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晚点了点头,也不知谢无祈是信了还是不信,“或许是因为我凡人的身份,这些魅魔对我并未设防。”
谢无祈斜眼看过来,不置可否,郁晚的确有让人对她放松警惕的本事。
就在二人交谈之际,门外响起魅魔恭敬的行礼声。
二人视线相撞,齐齐一顿。
郁晚扫了眼四周,收起桌上的食盒,退到门边。
她刚站定,身侧的门就由外打开。
来人黑色长纱遮面,一袭流光四溢的黑裙拖在反光的地面上。
郁晚觉得她像极了庙里的青衣女子,但也不敢妄下定论,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不说话,低垂着脑袋暗中留心。
进门之后,黑衣女子的视线便落在粉色的床慢上。
她盯了片刻,淡声命令身后尾随的一群宫女:“你们将谢剑君扶到隔壁净池。”
黑衣女子称谢无祈为谢剑君,显然是对他的身份了如指掌。
她身后的宫女领命后便朝着床边走去,然而未待她们伸手,床上的人眼刀一扫,冷冷看过去,那群宫女便噤若寒蝉不敢再上前一步了。
床上的公子生得仙姿玉貌,可方才那一眼却犹如恶鬼噬魂,吓得她们连多看一眼都不敢,更别说上前去扶他。
宫女们战战兢兢求助似的看向先前发号施令的黑衣女子,面上露出几分为难。
“主子,这......”
黑衣女子面露不悦,却没有责怪那群宫女,只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们都给本宫退下。”
本宫?
因着这道称呼,郁晚抬头多看了那黑衣女子两眼。
像是察觉到郁晚的视线,黑衣女子回过头来,撞上郁晚探究的目光,她的眸子一闪。
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黑衣女子对着郁晚勾了勾食指,又抬手指向床榻的方向,意味不明的笑道:“本宫听掌殿与荷花说,有一位同谢剑君同上山来的小娘子想留在我魅魔宫,看来就是你罢。”
郁晚的身份只有荷花以及魅魔小哥知晓,对方口中的掌殿应当就是魅魔小哥。
她没有否认,点头应是。
“既如此......”黑衣女子幽幽一笑,“便由你去将谢剑君扶到隔壁净池罢。”
话落,黑衣女子感知到从床帘后射过来的冷意,意有所指道:“谢剑君想必不想看这位一心想救你的小娘子血溅三尺吧?要知道,我魅魔宫可从不养闲人。”
说完,黑衣女子便弯着一双笑眼,好整以暇抱臂坐在旁边镶满珠玉的座椅上。
服侍谢无祈沐浴?
郁晚差点儿没憋住直接笑出声,不行不行,要淡定,要装作一副不情不愿又不得已而为之的模样。
她踟蹰挪到床边,为难的朝床上的人抛了个委屈的眼神,然后试探般的伸出手。
谢无祈的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什么,然而视线在郁晚脸上兜转一圈,绷着唇角什么都没说。
有过先前的经验,这次将人扶起来并不是太难。
两人隔着衣衫相触的那一瞬,郁晚惊了一跳。
自对方身上传来的滚烫温度犹如火烧,不过是扛着谢无祈走到隔壁净池的短短一段路,连带着她浑身的血液都被那股热焰烧开了一般,沸腾起来。
郁晚趁着无人注意,贴着谢无祈耳朵小声耳语:“你好烫,会不会有事?”
前面就是净池,谢无祈只要稍倾身子便能一头栽进去,他看了眼郁晚,语气莫名:“你是希望我有事,还是......”
没等他说完,郁晚眼中射出恼怒,“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希望你有事。”
谢无祈神色一顿,淡声道:“你知道她们为何执意要我入这净池么?”
郁晚吞咽了下口水,“是池中的水有古怪?”
谢无祈眼眸微垂,平静道:“池中的水乃是鬼灭河水,修者的灵力越盛,沾染后的神魂就会越痛,那些魔物给我喂下一种暂时封印灵力的药。但没想到如此她们都不肯放心,竟还这般谨慎,想用鬼灭河水试我。”
郁晚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从原书中谢无祈在最后关头爆发出的实力来看,那种封印他灵力的药显然没有起作用。
也就是说,要想瞒过魅魔宫之人,他得生生扛下神魂灼烧之痛。
谢无祈盯着那双琉璃似的眸子看了半晌,突然道:“你可知若魔物沾染上鬼灭河水又会如何?”
郁晚摇了摇头。
“皮肉寸寸融化,直至魔骨腐蚀殆尽,将魔魂燃烧,不灭不休。”谢无祈扯唇,“不过你是凡人,鬼灭河水唯独对凡人没有丝毫影响。”
郁晚愣了愣,然后才道:“怪不得那位身着黑纱的魔只驱使身边的凡人宫女来扶你,她们不行,便又点了我。”
谢无祈不再说话,面无表情偏头看向郁晚,黑眸深邃。
下一秒,他转身栽进净池内。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一切发生的太快,郁晚根本来不及躲,自腰间往下的裙摆瞬间湿透。布料紧贴皮肤,勾勒出玲珑曲线。
而罪魁祸首沉在净池中,良久才浮出一颗脑袋,视线落在郁晚的脸上,未有半分偏移,淡声道:“抱歉,方才没站稳。”
说是道歉,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歉意,而是浓浓的审视。
谢无祈心中浮现疑惑,郁晚竟然不躲,莫非真是他多心了。
我信了你的鬼!
郁晚心头默念“这是我要攻略的人!对喜欢的人要包容!”才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郁晚努力挤出一抹笑,“没!关!系!”
谢无祈脸上露出几分浅薄的笑,“还好你是凡人,此水伤不到你。”
郁晚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对啊,还好我是。”
第11章 怀疑
“谢无祈在怀疑你了。”等谢无祈沐浴的间隙,慢慢问郁晚:“你刚才为什么不和他直接解释清楚?”
郁晚突然出现在魔宫内的确奇怪,而且她能如此轻易找到谢无祈这一点更是很难不让人怀疑。
这也难怪谢无祈几次三番试探她。
不过,郁晚倒是觉得谢无祈还不够狠,到底顾及她凡人女子的身在行事上收敛了。
郁晚觉得有些可惜,唇角微扬,“我为什么要解释?”
“谢无祈就是这样生性多疑,要让他彻底放下防备很难。但他这样的性子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之前的事证明了,他若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别人,是会心怀愧疚的。有愧疚,就难免多出几分包容。”
慢慢明白过来,郁晚指的是在庙中她故意让谢无祈误会她在桃花圆子中做手脚一事,那晚郁晚靠在他肩头睡过去,他最终仍是没弄醒她将人推开,想必就是因为郁晚口中的“因愧疚而生出的几分包容”,系统没再说话。
*
魅魔宫正寝殿。
“我竟是不知,谁有这个本事能代我将合欢印下在谢无祈身上?”
魅魔宫主微微侧脸,回眸扫视身后一众俯首的手下。她的五官精致不似真人,天生含笑的眼眸卷着几分勾人的意味,让人恍惚忘却她此时正在发恼。
为首的掌殿最先抬起头,“是属下妄加揣度您的心意了。”
最为棘手的是,谢无祈体内的合欢印第一次会在何时发作,全然不受控制。
只能确定是印成后的三日内,而如今已是第二日了……
思及此,她缓缓垂下眼。
须臾,抬起头,朝着下方的魅魔勾了勾手指,“掌殿,有件事,还需你替我办妥。”
*
郁晚从院外回来,走到净池边蹲下身凑近谢无祈,小声道:“那个黑衣女子神神秘秘的,召了好一群人,也不知在谋划什么……总觉得多半与你有关,她们既然已经知晓你的身份,多半也能猜到你的来意,你说她们会不会是谋划着将那群失踪的女子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啦。”
“你跟上去偷听了?”谢无祈反问。
郁晚一惊,“我哪有那个胆子!不过就是远远瞧了眼,猜的。”
谢无祈掀起眼皮,撩了郁晚一眼,没什么情绪道:“你倒是高看我,如今我都这般了,竟还觉得她们是在防着我。”
郁晚一噎,这个想法的确说不通,若她们真的提防谢无祈,也就不会只命两个小魔在门外看守了。
正在她思考之际,净池中的谢无祈动了,“转过身去。”
“什么?”郁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等看到池中肤色都泡得又白了一度的人,才意识到他这是要起身出来了。
郁晚正准备转身,视线却被他腕间的一抹颜色吸引。
浓艳清池里,皓腕凝雪,红莲摇滟。
郁晚竟不知不觉地看呆了,等她回过神来,指尖已经触上那瓣栩栩如生的红莲。
谢无祈一震,猛地将搭在池边的手沉入水中。
“那是什么?”
谢无祈神色有一瞬僵硬,“合欢印。”话音刚落,他已从池中站起身。
水将将没过腰腹,素色衣衫湿透,勾勒出少年劲瘦流畅的腰线。
“你当真不羞耻了,还要看到何时?”谢无祈冷声道。
虽然他说话时并未对着郁晚,但池边仅她二人,郁晚就算想装傻都不能够。
她没接话,当作耳旁风,继续先前未尽的疑问:“合欢印是什么?”
谢无祈见她乖觉背过身去也没再与她计较,再开口时语气平淡,好似在谈论今晚的夜色般,“一种极其罕见的媚毒,若无解药,则必须与人合欢,否则三次后任你是大罗神仙也会爆体而亡。”
郁晚一惊,“这么恐怖?”
她只知道修士中合欢印必须与人交合才能缓解,否则会痛不欲生,却是不知道这印记发作三次之后若不解竟会爆体而亡。
原书中谢无祈只经历了两次合欢印毒发,便寻齐了炼制解药的草药,是以她也是头一次听说。
所以,谢无祈是明知后果,竟还是毅然杀掉了当时能帮他解毒的魅魔?!
郁晚看谢无祈的眼神又多了几分震撼。
此子,恐怖如斯……
当天夜里,郁晚也没闲着,她循着先前的记忆找到了曾关押她的那处牢房。多亏了囚牢别致的设计,无需靠近,就能远远地看到那牢笼外的动静。
铁链连接着牢笼悬于半空之中,牢门紧闭的,显然就是里面有关押着人。
而一排排看下去,大多数都是敞开着。鲜少有几个关闭的,也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独属于魅魔的怪异嘶吼声。
次日,郁晚将昨天夜探囚牢一无所获的消息告知谢无祈。
别说囚禁年轻女子了,就连半个人影都没。
来之时郁晚依旧挎着昨日的小食盒,顺通无阻。
此刻,她从食盒里取出早餐,一小锅粥,上面飘着几点芝麻。
修士在灵界是以灵力为食,筑基期后便无需进食,但在凡界灵气稀薄,寻常修士还是得靠一日三餐维系体力。
见谢无祈面色凝重似是在思考什么,郁晚也就没有打断他,她盛出两碗粥,一碗放在谢无祈面前,另一碗留给自己。
清粥带着一缕淡淡地咸香,大早上喝十分开胃,尤其是对于昨天一整日滴水未进的郁晚来说,格外鲜美。
一碗不够,她刮净锅底勉强才盛出第二碗。
两碗热粥下肚,她满足的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其实嘴边并没有饭粒或是汤水,她只是感到满足才下意识做了这么个动作。
谁知这一幕,恰好就落入了谢无祈的眼中。
那双漆黑的眸子闪了闪。
什么意思。
她没眼花吧。
谢无祈刚才那个眼神绝对是嫌弃没错吧?!
她都没嫌弃他一个大男人矫情,随身揣着一方锦帕在怀里,他倒先嫌弃她了?
这合理么?
义愤填膺的郁晚很有骨气地猛地站起身,然后将锅碗收拾好放回食盒里,装作无事发生看向谢无祈,“你快点儿喝,喝完我好收拾。”
绝对不是她没脾气,而是打工人不能和钱过不去,她还指望着谢无祈赚绩效呢。
忍。
谢无祈喝粥的动作十分斯文,让人难以想象此刻那只悠然舀粥的手执剑时是何等的凌厉。
见他一直还没有回应自己打探出的消息,郁晚忍不住道:“或许这群女子根本没有被囚禁?”
谢无祈的表情没有一丝起伏,他又抿了口粥,才不紧不慢道:“昨日那黑衣女子身边的人,应当就是山下村民要找的失踪女子。”
郁晚眼睛一亮,“你也这么觉得?”
“也?”谢无祈注意到她的措辞,挑动唇角,“看来你早有所觉了?”
郁晚一噎,“其实最开始我也不是很确定。”
她悄悄注视着谢无祈的表情,试探道:“她们像是心甘情愿留在这里的……”
没等到谢无祈的回应,倒是先传来一道叩门声。
“怎么送个饭还这么磨磨蹭蹭,你好了没?”
郁晚还真以为那些魔不管她,感情是她想多了。
没办法,她只能麻利收拾好碗筷离开。
然而回到下人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房门突然被一阵黑屋撞开。
等她看清当前的处境时,人已经双脚离地,被黑雾裹挟着急速朝前飞去。
黑雾中央,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魅魔小哥哥,啊不,掌殿大人。”郁晚看了眼四周,总觉得这条路有些眼熟,“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
九颜没理会她。
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就一齐落在一道门前。
看着眼前熟悉的门,郁晚愣了下,怎么回事,这人为什么将她带回到谢无祈这里来了,是要把她也关起来么?
没等她发出疑问,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刺眼的白光之后,一双有力的大掌按住了她的双肩,将郁晚从眩晕中解脱出来。
日光明媚灼热,笼罩在身上,暖意融融。而郁晚却觉得有些冷,她下意识收拢肩膀,搓了搓小臂,就发现原本长袖的宫女服变成了一身无袖薄纱。
白色轻纱如烟似雾,五彩的光斑映射在如玉的肌肤上,一时竟叫人分不清到底是那纱更洁白,还是少女的肌肤更白些。
没给郁晚反应的机会,她就被一道黑雾推进了屋内,紧接着耳边传来“咚”的一道关门声,身后的屋门彻底紧闭。
郁晚试着用手推了推,纹丝不动。
人在紧张的气氛中,会下意识寻找自己熟悉的人,郁晚也不例外,她顾不上纠结此刻的打扮,注意到床上凸起的人影后便快步走上前。
“什么情况,为什么魅魔宫的那位掌殿突然将我带到你这里了?”郁晚边小声嘀咕边扯了扯身上几乎没有避体作用的薄纱,“还给我换了这么一身衣裳......”
郁晚的声音渐渐消失。
不对劲,床上的人太过安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