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太君略略搭着他的手,就又扶着拐杖,道:“我就来看看。”转过头,将拐杖撂给玉大娘,对泠鸢道:“阿鸢,扶我进去。”
泠鸢上前去扶韩老太君。
韩老太君是长辈,不必前来祭拜,也不必丢开拐杖入灵堂,但她执意如此,旁人也说不得。
老太君只进了灵堂去,看了看牌位,看了看那棺椁,双目低垂,低声叹息,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饶是又再多的过往,饶是又再多的事,如今人已经没了,说再多的话也无用了。
因为他父亲残害手足,所以,赵长循一出生就不受韩老太君待见,老太君唯一待见他的那一次,就是让秦笙嫁给赵温时,想着借卫国公的势力帮衬这一脉。
何曾想,赵长循居然能做出戕害卫国公秦府的事,和当年他父亲为了爵位残害手足有什么不同?
“好生去吧。”老太君如是道,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赵温时与陈牧月,摇摇头。
众人送她走出灵堂,韩老太君停在府门外,转过身,对赵温时道:“不要学你爹。”
这句话,韩老太君当年也和赵长循说过,可最后,心中的恶到底是拦不住的。
赵温时知道韩老太君是什么意思,双唇嗫嚅,看了一眼韩老太君,最后点点头,道:“是,小辈知道了。”
“但愿吧。”
韩老太君转过头,又嘱咐了一下赵长离与泠鸢两人,道:“祭拜后就快些回来,我在府里等你们吃饭。”
赵长离点点头:“好。”
韩老太君走后,赵长离与泠鸢才入灵堂祭拜。
行祭拜礼过后,跪着的陈牧月抬起头来,干涩的双目没有一点光彩,看着两人,眉间蹙起,又低下头,沉默不语。
赵温时道:“月儿她近来不大爱说话,还请郡王、郡王妃莫要见怪。”
“你们至少还有祭礼。”赵长离冷冷道:“卫国公秦府连一场祭礼都没有。”
在场的人听得此话,都抬眼看向他。
他身侧的泠鸢也有些愕然――她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意的事情,赵长离居然也放在心上,今日这话,若是泠鸢说出来的,不足为奇,可竟然是赵长离说出来的。
“卫国公秦府灭门,那是因为成王败寇!朝堂上的事,能说得清谁对谁错吗?”陈牧月忽的激动起来,苍白的脸上,青筋在额角爬出,道:“卫国公秦府站在废太子那一边,府门被灭,是迟早的事!谁让他们站错了位置!你怨得了谁?”
“陈府败落,也是因为站错了位置吗?”泠鸢冷然看向陈牧月,道:“既然如此,那陈府一家锒铛入狱,也是成王败寇,所以你也不该怨恨任何人,对吗?”
陈牧月哑着不说话,只是干干瞪着泠鸢看。
赵温时见状,赶紧出声化解,道:“郡王妃,月儿近来情绪不佳,言语多有冲撞,还请郡王妃莫要责怪。”
“我责怪她做什么?”泠鸢抬眼看向赵温时:“她不过是个女子,她即使有错,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错。”
赵温时缓下一口气,道:“多谢郡王妃体谅。”
“走了。”赵长离扯着她袖子,道:“我们回府。”
两人走后,身后寂寂无声,连哭丧的都不敢有。
“阿鸢。”赵长离牵着泠鸢的手,走在回府的路上,道:“你不要心疼他。”
“嗯?”泠鸢愣住了一会儿,想了想,道:“这种时候,我心疼我自己都不够,怎么会心疼赵温时?”
“这就好。”
赵长离唇角扬起笑,看看天色――要变天了。
泠鸢一把拉住他,道:“快回府,我看着是要下暴雨了!”
第229章 突然想死一死
旧案一翻,烟儿脱了乐籍,但她高兴不起来,未然去世了,家人没有了,她脱了乐籍又有什么用?
从未然决定要用檀郎蛊翻案的时候,这件事里,就注定了,没有谁会是赢家。
白越见她整日怏怏的,便带着她到郡王府里散散心,让泠鸢劝一劝她。
却没想到,泠鸢不能劝她也就罢了,反倒是把泠鸢给招惹得伤心了。
烟儿的旧案销了,泠鸢自己家卫国公秦府的案,却还没有销,朝中如今局势看,赵长离已经在盛都站稳了脚跟,除了皇上,没有人能够动摇他。
但泠鸢还是不敢贸然行动,赵长离是上场杀敌的将帅,一旦和外邦沾染上关系,就不仅仅是皇上怀疑的事了,连那些他所保护的百姓,也会怀疑他,还有他的士兵。
一个被怀疑的统帅,是没有办法拿起刀来抵御来势汹汹的敌人的。
当初泠鸢没有这些顾虑,还想着利用赵长离权势来着,现如今却有些畏手畏脚。
一个不能被怀疑的赵长离,一个肯定会被怀疑的泠鸢。
“郡王妃,你怎么了?”烟儿手里描着花样,坐在花亭下,问对面愁眉莫展的泠鸢,“你已经呆看天色两刻钟了。”
泠鸢嘴角扯出一丝笑:“在想一些事。”
烟儿停下手中的活,道:“如今郡王在朝中颇有地位声望,郡王妃还需要想什么事么?”
花亭外,蔷薇花开了,山茶花也一簇一簇冒了出来,娇嫩嫩的花瓣,绿油油的叶子,在日光下反射出细碎的亮光。
泠鸢的目光挪不动,盯着那点点光亮看着,轻声道:“不知道。”
她是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有些事情会发生。
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布局的绝佳能人,也不是什么做事无踪迹的绝世高手,当初贸贸然就派执素前往大宛,就已经被赵温时知晓了。
这像是埋下的一个冒着火星的木炭,只需要一阵风,就能星星之火,燎遍原野,一发不可收拾。
这世上没有毫无破绽的局。
“白越来了。”泠鸢朝远处拿着折扇优哉游哉走过来的人努努嘴,道:“烟儿,你和白越在这里说些话,一会儿留下来吃个便饭再走。”
烟儿回过头,见着一身锦缎白衣的白越,对泠鸢红着脸,笑着点头,道:“好。”
两个有情人在这里,泠鸢不好打扰,且白越回来了,可见,赵长离应该也已经办完公事回府来了。
她留下白越和烟儿在花亭,嘱咐下人们上些茶果,好生服侍,自己先回到前院,进了屋内,赵长离后脚就刚好进屋,泠鸢没有回头迎他,而是自己一个人往书房走。
赵长离快走两步,跟上她,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蹭在她颈窝间,压着声道:“阿鸢,怎么了?连你夫君都不理会了?”
“热。”泠鸢别过脸去,就要掰开他的手进书房。
身后的人着急了,手肘一把扣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动,以为她是在和自己闹脾气,好言央求道:“阿鸢,我今日是不是回来迟了?你生气了?别生气好不好?你理一理我好不好?我给你带了你喜欢吃的西街梅花冰糕,要不要吃?”
一大串的话,就希望能有一两个字入她的耳,能让她消消气。
“夫君。”泠鸢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仰起脸看向他,道:“我想死。”
“你疯了?”赵长离忽的眉间蹙起,额角暴出青筋,生怕她真的想不开,双手揽过她腰身,紧紧抱住,将她的脑袋摁在自己心口,道:“别说这种话,阿鸢,不要说这句话。”
“我……咳咳咳……”泠鸢被他摁得喘不过气,涨红了脸,小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杏眸弱弱地看向他。
赵长离这才松开了一点,揽过她后颈,柔声问道:“怎么了?”揽在她腰上的手已经没有松开,紧紧的按住。
“我怕我的事连累到你。”
未然的死,让泠鸢想了很多,有些事如果要去做,多少是要付出代价的,未然护住了他的妹妹烟儿,而自己,兴许护不住赵长离,那也不该连累他。
任何一点风险都不能有,泠鸢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时候,能够用赵长离去冒险的泠鸢了。
听她这么一说,赵长离莫名松了一口气,不是闹脾气就好。
他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低声问道:“你是怕赵温时把这事透露出去?”
泠鸢用手背蹭蹭他脸上的一处蹭到的墙灰,道:“皇上现在一直想要趁着你势头起的时候,把你打压下去,他肯定会用各种法子来寻你的疏漏错处,赵温时会不会成为皇上的棋子,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事,肯定会连累你。”
赵长离拿住她的手,往自己颈下领口纽扣滑去,手上是让她给自己宽衣,嘴上却一本正经道:“我说过,我的事,会连累到你,而你的是,也肯定会连累到我,我们是夫妻,从我们成亲那天起,这样的风险就伴随着我们两个人,所以,你不要总是害怕连累我,你不连累我,难不成你还想去连累别人啊?”
泠鸢的手轻轻拍了拍他衣领,惦记脚尖给他解开纽扣,缓缓道:“话是这么说,你说得也很有道理,只是我想过了。”
她一旦想过了的事,准没有什么好事,赵长离皱眉,听她继续说下去。yLcd
泠鸢解开他衣领第二颗宝石纽扣,继续道:“只要我死了,当然,不是真的死了,只是假的死去,换一个身份继续活着,如此,我做的事,就与你无关。”
“是吗?”赵长离压住她解纽扣的手,冷冷看着她,“那是不是说,你也和我无关了?”
泠鸢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转出自己的手来,一边转着,一边道:“等这事过去,你想怎么有关,就怎么有关。”
“等这事过去,你已经不是我的妻子了,我怎么和你有关?”
赵长离别过脸去,黑沉下来,看着她的手就要挣脱,也没用力攥着。
只要她想挣脱,随时都可以挣开。
第350章 你个小傻子
泠鸢的手不敢动了,原原本本转了回去,躲在他手下,小声道:“比如说……孩子他爹?这事又不是非得是夫妻才可以……”
这是她服软惯用的伎俩,低下头,声音轻轻的,还带着委屈,好像是自己欺负了她,自己做了错事一般。
“你也知道孩子啊?”
赵长离瞥了一眼领口她被压着的手,本想甩开给她一个教训,紧咬着牙,压着怒火,还是不忍心,柔声道:“你是想让我们的孩子跟你一样,名义上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吗?你一旦假死,在别人眼里,你就是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用新的身份嫁给我。”
皇上不是蠢物,别人也不是,假死就已经够难的了,泠鸢还想等事成后,再换个身份回来?人人都盯着永安郡王府,根本不可能的。
再说,事成还是最好的结果,若事不成呢?她会怎样?
没有自己护着她,泠鸢会有多艰难?
“再说了,你少给我扯孩子这事让我心软,我告诉你,你一走,我就续弦纳妾,和别的女人生很多很多的孩子,把你丢开,丢得远远的。”
赵长离这话是气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明明要丢开自己的是她泠鸢,自己现在因为生气,撂下这句气话,就成了自己要丢开她,反倒成了自己的错了。
好生气,好后悔。
赵长离咬着舌头,暗暗懊悔不已,却还是想要看看泠鸢的反应,她若是吃醋……
“我想过了,其实你这样我也可以接……”
泠鸢继续帮他解开纽扣,“接受”两个字还没有说完,赵长离就冷冷打断她,“你别想了,想来想去,还不是想着怎么把我给撇下丢开。”
她怎么可以不吃醋?他到底是娶个什么女子回来啊?
气死了。
迟早有一天会被她气死。
他还特地强调了一下:“泠鸢,是你,是你要丢开我,不是我要丢开你,你记住了,下次吵架,你可别颠倒黑白是非,说是我想要丢下你!”
泠鸢点点头,又觉得不对,自己没有要丢开他的意思啊?又猛地摇摇头。
赵长离心中的怒火已经到了嗓子眼,面上还是黑着,冷眼看她,道:“你是以为我保护不了你?还是以为我现在对你没有了用处,嫌我会坏了你的事,所以你嫌我累赘,要把我丢……”
泠鸢一个踮脚,咬了一下他喉结,他喉结一动,忽的一疼,立马不说话了,摸了摸点点湿润的喉结处,道:“干嘛?一言不合就想要谋杀亲夫啊?”
“嫌你话多。”
泠鸢已经解完他衣领上的纽扣,赵长离不让她的手闲着,又覆住她的手,挪到腰上,道:“继续。”
又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不说话,你也不许说话,你说话,这事听我的,我说话,这事,听你的。”
泠鸢点点头:“知道了。”
两人都在气头上,不能说话,一说话,乱中出错,会伤人。
两人在一处过日子,总不是奔着伤害对方去的。
泠鸢的手摸上他腰间玉带的玉勾,两手一并一开,玉勾就解开了,将他的玉带解了下来,再看看两人所在的地方――书房门口。
这地方宽衣解带,终归有损书房内的圣贤书。
泠鸢刚想说话,又想起刚才他的话,立马就闭了嘴,手扯着他袖子,要拉他往里间去,这地方不好宽衣。
赵长离明明知道她的意思,便要拗着她,站定在书房门口,一动也不动,就挑眉看着着急的泠鸢,有些挑衅她的意思。
泠鸢暗暗鄙夷他这小孩子般的行径,他不走,自己走好啦,反正他一个人在这里宽衣解带,尴尬的是他一个人,又不是自己。
她迈脚要走,却忘了,这种时候,赵长离的手怎么可能松开她?他那一只大手像是长在她后腰上一样,根本掰不开。
泠鸢跺脚,咬他,他都无动于衷,领口大大敞开着,腰间也是松松垮垮,他的幅度再大一些,身上这件衣服就掉了。
泠鸢只能又把他的纽扣给扣上,此举,被赵长离给生生瞪了回去。
今日这事,到底是她理亏,泠鸢泄气一般,贴在他心口,小手挠在他胸膛上,喉间呜呜咽咽,不知道在呜咽些什么。
呜咽也就算了,还眼巴巴看着他,小手拨弄他的手指,拨弄完手指,又开始往唇上去,拇指抵在他的薄唇上,轻轻掰开,想让他先说话。
赵长离抿了一下唇,把她的拇指给抿了进去。
“……嗯……”泠鸢喉腔里发出一声不满,贝齿咬着牙,忍着不发声。
就这么干站着也不是个事,不能一直这么在书法门口僵持着吧?他还衣衫不整的样子。
泠鸢是拽不动他的,用蛮力显然不行,撒娇她也试过了,没门儿。
赵长离今日是铁了心的要赢。
泠鸢心里在打鼓,这事要不要听他的?若听他的,虽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待在他身边,不一定会有最坏的结果,可是,万一呢?yLcd
自己若假死,抽离出去,与赵长离无关,那么,她做什么都影响不到赵长离,这事即使成不了,最后失败了,那也只是她一个人承担。
赵长离觉得她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不管她怎样,自己怎么可能会和她撇清关系?只要自己与她藕断丝连,泠鸢的事,就和自己有关系。
反正他是没有办法与她清清楚楚,毫无关系的。
反正他是不可能让她……
泠鸢一把按下他的脑袋,唇覆了上来,不仅仅是唇……他的泠鸢学会了他教的亲吻方式。
虽然笨拙,但可爱。
这种青涩最是撩拨人心,可她越是这样,赵长离越是生气,她这么想赢吗?
“嗯……疼!”泠鸢被他咬了一口,终于忍不住冒出一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