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麻烦,你现在就有机会报答我。”铃兰快人快语道。
九郎一愣,“你说。”
铃兰嘴角一翘,“你带我出去可好?公主府就像个大笼子,我想离开都走不脱,今日是小少爷满月,我才能跟过来到了国公府。我也不瞒你,我家主子自个出去逍遥去了,将我丢在了公主府,我想出去找她,你带我出去,有我家主子消息了,我就走。”
九郎掐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扯下腰间玉佩往石头上砸去。
铃兰眼睁睁看着他忽然发疯,尚未回过神,只见他将一半破碎不平的玉佩按到她手里,又握住她的手腕,拉住就跑,“跟我来。”
铃兰哪还有不明白的,磨了磨后槽牙,恨恨骂他,“败家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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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擂的第九天,仍以大周失败而告终。
然而,从来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南边沿海水师传来急报,南夷国忽然发难,两边已经小范围的开战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朝中大臣都说,定是匈奴对大周不利的消息传了出去,导致周边小国蠢蠢欲动,都有了分一杯羹的念头。
许多人站出来指责,姬后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
好在高宗被姬后安抚住,吴美人伺候着,以养病为名,两耳不闻窗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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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日这天,姬后再次亲临现场,谢孝儒等一干大臣,尽皆到场,不过与前几日不同的是,女眷都被家里叮嘱过,不许出门。
今日的气氛仿佛是陡然间沉重了起来。
谢孝儒站在姬后身边,仍有些些不确定,轻声问:“娘娘,真要如此吗?”
姬后目光坚定,不言不动,只紧紧盯着下方的也和部使团。
谢孝儒极轻的叹了口气,“自古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姬后说:“孔夫子也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放心吧,这不讲道义的坏名声我来背负,与你无关。也和部敢逼上门来强娶我们的公主,强要我们的土地,我为什么就不能将他们的王子扣为人质。杀他几个勇士又如何!”
谢孝儒担心的是,大周失了诚信,将来无法在各国间立足。姬后只觉得他想的多,如今国家生死存亡之际,还考虑这些外在的名声负累,也只有他们这些读书人才如此天真。
也和部人被连续九日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没察觉出异样,他们叫嚣着,为他们的勇士摇旗呐喊。
谢灵空也在人群中,换了装束,袖中暗藏武器。在今日之前,他竟不知大伯有这样的打算,他暗怪自己前些日子还在背后议论大伯等朝中肱骨大臣年岁越大越失了骨气。
场中仍在激烈的比试着,大概是试探到了大周的无底线,觉得自己做的再过分也无人敢拦。又或许是最后一日,叫这帮野蛮人失了理智。
哈巴哈尔兄弟主动要求以二挑十,拳头出的又快又狠。
很快,惨叫声,哀嚎声,鲜血洒了满场。
按照惯例,侍卫站出来想护送伤者离场,二人却理都不理,打得更凶残了。
谢灵空握紧了手中匕首,眼中喷火,牙齿咬得咯咯响,只等一声令下。
忽然一枚石子砸在了哈巴的眼角。
张九郎站在外围的栏杆上,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指着二人,破口大骂:“匈奴狗!给老子滚出大周国!”
第47章 白驰归来
朝晖楼上的谢孝儒看到张九郎, 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张家的小崽子怎么偷跑出来了!一转头看到朝晖楼另一侧的张鼎,果见他大惊失色,头顶的帽子都快被他抖下来了。
楼上的人在喊,楼下更是吵得天翻地覆, 各样杂乱的声音, 谁都听不清谁的话。朝廷命官的妻子女儿都被勒令不许出家门,只因大长公主突然发了脾气, 说京中贵女实不像样!专爱往男人堆里钻!
她是京中淑女的道德典范, 她这么说话,众人只当她又和姬后杠上了, 不敢再去凑这热闹。因此也没人怀疑什么。
可平民百姓却没那么多管束, 喜欢看热闹的都来了。因是最后一日, 虽觉无望,人却比第一日来的还要多。
谢灵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 费劲的穿梭在人群中,往张九郎那处挪,只希望将他尽快带离这是非之地。只是人挤人都快挤成油渣了,真真有种举步维艰之感。
哈巴被砸了眼角,猛得转过头, 山高的身体,一个拳头比常人的头还大。他走了过去,步子迈的沉重, 震得擂台都跟着震颤。
擂台四周建了护栏,有侍卫把守, 张九郎将自己挂在护栏上挑衅的比小拇指。之前离家出走差点死外头只叫他长了不要随便离家的记性。其他的臭毛病是半点没改。依旧无法无天没个怕性。
铃兰抓着他的一条胳膊, 想将他拽回来,骂他, “你发什么疯!”
张九郎自以为在大周的土地上,没人敢伤他。这围栏边上守着的侍卫是摆设不成?
“有什么好怕的!”他回了个头,不屑一顾。话音未落,只听几声重物落地之声,原来是上前格挡的侍卫被哈巴一拳一个全打飞了出去,撞在栏杆上,引来阵阵惊呼。
也和部的其中一位使臣正要出声呵斥,却被那位容貌过分俊美的年轻人抬手阻止。他隐隐的早就察觉不对劲了,又眼神示意他们看向陪坐的礼部官员,以及朝晖楼上的皇亲国戚。
哈巴像头没栓狗链的猛兽,一个猛蹬跳上栏杆旁的看台。
顿时惊呼声,尖叫声,响彻天际。
人群推搡,引动人流踩踏。栏杆崩裂,张九郎顺着栏杆就掉了下去,铃兰惊呼一声,没放开他,跟着一起栽了下去。
姬后抬手。
张鼎受不住吓,直接晕了过去。
弓箭手从城门楼的各处显出身形,搭弓射箭,蓄势待发。隐藏在百姓中的高手,纷纷从暗处拿出自己的武器,握在手中,表情肃穆。
也和部的俊美年轻人也在第一时间察觉异样,手执弯刀倾身去扑不远处的礼部尚书,被扮作宫人的侍卫挡在身后,纷纷举刀对峙。礼部尚书不知发生了什么,哆哆嗦嗦的解释:“误会,误会一场!”
一场大战蓄势待发。
却也是一场不计平民百姓生死,以他们的性命做掩护的杀伐决断。
碎裂的栏杆,飞扬的尘土,尖叫的人群。哈巴高高扬起,又猛得捶下去的拳头。铃兰压在九郎身上,二人一起扭过头,看向迎面而来的重拳,眼神惊恐。谢灵空被卡在人群中,动弹不得,抬起一只手,骨节紧绷,脑中一片空白。有人不忍遮了眼,捂了嘴。
一切,仿佛在一瞬间定格。
就在那重拳急速落下的瞬间,仿佛一道雪白的光,飞掠而去。
张九郎先是注意到两条极长的腿跨在他和铃兰身上,颀长的身段,一身白色斗篷,风起,猎猎作响。她的一只手托住巨人的重拳。
碎裂的栅栏落在地上,意料之中的脑浆四溅,血肉横飞并没有出现。现场出现了小范围的诡异的安静。这安静像是会传染,以极快的速度蔓延下去。
白衣人的手指长而瘦,她脚上踩着鹿皮靴子,摩擦着地面转了个弧度。忽然手指擦过巨人的拳头擒住手腕,身子整个后旋腾空,右脚发力,一脚踹上了他的肚子。
这一脚有多大力不知道,反正巨人哈巴整个的被踢飞了出去,十几米远的距离,撞在了他的兄弟哈尔的身上,兄弟二人滚做一团,连翻了几个跟头才停下。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像是在做梦,所有人都懵了。
白衣人仰面抬起了头,风掀开她斗篷的罩帽,她翘起脚尖踢了踢兀自犯傻的铃兰。铃兰回神,惊喜交加,一时竟失了声,从张九郎身上滚了下来。
白驰不紧不慢的解了斗篷,垂落下来时,铃兰双手接住。
张九郎也跟着翻了个身,爬坐在地上,目光呆滞。
白驰动了动手腕,又转了转脖子,目光从朝晖楼上一扫而过,面无表情。她穿一身紧身利落的衣裳,不是大周人习惯的宽袖长衫,而是胡人爱穿的短衣窄袖,左衽长裤,革带皮靴。这一身打扮,将她身材曲线的美好展露无疑。她只留了一截短发,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长眉英目,鼻梁高挺。看人时,眼神淡薄到极致,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也和部的英俊青年,也就是姬后口中的坦桑王子,几乎立刻被夺去了目光。
哈巴哈尔甩了甩头,露出暴怒的情绪。兄弟二人几乎同时仰天长啸。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齐齐看向仿若天降的诡异女子。
谢孝儒认出了白驰,又没认出,一时不敢认,又揉了揉眼。
那俩兄弟忽得暴起,同时朝白驰奔去。
白驰仍是不紧不慢。
有人高喊,有人急切的想动手,可根本来不及。只眨眼间,那兄弟二人就到了白驰面前。
也几乎在同时,她动了。侧身一转,就躲开了这二人的冲撞,却在哈巴反应过来,转过脸看向她时,忽然扬起胳膊,一巴掌呼在他的脸上。这一巴掌实在是狠,打得哈巴的脸都快要飞了出去,撞上哈尔的头,二人脑子嗡嗡作响。紧跟着一脚侧踢他的小腿,将他打翻在地。哈巴的脑壳还晕着,又被倒下的兄弟铲倒,整个的栽在他身上,却又被白驰揪住头顶的辫子往前一拉,一膝盖撞上脸,顿时鼻血横飞。
二人咆哮,“你是谁?”
“我们要杀了你!”
声音震耳欲聋。
白驰自始至终面无表情,并未急着下手,痛打落水狗。站开了一步,吐了一口气。有种高高在上的冷漠。
朝晖楼上的姬后,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她挥了挥手,示意弓箭手退下,暂且不要行动。可那些士兵虽撤下了手中的弓箭,又怎舍得错过这场精彩绝伦的好戏,任长官怎么下令,还是伸长了脖子往下张望。后来长官也不管了,扑在士兵身上,两手搂住他们的肩,比他们表现的还急切激动。
文武百官也都从朝晖楼上伸长了脖子,集体沉默,大概都被震撼到了。
也和部的人丢了脸,又经过方才的巨变,心里已清楚大周的打算,他们深切的明白自己不能输,必须要让周人害怕,而绝对的武力才能恐吓住这群不知死活的臭猴子!
他们朝哈巴哈尔大喊,要他们拿好兵器。
这二人的兵器,一人是一把重约两百斤的巨弓,那每一杆箭都有几十斤,一发射出,其威力足够将十来个人穿成一串,钉在墙头。另一个则是一对巨锤,捶柄有锁链,两者相连。
这二人从对擂开始,只哈尔用过巨锤,哈巴的的弓箭还从未用过。
二人的武器一直放在也和部使臣的旁边,之前是轻敌,俩人都不屑带兵器,只享受慢慢折磨人的痛快。
也和部的人朝自己的勇士喊过,又轻蔑的看向白驰,大笑:“小娘们长得挺美,不如跟老子回去当婆娘。”
哈巴哈尔转回身拿兵器,底下的谢灵空也急了,想给白驰递兵器,却发现自己手里只有一柄短刃。想都没想,朝场中扔了过去,“接着!”
白驰在哈巴哈尔转回身拿兵器时,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动没动,却在某一刻骤然急速奔去,目标直指也和部使臣。谁知谢灵空忽然喊了那么一下,还朝她扔东西。
大概是紧张,亦或者难以置信,自从白驰上场后,现场的气氛,一直有些过分的静默,因此无论是使臣的叫嚣,还是谢灵空忽然的出声,都分外引人注意。白驰略微迟疑了下,大概是不忍拂了旁人的好意,又或者她真的需要武器?只见她脚下一顿,方向一转,手未够着,长腿一踢,凌空握住,反手将匕首插入后腰。又急速奔向哈巴哈尔兄弟。
也就迟了那么一瞬,哈尔刚握住重捶,她俯身抓住另一柄锤子。
坦桑王子就站在武器的边上,她急速奔过来时,二人目光对视一瞬,他忽然有种难言的心动之感。而他身旁的心腹,正小声劝告他,等待会乱起来,他们掩护他,让他先走。看来大周是识破了他的身份,想生擒了他。
坦桑王子的神情不复先前的清明,居然有些诡异的痴迷起来。
那柄巨大的重锤,寻常至少要两名成年男子才能费力的抬起,她却不费吹灰之力,像是在摆弄一个空心的木头玩具,捉住捶柄绕场就跑。
哈尔措不及防,又不舍得放开,竟被她拖在地上,绕着擂台翻滚起来。像是拖着一条死狗,丢人现眼。
哈巴大怒,握住重弓,搭上弓箭,就要射去。可他哪里能瞄得准她,刚巧哈尔松脱了重锤,被她掷去一捶,砸掉了手中弓箭,整个人仰面翻下擂台。
轰隆一声,随着他的跌倒,垒起擂台的石块也塌陷下去一大片。
第48章 我们赢了
尘土飞扬中, 白驰拍了拍手上沾染的灰尘污渍,仍是那般的不紧不慢,姿态优雅。她没什么情绪的转过身,朝铃兰走去。一步一响, 仿佛踩在了人的心上。
铃兰心有所感, 捧着斗篷朝她小跑而去,面上狂喜, 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燃烧, 又情不自禁挺直了脊背,那种被全场瞩目的骄傲灌满全身, 让人不由自主的抬头挺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