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郎心里却有些不得劲, 除了昨天他没一直在现场, 去国公府吃了个喜蛋。主要目的还是想让自家五哥带瑞雪公主逃走。其余时候都全程看了这场打擂。之前大周人被这俩个野蛮人残忍毒打,虽说比武较量不伤性命, 可也有人刚被抬下来就断了气。这俩人就是嗜血的恶魔!
无能为力的痛苦,无处宣泄的恶气一直堵在胸口。也和部人的嘲弄讽刺,就像是尖刀捅在他的心口上。这样的感觉不仅张九郎有,很多很多的人都有,尤其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这俩个恶魔打死打伤了他们多少人, 而他们仅仅只挨了几拳头,真是便宜他们了!
白驰伸出一只手,就在她快要触碰到那件白色斗篷之时。一道突兀的骂声响彻整个广场。
“臭婊.子!”哈尔翻了个身先站了起来。
他的兄弟拨开脸上的碎石, 赤红了双眼,同样恶狠狠道:“下贱的婊.子!”
“婊.子!”这二人像是疯了, 打不过竟开启了骂街模式。亦或者说, 白驰方才那几下的确太轻描淡写了,二人除了鼻子嘴巴流了血, 被拖行擦破了皮,身上并未伤筋动骨。
不痛,便不长记性。不痛,也就有力气骂人了。
坦桑王子皱了眉头,面上不悦。他的属下一把拉过他,让他站到人后,悄悄避出去。有人已上前来,和坦桑王子一样的打扮。这是很久以前就计划好的,李代桃僵,防得就是王子的身份被识破,出现危险。可坦桑王子却不理会,挣开了那人的手。
另一边,白驰正对着铃兰,所以很多人都看到她的嘴角勾了那么一下。她的手停在斗篷上,又在下一刻忽然攥紧,长而宽大的斗篷在她手里像是一把擎天巨伞被一股气劲甩了出去。
这变戏法一样的姿态,说不出的好看。有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巨伞快而准的落在刚刚站起身的哈尔头上,白驰也几乎在同时急驰而去,握住斗篷的一角,哈尔骤然被蒙了头,又慌又乱,胡乱挥舞拳头,她踩着她伸过来的胳膊,轻易的上了他的后背,有种闲庭信步的优雅,顺手抓住衣角打了个结,勒住她的脖子,随即拳如雨下。
哈尔嘶吼,咆哮。拼了命的挣扎,白驰落地,一膝盖将他撞了出去,又揪住他的头套扯了回来,再打!如此反复几十下,又快又狠。他的巨掌挥了过来,被她掰住拇指,又反方向一腿撞了上去。
咔嚓,有骨头断裂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凄惨的叫声让哈巴彻底愤怒,他拿起掉落在地上的重锤,咆哮着也冲了过来。白驰一脚勾起方才落在地上的重箭,将它当长矛挥舞了过去,缠住锁链一扯,哈巴一个踉跄跌了过来,重箭又滑溜的从重锤的锁链中抽开,瞅了个缝隙一杆扎进他的肩胛。再一巴掌呼向他的脸,这一巴掌实在是重,牙齿随着口水甩出去两颗。
哈尔听到哥哥的惨叫,不顾断了的手臂,扑了过来。白驰抽出重箭,狠狠朝他脑袋抽去。这一下差点将人打死过去。
看台上,已不再是诡异的安静,渐渐有了不同寻常的激动的声响。
一些人被惊呆了,更多的人则感觉到了痛快,发自肺腑的大仇得报的痛快。
这已经不是一场单纯的比试,而是一场毫无还手之力的碾压式的虐打。这是他们之前所不敢想象的。
也和部的人面色难看到极致,有人悄悄摸出了暗器。瞄准场中残暴输出的女人。
哈巴哈尔俩兄弟,像两摊烂泥堆在一起,除了沉重的呼吸声,已再无还手之力。啊,不,手都被拧断了,如何还手?
白驰吐了一口浊气,优雅的,缓慢的踩上哈尔的后背,忽地她拔出后腰的短刃,在手心转出漂亮的刀花,朝哈尔的头上刺去。
哈巴眼睁睁看着,惊叫出声。
有人瞪大了眼,有人惊恐的双目紧闭,所有人都当她要给他一个了断。
倏忽,一道闪白的亮光转瞬即到。
白驰的短刃刚好划过哈巴的头面,那锐利的暗器正中白驰太阳穴的位置。瞬息的距离,所有人只看到她整个人后翻,从哈尔身上跌落了下去。
诡异的安静在这一刻骤然爆发出巨大的骚动。
站的高的远的不清楚发生了何事,急切的询问身边人,朝晖楼上的姬后情不自禁往护栏上扑去,握住扶手,情急而愤怒,“发生了什么事!”没有人回答她,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也和部的人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人露出了得意的笑,然而这笑还未展开,坦桑王子忽然愤怒的一把揪住那个使暗器的人的衣领子。那眼神似乎是想要了他的命。
站的近的却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谢灵空终于是挤到了擂台前,他一下子跳了上去,心中惊怒交加,正要去查看情况。却见那从巨人身上摔下去的人又站了起来,她挺直了脊梁,嘴里还衔着什么,闪着寒光。
只见她一偏头,坦桑王子心有所感,将抓在手里的人往前一挡。一枚指长的钉状暗器就钉在了那人的大臂上。
男人捂住受伤的手臂,没敢吭声。
坦桑王子笑了下,丢开下属,眼中闪烁着难言的兴奋。
谢灵空脚步一顿,白驰的手里还握着那柄短刃,等她再次走过去,众人才发觉,他根本没有要杀了这哈尔的意思,只是割破了一直蒙住他脑袋的斗篷,露出了他的头脸。
她手里的匕首敲打着他的脸:“还敢骂人不?”
这是她自入场以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字正腔圆的周人口音。
亲切熟悉的语言让周人的心里一阵滚烫涌过,白驰的打扮让很多人误以为她是别国来的救世英雄。
哈巴哈尔大概是懵了,呆滞的没反应。
白驰眯了眯眼,一脚踩上哈尔的肩头,重重往下一按,仿佛小山倾塌,脸着了地,砸的地面重响。
“#&&%¥#%%*……”另一边的哈巴大声哭喊了出来,一口不清晰的匈奴语,让人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看神情也猜得出,他在求饶。
周人的话,他们只学了几句骂人的脏话。
也是活该被暴揍了。
鲜血眼泪混在了一起。方才被打得惨烈的十名周人也不由自主抹了眼泪,与匈奴人不同,是激动的,快乐的,大仇得报的兴奋。
看台上的姬后,忽然高喊一声,“好!很好!我们赢了!”她高高扬起手臂,语气高亢,神情激动。
这一声喊仿佛是个引子,一下子点燃了全场的气氛,群情激动,热烈欢呼。呼声如潮涌,一圈圈往外漾去。惊得鸡鸣狗吠。被圈在家里不得外出的妇人小姐们一时不知出了什么事,瑟瑟发抖的抱成一团。有的还哭了起来。
这一刻,怯懦与害怕不复存在,先前被压抑的愤怒不满统统爆发,他们冲撞着往匈奴使团跑去,举起拳头朝他们砸去。
原本坦桑王子还想上前找白驰说话,被愤怒的百姓冲撞过来,不得不在同行人的护卫之下迅速逃离,像是丧家之犬。
有大臣看着场下乱成了一锅粥,着急道:“娘娘,您看,您看……”他还在担心被也和部人怪罪。
姬后反问:“不好吗?这就是胜利的意义啊!我们的百姓现在知道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战胜!男儿的血性被激发,他们充满了自信!此战,我大周必胜!”她紧紧握住拳头,双目一瞬不瞬的盯着场中的女子,仿佛一团烈火在燃烧。
同样燃烧着别样激动情绪的还有沿街三楼包厢的郎子君。
她的心腹正兴奋的向他诉说,这次又赚了一大笔钱。郎子君何时何地都会发挥商人的本性,此次国难当口,还不忘设了赌局。爱国的人不会参与这种事关国家荣辱的赌局。赌鬼们爱国心有之,但不多。任何事到了赌局面前屁都不是。虽然很想买周国赢,但最终还是下了匈奴的哈巴哈尔会赢。郎子君既然知道姬后的打算,心里清楚无论如何这最后一局不会有结果。周国是不赢也会赢。
周国赢了。
她打赢的!
郎子君扑到窗口,痴迷的望着远处的背影,她感到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那人的一举一动都牵动了她的心。
郎子君不顾一切的往下冲,福喜愣了下,捉住她的胳膊,往回拉,“主子,现在外头太乱了,您不能出去!”
混乱中,白驰的四周仿佛自成一世界,无人敢靠近,她头也没回,将短刃朝后一抛,谢灵空克制住内心的激动,抬手接过。刀柄还是热的,她刚刚还握过。一想到这,谢灵空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
姬后的侍卫分开人群,领头的宫人走到白驰跟前,以极其恭敬谦卑的姿态请她入宫。
铃兰顾不得许多,冲了过去,侍卫早就将白驰团团围住,圈在中间,既是保护,也是阻拦不怀好意之人。
铃兰被挡在了外头。她生怕被抛下,大声喊,“主子!主子!我是铃兰,铃兰呀!”
这话很废话,不过挺奏效的。
白驰都要走了,听了她的话,顿了下,眼皮子一掀,很无语。
宫人很懂察言观色,手摆了下,示意侍卫放开铃兰,转回头又想去看白驰脸色。她已率先开道走在了前头,铃兰欢欢喜喜跟上。
张九郎呆坐在地上,年岁不大,情感倒开始复杂了。
这一刻的他恨不能化身小狗,摇着尾巴也黏上去!
服了,真,彻底服气了!
他看着她,只觉得她的背影都带着一层强烈的光晕。
这般想着的时候,他不由抽了自己一耳光。响声惊动谢灵空,他不解的回过身,扶助他,询问,“九郎,你怎么了?”
九郎龇牙咧嘴,疼的又揉脸,“我命真大呀!那时候那么得罪她,她都没把我弄死,还是我寂哥哥的面子大吧?哎哟。”
谢灵空一愣:“你认识她?”
九郎:“谁?你说大嫂吗?”啧,这会儿倒开始叫大嫂了。他一脸惊奇,“她是谢无忌哥哥的娘子呀,你没见过吗?”
轰隆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劈了过来,谢灵空感觉自己一定耳鸣了,“谁?你说谁?”
张家的仆人穿过人群,挤过谢灵空,又搀又抱的将他们的小少爷护在中心,问东问西,生怕伤哪儿了。其中一个已自觉蹲下,要将小少爷背在身上。被张九郎一脚蹬开,今日这场比试对他的启示颇大,少年人的热血被唤醒,也不矫情了。屁.股还是歪的,是真的扯着筋摔疼了,但也不叫一声。
他非常得意,没处宣扬的样子,急切的显摆道:“看你们少爷面儿大不大?要不是我差点遭了毒手,她还不会现身!你们也没机会见识到她的本事!知道她谁吗?哎,你们知道吗?我大嫂!谢无忌哥哥家的。当初我流落在外就是她救了我,我们关系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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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和部的恶魔被打败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迅速传遍大街小巷,百姓自发庆祝,一时间整个平京城载歌载舞,人们欢呼庆祝,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有豪气的店家甚至自发拿出酒水,免费供人享用,只为今个真高兴。
于此相应的,这位神秘女子也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很多人不知道她的来历,有说是隐士高人,也有说是天外来客,更离谱的说是战神化了女身下凡,等此间事了,就会重新回归天庭。也有很小一部分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出了结果,说是好像在哪儿见过。说来说去,似乎是郎子君府邸门口,啊,对了,那次她暴打几名纨绔子弟,也同样的下手不留情,叫人头皮发麻啊!是她吗?好像是吧?
胜利的消息同样传到了公主府。
公主这一日都没心思照顾孙子了,一直跪在小小的佛龛前,求神明保佑求列祖列宗庇护。她是昨天同瑞雪说了那一番丧气的话后才知道丈夫的打算,听了他的吩咐,借着孙儿的满月酒故意在来道贺的女眷间说了那些讨嫌的话。为的是在这场不可避免的冲突中不会波及官家女眷。
姬后这是打算好了,来个先斩后奏。在诸位大臣的面前捉了也和部王子,若是他们激烈反抗,甚至杀了他都有可能。如此,大周便退无可退。
她不给这些求和派大臣反悔的机会,当着他们的面告诉他们这一事实。
但是她做的绝,却又不能失了人心,得尽量保证官员家眷的安全,那么将她们关在家里便是最好的选择。
这事,她不能出面,否则太奇怪了。不仅大周的官员会猜忌,也和部恐怕也会察觉出不对。那么这事只有大长公主出面最合适。
公主对丈夫的具体打算并不清楚,她不会过问朝廷之事,心里还当这些事都是皇帝的计划。
她的心一直提到了嗓子眼,直到外头响起了不同寻常的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像是有人群在移动,经过了她家门口。
她一时茫然无助,心里怕的要死。
消息从外头传到了府内,丫鬟小厮们也都兴高采烈的彼此告知这一天大的好消息。
“赢啦!赢啦!我们赢啦!”
庄嬷嬷提着裙子,快速的从外头跑来,发鬓松散,失了仪态。她急急忙忙将这一好消息告诉公主。
公主捉住她的手,眼睛瞪得很大,“匈奴的王子被抓住了?死了人没有?有没有谁受伤?”她害怕一切的流血和死亡。自从英王之乱后,她最大的愿望就是盼着国泰民安,从此骨肉不在分离,家家和美团圆。
庄嬷嬷不懂公主在说什么,纠正道:“公主,是咱们大周赢了呀!瑞雪公主不用嫁了!咱们大周的勇士赢了!我们赢了!”
公主缓了好一会似乎才听懂庄嬷嬷的意思,狂喜的情绪最后化成热泪,她的胳膊腿一下子就软了,庄嬷嬷惊呼一声将她扶住。
公主几乎要晕过去,眼泪模糊了双眼,她也很担心丈夫有事啊,所有她认识的人,熟悉的不熟悉的,她都希望他们平平安安。
庄嬷嬷叫来一个丫头,二人齐力将她扶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