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零露有点懵:“啊?”那是?
“你也喜欢他啊!你没发现吗,你每次看见他,眼睛里都会亮起小星星!”同事轻哼:“我一进来就看见你在打来福,常威,还敢说你不会武功!”
“哪跟哪啊。”何零露还是有点讷讷的:“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啊。”
但好像也不是,真要是不喜欢,她也不至于跟屁虫似的从小就爱贴着他。不管他怎么凶她,吼她,试图甩掉她,她总能踉跄跑着追上他,厚着脸皮说一句:“哥哥~我们去哪玩?”
她不想要他烦她,不想要他讨厌她,更不想要他离开她。要永远在一起,要站到离他最近的地方,哪怕代价是让她念警校,是让她放下蛋糕和糖,去做她最不爱做的运动。
可是这些就是喜欢了吗?又是哪一种喜欢?何零露实在困惑,忍不住向着同事问道:“到底什么是喜欢啊?”
“傻了吧,喜欢都不知道,喜欢就是占有、满足和忍耐。你喜欢一个人,就想跟他永远不分开,他的心是你的,眼是你的,牵起的手是你的,胸口哭泣的位置也是你的。你会觉得快乐,喝水都快乐,会开始憧憬未来,会忍不住想跟他有个家。同时你们也会争吵,有很多很多的烦恼,这时候就要开始忍耐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喜欢来支撑,那迟早还是要闹翻。”
“所以你看,你跟顾警官已经到哪个阶段了?”
到哪个阶段了?何零露完全没有头绪。
只是她在同事描述到“胸口哭泣的位置也是你的”的时候,眼前突然有一副画面闪过。尽管因为那残念太快,她没能捕捉,但一种奇特的令人不适的感觉却是真实的。
她看到了什么,又是因为什么不快?
何零露郁闷了一天一夜,直到周日大早打开魔王家门,看见门后站着的闻樱时,她犹如醍醐灌顶般清醒下来——就是她。
是闻樱。画面来自那天在音乐节上,顾炎将她亲密搂在胸前的一瞬。而不适的感觉也正来源于此,尽管何零露知道她的想法很荒谬,她本不应该跟一个孩子如此较劲……
但她仍旧觉得,她似乎是被取代了——顾炎身边的位置,胸口哭泣的地方,不再是她一个人的独享——这种感觉令人很不舒服。
何零露无意如此,但在见到闻樱的时候,还是不由表现得戒备并疏远,她甚至把房门都关窄了一点:“你怎么在这儿?”
闻樱察觉出些许不对劲,但还是笑容不改的:“姐姐,这句话该我问你啊?”
何零露正觉得疑惑,魔王从后面探出个头,等看清来人后,同样充满敌意地板下脸,长叹了一声:“灾星!这么早就来,等不及看劳资盛世美颜是不是?”
“呵,秦烈,你要是能改了你盲目自信的坏毛病,怎么也不至于考倒数第一啊!”闻樱向着何零露一吐舌头,侧着身子从门外钻进来。
“你放屁!”秦烈怒目:“劳资这次明明倒数第二。”
两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从玄关斗嘴到客厅。何零露看着两人背影,这时才终于回过味来,原来闻樱就是跟魔王结对的小丫头。
这么巧?她鼓着腮,蹲身去收拾闻樱脱下来的鞋,几乎是同一时刻,没来得及关上的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何零露小小讶异,避让里往旁边踉跄几步,差点重心不稳要摔上鞋柜——
还好门后伸来的一只手将她及时控制住。何零露眼睛随那劲健有力的小臂至曲肘至大臂,再从宽厚的前胸至锁骨至长颈,最后落到男人英朗俊秀的一张脸上。
何零露怔住。
随即,用一种半是意外半是愠怒地语气再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第22章
面对何零露多少有点咄咄逼人的态度, 顾炎在讶异中略微顿了下,才说:“我么,带小孩儿啊, 不然呢?”
他按着何零露肩护着她站好,这才把她松开, 像是没料到她也会在这儿的倒打一耙:“你又怎么会在这儿?”
何零露起初没反应过来, 说:“我也是带小孩儿啊,不是跟你说过我在做家教,你不是连他名字都知道……”
何零露突然停住,想了想:“其实你知道我在这儿?”
顾炎没正面回应,只是直直盯着她看了两秒, 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别啰里啰嗦的, 鞋呢?”
“哦。”何零露心情顿时明朗不少,蹲下去开柜子的时候, 忍不住扬起唇角。
她特地从鞋柜里拿了最新的男式拖鞋给他, 又取了双女式的,预备给刚刚直接光脚进来的闻樱。
顾炎换好鞋看见了, 从她手上接过来, 向着闻樱方向走。
客厅里, 闻樱正往长桌上拿书和试卷, 魔王则懒懒躺倒在一边椅子上玩手机。
她又是穿着校服, 白色衬衫藏青短裙,一看就有熨过,笔挺布料上连一个乱褶也没有。两条直而匀称的腿如葱段, 穿着白边黑袜的两只脚很随意地交叠着。
站在清早柔和的阳光里, 她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女。
顾炎把拖鞋丢到她脚边, 语气说不上来是热还是冷:“鞋子穿起来。像什么样子, 到别人家里也光着脚。”
闻樱往他方向乜了眼,没吱声,很听话地趿上鞋。
顾炎歪头看着,又不满意的:“喂,穿反了啊。”然后不等她有所反应,主动蹲下来帮她把鞋子调了个个,再看她把鞋穿好才起来。
闻樱很是习惯,习惯到连“谢谢”也没说,还勾着脚踢了踢身后椅子。顾炎立刻就知道她想法地把椅子往她身后拖了下,闻樱便很安稳地坐了下来。
“秦烈。”闻樱点点桌子。
秦烈头也不抬,扒着手机:“喊劳资干嘛。”
闻樱说:“订正试卷了。”
秦烈继续扒着手机:“哦,开始呗。”
闻樱并不恼:“秦烈,你知道我哥是干嘛的吗?”
秦烈:“不感兴趣。”
闻樱说:“他是警察呢。”
秦烈冷嗤:“干嘛,警察了不起啊,不听你的是会被扁吗?”
闻樱浅笑:“不会哦,但如果你乖乖听我的,我可以让你看看他的枪哦。”
秦烈:“……”
顾炎:“……”
秦烈拿舌头抵着牙,眼神放空,似乎在想什么的样子。片刻,把手机往桌上一拍,抖着二郎腿向闻樱:“那开始吧。”
顾炎:“……”
何零露:“……”
闻樱看起来软软绵绵的,倒真还有几`把刷子。何零露原本做好了这一天鸡飞狗跳的准备,谁能想到她不过简单几句就把秦烈训得服服帖帖。
当然,同样被训得服服帖帖的还有其他人。
何零露看着端坐一边如绿叶衬托鲜花、骑士守卫公举、众星手捧明月的顾炎,方才那点本就孱弱的小欢欣早就跑到九霄云外。
正咬着牙根呢,对面魔王突然没眼力见地来了句:“何零露,你别光在那傻站着啊,去切点水果,我想吃西瓜了。”
“……”何零露正愁没地方发泄,冷不丁有魔王打破平衡,就如同撞上枪口似的,她一阵突突:“想吃自己切去,我是你家教,不是你佣人!”
不仅嫌他说话难听,看他那么瘫着也觉得碍眼,走过去用力拽上他胳膊,几乎把他整个提起来:“大小伙子了,怎么还是坐没坐样!”
别说跟要板挺直的闻樱比了,就连一贯坐姿闲散的顾炎都比他端正。
何零露看看魔王,再看看他俩,突然理解了贾父看见贾宝玉和贾环时矛盾的心情,宝玉这混世魔王是不太行,但跟委蕤卑俗的贾环比起来,那真是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这荒疏落拓的样子,居然已经是她调`教几年后的成果。何零露又是生气,又是失望,又是无奈,丢下句“我不理你了”,就转身去了餐厅。
留下一脸懵的魔王和闻樱他们。
关键时候,魔王倒是还挺护短的:“其实她平时不这样,”魔王坐直的同时挠挠头,一脸迷糊:“可能大姨妈来了。”
何零露生气归生气,还能记得王秀离开前让她做好后勤保障的嘱托。
她起初洗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凉白开,想了想,把其中一杯换成了橙汁,还在里面加了几片新鲜薄荷。
洗手的时候,她往外面瞅了瞅。
餐厅长桌两边都已进入状态,闻樱杏眼微垂边说边拿手指着卷子,魔王虽然仍旧表现得十分倨傲,但坐得还算端正,也会拧着眉头点头摇头地给出反应。
何零露的每日自省吾身又开始发作。
其实魔王虽然顽劣一点,但并不至于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他要真的无可救药,她也不会一坚持就是几年,还时不时地记挂着他。
今天的他多半有点背锅侠的意思。
何零露咬了咬唇,冲动果然是魔鬼,要不是刚刚一通无名之火来得剧烈又突然,她怎么会在其他人面对对魔王那么苛责。
秦烈本来就挺反感闻樱,一直觉得她是老师派过来监视自己的小眼睛,她什么时候发作不好,非要当着闻樱的面不给他面子。
何零露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对,觉得魔王委屈,因而赶紧挑了王家最大最圆的西瓜,预备按照他想法来个亡羊补牢。
可是,何零露向着西瓜杀下一刀的时候,又忍不住想。
方才是为什么会那么生气,还一气就气到整个人快烧起来。真是无名之火吗,还是有什么人什么事让她无法忍受。
眼前不停晃过方才画面,何零露扁了扁嘴,都多大的人了,是不会自己穿鞋吗,不会自己挪椅子吗……
另一个也挺过分,又没喊你做这做那,非赶着去献殷勤。
“再这么切,手就别想要了。”突然有个男声响起来。
何零露吓了一跳,抓着刀的手刚要往下一压,纤细手腕忽地被人握住——何零露往后侧了侧头,就看见顾炎站在离她一拳远的地方,低着头,神色颇为严肃地看着她。
何零露一怔,还在想说点什么,他另一只手已经抓着她胳膊把她从流理台前拉开,接过她手里的刀后,取而代之地切起了西瓜。
“……”何零露:“你怎么不坐着歇会儿?”
顾炎微微弓腰,专心对付砧板上的水果,他对这事相当生疏,每片西瓜的厚薄看来都很随意:“是想坐着啊,那不是看你拿起刀了。”
“……”何零露语塞:“又不是要砍`人的。”
“这谁知道。”顾炎唇角微微上扬,语气欠欠的:“刚刚发那么大火,谁知道你想宰西瓜还是宰人。”
“……”
“为什么那么生气?”顾炎瞄她一眼。
“唔……”何零露吞吞吐吐的,两只眼睛不停乱瞄:“没有啊。就是……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爽。”
“对秦烈?”
“……嗯。”
顾炎停下手上的动作,歪着头思考了会儿:“是挺淘的,对你那么不客气,估计平时没少使唤你——关键是还真能使唤得动。”
何零露踉跄下,尴尬:“顾炎,你是来拱火的吧?”
顾炎终于很放肆地笑起来,嘴角弧度一路荡漾,眼尾亦绽开很好看的褶:“怎么了,不服气?现在刀可是在我手里。”
“……”除他以外,何零露真没见过这么损的:“你厉害,你厉害。”
顾炎动作利索地把案板上切好的西瓜装进盆里,端去给客厅里的小朋友,回头一看,何零露却依旧还在厨房里。
“怎么不出去坐会儿?”顾炎重又回去。
何零露正拿着塑料量筒舀米,说:“魔王爸妈今天一直有事儿,让我一定要好好招呼你们,我得赶紧做饭了。你们在这儿吃饭的吧?就在这儿吃饭吧。”
顾炎忍不住皱眉:“更像保姆了。”
何零露实在有点不好意思,拿她方才的种种表现看,她现在的行为是挺言行不一的。可她又不能明摆着说她刚刚只是借题发挥,其实让她生气的另有其人另有其事。
何零露:“还好吧……其实王老师已经把菜做得差不多了,荤的硬菜我只要拿出来热热,另外再做两个蔬菜就行。”
顾炎还是严肃地看向她:“你只是个家教。”
何零露简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着从他身边走过去淘米。不多会,顾炎也跟过来,倚在一边,抱着两臂看向她。
“别回避问题,你烂好人这一点,从你不吃饭也要帮着同事做事就能看出来。”顾炎问:“你都多大了,怎么还是改不掉?”
从小她在拒绝人这一点上就表现得很是欠缺。明明自己没时间也没精力,偏偏旁人说几句好话就乖乖接受。
做不完的手抄报、课外实践和各种各样的活动,她自己肯多花点时间也就算了,可有哪次不是拉上他帮着擦屁股?
何零露有点汗颜:“周五是我耳根子软,但是魔王这边,我愿意多付出一点。我跟你说过的,王老师对我很照顾,没有她我不可能这么顺遂的毕业。就连现在的工作,也是她给我找的。”
诚然何零露给魔王做家教这些年,王秀一直没少使唤她,之前魔王最闹腾的时候,她一有空就要去学校接送他,有时候甚至连课都翘了。
家教费用也是一直没涨,何零露有好几次都想过另找一家,或是随潮流地开个网课,收入绝对比在王秀这里高得多。
但人是不能忘本的,王秀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拉过她一把,她怎么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直接撂挑子呢。
何零露说完好一会顾炎没吱声,她就知道他亦是赞同她的。她小心往外再瞄了一眼闻樱,说:“其实你不也一样,跟闻道关系那么好,就连她妹妹也照顾得无微不至。”
顾炎略略皱眉,有点心虚:“那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何零露心里咯噔一声,又忍不住往绯色旖旎的角度去想,心情莫名其妙又落到谷底:“无非闻樱可爱点,魔王难缠点。”
她带点试探的:“闻樱那么好,你肯定也很喜欢吧?”
顾炎觉得这问题有点傻:“没什么喜不喜欢的,我可以说是看着她长大的,一直把她当妹妹,好或不好都没法挑,就是有缺点也得忍受。”
何零露更觉得不痛快起来:“那你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怎么以前的你,好像不太能容忍我的缺点。”
顾炎微怔,轻嗤里将她上下打量一阵,像是第一次见她似的,语气也很不客气:“那可能是你缺点实在太多了吧。”
“……”
何零露这下是真真正正被冒犯到了,一言不发地淘米洗菜生火做饭。顾炎几次要来插手,不是被她拒绝就是被她挡开。
直至后来,他也不做挣扎了,就站在一边静静看了她会儿,而后兀自走去冰箱一边。
何零露正在看火,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听得见冰箱被打开再被阖上,脚步声亦由远及近,直至在她身后停住。
他拿了什么?
何零露还在想着,胳膊上忽然被什么冰了下。她吓了一跳,转身去看,就见顾炎把一瓶饮料递到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