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野猫,即使有天幸运被人捡了回去,但野猫就是野猫,主人给它百般呵护,可当再一次遇见讨厌自己的人类时,它们的第一反应还是会逃跑远离,这是骨子里改变不了的东西。”
“至于上次……”夏春天捏着手指头。
“我能说出「关你屁事」,也是因为她们并不危险。”
“在我眼里,她们顶多是只宠物猫而已,看着漂亮,其实不堪一击,我亮亮爪子,她们就转头逃回主人的怀抱里寻安慰去了。”
她说着,学着猫的样子,举起爪子冲着李绝“嗷呜”一声。
女生腮帮鼓鼓,突然凑到面前,李绝毫无防备,又第一反应怕她摔倒,下意识伸手在她身后虚虚揽了一下。
然后四目相对,在夏春天那双笑意盈盈的漂亮眼睛里,看见了自己。
周围貌似连时间都静止,呼吸都扩音,李绝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夏春天身上的香气,分不清是沐浴液,还是洗衣液,或者是独属于夏春天自己。
他们鲜少距离这样近,眼神还这样直白地对视,李绝忽地心里焦躁不安,有什么东西,在心脏深处叫嚣。
他还没来得及想明白。
但女生很快退回去,毫不在意,又肆无忌惮。
李绝静悄悄收回手,敛了视线,被她逗笑,压了压忍不住上翘的嘴角。
“这不是嘴巴挺利索的。”
他讲这话语气柔和,夏春天余光看到他笑,终于放下心,气氛总算没有刚才那么僵硬,于是广场路边,夏春天看着李绝把东西放进后备箱的背影,终于问出自己想问很久的问题。
她说:“李绝,你为什么不想出国去看球赛了?”
李绝关后备箱的手一顿,片晌,没看夏春天,往车后门走。
“不想去了而已。”
说得轻描淡写,夏春天却站在原地没动,低声又问:
“真的吗?”
“我还以为你是在可怜我。”
第18章 第18章
和李正义一起演完那场戏后, 李绝对自己态度一反常态的温和,突然不想去的球赛,主动答应带自己来买的礼物, 自己被羞辱时的维护,夏春天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改变。
李绝是真的说到做到。
夏春天也不是那么事多的人, 反正大少爷对自己态度好一点, 自己完成李正义交给的任务也会更轻松,只是——
她向李绝走过去。
自己什么都没有, 剩下的,能拥有的, 也就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了, 所以她不能, 也不允许自己去接受带有怜悯这种东西的好。
对于她来说, 那和施舍没什么两样。
所以她直白, 也毫无顾忌地问:
“是因为我悲惨的家庭经历, 还是因为我是个有病历史的人?李绝, 你是因为这些吗?”
仲夏傍晚的风忽起,不凉但也不算燥, 李绝握着后座的门把手沉默, 半晌,抬眼望过来。
夏春天站在风里,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没了笑, 便显得寡淡又疏离。
她似乎变透明,好像随时会流泪, 又好像随时会破碎。
李绝的心,在那一瞬间被这夏日的风, 挟裹得不能呼吸,他张张嘴:
“自作多情。”
如同嘲笑,却又不是嘲笑。
说完不等人接话,弓身坐进了车内。
反正说到底,只有他知道,这是在安慰他自己。
一路上,车内安静无声。
几十分钟后,车子缓缓开进别墅区,稳稳停在李家别墅的门口,路边的灯拉长影子,拖在人的身后,李绝走在前头,忽然没头没尾说了句:
“你的病……”
夏春天走在后头,听见李绝问了半句却没有了然后,但大概也猜到了后面是什么。
“我的病不是绝症,死不了的,”她一脸平常地接,“我妈妈说了,做了手术就能好。”
“那为什么没做?”
李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又瞬间明白过来,还能是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没有钱。
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脸色不自然地撇开视线。
“我是说,李正义既然都资助你了,他反正又不差那点钱,为什么没帮你把手术做了?这样拖下去……”
他不再继续往下讲,夏春天却知道他的意思。
半年,就只剩下半年时间而已,等李绝过完十八岁生日,夏春天想也不算太久。
于是她盯着男生片刻,踱步走近,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和月亮,片刻忽地笑了,说:
“秘密。”
说罢越过他走进了别墅内。
李绝站在路灯下看着她的背影,眼前浮现的全是少女刚才的笑容,明媚又耀眼,可是心里好失落。
之后七月末的夏季依旧高温不减,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夏春天怕热,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季节。
收到徐泽的短信时,她还在医院没出门。
徐泽的生日聚会地址,是一个名字很陌生的地方,夏春天用手机地图搜了一下,发现竟然是在郊区,她看了看自己带到医院来,准备直接提到聚会去的三四个鞋盒。
外面太阳还没落,油柏路上大片大片的阳光罩下来,热得知了不停聒噪叫嚣。
夏春天皱着眉又看了看手机地图,上面显示从医院到徐泽的聚会地点,直达公车需要一个半小时,剩下的路程还需要再打车,大概花费一个小时。
夏春天担心迟到,给杨阿姨打了招呼,拎着礼物出了医院。
路过停车棚时,她发现自己的那辆旧电瓶车不见了,视线在车棚寻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但以前停电瓶车的位置还空着,后知后觉,车应该是被偷了。
夏春天又想起前两日买鞋子花掉的几万块,忍不住苦笑,真是已经被金钱完全吞噬了,自己现在站在车棚前,竟然想的是没什么,不过是辆破旧的电瓶车而已。
出神间,兜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响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李绝。
大少爷那个万年不会出现在手机上的号码,在碎裂的屏幕上不停闪现,吓得夏春天赶紧按下接听。
通话很简短,李绝问她有没有出发,夏春天说还没有,李绝就让把位置给他,他现在顺便来接。
外面太阳太大,夏春天又不想再特地上去一趟,索性在车棚找了个位置等。
上车的时候,李绝伸头看了看医院,问她:“我要不要上去跟你母亲问个好?”
夏春天无奈笑:“不用了吧,我妈一直睡着,你就算上去跟她打招呼,她也听不见的。”
李绝又视线往医院上瞧了两眼,这才让司机开车走。
车上他给夏春天解释,说徐泽聚会的地址本来在市里,结果不知道临时抽什么疯改到了郊区。
夏春天也没听懂,大少爷这突然一趴的解释是何意,就随口敷衍道没事。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两人才到的郊区别墅。
别墅门口停着各种各样的车,夏春天跟在李绝身后往别墅里走,一楼的院子里装扮得火树银花,大堂客厅灯光灼灼,男男女女很多,但大都年轻,有几个是高二四班的熟悉面孔,温娜娜也在其中,数她最先看到夏春天。
她打扮得依旧美丽,在那么多的人里,还是一晃眼就被夏春天捕捉到,她快步走过来,手里还端着红酒杯。
“夏春天?你怎么才来?”
举手投足间,言语欢快,夏春天笑笑,说:“有点事耽搁了。”
交际花徐烨这种场合自然少不了他,还远远没有走近,就开始调侃:
“妹妹这姗姗来迟的,等会儿可得自罚三杯哦……”
夏春天还不太会和他开玩笑,同他尴尬扯了个笑,还没来得及拒绝说自己不能喝,徐泽大寿星终于发现这边。
“夏春天!”他一惊一乍,喊人大名,指着她手上拎的东西问:
“这不会都是送我的礼物吧?”
夏春天扭头和李绝对视一眼,笑着说是啊,把自己手上和李绝手上的三四双鞋子都递给他,笑容灿烂地不忘祝福道:
“徐泽,生日快乐!”
温娜娜挑着眉无语:
“你这也太夸张了点,意思意思就行了,徐泽这家伙今天收礼物,收到手都软了。”
徐泽打了个手势,炫耀自夸:“这是小爷的魅力,你!不!懂!”
说完感动地张开手臂就要上来拥抱夏春天,被李绝手臂一横,一把拦住了。
“喝了多少啊你?”
他语气苛责,徐泽闻了闻身上的味道,问:“很重吗?我怎么闻不到?”
李绝白了他一眼。
后面轮到切蛋糕环节,徐泽带着寿星帽,在关了灯的别墅里,对着写着十七的牌子许了愿,然后又在人群欢呼中吹灭了蜡烛。
亮了灯,徐烨推了一个十层的蛋糕出来,一群人抢着去切,却不是为了吃,而且互相抹蛋糕打闹玩耍,一时间,屋子里突然闹成一团,混乱不堪。
虽然应该也没人会来闹自己,但夏春天还是偷偷溜了出来,果然还是不太适应这种场面。
别墅的院子和李绝家的不太一样,李绝家的院子种满了各种花花草草,这里没有,院子就是院子,只有几个用来户外烧烤的石桌和石椅。
头顶上是满天繁星闪烁,月亮缺了一半挂在空中,周围各种野外昆虫此起彼伏地叫,夏春天选了个石椅坐下,有微微燥热的风吹过,她半仰着脑袋感受,觉得心里变得平静了许多。
前两日李绝问自己为什么不让李正义帮忙手术,自己当时说是秘密,其实也不算是故弄玄虚,因为合同就是这样签的。
虽然这一条在合同里白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但是在此之前,她必须要时时刻刻待在李绝身边,所以手术时间只能在李绝过完十八岁生日以后。
所以上次买药,自己才会跟对方说以后不需要了。
屋子里的笑闹声还在持续,夏春天又开始掰着手指算,自己来到李家有多久了,距离合同期限到期还有多久,思来想去间,面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块用白色瓷碟盛着的奶油蛋糕,上面还贴心的留了颗大草莓。
夏春天抬头看,温娜娜端着瓷碟站在一旁。
她在石椅另一边坐下,捏着勺子优雅地吃,也没问夏春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夏春天托着瓷碟主动开口:“班长,你怎么出来了?”
“你不也出来了?”温娜娜反问道。
夏春天舀了点奶油送进嘴里,“我出来透透气而已。”
“那我也是出来透透气而已。”
夏春天没忍住笑了,嗔怪她:“班长,你讲话真是和李绝有的一拼。”
温娜娜被她的话逗得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停下来说话。
“是吧,你也觉得李绝整天这样讲话吧?”她开始转头抨击起人。
“跟他说话每次都会被气得要死,小的时候他还不这样,那个时候我每次被别的小孩欺负,都是找他去帮我出气。”
“但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好像对什么都不太感兴趣,整天都是一副不耐烦,全世界都欠了他的样子。”
温娜娜的脸上没了笑意。
“不过我大概也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她沉默了,呼吸浅浅,在这格外安静的院子,显得绵长悠远,夏春天望着她,想知道因为后面是什么,但没敢主动问。
温娜娜扭脸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瞧出来了还是什么,自己主动往下说:
“十年前他母亲车祸去世,他和李叔的关系就变得有些紧张,我们一直同校甚至同班,我都很少再看到他笑。”
夏春天从没听李正义说过这些,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其实对李绝一无所知。
“他一直没有走出来吗?”
温娜娜点点头,说嗯。
“所以你看,今天来这里的人,基本都是自己开着车来的,只有李绝,他是司机送过来的。”
夏春天一愣,“是欸,为什么啊?”
“因为他开不了车。”
“他妈妈发生车祸的时候,他就在副驾上。”
温娜娜侧目盯着夏春天,视线灼灼。
“他是被他妈妈用身体护着,才活下来的,换句话来说就是——”
“一命换一命。”
久久,院子里都无言,只有风动枝摇的声音。
“以前我挺担心他这种状态的……”
温娜娜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低头看着夏春天忽然讲。
“但是自从你来了以后,我就不那么担心了。”
夏春天不理解,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