
信阳公主生病，是他明知的事，今日韩老太君来找他的意图，皇上很清楚，就是想让他劝公主，把赵长离给劝回郡王府。
“信阳公主有了驸马，还要与阿离牵扯不清，旁人可以说阿离风流成性，那皇上，你可知道旁人会怎么议论公主的吗？信阳公主可是个姑娘家，她受到的风言风语只会比阿离的要多得多！她本就生了病，还要受这些流言困扰吗？”
韩老太君看皇帝不再说话，自己又道：“我老太婆对信阳公主并无恶意，今日来与皇上说这些，也是看我家阿鸢太可怜了，她与阿离新婚也才没多久，就闹成这样，她年纪轻轻，不懂处理这些事，我来帮她料理，所以，我才来找皇上的。”
皇上垂下眼，想了半晌，最后丢下手中奏折到桌上，身子后仰，靠着引枕。
沉默许久，他淡淡开口道：“朕知道了，会与信阳好好说说的，且她这么做，驸马也会心有怨言的，她不懂事，还请老太君息怒才是。”
第855章 我好想你
末了，韩老太君又来一句：“罢了罢了，我这个老太婆子现在也没什么用处，皇上肯见见我，已经是皇上仁慈了，至于我这个老太婆子说了些什么，还请皇上不要太往心里去。”
刚才她说的话太急，这句话这是给皇帝台阶下的，皇帝当然顺着就踩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