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想了想，特地绕去附近花店，又在便利店里买了瓶核桃露捂在怀里。
期间何零露几次给他打电话过来。顾炎知道她一定是等急了在催促自己，特意选择没接，要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给她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直到顾炎驶入他们中心，抱着大束的玫瑰从车里下来。
到见到等在风口里，短发被吹得在脑后直立的何零露，以及她从身后带出来的王秀两口子——他收到的惊喜也是毫无防备。
顾炎把花送到何零露怀里，用眼神来询问现状。
何零露则把头越埋越低，像做了坏事的小孩，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第56章
何零露刚准备要介绍, 王秀从她后面风风火火走出来，抢在她前面开了口，说：“顾警官, 咱们之前应该有过一面之缘的，我是魔王——是秦烈的妈妈, 这是我先生。”
夫妻俩都是各自领域的“成功人士”, 平日里对待陌生人的态度都是有礼但有距。
之前顾炎送何零露去做家教时跟王秀短暂见过，王秀也只是跟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用一种毫不在意的眼神简单将他打量了一遍。
今天这夫妻俩却一反常态，表现得热情无比，先是王秀言语里自带的一份熟络, 紧跟着秦先生大步过来主动发烟。
何零露却不由得一阵紧张。
顾炎是个对工作异常认真负责的人, 他带队去抓捕魔王当天，即便看见她也在现场, 仍旧坚持一切公事公办, 不会多跟她一句话。
后来在案子调查阶段，即便知道她非常关心魔王, 他也只是以道歉回应, 不会为了她透露一点案情, 完全守住了身为警察的底线。
顾炎对她都是这样, 今天突然遇见目的性很强的秦家俩夫妻, 他又会如何拒绝呢？
如果只是像那次处警时表现得疏离一点，那还算是个好结局。
何零露唯唯诺诺低着头，只拿眼尾余光瞄他, 要是他臭脾气突然冒出来, 直接牵起她手就走, 那要怎么办？
而更恐怖的, 他连她都不带上，转身就走又要怎么办？
幸好顾炎没有想象里那么冷酷无情，只是用一副“拿你没辙”的表情笑了笑，很大方地向着秦氏夫妇点点头算作招呼。
“烟就免了。”顾炎挡了挡手，拒绝也是礼貌的。
秦先生一直笑着：“年轻人不抽烟啊？”
顾炎指了指何零露：“她不爱闻烟味。”
何零露突然被点到，抬头望向他，睁大的眼睛里满是无辜。顾炎则向着她挑了挑眉，抬手摸了摸她飞在风里的短发。
秦先生连连点头：“不抽烟挺好的，抽烟有害健康嘛。”
王秀客客气气出来招呼：“别站在这儿吹冷风了，咱们去吃饭吧。不知道顾警官你喜欢吃什么菜，我们只好先挑了个适合露露口味的。”
秦先生附和：“露露爱吃的，他肯定爱吃。”
王秀一阵笑：“这就是妇唱夫随吧，小两口真是甜蜜死了。”
何零露听得心里发毛，腹诽这夫妻俩是真能吹彩虹屁，为了投顾炎所好，居然能这么恭维她——他俩能不能被甜蜜死她不知道，反正她是快恶心死了。
顾炎到底比她大，社会经验也足，脸上像挂着个面具似的，听见这些话，始终不见他有什么大的波动。
“吃饭就免了吧。”顾炎推托：“最近工作太忙，错过跟她跨年了，今天晚上想好好补偿她一下。”
“去吃点吧。”王秀很识时务地把决定权交到何零露手上：“露露，刚刚不是说好的，今天一定让我们请你跟顾警官吃一顿饭。”
何零露一下子被夹中间，带点求救意味地看了看顾炎。
顾炎像是完全明白一样，浅浅笑着盯着她看，眼神在安慰她似的。他顿了会儿，说：“既然这样，那就破费了。”
何零露一上顾炎车子就向天竖起两根手指：“我发誓不是我让他们过来的！”
顾炎睨她一眼觉得好笑，短短嗯了一声：“我知道。不过，就算是你特地给我下的套，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吧。”
“不会生气吗？”何零露好奇。
“不会。”顾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突然油腔滑调道：“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啊，即便你让我去死，我也只会甘之如饴。”
“……”？？？？
何零露好一阵子没吭声，直到顾炎侧头去看她，质问：“干嘛不说话？”
何零露才缓缓道：“不敢说话。”
顾炎：“被感动到了？”
何零露很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怕吐出来。”
“……”顾炎轻嗤一声：“就非得天天跟你呛来呛去，你才会觉得比较适应是不是？稍微来点甜言蜜语，你就开始飘了。”
何零露伸出食指指着他：“是不是背着我做什么坏事了？”
顾炎哭笑不得，从怀里拿出那罐已经捂了很久的核桃露，扔到她怀里。
何零露立马哼唧两声：“还想用这个来打发我。”
顾炎冷哼：“只是想把你嘴给堵上。”
“……”何零露打开核桃露喝了两口，突然去拽了拽顾炎衣角。等他狐疑看过来，她小声说：“他们是来问魔王的事的，你要怎么应付啊？”
顾炎倒是不以为意：“没什么不好应付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提醒：“只要你跟我在同一阵营就行了。”
何零露觉得莫名其妙：“我当然跟你同一阵营了！”
顾炎轻笑：“那就好。”
为了让顾炎吃好喝好，王秀着实是花了一番心思。餐厅蛰伏在一片古居之中，外面乍看平平无奇，走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明明只是四个人吃饭，房间却大得离谱。因为整一层楼依山而建，只在最外一侧有楼梯，他们这间靠里的房间极为隐蔽，服务生甚至需要放绳子下去将菜从楼下吊上来。
吃饭吃得这么迂回，说话说得也很迂回。
秦先生一来就给顾炎倒茅台，何零露一边看顾炎脸色，一边想帮忙拒绝。
印象里他一直都不喜欢喝白酒，以前顾爸爸应酬回来，无论多晚他都出来散步，拿小石子一下一下扔她的玻璃。
他说人是很奇怪的生物，总是容易迷恋上会带来痛苦的东西。吃辣是这样，喝酒是这样，爱得要死要活也是这样。
秦先生不停劝酒：“男人嘛，都是会喝一点的，特别是你们警察，兄弟们都在天南地北的，见面不来两杯怎么行？”
何零露说：“可是——”
“算了，没事。”顾炎拦住她，将她手紧紧握着，放到自己腿上，说：“喝就喝一点吧，这种机会也挺难得的。”
何零露很是意外地盯着他看，他淡淡笑着，一副很好相处的样子。
酒喝过几杯，脸上涌起红晕，王秀夫妻俩才开始将话题切入正题。秦先生借着来添酒的机会，试图开口：“顾警官……”
顾炎表情平静地打断，说：“对不起，秦先生，秦烈的案子现在不是我在负责了。”
话音刚落，在座每个人都吃了一惊，唯独何零露很快回过神来，甚至小小舒出口气……起码这样不会因为今晚的宴请而让他违纪了。
顾炎接着说：“我认识秦烈，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相信他的为人。作为朋友，这只是最基本的要求，但作为警察，这显然是不合格的。
“案子进展到哪一步了，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们，只能说警方会尽可能多地收集证据，充分还原出案件当天的情况。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秦烈现在状态还算不错，也很配合警方的工作。即便暂时还没办法回归原本的生活，但我觉得我们完全能够期待与他很快再次相逢。
“等到那天，我跟露露再请大家吃饭，到时候请一定要赏脸。”
顾炎一番话有多磊落，就衬得王秀一家有多尴尬。秦先生愣了一会儿，才拍拍顾炎肩膀，提壶过来一口气干了。
原本想说的都被堵了回去，酒桌上一时间冷冷清清。
直到酒劲渐渐上来，王秀才终于话多了起来，说：“这些年我们对魔王的关注确实太少了，那天他没去学校，我以为他只是单纯逃课，居然一点担心他的想法都没有。
“这要换成我手底的学生，我就算不亲力亲为，也早就发动所有人去找了。我对别人的孩子这么在意，偏偏对自己孩子很忽视。”
秦先生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是这孩子自己太调皮叛逆了。”
王秀说：“是啊，也不知道怎么了，小时候明明很乖的，稍微大点就变了。管他吧，他跟我吵，不管吧，他又瞎胡闹。有时候我真是觉得泄气了，懒得管也不想管，怎么别人孩子都那么聪明好学？”
何零露原本一直在吃菜，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放下筷子替魔王辩护几句：“别人妈妈给孩子读绘本的时候，您在哪里？别人家长辅导孩子学习的时候，您在哪里？王老师，您不能一边什么都不想管，一边又想让孩子什么都会吧？”
王秀一怔。
“您觉得对一个孩子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是一对事业有成，但完全顾不到他的父母，还是即便平凡甚至平庸，但能够陪在身边跟他一道经历喜怒哀乐的父母呢？
“我不是说人不应该奋斗，不应该去奋力一搏实现自我，我只是说有失必有得，如果孩子让你觉得缺少了什么，是不是先问问自己给过他什么？”
可能真是喝大了，王秀的脸红得能烧起来。
她一边赞同点头，一边眼神迷离地回忆道：“是啊，没有错。前不久我们吵架，魔王还质问过我，说妈妈你除了不停撒币，还给过我什么。”
耳边突然有“嗡”的一声响起，何零露一下站起来，两手撑在桌上问：“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撒币？”
王秀被她举动吓到：“就‘撒币’啊，应该是个网络用语吧，就是形容——”
何零露抬手摇了摇，示意她不用再说。
作者有话说：
没有存稿真的好难。
第57章
饭局的下半场, 何零露一直意兴阑珊。
根本不说话，菜也不大吃，拿着手机一直在翻着什么。
等吃完告别王秀夫妇, 坐到车上，何零露迫不及待跟顾炎道：“我可能找到魔王的不在场证明了。”
顾炎狐疑看她：“什么？”
何零露说：“刚刚王老师说的‘撒币’这个词你听过吗？”
顾炎摇头。
“我一直很喜欢看网络上一个博主的科普视频, 他语言幽默风趣, 各种梗乱飞。‘撒币’这个词在他的视频里经常被提及，通常是用来形容某国或某人无脑砸钱的。”
顾炎还是摇头：“不太关注这些。”
何零露继续说：“这个博主在站内是很火的，但出站之后讨论度确实一般，你不了解也是挺正常的。之前我给魔王补习的时候，经常会在休息的时候放他的视频, 魔王虽然每次都说不喜欢, 但耳濡目染久了，学这个博主的说话风格也很正常。”
顾炎：“但这怎么能跟他的不在场证明联系在一起？”
何零露说：“因为我直播间里有个很眼熟的D也曾经说过这个词, 当时我还小小讶异了下, 腹诽这人应该也是那位博主的粉丝。”
顾炎稍微想了想：“你说的这个D不会就是那晚直播时跟我斗气送你礼物的人吧？”
何零露几乎叫起来：“你好聪明啊，就是他！他看我直播很久了, 每次都以送礼物为交换, 让我赶紧露脸。你那个‘顾火火’跟本名太像了, 那天你送完礼物后, D直接升到榜一, 他肯定是看见后终于验证了我的身份，所以才不停给我刷礼物。”
顾炎说：“所以他才说‘已经确定主播是谁了’。”
何零露连连点头。
换成过去，顾炎肯定会觉得这事儿不靠谱。虽然说破案子需要一定的联想和想象, 往往也会因为一点蛛丝马迹就吹开整片迷雾。
但这事儿也实在有点太不合常理, 想要确认直播间里的主播是不是自己身边的人, 随便找个什么机会问一下就可以。
怎么会有人一边谨慎地追直播, 一边不停靠试探去猜？
但考虑到秦烈还是个中二气息浓重的学生，对何零露的那点想法也时常被傲娇所压制，他还真有可能干出这种不合常理的事。
顾炎想了想，说：“那天直播的录屏有吗？最好是要带时间的。”
何零露说：“录屏我没有，但是我有他送礼物的记录，你们那一天还斗了挺长时间的，如果这段时间正好跟案发时间相重合，那不是就代表他有不在场证明了？”
顾炎十分谨慎，说：“我先让他们查一下这个D吧。”
“好啊！”何零露很是高兴：“我相信这事一定不会是魔王做的，他虽然很叛逆，但怎么也不可能对自己同学……那样，就算是喝醉了也不会！他才多大呀，根本都没开窍呢。”
顾炎轻轻嗤了声，隔年的陈醋又吃了起来：“年纪是不大，但开没开窍，那就不一定了。喜欢一个人不需要阅历，凭着本能就可以。”
何零露轻轻“咦”了声。
顾炎也“咦”了声：“你好像知道一点案情？谁跟你说的？”
何零露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因为找出魔王可能的不在场证据，而松了好大的一口气，心情也开朗了许多。
“那你的本能是什么时候觉醒的？”何零露凑到顾炎耳边，拿代驾听不见的声音，问了个一直以来的疑惑——
喜欢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炎还真被问住了，像是很久以前闻道问他喜欢何零露哪一点一样，有些人就是不知不觉就钻进了心里，谁能搞得清是什么时候？
顾炎做事不拖沓，何零露跟他说完猜想，他一回去就把材料弄好发给陈星，再联系了网监的同事们做好配合。
等他稍后洗完澡出来，陈星发来信息说那个D果然是秦烈的。
当晚他登录软件的时间与视频里他把郭洁拖进巷子里的时间相差了差不多三十分钟，送礼物则发生在登录后十分钟，而后又再持续了差不多十分钟。
而第一个发现郭洁并报警的人还得要再晚上几十分钟。
如果仅仅是看证据，这一段经历仅仅只能证明秦烈在那二十分钟里做了别的事，但一前一后两个时间差里做了什么，还是没办法反映。
这个不在场证明，看起来并没办法成立。
顾炎想到夜里何零露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要是被她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顾炎晚上喝了不少，此刻却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在家里绕了好几圈，最后穿上外套，打了个车去那条巷子。
顾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来了又要做点什么，只是觉得有一点闷，好像只有过来转一转吹点风，才会觉得整个人都好一点。
